誓不再做金丝雀——渔安知
时间:2020-12-30 08:56:00

  “上车吧,我有事要同你说。”他亲自下车去请清言。
  对上清言陡然间变得犹豫而不自在的神情,宁原微叹一声,温言解释道:“是关于韩家主的事情。”
  见是自己误会了他,又知他看穿了自己的心思,清言颇有些讪然。她微热了脸庞,不太好意思的上了宁原的马车。
  宁原极是自然的动手,替她泡了杯苁蓉茶递到她手边轻声说道:“喝吧,养血的。”
  他看着她,眉眼温润:“我给你带了些,等下叫程阳给你拿进府去。”
  这是他特地为她准备的,本是宫里的贡品。偶听姨母说喝这个可以补益气血,他便想到了她。她长年面色苍白,身子格外瘦弱。正是气血不足之兆。
  他话已至此,清言再不好推却。遂接了茶道谢。
  宁原眼眸噙笑,很认真的看她喝茶,顿了小半刻,方说到正题:
  “韩家老夫人同师氏都已押解进京。父皇已经批了旨,老夫人流放青聿,师氏罚为官妓。不日便要执行。”
  清言怔住。
  此刻突然听闻韩老夫人与师氏,她有一瞬的茫乎,竟似有恍若隔世之感。
  自离开韩府,改头换面,彻底变换了身份。她已经有很久很久不曾想到过这两个人了。
  她们于她已是前尘旧事。
  是同她再无关联,最是无关紧要的陌路人。
  便是去年韩府大劫,她对她们亦不曾有过多少关注。时至而今,她们再不能令她心有波澜。
  “老夫人同韩家主毕竟是母子”宁原看看清言,话锋一转:“我寻思着,要不让韩家主与她们见上一面。”
  他神色淡定,语声平和道:“韩家主如今虽然心疾未愈,并不识得人。但久闻其事母至孝,是永州城里出了名的大孝子。如此,便叫他们母子二人见上一见也好。因这许是他们今生能相见的最后一面了。”
  清言默了片刻,低声道:“那就依殿下所言,让庭毅带着爷去看看。”
  “清言也一起去吧。”宁原却是看着她这么说道。
  清言摇头。
  那两个人,她一眼也不想再见。
  “听我的,清言也一起去。”宁原望着她眸色温和,语气温和却透着一股子坚持的意味。
  清言抿了嘴,不吱声。
  她看住宁原,心有不解。
  除初相识那会,宁王鲜有这般对她。他后头待她一向宽和,并不曾有半点的勉强于她。
  “听话。”宁原对她笑了笑,哄孩子一般声音温软:“清言不但该去,还要换下男装,解下面&具,好生收拾打扮一番才是。”
  清言愣愣的看他,好一会她方似有所悟。对着宁原仿若春水般温柔的眼睛,清言说不出话来。
  ※
  最终因宁原柔软却坚持的决定,清言不得不应了他,答应他一起前往。既情知她推却,他也不会肯,又何必定要拂了他心意。他总归是为着她。
  只她没有依他所言,特别隆重其事的盛装打扮。端着了女装,露出本来面目,一若原先女装时她惯常的素净装扮。
  饶是此,宁原仍不免多看了她好几眼。
  他早知卿本佳人,纤纤美姿清扬婉兮。如今,偏是情难自禁,但觉怎么看亦是看不够矣!直想就这么看着,再不要挪眼。
  只奈何,不是时机。
  宁原又不舍的看了清言一眼,突猛地侧头看向正由庭毅牵着手的韩奕羡。但见对方目无表情,木木呆呆的看着虚空。
  他略是勾唇淡淡一笑,冲看过来的庭毅微微颔首,尔后便先行上了马车。
 
 
第74章 
  初冬的天儿,阴冷昏暗的牢狱处处透着一股肃杀的气息,尤为的森然严酷,令人不寒而栗而倍感压抑。
  甫进牢房,清言便不由自主紧闭了嘴唇,下意识颦眉。这样的地儿,她想,她怕是一辈子也适应不了。
  宁原几乎一多半的心神都放在她身上,此时自然有注意到她脸上的表情。他当即回身与程阳低语。未几,程阳便扭头对跟在后头的狱卒低声吩咐了两句。
  很快就有两个狱卒遵命各举着两个火把走了进来。牢内立刻变得亮堂多了。其实在来此之前,宁原担心清言会感到害怕,特着意叫人把整个监狱彻底收拾清理过一番,尽可能减轻点子难闻的异味,腐味。并勒令断不可有老鼠,蟑螂之类惹人不适的腌臜物儿。
  除此,他更令人将其余囚室的犯人们暂时迁移别处,而将韩母同师氏转到前面的囚室里来,总之务必要让清言感觉舒服一些。
  因着他这一番安排,是以这会他们不必穿过空荡漏风的牢室走道,直接停在第一间木门跟前。狱卒打开门,一行人走了进去。韩母同锦凤各据一端,蜷在角落里,俱是不声不响垂着头,对来者全无反应。
  “老夫人,你且抬头看看,都是谁来看你来了。”宁原慢声开口。
  韩母闻言,迟缓的抬眼,她顶着一头乱发一脸漠然,无可无不可的循声望向宁原。随后她稍事一顿,亦不见礼,端转动着眼珠看向他旁侧,然后她的表情瞬间凝固。
  下一刻,她骇然抬手使力的揉眼睛,须臾再定睛看去。
  天老爷啊,观世音菩萨,她怎的竟似看到了那晦气东西!韩母惶然又疑惑,旋即她似不可置信猛的摆头,在不经意的一瞥之下,她再次呆住。
  韩母怔怔的看住韩奕羡,即刻落下泪来。
  “羡儿,羡儿,是你吗?我的儿!”她声泪俱下,颤抖着扬起手唤他。
  宁原看向韩奕羡,然一无所获。他照旧木呆表情,直愣愣站着无动于衷。
  韩奕羡对母亲的呼唤,恍若未闻全没有反应。而另一侧角落里,原本仿似无知无觉的锦凤,却是全身一震!
