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思一怔,眼睛倏然间瞪大了,脸色猛然发白。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 周知意已经半搂半抱地把她扶起来, 边大喊着“思思, 你怎么了?阑尾炎犯了吗?”,边拽过她的外套往她身上一披,拉开门拖着她往外走。
她扶着蔚思打开了对面换衣间的门, 把自己的羽绒服拽过来穿上,手臂盖在外套下搂着蔚思的腰,边悄悄掐她“叫疼啊”,边大声喊:“丁以南你快过来,思思阑尾炎犯了!快叫车送医院!”
蔚思终于从初时的慌乱中回过神来,紧皱着眉头,捂着阑尾的位置连声呻/吟了起来。
周知意动静闹得大,把所有人都吸引了过来。丁以南一脸慌乱地跑过来,一个矮身就把蔚思背在了身上。
那个自称“李老师”的摄影师走了过来,垂眼审视着三人:“怎么回事儿?”
周知意表情慌乱,边推着丁以南往外走,边回头煞有介事地解释:“思思阑尾炎犯了,可能要手术了,必须要马上送到医院。”
“李老师”将信将疑,看向蔚思:“还能坚持吗?”
蔚思伏在丁以南背上,紧咬着唇,被吓懵了的小脸煞白,眼睫低垂着,从眼尾冒出水汽,看上去像是在极力忍耐,她一开口,嗓子哑了,满是哭腔。
“疼,好疼。”
周知意着急大喊:“她之前就因为阑尾炎住过医院,这次必须要手术了!李老师,今天事发突然对不住了,我们改天再重新和您约时间行吗?”
“李老师”推了推镜框,略显阴沉的眼睛在镜框的反射下露出锐利的光。他沉吟一秒,道:“你们两个人行吗?”
“啊?”
“这次拍摄催得急,我们来不及重新找人。”“李老师”目光沉沉地转向周知意:“我很理解你们的难处,不过这合同都签了……”
“……”
周知意读懂了他的意思。
他不信任她们,这句话即是试探,也是威胁。
蔚思偷偷拽了拽周知意的手,周知意反握了她一下,深吸口气,为难道:“您看这样行吗?我先把思思送到医院,再回来配合你们完成剩下的拍摄?”
蔚思呻/吟的声音更加痛苦难忍,大颗大颗的眼泪滚出来。
丁以南急得不行,“实在不行我们给您赔偿,得先把人送去医院啊!”
“这样吧。”李老师看了眼蔚思,小姑娘看上去痛苦得很,万一真的在他们这闹出点什么事也不好收场,“让小魏帮忙送她去医院,辛苦你配合我们把后面的进度赶完。”
蔚思瞳孔骤然一缩,眼睛霎时间变得通红,哭出了声音,“依依……”
“没事没事,到了医院就不疼了。”周知意转身抱了抱她,“别哭,马上就去医院了,我拍完就去陪你。”
她拍了拍蔚思的手背,朝丁以南背上推了一把:“快走!”
“不行!”
“依依!”
蔚思挣扎着想要从丁以南背上挣下来,被不明所以的丁以南紧紧箍住,背着她快速往外冲。
……
魏奇人不在前台,丁以南背着蔚思刚刚冲到楼下,恰好一辆出租车在附近停下,没等车上的客人付钱下车,丁以南就冲过去把蔚思塞进了车里。
“师傅,去最近的医院。”
“报警,报警报警!!!”
