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辰冰
时间:2020-12-23 09:52:55

  缘杏收拾了一下低落的情绪,这才望向北天君,问:“我明白了。师父,那我日后该如何呢?自己一个人画吗?”
  北天君那日听画仙说了以后,自己考虑了许久,但前思后想,还是觉得这毕竟是缘杏的大事,应当先听听缘杏的想法。
  北天君说:“我有意为你再请一位先生。先前那位画仙说,世间还有两个人能教你,一位是南天画圣玉明君……”
  “南天画圣?!当真?!”
  不等北天君说完,缘杏的眼睛已经亮了起来。
  缘杏此时的神情,简直像是将万千星辰都装到了眼睛里。
  若她现在是小白狐,只怕九条尾巴已经摇得能飞上天,整只狐狸也要兴奋得满地乱蹦了。
  北天君一愣,剩下的话都有些不好意思说出口了。
  北天君问:“你很喜欢玉明君?”
  缘杏羞涩而期盼地道:“倒也不是……但画画的人,谁不想看一次玉明君的画呢?传说他能画出小世界,若是能见一次,就好了。”
  北天君看着缘杏期待的模样,倒有些无奈。
  他说:“不过,我听说这人性格古怪,若是请他当先生,感觉有些剑走偏锋。再者……玉明君其人,为师也未必能请来。”
  北天君的话,让缘杏一瞬间激动起来的情绪稍稍冷却下来。
  她又问:“那还有一个人呢?”
  北天君顿了顿。
  他说:“还有一人……便是你兄长的师父,东天女君。”
  缘杏怔住。
  缘杏面露纠结的神色。
  她对传闻中南天画圣充满了兴趣,若是有机会,谁不想亲自见一见画圣的真迹?
  可是另一方面,东天女君的书画在仙界也是名声赫赫,缘杏见过东天女君的画作,确实巧夺天工,缘杏若是跟随东天女君学画,绝不算埋没。
  再说,若是随东天女君学画,或许能见到哥哥。
  缘杏犹豫不决。
  在画画的事上,她有些贪心,两个人都想要。
  北天君叹了口气,道:“我话先说在前头,这两位,我都没有十成十的把握能请来,只能说试试,让你自己先想想,更想跟随哪一人学画。”
  他顿了顿:“你若是一时半会儿做不了决定,不妨自己先回去想想,反正不着急,等想好了,再告诉我。”
  *
  这日,缘杏捧着小画音树去找羽师兄。
  小画音树长得很好,眼看生了许多枝叶,动作也越来越快了,往日要三四个时辰才能完成的动作,现在一两个时辰就能有变化。
  缘杏与公子羽凑在一起,小画音树看起来相当开心,小花开满一树,小树枝也以慢悠悠的速度不停动来动去。
  然而缘杏心不在焉。
  公子羽看出缘杏发呆,将注意力将小画音树上移出来,轻轻唤道:“师妹?”
  “诶?”
  缘杏回过神。
  公子羽耐心问:“出什么事了?看你精神不好。”
  缘杏这才意识到,自己出神太久,还是在师兄面前。
  她难为情地热了耳尖。
  但这件事,她也有些想找人商量。
  缘杏不能将哥哥之类的事情全盘托出,便道:“羽师兄,你知道南天画圣吗?”
  “南天画圣……玉明君?”
  听到缘杏说起这个,公子羽的神态奇异地变化了一下。
  但这份变化并不明显,接着,他迅速恢复平常,问:“这个人怎么了?”
 
 
第三十九章 
  缘杏并未察觉羽师兄一闪而过的那丝不自然。
  她将画仙先生即将离开的事情, 同羽师兄详细说了。
  “师父说,让我在南天画圣和东天女君两人中想想,更希望由谁来教我。”缘杏困扰地皱着小脸,“我还没有想好。”
  公子羽问:“为什么想不好?”
  缘杏说:“这两位仙君神君都是再卓越不过的人, 无论哪一位教导我, 都绰绰有余。我两个人都想跟着学学, 可又怕两位仙君都不想教我。再者, 选了其中一位,又总觉得另外一位错过了可惜。”
  她趴在桌上,神往地道:“其实,也不必玉明君真的教我,只要能有机会亲眼看一看他的话, 我也就很满足了。”
  公子羽双手放在琴弦上, 好似有所思。
  “只是想要……看一看画吗?”