  她迅疾抬头,看了过来。然后她瞪大了眼睛呆呆看住韩奕羡。片刻后,一若韩母,她圆睁的眼睛里滚落下泪珠。
  “爷!”她嘶声大叫,登时便站起身,拖着脚镣就要朝韩奕羡奔来。
  只未及举步,她又顿住。
  锦凤惊震的看住庭毅,最后她的目光落在清言脸上,顿时再也不能挪开。
  锦凤死死的盯住清言,已无旁的心思去顾及才将见到庭毅的狐疑与惊诧。少顷,披头散发脸容脏污,而憔悴不堪的她,面上现出一抹异常可怕的神情。她转头看一眼面色呆滞的韩奕羡,又火速看回到清言脸上。
  “是你!原来都是你在搞鬼!”
  立马认定是清言作梗带走韩奕羡的锦凤,怒不可遏,她恶狠狠瞪住清言目眦欲裂。
  眼见她用似能吃人的目光瞪视清言,宁原皱眉,极力忍耐心头遽然蹿烧的怒火。
  好个不知死活的恶妇!
  在这一刻里,宁原再次确定师氏不能留!便是官妓亦不成!
  反观清言,她面容淡静,对师氏狠毒的目光视若无睹。事实上,此刻她心内亦有些不耐。她情知宁王殿下是向着她,特意带她来此,不过是想帮着她出一口气。
  先前在宁王的马车上,她便想明白了他的用意。他怕不是已查过她早先在韩府的际遇。只是殿下却是不知,她早已不在乎!
  今时今日的她早已不在乎!而今生今世,她惟愿再也不要见到这两个人!
  佛说,世间事,因果注定。善因结善果,恶生恶花。
  故而造了孽,总归有要偿还的一天。
  她的荷儿走了,现下韩母同师氏这两个于她荷儿有罪的女人,终是还债得到了报应。
  可是又怎么样呢?
  她的荷儿再也回不来!
  再也回不来……
  因果注定?
  善因善果?
  然她的荷儿何其无辜!
  由着这般思绪,使得清言心中陡生厌弃。她委实不愿再看见师氏与韩母。只因着宁王殿下,她方未有表露。
  然她愈是表现镇定,锦凤就愈是不能忍!
  “虞念卿你这个贱人!你为甚么还要活着!为甚么不去死!”
  她嘶着嗓子尖锐叫嚣,状若癫狂:“你为甚么不死!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说话间,已是不顾镣铐加身的痛楚,凶神恶煞般朝着清言猛扑了过来。
  宁原再耐不住,等不及观察韩奕羡的表情,亦等不及示意程阳动手,他上前一步挡在清言身前,伸手推开锦凤。因为怒气,他没有留情,锦凤被他生生一掌推倒在地。
  锦凤跌得重,一时爬不起来。她费力支起身子,咻咻喘气,仍是瞪住清言形容骇人!
  “庭毅告诉你的老夫人,你的爷都经历了什么?”宁原面沉如水,扫一眼韩奕羡冷声道。
  “是,殿下!”
  庭毅嫌恶的看了看狼狈不堪,宛若疯妇一般的锦凤。旋即,将其下药暗害他的爷,及至后头故意不与爷医治,更狠毒的将爷拘禁,形同虐待的事情一五一十通通都说了出来。
  韩母听完,呆坐在地上一动不动。好一会后,她方看住韩奕羡,苍老面孔老泪纵横。
  “老夫人,现在你还认为是念卿晦气吗?”宁原淡淡的望着韩母,缓声言道:
  “韩家败落如斯,到底是因着何人的缘故?究竟是谁致韩家家门不幸?时至而今,老夫人莫非还看不清么?”
  韩母蠕动着嘴唇,看一眼念卿,又赶忙的撇开眼去。
  如今她还能说什么?
