她又展示自己的画具,说:“我将作画的东西都带过来了,若是不满意,还可以给你重新画。”
缘杏解释道:“我画的兔耳,应该是和真的耳朵没有区别的,到时候将它绑在你的脑袋上,就看不出你没有耳朵了。”
水师弟原本疑惑缘杏带来的大包小包,看到缘杏给他画的耳朵时,先是浑身一僵,然后,他的眼睛,一点一点亮了起来。
“这是……师姐专门为我画的?”
“嗯。不过我不知道你原本的耳朵是什么样,只能自己估摸着画了,要是你不喜欢的话……”
“不!我喜欢的!特别喜欢!就是这样最好!杏师姐替我画的耳朵特别漂亮!”
水师弟满目欣喜,圆眼亮得发光。
“师姐能替我将耳朵绑上吗?我想要试试看。”
说着,水师弟立刻主动变回了小灰兔的样子。
缘杏早已准备好了自己的发带。
她握住师弟残耳边的一撮毛,将它与画出来的兔耳接上,用发带绑住,然后缘杏往上轻轻吹了口气,算是用仙术固定住。
“这样就可以了。”
缘杏说。
她去拿镜子:“你觉得呢?”
水师弟内向地轻蹦到镜子前,但看到镜子前的自己,却愣了愣。
“……很好看。”水师弟说,“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个样子的自己,很像一只兔子。杏师姐,谢谢。”
“不客气。”
缘杏忍俊不禁。
不过,她转而又忧心地补充说:“不过,这毕竟是画出来的耳朵,和真正的耳朵还是不一样的。而且……以我现在的仙力,一对耳朵可能只能维持十天。以后,每隔十日,我会再画一对给你,你若是想改花色,可以提前跟我说。”
“没有关系。谁说天生长的耳朵,就一定比画出来的好。”
水师弟回头看向缘杏。
他说:“我现在倒是庆幸,若不是村里人剪了我的耳朵,我怎么能得到师姐亲手为我画的耳朵?比起我原本的耳朵,我更想要师姐给我画的。这可比那些普普通通的兔耳,都要漂亮多了。”
水师弟的话里,带着一丝奇异的固执。
不过缘杏见水师弟喜欢她画的耳朵,倒是高兴。
这时,水师弟问:“师姐,到时……我能带这对耳朵,去给师兄看看吗?我今日从道室跑得慌张,师兄一定起疑了。我不想让师兄觉得我的原形有什么问题……我只想,告诉师姐一个人。”
缘杏看着小师弟求助的目光,微讶。
不过,她不是不能理解小师弟这样的心情,自然点头应允。
水师弟甜甜地笑了,他笑起来的时候,分外乖巧甜美。
水师弟道:“谢谢师姐!”
*
于是,几日后,水师弟主动去找,展示了自己的原形。
果然没看出水师弟的原形有什么问题,只是十分震惊地道:“兔仙,竟然也有公的!我说你怎么弱唧唧的。还有,你一个男孩子,为什么要在耳朵上绑这种女孩子气的发带?!”
水师弟执拗道:“我觉得很好看啊!男孩子为什么不能绑发带,师兄你自己还不是有辫子,绑了头绳?!”
水师弟自打进了师门就软弱得很,师兄师姐说什么,他都只会应好,像这样顶嘴的事更是从未有过。
没想到水师弟展示了原形以后,不仅是个平平无奇的垂耳兔仙,还忽然硬气起来了,很是震惊。
话虽如此,师兄自己的原形也没有帅气到哪里去。
的原形是风行兽,也就是风狸。
虽然说出来也算是种神兽,但外形基本上就是个大狸子,拖着条貂似的尾巴,也就比小师弟大一丁点。
缘杏自己也化了原形,雪白雪白的九尾狐,看着师兄和师弟,时不时歪着脑袋动动耳朵。
三只小动物聚在道室里聊天。
北天君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从道室外经过,撩起帘帐往里面看了一眼,看到三人的样子,扬了扬眉。
他的视线多在水的垂兔耳上停留片刻,然后又看向。
等缘杏和水走了,北天君才对道:“你倒是心大。”
“啊?”
原本只是落后了一小步,就猝不及防被飘来飘去、脚步没声儿的师父叫住,吓了一大跳,惨叫:“师父,你也太神出鬼没了吧!”
北天君不理会他凄厉的叫声,问:“你看到你师妹是九尾狐,是什么感想?”
扯了扯自己的小辫子,不以为意:“这要有什么感想?”
