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都行。”周知意想了想说:“让奶奶去您那住一段时间吧,我一个住校也可以的。”
“妈,您看,依依都这么说了,您就别再犟了。她还是个孩子呢,自己照顾自己都勉强,学习又那么繁重,哪还能照顾得了您?”大伯母又劝。
徐碧君重重叹了口气。
周明成说:“那就这样说定了,等会我去给依依他们班主任打电话。”
周知意笑着,一副没所谓的模样。
心里快速盘算着,如果奶奶跟他们离开,要给她带哪些衣服和鞋子,收音机肯定要带上,还要再去取些现金给她装钱包里,要不顺便再去给她买几套内衣?
打断她思绪的,是陈宴的声音。
“奶奶既然不愿意去,就别再勉强她了吧?”
他低声道:“我可以照顾她。”
“……”
片刻的沉默,周明成脸上露出纠结难色,“这,不太好吧?”
大伯母也说:“不行,不能这么麻烦你,你还有自己的工作呢。”
“不麻烦。”陈宴说:“我开了家店,平时有店员在看,不用我管。奶奶年纪大了,适应环境更慢,您二位平时也要工作,如果你们信任我的话,不如把奶奶交给我。”
周知意第一次看到陈宴一次性对陌生人说这么多的话。
态度温和,语气淡然,却有种让人信服的力量。
******
周明成最终还是做了妥协。
陈宴说的很对,他和妻子都要工作,即使把徐碧君接到他那里,也做不到随叫随到的贴身照顾。
只是,把自己生病的母亲交给一个无亲无故的外人,他心里始终过意不去。
可他不能一时冲动辞职尽孝,也不能勉强徐碧君,让她不开心地跟着自己,在陌生的城市里守着空荡荡的家等他和妻子下班回来。
眼下,这似乎也是最好的办法了。
—
周明成周末还要出差,周知意把周明成和大伯母送出门。
大伯母塞给她一叠钱,让她拿着给奶奶买营养品。周知意推回去,被周明成接过又塞回她手心里。
“拿着,不止给奶奶,也得把自己的身体照顾好。”周明成拍了拍她的肩,“太瘦了,多吃点。”
周知意笑着点头,把钱收下了。
三人等电梯,周明成随意和她聊着家常,突然问起:“你爸最近还是忙吗?他那生意做得怎么样了?”
“嗯?什么生意?”周知意一怔。
“哦,可能你爸没跟你说,也没什么。”电梯恰好到达,周明成草草结束话题,又拍了拍她的肩:“回去吧,照顾好奶奶,没钱了就给大伯打电话。”
周知意朝他们挥挥手,目送电梯门阖上,转身回到病房。
******
徐碧君在医院观察一周后出院回家休养。
周知意照常去上课,陈宴顺理成章地承担起了照顾她的责任。
徐碧君只是右臂受伤,不影响行动,只是一日三餐没办法再做。
陈宴尝试着给她炖了一次排骨汤,高压锅炸了。
次日,他又尝试给她熬粥,粥熬成了饭,青菜炒成了黑色,肉炒成了柴火棍。
周知意光是听徐碧君陈述就笑出了猪叫声,晚上躺在床上脑补了一下他做饭时的场景,笑得直想打滚。
无所不能的骄傲冰山也有不擅长的领域,目空一切的冷漠男神屡屡翻车在厨房,光是想想,都觉得可爱。
周知意想,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反差萌吧?
“不。”
晚自习放学路上,丁以南冷静反驳:“这叫情人眼里出西施。”
蔚思:“嗯。”
两人像两只动作整齐划一的招财猫,对着周知意齐齐点头,笑容意味深长。
周知意气得追着两人一顿打,打完又想起件事,“对了,我奶奶认陈宴当干孙子了。”
“多此一举。”丁以南撇嘴,“直接认成孙女婿多好。”
周知意又扬手,丁以南忙缩头。
这一巴掌却是轻柔地拍在了他肩上,“小伙子,很会说话嘛。等我以后发达了,就……”
丁以南:“就给我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周知意:“就聘你当我家保姆。”
丁以南:“……”
丁以南正要撒泼抗议,身后一辆黑车缓缓驶来,在他们身侧停下。
周知意转头,驾驶座车窗缓缓降了下来。
陈宴敛眉,冲她轻抬下巴:“别闹了,回家。”
第31章 31
周知意回到家, 发现陈宴真的聘请了一位保姆。
是一个利落干净的中年女人,南城人,说话大嗓门, 约莫四十出头的年纪。
周知意推开大门时她刚从厨房里出来, 一看见周知意就停下脚步, 叫了声:“周小姐。”
吓得周知意一个趔趄,尴尬到头皮发麻。
陈宴跟在她身后进来, 女人又堆着笑脸叫了声陈先生。
陈宴表情无一丝波澜, 平静地朝她一点头,继续往里走。
周知意在他这自然矜贵的一个点头之间看到了两人之间的阶级差距。
陈宴没回后院, 而是先去房间看徐碧君。
徐碧君一看见他就站起身,憋了一肚子的话要说:“阿宴啊,那个张嫂是怎么回事儿?”
