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圆仪朝着仵作挨罚的方向努了努嘴,小声说道:“章颖,你不要说这样的话,刚刚婢女去打探了回来怎么说的,那仵作是为什么挨打的?”
章颖眼珠子一转:“如果不是鬼,那就只能是人,谁在亭子里谁就有嫌疑!”
亭子里的人除了王孝健,就是锦心。
锦心此刻就跪在齐王面前,对着齐王,对着一旁讯问的温郡守急得大哭:“真的不是奴婢啊,大少夫人是奴婢的小姐,奴婢自小跟在大少夫人身边,大少夫人对奴婢一向爱护,奴婢怎么可能会谋杀大少夫人呢?谋杀大少夫人对奴婢有什么好处啊?”
一旁,温郡守说道:“当时,亭子里只有你这婢女,和王家二公子两个人,不是你,难道是王二公子?”
王孝健猛然一惊,手心额头都出汗了。
随着温郡守一声提醒,众人目光齐齐落在王孝健身上。
齐都第一美男子此刻狼狈不堪,噗通一声就跪下了。
“大王,温大人,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王孝健一叠连声否认。
“若不是你就是她。”
温郡守指向锦心。
锦心一凛,立即道:“大王,温大人,一定是二公子!”
面对锦心指证,众人目光都亮了。
锦心道:“一定是我们少夫人要被封为齐王妃了,二公子他气不过就杀人!”
婢女一言激起千层浪,齐王玩味看着婢女:“这是为何啊?孤若封李月舒为齐王妃,这王家不也与有荣焉吗?”
王孝健拼命点头:“大王所言极是,大王英明,请大王明察。”
锦心却道:“因为我们大少夫人一直以来都与二公子有染。”
为了把自己择清,锦心已经口不择言了,而王孝健此刻几乎吓得昏死过去,王夫人更是从人群中跌跌撞撞走出来,跪倒在王孝健身边,对齐王喊冤:“大王,阿健与月舒叔嫂情深,绝不可能做出谋害亲嫂之事啊。”
“大王,小人冤枉!”王家母子齐齐喊冤。
齐王并未理会,目光在人群中扫过,落向一神情淡定女子,那女子目睹一切就仿佛抽身世外似的,并无一点害怕之心。
齐王唤道:“王家二少夫人。”
听见齐王唤自己,沈昌平从人群中走出来,跪在齐王面前:“妾身叩见大王。”
齐王说道:“抬起头来。”
沈昌平袅袅抬头,齐王不由呆了呆。
在场所有官员内心都骂道:好色之徒,昏君!
齐王当了一刻钟昏君之后,方才回神,说道:“沈氏,你也是王家一份子,对府中之事最清楚,你来告诉孤,王孝健与李月舒到底是什么关系?”
沈昌平说道:“妾身刚嫁到王家不到三四月,对府中之事并不知端详。”
“也是,你是二少夫人,纵使二公子与大少夫人有染,也会瞒着你,你不知也是情有可原。”齐王深明大义的样子。
沈昌平却道:“妾身对旁人之事不了解,对自己的事总是一清二楚的,虽然我与相公已经拜堂成亲数月,可是尚未圆房。”
“新婚燕尔正是你侬我侬的时候,却数月都未圆房……”齐王没有接下去,看着王孝健的目光更加玩味,而在场的人心中自有评判,自然是这王孝健早有相好的,才会冷落了新婚妻子。
而王孝健自然也想到了这些,不由愤怒盯着沈昌平:“沈昌平,你这样说话是何居心,是想害死我吗?明明是你不肯与我圆房,却倒打一耙,明明是你逃婚在先,你我大婚当日,你与许绍烨私奔——”
天下果然没有不透风的墙,许绍烨游船上与周琰所言被那落水船娘听了去,自然很快就传开了,王孝健想听便能听到。
此事涉及到许家和沈家两家颜面,卿大夫和沈司空脸上都不好看了。
二人齐齐走出来,跪在齐王面前。
卿大夫道:“大王,犬子不可能做出这种事。”
沈司空也道:“微臣为给王夫人冲喜,才将小女嫁入王家,没想到这王家竟是藏污纳垢之地,王孝健还血口喷人,如此恩将仇报之辈干出不轨谋害之事不足为奇。”
王孝健辩解,王夫人阻拦,一时之间,满屋子闹嚷嚷。
齐王看了冯吉一眼,冯吉便说:“大家都不要吵,听大王说。”
众人安静下来,齐王这才说道:“沈氏是否逃婚,与谁逃婚,是另一桩公案,眼前,王孝健的确有谋害李月舒的嫌疑,孤要封李月舒为妃,王孝健跳脚杀人,那么温郡守你说,这个案子属于什么案子呢?”
齐王看向温郡守,温郡守忙道:“情杀!”说着,又召来衙役:“把王孝健带回衙门。”
王夫人呆坐原地,怎么唾手可得的荣华富贵转眼就化为烟云了呢?