北天君说:“九尾狐是上古瑞兽,与普通的神兽,还是有些不同的。”
“但是普通的狐狸修了仙,或者被点了凡仙,也有可能会变成九尾狐吧?”
没大没小地浮到空中拍了拍师父的肩膀,说:“虽说师门里不准猜测身世,但小师妹长得那么可爱,我一看就明白了。就是那种什么,仙人下凡路上看到一只小白狐,见长得灵秀乖巧又毛茸茸的,于是随手捉回家收了弟子的套路嘛!这种事情狐狸身上发生得最多了,不足为奇。”
北天君:“……”
北天君幽幽地扫了一眼,道:“这般小瞧你师妹,小心日后眼珠子吓得掉出来。”
说完,北天君又抬手,重重赏了一个毛栗,将他打回地上。
“还有,不许乱拍师父肩膀。”
北天君不冷不热地瞪了一眼,一甩衣袍,轻飘飘地走了。
*
接下来一段日子,缘杏和水师弟在眼中,像是关系突然好了起来。
“师姐,你肚子饿不饿,要不要我到膳堂,帮你做点心吃?”
“师姐,你的包重不重,我帮你背回玉池楼吧?”
“师姐,你去上画技课来得及吗?明日我提前帮你把画具搬到道室去吧。”
水师弟甚是殷勤,整天围着缘杏打转。
而且,大约是因为从小自力更生,他烧饭的手艺居然很是不错,蒸煮烤炸无一不会,如今又为缘杏下了功夫,专程跟膳堂的仙侍学了好几道糕点,厨艺愈发出众。
看得很是不解,满头疑问道:“水师弟,你怎么光顾着杏师妹,以往我也很照顾你吧,给你批功课也是我们一起批的,你怎么不顺便问问我饿不饿,渴不渴,要不要你背包?”
水师弟回过头,礼貌地微笑道:“师兄说的是。”
但说完这句,水师弟马上又转回去看缘杏,雀跃道:“师姐,等过两天,我给你摘水果吃吧!”
:“???”
第二十七章
尽管师兄对水师弟不辨长幼、眼里只有缘杏却将他当作空气的行事作风多有抱怨, 但水师弟依然我行我素。
他喜欢跟在缘杏身边,“杏师姐”“杏师姐”地叫。
水师弟与和缘杏他们进度不一致,北天君平时并不将他们放在一起授课,但水师弟总是会固执地早来, 好和缘杏一起去道室, 或者在画技课室或者道室外面等缘杏, 帮她拿东西, 和缘杏说话的时候,他总是格外开心。
没多久,水师弟不仅兽身在耳朵上绑了发带,连人身都开始用发带扎头发。
第一次见到,分外震惊:“水师弟, 你没事吧?!用女孩子的东西上瘾了?!”
然而水师弟哼唧了两声, 根本不搭理他, 扭头道:“要你管,我就喜欢这样。”
水师弟用的,是和缘杏那日给他扎在耳朵上的, 一模一样的发带。
缘杏那日准备得急,只是随意从梳妆盒里拿了一根, 都没有经过挑选, 算不得特别漂亮的发带,不过, 水师弟却很喜欢。
这虽是女孩子的东西, 但水师弟是用男孩子的手法扎的。
他干净利落地在脑后扎了个马尾,用发带绑紧, 露出额头和后颈,看上去洒脱飒气, 倒比他原本总低着头的样子开朗许多,并不显得女气。
阿水本是普普通通的长相,但他皮肤白,生得干净,扎了那么条别致的发带,倒添了几分秀气,增色不少。
缘杏头一回见,也愣了愣,欢喜地夸他:“你换发型了?这样好看,很合适你。”
水师弟耳尖冒红。
对他而言,没什么比师姐的夸赞更让人开心。
水师弟赧然道:“师姐之前送我的发带,我很喜欢,所以特意去托柳叶找来了一样的,这样人身用的,也和师姐一样了……师姐赠给我的东西,我全都会好好爱惜的。”
过了一阵子,水师弟又开始偷偷学画画。
缘杏起初惊讶,不由担心地提醒道:“师弟,你若是想像我一样落笔成真,恐怕是没有办法靠学画学会的,我有这样的能力,也是机缘巧合……”
“不,不,师姐,你误会了。”
水师弟慌张地澄清。
他颇为羞涩地垂下眼睫,说:“我没有妄想像师姐那样落笔成真,只是师姐每日都画画,我想,若是我能懂一些画技,日后和师姐就能更聊得来……”
缘杏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不过,我们现在也聊得很好啊,你不必勉强自己,来迎合我的。”
“没有勉强!”