说这话时她朝门外看了眼, 怕被女人听到心里有别的想法, 刻意压低了声音。
“给您请来的保姆,她手艺不错,丈夫以前是做厨师的,很会煲汤。”陈宴说。
徐碧君叹气:“你的孝心奶奶领了, 奶奶用不着保姆, 我一只手也可以煲汤,别花那份冤枉钱。”
“钱花到实处就不冤枉。”陈宴安抚她:“也没多少钱。”
徐碧君问:“没多少钱是多少钱?现在请个保姆也不便宜吧?”
陈宴没答,转身往厨房走, “我让张嫂给您煲了瓦罐鸡汤, 盛出来给您尝尝。”
徐碧君的下一句反驳就生生被堵回了肚子里。
周知意看看徐碧君, 又看看陈宴的背影,再看看徐碧君,末了摇摇头, 轻“啧”了声。
某些人自从被认成了“干孙子”,就对奶奶也用起霸道专/制这招了。
果然人一上位,就原形毕露。
喝完鸡汤,照顾徐碧君回房间躺下,周知意晃晃悠悠跟着陈宴往后院走。
陈宴随手要关门,偏眸扫了眼身后的“小尾巴”,稍稍扬眉,给出一个疑问的眼神。
周知意抬手向里指了指,“我去散个步。”
“大半夜的到我院子里散步?”陈宴淡声道。
月光清冷,他立在月光下,冷肃淡漠。
让周知意在这一刻突然觉得,自己像是不怀好意要闯进书生家里的狐狸精。
她清了清嗓子,一脸正直道:“我去玩玩秋千。”
“不怕冷?”
陈宴不冷不淡地问了句,还是松开关门的手,任凭她跟了进来。
周知意踢踢踏踏地往秋千边走,拽了拽绳子正要坐上去,陈宴从他那个形同虚设的厨房里出来,朝她丢了盒牛奶,“过来。”
周知意吸了口凉气,假装不情不愿地跟着他走进客厅。
客厅里是大伯家以前用的老家具,红榆木的沙发,触到皮肤上微凉。陈宴抽了个抱枕丢到她身侧的单人沙发上,“坐吧。”
于是周知意就坐下,一边瞪着咕噜噜的眼睛四处张望,一边吸溜吸溜地喝着牛奶,完全没有要说话的意思。
一盒牛奶喝了个见底,她悄悄朝陈宴的方向看一眼,他敞腿坐在对面的沙发上,淡垂眼皮看着手机,一副悠闲自得的模样。
安静了两分钟,周知意终于先沉不住气,“陈宴。”
“嗯?”陈宴懒洋洋地掀起眼皮。
“我把奶奶的医疗费转给你了,你怎么不收?”
这话她已经忍了一天了。
她以为陈宴会说“没留意”,或者搪塞说“晚会收”,却不想到他竟毫不掩饰道:“你留着吧。”
“她是你奶奶,也是我奶奶,我出点医药费是应该的。”反驳得有理有据。
如果这真的只是几盒药钱,周知意也不会大半夜地追到这来。
这笔钱不仅包括急诊费、医药费还包含一周的住院费,况且,在向来病房紧俏的市医院里弄到一间单人间,想也知道不是医院的随机安排。
陈宴显然是在拿话堵她,这个口头上的“干孙子”身份简直成了他的“尚方宝剑”,指哪打哪。
周知意深吸口气,似笑非笑地看着陈宴:“你就一口头上的干孙子,怎么还抢起亲孙女的责任来了?这不是越俎代庖吗?”
