誓不再做金丝雀——渔安知
时间:2020-12-30 08:56:00

  “走吧,我领你们去见父皇和姨母。”
  宁原挑着嘴角,看着清言同庚生,漂亮的黑眸中蓄满了笑意。他没有回应清言道谢的话语,以免她会更加的难为情。
  他这话一出,清言倒是顾不上难为情了。她开始感到紧张。此刻,站在这皇城脚下,即使有宁王在,她亦难免有些不安。即将要觐见的可是当朝的帝王,那个手握生杀大权,一个不如意便要砍了人脑袋的君主。
  她虽因着宁王的遭遇,对这位皇帝心怀鄙夷。然奈何,唉,奈何她还是怕啊……
  只因现如今,她又有了软肋,有了挂记,又十分的不想死了!
  爹爹,庚生,冬灵陈嬷嬷,甚至还有宁王,他们让她贪恋人世,舍不得死。她很满意也很喜欢自己当下的日子,她想要好好的活着。
  可她现在的身份是假的!
  换句话说,从她接下圣旨那一刻起,她便已犯下欺君大罪!
  “庚生乖,待会要跟着‘舅舅’,可不能乱跑呢!”
  仿佛看出她的忧虑,宁原蹲身摸着庚生的头温声叮嘱道。说到“舅舅”两字,他刻意着重些语气。
  “庚生知道!庚生听话!”庚生乖巧的啄头,脆生生应道。
  宁原笑,又摸了摸他的虎头帽。
  “别怕!面子上恭敬些就成。”他起身冲清言笑道。
  清言心上一暖,终是笑得轻松了不少。
  宁原望着她,却是没来由的想到她不戴面&具,露出本来面目时的笑容。他记得,她的颊侧会漾起两只小小的梨涡。甚是纯美,亦甚是温柔。
  ※
  清言牵着庚生跟在宁原身后。庚生不再蹦蹦跳跳,小家伙端着脸,规规矩矩的走路,只睁着一双大眼极认真的瞧着眼中所见的景象。
  宫道很宽,廊檐处挂满了宫灯,一路明烛高照,非常的光亮。而沿途可见一座座宫殿巍峨伫立,错落有致,庄严而雄伟。
  每行几步,都能见到新的兵士面孔。他们威仪凛然,身着铁甲手持金吾端立道旁,守卫着皇宫。因着国丧期间,皇宫里一片寂静。没有举办任何的庆祝活动。
  不多时,宁原带着清言母子来到了倚澜殿。进殿前,他细心的提醒一路眼观鼻,鼻观心,走得好似心无旁骛,实则明显还是相当拘谨的清言,脱下身上的狐裘。
  说话的同时,他已是亲自蹲身给庚生脱去帽子,解下斗篷。殿内地龙烧得旺,他们这么直接进去,没得热出汗来,回头出殿冷风一吹,必要着凉!其实本可以进殿再脱。但以清言那个性子,他担心她会拘束。
  宁原将清言的狐裘,以及庚生的衣帽递给一旁候着的宫女。由于他刚才的举动太过自然而然,以至于边上的宫女们看得发愣,一时忘形反应不及。眼睁睁的看着她们尊贵的殿下,素来矜傲又冷淡的殿下,笑意温和,屈尊伺候一个平民百姓家的孩子……
  清言感激的看他一眼,来不及道谢,里间已出来一个面相慈和的嬷嬷,冲他们笑道:“殿下快进去吧,皇上和娘娘早等着呢!”
  显然,有才将他们在外面的这一番动静,里头早得了通报。
  “父皇,姨母!这便是救过儿臣的清言掌柜。”宁原行过礼后介绍道。
  清言同庚生当即跪拜行礼:
  “草民清言见过皇上,见过娘娘!恭祝皇上,娘娘万福金安!”
  “草民庚生见过皇上,见过娘娘!恭祝皇上,娘娘过年好!”