第42章 提亲
王孝健在牢里迎来的第一次过堂,不是关于李月舒的案子,而是沈家呈诉离婚的案子。
在大周,除了出妻制度,还有和离、义绝,以及呈诉离婚制度。王孝健如今被列为杀害长嫂的嫌疑人,沈家向官府呈诉离婚也是合情合理,何况沈昌平还是沈司空的女儿。
事到如今,王孝健知道自己胳膊拗不过大腿,当即同意了温郡守的判决,其实不管他同不同意,温郡守都会判决他和沈昌平离婚。
沈昌平已经被沈司空接回了沈家,当日多少陪嫁原封不动都带回去。
原本轰动齐都的王家大宴因为出了人命大案更加轰动,全城都在谈论此事,而王家的繁华热闹仅是半日时光,随着王孝健被官府带走,宾客们各回各家,整个王家顿时萧条了。
王夫人这一次是真的病倒了。
周家母女尚不知道王家的风波,还在等候翁以睿去和她们汇合。
深夜,翁以睿终于来了,还带来一个刀子匠与他的徒弟。
翁以睿与周家母女待在另一个屋子里,听着翁策屋子里传出了叫声,不过也很快没有了叫声,仿佛嘴巴已被堵上。
周家母女忐忑不安,知道翁以睿这是请了专门的净身师来给翁策再做一次处理,也不知道翁策先前的伤是怎么造成的,如果不将刀口什么的处理干净些,日后就连小解都会洒一裤子的。
见周家母女一脸惨白,翁以睿说道:“我在王家的时候碰到周琰了,已经告知他你们两个被我请来帮忙了,周琰现在已经离开王家回自己家了,你们不用担心他。”
“翁大人多虑了,我们不是担心阿琰……”在翁以睿跟前,周娘子带着谦卑。
不是担心自家儿子,那就是担心他家侄子了。
“你们也不用担心阿策,之前我已经让他服用了丹药,他没有性命之忧的。”
原来如此,才放心交到她手上,让她看着人,等候他回来。
周娘子说道:“接下来,翁大人有什么打算?还需要我在这里照顾翁公子吗?只要翁大人有需要,我一定效劳,只是阿清该回去了,家里那些鸡鸭鹅什么的也要有人喂养,阿琰毕竟要去读书……”
“娘,我还是在这里陪你吧,有哥哥在,家里的鸡鸭鹅不会饿死的。”周清不放心周娘子,毕竟之前如果不是她及时赶到,周娘子就要被翁策害死了。
翁以睿注意到周娘子头上的伤:“周嫂子,你的伤……”
周清道:“就是被翁……”
周娘子却阻止了周清,笑道:“没事的,就是不小心撞到了。”
翁以睿看看周娘子,又看看一旁的周清,笑着问道:“周小姐今年多大了?”
“十六。”周娘子答。
“还没有许配人家吧?”翁以睿问道。
周清皱眉,这是要帮她做媒吗?
“娘,女儿现在不想嫁人,女儿要陪着娘。”周清惶急的样子甚是可爱,翁以睿和周娘子都笑了。
“哪有姑娘家不出嫁的?大了都该嫁人的。”周娘子宠爱看了周清一眼。
翁以睿也看着周清:“十六了,也该许配人家了。”
周娘子便顺嘴问:“如果翁大人有合适的人家,帮我们家周清撮合撮合,我们周家是小门小户,但周清从小也是跟着她兄长识文断字的,管账理财方面她是有能耐的。”
周娘子想着,那些但凡当点小官的人家都瞧不上周家的门楣,如果能为女儿谋个商贾富庶之家也不错,女儿嫁过去了衣食无忧,便是女儿家最好的归宿了。
翁以睿便道:“我渴了,周小姐去帮我烧壶茶来吧。”
屋子里茶凉了,周娘子便支使周清去烧茶。
周清一走,翁以睿便请周娘子坐下,说道:“周嫂子,我一直很喜欢阿琰那孩子,他勤奋好学天资聪颖,若能得贵人相扶,必是个有前途的,只是周嫂子虽然一介女流,也该知道官场上的复杂,没有个家世背景相照应帮衬,寒门学子是不可能入仕的。”
周娘子点点头:“翁大人一向对我们阿琰另眼青睐,我们全家都很感谢翁大人,还请翁大人帮帮阿琰。”
“我们官学的赖教谕虽是我的顶头上司,同时也是我的密友,若我出面向赖教谕推荐阿琰,必能拿到他手上一些名额,阿琰入仕为官不在话下,咱们周家也可改换门庭,从此摆脱庶族出身,进入士族行列。以阿琰的才智,他日必有一番作为。”
翁以睿给周娘子画了一个很大的饼,周娘子却并不盲目,“赖教谕与我们周家非亲非故,如何才能让他保举阿琰,纵使有翁大人帮忙筹谋,在赖教谕跟前疏通关系,可是翁大人与我周家也是非亲非故……”
翁以睿就拍了拍周娘子的肩,说道:“周嫂子,非亲非故只是眼前,周家和翁家也可以沾亲带故啊。”
周娘子似乎明白又似乎不明白,只听翁以睿继续说道:“我们翁家与周家虽非血亲,不是还可以结姻亲吗?”