“想当货真价实的孙子是没可能了,你要真想越俎代庖的话——”她眼睛亮晶晶地,与他对视着,“只能做孙女婿了。”
“……”
陈宴捏了捏指骨,眼尾稍敛,意味深长地望着她,神色莫辨。
周知意和他对视数秒,慢慢眨了眨眼睛,笑吟吟地说:“是做孙女婿还是收了医药费,你自己选一个吧。”
她起身,快速走到门口,又回头看过去,他还在不置一词地凝视着她,目光很深。
周知意心里突突跳了两下,“陈宴,如果你真心想对我和奶奶好,就别让我们觉得亏欠你,我真的很讨厌亏欠别人。”
不对等的感情,她宁愿不要。
“还有,奶奶年纪大了,节俭了一辈子,连收音机坏了都舍不得丢掉换一台新的,你帮她请保姆,她会很有负担的。把保姆辞了吧,从明天年开始,我放学回家给奶奶做饭。”
周知意把想说的话一口气说完,一只脚迈出门槛,抬头看了眼皎洁月色,回头对他粲然一笑:“我说的都是认真的,没开玩笑。”
包括做孙女婿那句。
这次不等陈宴回应,她拍了拍额头,抬脚就跑。
看着她的背影像兔子一样消失在月色里,陈宴垂眸,唇角莫名其妙地扯出一个微笑的弧度。
仅一秒,又拉直。
他眸色彻底黯淡下来。
******
次日,周知意定了比平常早一个小时的闹钟,想爬起来做早饭。
趿拉着拖鞋走出门外,发现厨房的门正开着,天色昏昏亮,厨房里没开灯,隐约看到有个身影在动。
张嫂来了?
周知意下意识探头看过去,恰巧撞上陈宴的眼。
他眸色平淡,朝她抬手,“来吃早餐。”
周知意打了个哈欠,倚着门框看他把刚买来的热腾腾的包子和春卷装盘,半开玩笑地咕哝了句:“真的不考虑一下孙女婿的选项了?我觉得我长得还不错。”
昨天半夜,她睡到迷糊之际,手机在枕边震了下。摸起来一看,是系统提示,陈宴收下了她的转账。
周知意眼尾微翘着,脸上笑意灵动,有调戏他的嫌疑。
这小孩说话真的越来越肆无忌惮了。
陈宴轻呵了声,气笑了:“周知意,我最近是不是太惯着你了?”
“你的意思是我不漂亮?”周知意不答反问,抚了抚睡乱掉的头发,肆无忌惮地朝他凑近了一分,“你再仔细看看,我好不好看?”
陈宴紧绷着的下颌线缓缓松弛,偏头无奈地笑了声,又敛眉冷眼地转过头,捏着她的下巴轻轻往前一拽,低垂着眼,漫不经心地“嗯”了声。
周知意屏息凝神,心脏律动犹如深夜在酒吧蹦迪。
却见陈宴轻轻扯唇,慢条斯理地又补了句:“——如果没有眼屎的话。”
周知意:“……”
“小孩,下次再跟我没大没小地瞎说,饶不了你。”他松开她的下巴,在她头上拍了一巴掌:“洗脸吃饭。”
******
陈宴当然不会同意让周知意放学跑回来做饭。
他辞退了保姆,在徐碧君的指导下学着做饭。
可惜他大概天生在这方面没什么天赋,一听就会,一弄就废,学了几天,才勉强达到熟了、能吃、吃不坏肚子的程度。
于是他开始了自己做和从餐馆里买的循环模式。
周知意看不过去,建议他白天把徐碧君带到花店里,可以跟着在店里吃饭,也能顺便多见见人,散散心。
陈宴表面不为所动,身体很诚实。
没隔三天,徐碧君就把花店里的花束熟悉了个七七八八,如果不是一只手打着石膏不太方便,简直都可以帮林吉插花了,心情也显而易见地好了许多。
周末不上课的时候,周知意也会翻着菜谱在厨房里捣鼓着给徐碧君做顿饭,陈宴冷漠旁观,时不时给她递个油盐酱醋。
周知意偶尔会产生一瞬间的恍惚,好像看到了遥远的以后。
很久很久的以后,她和陈宴,是不是就能一起过着这样平淡温馨的生活?
一起、生活。
仅仅这四个字就包含了太多的内容,足以使她想入非非,面红耳赤。
周知意一恍神,菜就烧糊了,陈宴的手臂从她身后绕过来,微蹙着眉头把火关上。
周知意侧眸,从这个角度看他的手臂,像是在拥着她。
她刚翘着唇想笑,一记爆栗就砸到头上,陈宴凉凉的嗓音在头顶响起,蒸腾着她的耳廓,“炭烧小青菜?”
周知意下巴朝流理台处点了点:“和你的火烤土豆丝不是绝配?”
“……”
徐碧君捏着筷子,左看看,又看看,实在不敢下手,筷子一放,叹了口气:“就你们两个这厨艺,以后不找个会做饭的另一半都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