水师弟超乎意料地坚持。
“能与师姐做一样的事,我很幸福。只要想到杏师姐,我就觉得很有意思。”
水师弟都说到这个份上,缘杏便不再强求。
她默认了师弟也在和她一起学画,还会在水师弟拿着画作来向她询问时,给他一些画技的指导。
水师弟对此欢欣鼓舞,为了多与师姐说上几句话,此后画得愈发卖力。
坦白地说,水师弟在绘画上没有多少天赋,但胜在勤奋刻苦,努力画了一年,竟也有不少成果。
时光如流云飘荡,随风飘远,不再回头。
光阴荏苒,缘杏渐渐有所成长。
这两年里,她长高了,相貌长开,十一二岁的年纪,开始褪去幼年时一团团稚气,逐渐有了少女窈窕的模样。
这日,缘杏站在露天画架前作画,时值春日,庭院内花团锦簇,她柳眉轻蹙,落笔干脆。
缘杏身段清瘦,气质斐然,她专注于画作,成画利落干练,看她作画的侧影,颇有小才女的气势。
水师弟在一旁看着缘杏画画。
尽管缘杏画得快,但一直画也难免枯燥,可水师弟就像感觉不到一般,时时刻刻充满热情。
他仰慕地夸奖道:“杏师姐画得真好,满园的春花,却没有师姐绢纸上画的灵性漂亮!”
缘杏正好最后一笔落成,回头对小师弟说:“你不用总是这么夸我的,怪不好意思。更何况,我这段时间感觉自己……都没有多少进步了。”
若要说画画讲究其形,缘杏已经练到了顶。
将她的画和实物摆在一起,早已到了真假难辨的地步,甚至于,缘杏画出来的东西还要比真物更有灵性。
若要说画画讲究其神,缘杏画得也不差,她能将任何东西都画得入神三分,有情有心。
可饶是如此,缘杏总还是觉得自己差了点什么。
她画出来的东西已经能保留很久了,如今,她可以每隔一两个月才给小师弟补一次耳朵,而且耳朵的质地也更柔软真实,完全分不出差别。
而小师弟着急道:“我说的是真的啊!师姐是我见过画画最好的人了,且不说师姐落笔成真的能力,即便单单是作画,也从没有人能与师姐相较!”
缘杏无奈一笑:“谢谢你。”
小师弟还欲再说,就在这时,柳叶恭恭敬敬地走过来,在两人身边行了一礼。
他道:“杏姑娘,水郎君,天君请几位弟子到道室去,他有事要说,郎君已经提前过去了。”
缘杏与水师弟对视一眼,连忙赶往道室。
师父已端坐在道室中,他眉心一点朱红,赤得灼艳。
“昨日,我收到了羽的书信,他在别处的修炼已经告一段落,再过几日,就该回来了。”
等所有人在道室聚齐,北天君如此宣布道。
在师父说出“羽”这个字的时候,缘杏眼前世界,就像打开天窗,骤然明亮。
羽师兄!
提起这个名字,缘杏的心脏忽而从冬眠中复苏,本来沉沉钝钝,此时却灌满了生机,雀跃地跳动起来。
一转眼,羽师兄走了有两年多了。
羽师兄离开的这些日子,缘杏差不多每日都想他。
每当记起师兄,缘杏就会走到窗边,望着天边悬挂着的那轮皎月。
师兄在外面过得好不好?每日都学些什么呢?等师兄回来,是不是变得比以前更厉害了?师兄偶尔……会记起她这个师妹吗?
她有时会想给师兄写信,可又不知信件该寄往何处。
而且,如果要让别人知道她有这样一番思念,多少有些不好意思。
故而,缘杏通常都只是自己独自想想,从来不会对其他人提及。
可饶是如此,提及羽师兄时,缘杏脸上的表情,还是流露出了连她自己都不曾注意的情绪。
她的眼神与平时截然不同,熠熠发光。
缘杏更没有觉察到旁人的视线。
水师弟侧目望着缘杏,看到缘杏的神态,不觉咬了咬嘴唇。
而这时,迫不及待地道:“大师兄要回来了?!真的假的?!”
北天君斜睨他一眼:“你好像很开心嘛。”
“嘿嘿。”
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
大师兄在的时候没有感觉,他还和公子羽怄过气,但大师兄真的外出了,少了个人替他们兜着,倒真还有些不习惯。
北天君没有说什么,他是乐得他们师兄妹们和睦的。
北天君说:“我今日是提前和你们说一声,你们也好早做准备。等羽回来以后,我给你们授课的时间,多半又要调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