  “平身!”一个沉哑又威严的声音响起。
  清言同庚生齐道:“谢皇上!”
  尔后两人方起身,垂首站得端直。
  贤妃安了心思,柔声笑道:“都抬起头来,给本宫瞧瞧。”
  清言不得不抬头。但见眼前的贤妃气质高贵,尤为美丽端庄;而她身侧一身龙袍的皇上,平心而论,容貌亦是不差。只看着颇显年纪,有些个衰老,亦有些个阴郁。瞅着不甚开怀。清言想,张后同太子的事,大约对这位帝王打击沉重。
  她没敢多看,只保持恭谨的面色目视前方。心中却忍不住想:宁王大概长得肖似其母。因为依她看来,宁王与他父皇只是眉眼间有些神似。而面前这两位中,要说相像,她觉得宁王还要更象贤妃一些。
  贤妃笑望着清言,仔细的端详。她知其是戴了面&具,女扮男装。这么一看,只觉得其身形纤细,颇是瘦小。再有就是一双眼睛生得格外的好。又圆又大,清澈黑亮。
  煊帝也在看清言,他不知清言根底。但觉这名内侍风采韵秀,容色上佳。看着很舒服。
  “听闻你救过原儿,忠肝义胆勇气可嘉!特此招你入宫,赏赐于你。”煊帝开口言道,声音照旧威严。
  待他话落,近旁候命的六名内侍排着队捧着赏赐走向清言。为首的一个尖声细气道:
  “兹福如轩掌柜清言,救护宁王有功!现特赐玉如意一柄,南珠两串,锦缎四匹,黄金一千两,白银一千八百两!另赏京城蔡新街东巷里宅院一座!”
  清言:“……”
  果然皇家手笔,一掷千金!
  饶是韩家富甲一方,比之天家亦是远远不如。她心中感叹:
  宁王不愧是贵人!他的命还真是贵得很!
  “谢皇上恩典!”清言不得不再次跪拜谢恩。
  唉,不过一夕间,贵人嘴里打个滚,她就这么稀里糊涂的发了……
 
 
第61章 
  回府路上,清言坐在宁王的马车里不自觉的颦眉。想到后头跟着的马车中那一堆的赏赐,她很犯愁!
  除却皇上的赏赐,贤妃亦有赏于她——
  两颗夜明珠,四块白玉牌;金器四对,玉器六双;名家字画十幅;另有香脂香膏美酒佳茗,山珍海味珍馐若干;
  她这一趟真是堆金积玉,盆满钵满。不单是她,庚生亦可谓是名副其实的小金童。
  除却宁王给的压岁钱,皇上赏了他一袋金锞子,并上好的文房四宝一套;贤妃赏了他一袋金锞子,并金镶玉制的九连环一个;
  倘换了旁人,一下子收获如此多的金银珠宝,怕不是心花怒放,喜出望外!但清言却是发愁,她是真的愁!
  这京城里头,热闹繁华自不消提。只愈繁荣的地方,也愈复杂!三教九流者众,龙蛇混杂。这么多财宝搁屋里,没得招贼惦记。。
  不比在韩府,家丁护院多,还个顶个的好身手。恁是再多的强盗,亦能对付。而她家里,不说无有武艺,单就体力上而言,除了陈嬷嬷再没一个厉害的!便是爹爹,亦只有读书人的力气,肩不能挑手不能提。
  真来了贼子,怕是都不济用……
  宁原瞅她一会,垂眸抿着嘴笑,玉雕似的手指慢条斯理的捏着青瓷茶盖,慢慢儿捋着茶碗里的茶。举止悠然,一派闲适。
  庚生歪在娘亲怀里,扬手喂她吃酥糕。清言回神,咬一口,摸摸他的头。一抬眼望进宁原的眸光中。
  将将啜了口茶,方抬首看向清言的宁原,冲她一笑,温声道:“清言不必烦恼!回头我让程阳选两个护院给你。”
  清言微怔,旋即心头一松,忙笑着应道:“如此,就烦请王爷费心帮清言找两个护院。”
  如今凭空多了这么些家财,确乎需要请几个护院。有宁王帮着挑,当是再好不过。他挑的人,自是知根知底,稳妥可靠。
  宁原笑看住清言,略略颔首。
  其实他对父皇的赏赐并不特别满意。奈何,清言只是平头百姓,不是朝廷官员。若不然,加官进爵,分庄赐田理当无可置疑。
  宁原静了静,望着清言突道:“韩家主那边,我会派人去寻!你不用太担心了!”