蔚思泪眼婆娑地掏出手机,手指哆嗦着往二楼看,一回眼,看到后方平稳驶来的黑色牧马人,眼睛倏然一亮。
*******
摄影棚里。
周知意拿上“李老师”给的粉色长剑道具,站在幕布前摆着姿势,面色如常,一颗心七上八下,跳得忐忑。
“侧身,往回看,眼神给到。”“李老师”严肃地指导着她的动作,满脸的认真专业。
“道貌岸然,人魔狗样。”周知意心里唾骂着,慢慢回转身,扯出一个甜美的笑。
李老师皱眉:“不对,笑容收一点。”
周知意当然知道不对,她就是故意做错,拖延时间。
蔚思不傻,出去之后肯定会报警,就算魏奇跟着他们一起,应该也不能阻止什么。
周知意朝李老师点头说了句“不好意思”,重新调整着姿势。
只希望这一套造型能拍得再久一点,她不想再踏进那间龌龊的换衣间一步,只希望蔚思和丁以南可以早一点过来,在这个摄影棚里发生任何可能发生的变数之前。
—
与此同时,摄影棚隔壁的小房间,门板紧锁,窗帘全部拉上,逼仄幽暗的空间里,胖子王力正坐在电脑前查看云端上的偷拍画面。
两个女孩共换了三次衣服,可惜她们穿得太严实,都没能拍到什么有料的内容。
不知道是巧合还是这俩姑娘太有防范意识,她们过来的时候都穿了安全裤,内衣也都是没什么看头的保守款,针孔摄像机拍到的镜头里,两个人的裸/露程度还不如夏天公共泳池里穿比基尼的女人,实在没看点。
不过这脸,这腿,还真的绝。
王力挺着油乎乎的大肚子,窝在椅子里边摸下巴边给“李老师”发微信:【没拍照料,下一套换件有劲点的衣服。】
所谓有劲,他们心照不宣。
王力把手机丢到一边,继续看电脑。
他看到周知意走进了蔚思的更衣室,帮她拉上拉链,两个人正要往外走时,她蹲下开始系鞋带,而后画面一闪,镜头变得一团漆黑,再一闪,没内容了。
操,故障了。
不过也没关系,王力转念又想,反正这个更衣室里的姑娘也去医院了,另一个不是还在吗?她那间更衣室的摄像头还是正常的,总能拍到点好风光。
这套造型只拍了几张就结束了,“李老师”扬手叫来助理,在她耳边嘱咐了一句什么,又招呼周知意,“换下一套吧。”
“这套不拍了吗?”周知意心尖紧揪着,笑了笑:“我刚刚没有表现好,要不再重拍几张吧。”
她拽了拽裙摆:“我还挺喜欢这套裙子的。”
“这套够了,赶时间,快去换衣服吧。”
周知意瞥见女助理拎着一件极为夸张的短礼服走过来,薄薄的几片布料连在一起,前面低胸,后背镂空,只用几根丝带连接起来,如果要换,势必要脱掉内衣。
周知意手指在身后紧握着,因为用力,骨节都开始泛白,“可是……”
李老师挥挥手,打断她的话,不由分说地往外走。
周知意眼睁睁地看着他的背影,牙齿因为咬得太过用力,下颌都微微凸起一块,她看向朝自己走来的助理,决定尿遁。
还没开口,耳畔猛然传来“砰”得一声响,伴随着“哎呦”一声惊呼,“李老师”猝然倒地,身体与地板重重撞击,发出轰然又沉闷的声音。
周知意猛然转过头去,看到一脸阴鸷的陈宴。
******
半个小时前,周知意和蔚思在摄影棚里拍照,丁以南坐在沙发上无聊地玩着手机游戏。
一局游戏结束,他理了理头发,45度角俯视,拍了张做作的自拍,发到了朋友圈里,配文字:年度最敬业经纪人。希望我们依依、思思早日爆红!
还不忘心机地定位出公司名称。
没隔两分钟,陈宴就给他打来了电话,“你们在哪?”
之前那次他们是利用上课时间偷偷跑出去兼职拍照,所以不敢让陈宴知道,而这一次是在假期,周知意没有叮嘱让他保密,他也觉得自力更生理直气壮,没什么不敢说的,就一五一十地告诉了陈宴,语气还挺骄傲。
陈宴听完,沉声道:“定位发我。”
丁以南对陈宴唯命是从,乖乖发了定位。
他本来想把这件事情告诉周知意,可惜她们拍摄进程紧张,还没等他找到闲聊的机会,蔚思就犯了阑尾炎。
蔚思高一时因为阑尾炎打过几天吊瓶,当时还是丁以南送她去的医院,他对这事记忆犹新,一看周知意一脸焦急的模样,整个人也慌了。
等把蔚思塞进出租车里,蔚思泪眼婆娑地说要报警,听得他一头雾水,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蔚思就猛然拽开车门,朝着后面那辆牧马人飞奔过去。
丁以南一愣,回忆起之前和陈宴的那通电话,认出那是陈宴的车,急忙跟了过去。
……
—
陈宴那一脚踹得狠厉,“李老师”捂着腹部缩在地上,疼得直冒冷汗,眼镜摔落到地上,他用手摸索着,挣扎着想要起身,陈宴没给他机会,冷眼俯身,照着他的脑袋一拳砸了过去。
助理惊呼了一声,丢了衣服就想跑出去叫人,周知意反应过来,眼疾手快地追上去,抬手拽住了她的头发,把她往角落椅子上拖。
丁以南手里还举着个手机,是上楼之前陈宴扔给他的,让他拍下证据。
陈宴打人肯定不是对他们有利的证据,丁以南一看周知意跟人动了手,也顾不上别的,握着手机就朝她跑了过去。
虽然知道周知意战斗力旺盛,可下意识的,就是怕她吃亏。
身后,“李老师”卸下了道貌岸然的资深摄影师面具,捂着脸扯着嗓子干嚎。
“你是谁?你要干什么?”