  “嗯, 只要看一眼就好。”
  缘杏遗憾地垂眸。
  “不过,玉明君的画,应该都被他自己烧了吧。想要看他的画, 除非先见到他本人,可是玉明君行踪不定……”
  缘杏愈想愈难, 神情恹恹的。
  公子羽看着师妹的模样, 思索片刻。
  他说:“如果你只是想看画的话,我可能有办法。”
  “咦?!”
  缘杏惊讶地看向师兄。
  “可是不是说, 玉明君没有作品存世……”
  “只是少, 也不算完全没有。凑巧,我认识的人早年从玉明君那里得到过画作, 如果好好请求的话,也许可以借出来。”
  公子羽的语气并不是十拿九稳, 可缘杏已经听呆了。
  南天画圣!
  那可是南天画圣啊!
  他只要心情不好,连天君的脸面都不会给,要什么样的人,才能从南天画圣手上求得画作?
  缘杏脑袋就像卡住了,即使拼命思考,也一点思路都想不到。
  正因为南天画圣连天君的面子都不给,反而范围极大,弄不清楚玉明君的想法和喜好。
  是什么人能让玉明君赠画?
  是他的故交?
  画仙世家?
  只是玉明君一时兴起?
  缘杏想问,可也知道不可打听师兄私下里的事。
  连玉明君的画都能借出来,那人一定与师兄家关系匪浅,在北天宫,打听这些定会让师兄为难,缘杏即使再好奇也只能憋着。
  可好奇能憋,眼底的热切却掩不住。
  公子羽望着师妹憧憬的眼神,无奈地摸了摸她的头。
  他说:“我也只能一试而已。若是真要选玉明君当先生,能不能成功,还是要看师妹自己。”
  *
  公子羽承诺了杏师妹,次日,便果真去与北天君告假,说要离开天宫几日。
  北天君得知他的来意和去处,就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
  他美眸往公子羽身上一扫,问:“你打算帮杏儿?”
  公子羽道:“谈不上帮……只是尽几分绵薄之力。”
  北天君:“依那人性情,便是你,恐怕也没多少作用。”
  “我明白。”
  北天君见公子羽已经自己想好了分寸,不再多说什么,准了他的假。
  公子羽出了北天宫、到了南天,让柳叶将他放在半路,改为自己腾云。
  他进了一处迷障,层层浮云如同迷宫般缭绕,但见到公子羽,这些迷云就像见到了熟人,主动散开。
  若是常人进入此处,最起码要破十重云障,更可能根本发现不了入口。
  过了迷障,入目的是一处云间草庐,但篱笆东倒西歪,院中遍布杂草,屋子也很简陋。
  公子羽推门进去,草庐里是一望及尽的大开间,乱糟糟的纸笔散得到处都是,浓重的丹青笔墨味扑面而来,地上墙上全是墨水涂过的痕迹,没有落脚之处。
  房间一角,一个男人正懒洋洋地躺在地上画画。
  他披头散发,敞衣赤脚,他上身只罩一件单薄的纱衣,满身水墨,人藏在角落里不知画着什么,手里拿着一支细细的毛笔,嘴里还叼着一支,笔杆被他无意识地嚼得破破烂烂。
  公子羽站在门口,定了定,出声唤道:“……舅舅。”
  那人悠悠侧过头来,长得倒是不难看。
  或者说,虽然打扮邋遢,却长得颇好,有几分俊雅脱俗的味道。
  他将笔随口吐掉,说:“倒是稀客。你怎么来了?莫不是你爹娘,有话劝我,连你都派来了?”