  他看着清言的眼睛说道:“只是庭毅审慎,当下想必会特别的掩护住韩家主的身份。这样一来,要查到他们的行踪,势必要花费一番功夫。清言恐怕还得等上一段时日。”
  清言望住他,心口一热,顿了顿,终是只能感激的出言一句:“有劳王爷!多谢王爷!”
  她想开口,却始终开不得口的事,他帮她做了。
  宁原仍是笑,眉眼温润。
  片刻后,眼见庚生吃完了酥糕,开始犯困揉眼睛,清言抱着哄了几声,尔后轻柔的拍抚他入睡。
  宁原在一旁静静的看着,眸色凝定,微是出神再没有出声。
  俩人都不再说话,车厢静谧却气氛安然,并不让人感觉局促与尴尬。此时此刻,宁原同清言俱不曾细思过,他如何能一眼就看穿清言的担忧;
  而清言亦然。对宁王仿似有读心术一般能精准看出她心中所忧,未有过多思虑。
  仿佛一切合该如此!
  默契得自然而然。
  倚澜殿内,贤妃服侍煊帝歇下。随后,她披衣立在窗前,目露忧思。今日宣那虞氏进宫乃是她的主意。按原儿的打算,是要命人将赏赐直接抬去虞氏,也就是现在的清言府上。
  可她想要见一见这位清掌柜。
  只因她觉得原儿对其人关切过多,好得实在异乎寻常!这令她很不放心。而今一见,不出所料,她的忧虑未必多余。
  原儿看这虞氏的眼神,太不对劲。以往她只见过他这般的看过桑颐——
  温柔。
  如斯温柔,透着宠溺。
  而最令她担心的是,原儿或许还尚不自知。
  人人皆道她的原儿是个风雅王爷,听着似极通晓风花雪月之事。但只有她清楚,这个孩子于男女情&爱上,可谓“少”不更事至真至纯!长这么大,心中只装过桑颐。还是在桑颐有心的算计之下。除了桑颐,在遇到虞氏之前的这么多年里,他不曾接触过别的女子。
  贤妃长长的叹气,愁容满面。
  她今生最大的期盼,就是指望她的原儿能幸得所爱,求仁得仁。她一直为他的亲事,为他的子嗣发愁。
  现下好容易原儿有了可心的。偏造化弄人!这个虞氏,断然不成!
  不说其还是罗敷有夫,乃他人之妇。便是虞氏能与那得了心疾的韩家主和离,了断关系。其与原儿亦是不可为!
  更何况她已暗里查明,这虞氏还于生养不易!
  而今纵使原儿不喜坐那皇位,这天下之主的位置也只能是他的了!一国之君,堂堂的九五之尊,娶一个二嫁之女,还是个不好生养的。岂非留人攻讦的把柄,叫万民耻笑!
  便是日后原儿愿充盈后宫,进纳新人,这虞氏亦始终不妥!况且,依原儿用情忠贞的性子,他要真认定了虞氏,又怎肯另娶!到时候,怕不是要被言官们口诛笔伐,惹专宠之祸!再有虞氏不能生,难道要原儿就此绝后,累江山无继,背祖宗骂名!
  不行!
  绝对不行!