周娘子明白了,感激说道:“所以,不知道翁大人是想为我家周清与翁家族中什么青年做媒呢?”
翁以睿便道:“周嫂子,我们翁氏一族比不上那些大户人家,但有我敲开了士族之门,翁氏子弟日后都会有前程的,我们翁家最有前途的孩子便是我们阿策了。”
阿策。周娘子乍听到这个名字还有些懵逼,只是期待道:“那翁大人改日安排一下相亲吧,让阿策与向清都互相见一面,总要彼此对眼了才好谈婚论嫁。”
“周嫂子对儿女婚事倒是开明。”一般人家结亲也就差媒人在两家之间当跑腿和眼睛、口舌,就把婚事定了,周娘子竟还要尊重自己女儿是不是能与对方对上眼。
“其实周小姐和我们阿策已经见过面了。”翁以睿的话让周娘子讶异,又猛然顿悟,翁以睿口中的阿策竟是另一屋子里此刻正被刀子匠按住挥刀子的那位病公子吗?
“翁大人,怎么可以开这样的玩笑?”周娘子当即放下脸来,“亏我还一直把翁大人当恩人看待。”
第43章 密查
周娘子挺生气的,翁以睿这是什么意思啊?竟要将一个阉子说给自己的女儿当夫婿?一个阉子能有什么出息?进宫当太监吗?
周娘子的反应让翁以睿始料未及。
“周娘子再细想想其中利害啊,”翁以睿继续游说,“我一定会帮着阿策张罗前程的,你家周清若嫁给阿策,日后必是官夫人,而我也会保举你家阿琰入仕,一举两得之事,周娘子何必如此固执呢?我家阿策有残缺,势必对你家周清更为温柔体贴……”
周娘子摆手制止翁以睿继续说下去:“翁大人,你可能对我有误解,我们周家虽然是小门小户,我生活拮据亦送孩子入官学读书,对功名利禄必是有所企图的,的确也如此,但是我还没有利欲熏心到要去牺牲女儿的终生幸福来换取儿子的前途与周家的荣耀。翁大人,这件事,恕难从命,翁大人还是为翁公子另寻良配吧。”
周娘子刚正不阿的态度令翁以睿一时下不来台。
周娘子起身向他微微一礼,说道:“我很感激翁大人对我们母子的关照,从今往后翁大人有任何需要差遣到我的地方,我都会尽力效劳,只是这件事不要再提了。告辞。”
周娘子转身的时候心情挺复杂的,想到翁以睿往日里对周琰、对周家的照拂,再想到此刻他提的无理要求,翁以睿这个人该如何评判呢?他行善却有所图,终不是君子之辈,甚至他行善播下的却是恶的种子。
果然,翁以睿的声音就从背后传来:“周娘子,你可想好了,今夜,你和周小姐踏出此门,我们之间就是结仇了。”
怪不得要让她来见证翁公子的丑事,还让她女儿也来。
知道了这么大的秘密,却不与他们同流合污,形成一股力量,从今往后还能好好相处吗?
“翁大人身为训导,当是天下教师的表率,传道受业解惑,我不信翁大人会是小人之辈,因为此事报复我们母子,报复周家。”周娘子回身给了翁以睿一个清正笑容。
“周娘子,师者也是人,也有七情六欲,也有爱憎分明,也有亲疏有别,我还是希望周娘子能好好考虑一下这门亲事,结亲总比结仇路要宽,何况周琰还是周家唯一的香火,周娘子你说是不是?”翁以睿的笑容怎么看怎么带着威胁的意味,“常言道,大佛要拜,小鬼也要拜。”
翁以睿自诩小鬼,周娘子依然斩钉截铁道:“这件事,我不用再考虑,没得商量,天下人多和翁大人的想法一样,儿子才能传宗接代,才是香火,对于我而言,儿女都是母亲心头肉,我绝对不可能靠牺牲女儿的幸福来换取儿子的前程,我家周琰也不可能踏着妹妹的幸福去博仕途。至于,翁大人日后会怎么对待我们周家,怎么对待我们周琰,这在翁大人自己要选择做一个什么样的人。我一介女流,一个母亲,能左右的是教育自己的孩子做正人君子,至于翁大人做什么样的人,该有令堂来教导。”
此刻,周清就站在门外。
她当然知道翁以睿支开她去烧茶是为了和母亲说些秘密,所以她并未去烧茶,就站在门外偷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