  清言看看韩母,再看看韩奕羡,终是忍不住朝宁原说道:
  “殿下,如果可以,清言想先行告退!”
  她实在不愿再呆下去了。
  宁原看向她,淡冷面色变得柔和:“既是念卿想走,那不若就走了吧。”
  言罢,他率先朝牢门走去。这会眼瞧得清言不甚开心,宁原不由有些个后悔。带她来,本是为了让她出一口恶气,不料想,好像适得其反了。。
  “羡儿!”
  “爷!”
  见他们要走,韩母同锦凤齐齐疾呼出声。一个不舍,一个不甘。
  韩母闻声,目现厉色瞪向锦凤。此时此刻,她可是恨极了这阳奉阴违的丧门星!只眼下,她无暇发落。
  “庭毅”韩母急急起身,扶住牢室的木栅栏,冲着已行至牢门外的庭毅急声言道:“老身对不住你!你是个忠义的,日后”她语声哽咽看向她的痴儿:“日后好好护住你的爷!”
  “老夫人放心,庭毅省得!”
  韩母望着韩奕羡泪如雨下。
  锦凤亦然奋力爬起身来,踉跄的跑向栅栏。
  她活不得了!虞念卿凭甚么还能活着!论令,爷本该问斩,虞念卿明明知道却不上报!这便是欺君死罪!
  管甚么宁王不宁王,殿下不殿下!身犯欺君之罪,虞念卿就该死!
  无论如何,她不能让虞念卿同爷在一起,无论如何也不能!
  都死吧!
  陪着她一起死!
  锦凤攸地笑起来,看住韩奕羡的背影眸色亮得瘆人。
  真好!
  她等到了!
  现在她终于看到了爷,他们终于可以死在一起!
  “来人啦,快来人啦!朝廷钦犯在此!”她抓住栅栏,使足气力大声高呼:“快来人啊,朝廷钦犯在此!韩家二爷,韩家二爷他……”
  “毒妇,还想要害我的儿!我今日就撕了你!”韩母怒极!扑过去打断了锦凤的呼号。
  宁原一行没有停顿,直直行出牢房。对他们来说,理会师氏这样一个疯妇无异于白白糟践了时间。
  ※
  深夜。寒凉夜风中,一个黑影疾步走去牢狱。顷刻后,他利索的卸了牢门的铁锁,身姿矫健的潜入。
  只是,韩奕羡顿住,望着根本无人把手的监狱,他脸微是一僵,旋即扯唇面露自嘲之色。
  果然没有侥幸。
  他没有停顿太久,举步朝前。
  锦凤望着去而复返的男人,呆然片刻。随即她看向男人不再呆滞,无比清明的眼神,颤抖起来:
  “爷!你,你醒了吗?”她似激动又似狂喜。
  韩奕羡看住她,脸色平淡。
  “我来送你上路。”他说。
  “爷要杀我?”锦凤笑,全无惧怕的神色。
  “你不该再活着。”
  “爷,你看,娘她咬掉了我的耳垂!”
  锦凤却突的拨开她披散的头发,将缺了一块,已是血迹斑驳的右耳露出来给韩奕羡看。面上竟似撒娇的神情。
  韩奕羡淡然的看她,没有表情。
  “征哥儿,齐哥儿都死了!”她又道。面色一变现出哀容。
  韩奕羡闭了闭眼。熬过心中那股剜痛,他睁开眼看住锦凤。
  “爷,同我一起死吧。”转瞬间,锦凤哀色不见。她咧着被韩母抓破皮的嘴角咯咯笑道:
  “爷现在甚么都没有了,虞念卿她不会要你!”她说着,似乎益发的开心了:“她不会要你!她要的是宁王。”
  韩奕羡面色无波,他眯眼仔细的端详锦凤,判断她到底是真疯还是假疯。只下一刻,他便感到无谓。真疯也好,装疯也罢。抑或她只是半是疯癫。
  他总归不能留她。
  “知道你输在哪吗?”他不管她能不能听明白,顾自言道:“心肠。”
  “你太过歹毒!”他复道。
  锦凤停住笑,望着韩奕羡非常认真的说道:“爷,凤儿喜欢你!凤儿是真心的喜欢你!”
  她直直的看住韩奕羡,眸光变得痴迷:“凤儿只喜欢爷一个人!爷是这个世上凤儿最喜欢的人!”
  韩奕羡摇头,语声里有讥嘲,更有自嘲:“你喜欢我,却要我的命!你下药害我,亦只因为我是你最喜欢的人!”
  他微顿,接道:“你对我有情,便是这般待我。她对我已无心,却在我穷途落魄的时候,不忍不管我。”
  他看着锦凤说道:“这就是你同她的区别。”
  话落,他蓦然心灰。
  已经回不去了!
  他的卿儿,是真的将他放下了。
  “你去吧。”未几,他上前掐住锦凤脖颈,只一下便折断了她的颈子,锦凤瞪着眼张了张嘴,尔后软软歪下了头没了声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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