  念及此,娴雅庄重若贤妃亦是有些个沉不住气了!她黛眉紧锁,一脸郁结的在屋内来回踱步。她得好好想想,好好想想,无论如何,原儿不能同虞氏有情!她得趁他情根尚未深种之前,帮他将这情丝斩断!
  不该有的,就不要有!早了早好!
  少顷,贤妃攸地顿住,面上神情益发愁苦。这会她又想到了她的原儿冤枉背负的“克妻”恶名。
  唉,待过了国丧期,皇上册立原儿为太子。届时,选拔太子妃怕亦是一桩顶顶难为的事!
  这边厢,贤妃为了宁王夜不成寐,心急不已。
  那头送清言母子回府后,陪同主子转道回去皇宫的程阳,心下亦然着惊!
  就在刚才下马车时,他看到爱洁成癖,秉性矜淡的主子因见清言抱庚生吃力,而毫不犹豫,全不见嫌弃的接过那衣襟边,还落有点点糕饼碎屑的孩子的瞬间,他蓦然福至心灵。
  他想他完全明白了,主子对清言,这位——
  原韩府的卿夫人,到底是个什么心思。
  他一直知道主子待清言不同,但现在他知道了,究竟不同在哪里。
  然而,令他费解的是,主子却又要替清言去寻那韩家主?
  ※
  大年初一的夜里,不止贤妃夜难安寝,不止程阳心中惊震。虞家人亦是同样心潮起伏,难以成眠。
  除了庚生得以安眠外,一家人掌着灯,围在院中望着满院子的赏赐,面面相觑,说不出话来。
  宁王给的压岁钱,清言打开看过了。金锞子,银锞子,另加一张一千两的银票。给庚生的没有银票,金锞子,银锞子,另加明珠,玉珠若干。
  她并未感到惊讶,宁王那个人,由来手笔慷慨。嗐,清言想,这一年,她可真是捞到了大好的彩头!
  翌日,一家子带着门匙去了皇上赏赐的宅院。四进四出的大宅子,占地宽阔,比之他们现在居住的由宁王安置的宅子,要大上好些!
  宅子外环境清幽安适,宅子内布局精巧合宜。垂花门楼,抄手游廊位置俱佳。院内落眼可见的雕花窗棂,典雅而精美。
  虞父,冬灵同陈嬷嬷投入的打量着新宅子,庚生到了新地方,更是兴奋。小狗儿撒欢似跑来跑去。
  只有清言立在院中央,咬唇沉思。
  礼尚往来,她如何不知。因为宁王,皇上赏她。可以说,这一切的财富都缘于宁王。
  只是他那个人,最不缺的就是银子!什么样的稀罕物什没有!她又能给他甚么以做回礼呢……
  思忖良久,她叹一口气,心道,她而今也唯有投其所好这一途。他喜好印章,她便给他多刻几个好了!
  ※
  是夜,陈嬷嬷坐在榻前,凝着眉沉声叹息。
  “怎的了?嬷嬷?”冬灵闻声关心的问道。
  “唉,我在想当家的”陈嬷嬷看向冬灵,满目忧虑:“我知道这一辈子她和二爷是不成的了!只是你说咱们当家的多好的人呐!难道往后这一生就都这么过了吗?
  老婆子我啊,有时候看着她心里真难受!眼下当家的正值韶华好光景,却是要这般白白的空付着!”
  听到陈嬷嬷的话,冬灵的心情也随即低落下去。嬷嬷说的,她何尝不难过。她虽唤着主子“当家的”但那都是因着不可暴露身份。尤其现下,师府牵连到韩府惹出杀身之祸。宁王为此反复叮嘱当前要益发谨慎,切不可露了形迹,累及她的主子。
  但她们都知,她的主子乃是女子。年纪轻轻,这余生还长着呢!莫不成,真要孤身到老?便是有她们陪着,又哪里能替代夫君的位置?
  陈嬷嬷看着冬灵,张了张嘴,终是将滚到嘴边的话语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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