  公子羽说:“不,不是我爹娘。这回过来,我是想向舅舅要一幅画,只是借几日,过两天就拿回来。”
  “自己拿。”
  南天画圣没了兴趣,继续转回头在角落描描画画,看也不看他。
  公子羽低头找了找,发现一片偶然落下的叶子上被简单画了几笔。
  他也没有太在意是不是正经画,就将这片叶子拾了起来,藏进袖里。
  反正出自玉明君之手的,也没几幅能被称为正经画。
  “谢谢舅舅。”
  公子羽礼貌地拱手道谢。
  他知道玉明君不喜欢客人久留,他与舅舅也没有熟悉到那个份上,便打算安静地告辞离开。
  但是临走之前,他的步子还是停住了。
  公子羽回过头,也不管玉明君有没有心思听,自顾自地道:“我父母很好,我已经拜师在外,也不错,舅舅不必为我们担心。”
  “我不信。”
  南天画圣头也不回。
  “你父母不论,单看你,就还是一脸假正经,全然没劲。”
  公子羽一顿,伫立未语。
  “罢了。”
  玉明君头也不回,丢开手里的笔,又随手捡了另一只,垂眸雕琢。
  他漫不经心道:“这世间又有几人能真正随心所欲,我也一样……若不是为了妹妹,我又如何会成仙?啧,这一笔画毁了。毁了,毁了……”
  玉明君眉头一皱,看着角落墨迹,仿佛懊恼。
  他随手拾起一个砚台,重重一砸。
  砚台“砰”地一声撞在墙上,飞墨散了一墙,砚台裂成三瓣。
  他看也不看,面无表情地起身,拿着笔换了一个地方,单薄的纱衣长长拖地,他赤脚踩在墨水上,走过画在地上的山河百里图,层峦叠嶂的青山景上留下一排刺目的脚印和一道布料拖曳的痕迹。
  公子羽看着那块碎砚,饶是自知玉明君性情,还是吃了一惊:“那方砚,不是母亲去年赠你……”
  “是吗?我不记得了。你母亲犹在,何必在意一方砚台。”
  玉明君不以为意。
  公子羽欲言又止,想了想,走过去,拾起那方砚台,用帕子包好,打算带回去。
  公子羽又略行了一礼,不管玉明君在不在意,他也尽到了礼数,便欲离开。
  而这时,反而是玉明君开了口。
  “可能你自己都不相信,但我觉得你性子跟我更像。”
  草庐里只有他们两个人,玉明君只有可能是跟公子羽说话,可他开口,也像是自言自语。
  公子羽脚步又是一定。
  他说:“我与舅舅不像。”
  玉明君没有坚持,反正他其实也只是随口一言。
  玉明君转眼间,已经在墙上画了上百只黑白色的蝴蝶,每一只都展翅欲飞,形同真物,好像笔一松,它们就会从墙面上飞走。
  他问:“说来,既与你父母无关,你拿我的画做什么?”
  公子羽如实道:“我在师门中有个师妹,她是画心伴生,将来想当画仙,对你的画好奇,想有机会一观。”
  “所以你就来了?”
  玉明君忽然大笑。
  他将笔一扔,回头道:“稀奇!稀奇!居然为了一个师妹来见我。难不成,是你父母已经替你订了亲事吗?”
  “没有。”
  公子羽面皮薄,只这一句,就让他微微红了脸。
  他道:“只是同门的小师妹。不打扰舅舅,我先告辞了。过些日子,我会将画还回来。”
  说罢,公子羽再一行礼,迅速离开了草庐,走得倒有些像落荒而逃。
  等出了十重迷障,公子羽才出了一口气。
  他身后的琴匣里也传来长长一声叹息。
  琢音好像憋了许久不敢出声,直到这时才舒出来。
  它心有余悸地道:“吓死我了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会死呢。”
  南天画圣行为性情异于常人,离得远了,公子羽也有如释重负之感,但听到琢音的话还是觉得好笑。
  他道:“那倒不至于,你是我的仙器,舅舅还不至于把你抢去砸了。”
  琢音说:“我怕他一个没注意在我身上画画,然后画得太好,一个高兴把我扔进火堆里烧了……幸好出来了。”
  琢音在琴匣里拨了几个音,以示劫后余生的欢快。
  公子羽淡笑。
  然后,他从袖中取出了从南天画圣草庐带出来那片树叶。
  这片叶子巴掌大,微微枯黄,叶面已经没了水分,很脆,不大好保存。
  琢音欢喜道:“这下画也拿到了,杏杏一定会很开心吧!”
  “嗯。”
  想到缘杏到时会欢喜的样子,公子羽面容亦有柔和。
  *
  不久后,公子羽回到北天宫。
  那片树叶,经过北天君的特许,被放在了缘杏面前的桌子上。
  缘杏万万没想到师兄说一是一,这么快就真的将南天画圣的画借来了,惊喜得不知如何是好,简直都要哭出声了。
  公子羽看着缘杏眼眶通红、眼泪汪汪的模样,无奈道:“师妹不必如此……对不起,只是片树叶。”
  “这样已经很好了,谢谢师兄!我会尽力仔细看的!”
  说着,缘杏趴到桌子上,拿出十二分的精神,既紧张又雀跃地扑到画前。
  南天画圣的画太珍贵了,哪怕只是一片树叶。
  缘杏根本不敢触碰,只敢撑着身体,隔着一段距离小心欣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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