回应他的,只有陈宴招招不留余地的铁拳。
他被打得眼冒金星,头脑晕沉,脸上身上火烧火燎地疼,一扭头,吐出一颗牙。
地上滴出一排血迹。
陈宴下颌绷得笔直,锐利如刀,脖颈处青筋暴起,像是在极力压制着怒气。他掐着“李老师”的脖子,像拖一只死鸡一样把他从地上拽起来,黑沉的眼睛布满戾气,音色冷然如寒冰,一字一句逼问:“底片在哪?”
每说出一个字,手上的力道便收紧一分。
“李老师”被他箍到脸色发紫,手指颤抖着指向摔到一旁的相机。
陈宴拽着他的脑袋往墙上重重一磕:“我问你偷拍的底片在哪?”
“李老师”茫然地摇摇头,“没有,我们是正规公司,没有偷拍。”
陈宴居高临下地盯着他,满眼阴翳,有着让人不寒而栗的压迫感。
“李老师”突然汗毛竖起,在剧烈的疼痛和桎梏中冷不丁地打了个寒颤。打架斗殴,软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眼前这个男人残暴又狠厉,一言不发盯着他时,像个无所顾忌的亡命之徒。
果然,下一秒,陈宴抬手抓过桌角上的玻璃杯,在地板上砸碎,捡起一片刺棱棱的玻璃片,抵在他眼前。
“给你三秒钟,你要眼睛,还是底片?”
玻璃边缘尖锐,像一把尖刀,距离他的瞳孔仅有毫厘,随时都有可能刺下去。陈宴面无表情地盯着他,倏然轻扯着唇角,从喉间溢出一声让人不寒而栗的冷笑。
“李老师”下意识闭紧了眼睛,抖如筛糠,崩溃道:“在……在隔壁小房间。”
陈宴把他从地上拽起来,“带路。”
小房间里依旧拉着窗帘,音乐震天响,王力戴着大耳麦,正大吼大叫着在游戏里激/情厮杀。
“李老师”几乎将门敲破,门才从里面打开。
“怎么……”了
门板拉开的瞬间,一个满脸鲜血的身影直直地朝他身上砸过来,王力骂了声“操”,肥胖的身子还没来得及闪避,就被“李老师”砸倒在门后的小沙发上。
“这他妈什么情况?”他暴怒着拽着“李老师”被打成猪头的脸看了眼,正要起身,迎头一个板凳砸了过来,当场就给他砸懵了。
下一秒,男人狠厉的眼神逼近,一拳砸在了他的鼻梁上,两行鼻血瞬间飙了下来。
“李老师”像条死鱼一般,瘫在沙发边沿直喘粗气,强撑着站起身,想捡起凳子偷袭陈宴,被丁以南一脚踹倒在地上,他翻了个身,还没爬起来,一记响亮的耳光迎面抽了过来。
他咬着牙,对上周知意的眼,十几分钟前还穿着萝莉小短裙对着他甜美微笑的女孩此刻像一头狮子,表情冰冷,目光凌厉,居高临下地审视着他。
他低骂一句,一偏头,又一记耳光砸下来,与此同时,下/体猛然传来一阵暴烈的剧痛,他蜷起腿,捂住下/体,撕心裂肺地大叫出声。伴随着周知意一句深恶痛绝的“死变态”,他闷咳了声,吐出一口血沫。
周知意又恨恨地踹了他一脚,抬眸去找陈宴的身影,却见陈宴已经扭住王力的双臂,将他的脑袋按在电脑前。
她知道,陈宴是要找她们被偷拍的底片,她站在原地,看着陈宴暴烈狠厉的动作,一种难以言喻的挫败感和羞耻感猛然蹿到心头。
她咬紧了牙,正要走过去,忽然听到身后又是一片骚动,蔚思跟着四个民警气喘吁吁地跑上来,惊慌大喊:“警察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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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里一片狼藉,“李老师”还缩在地上痛苦呻/吟。
闹剧收场,民警在换衣间里搜出两个隐藏的针孔摄像头,并在电脑磁盘里搜罗出了大量的裸/露及色/情照片。
“李老师”、王力,包括那个女助理当场被带走,周知意一行人也要配合到派出所去录口供。
混乱的小房里里突然变得冷清,丁以南看着余怒未消的陈宴,傻乎乎地举着手机,一时间有些失语。
他从前只知道陈宴这人性子冷,却不知道他发起火来那么狠厉暴烈,让人胆战心惊。这会儿猛然一对上陈宴的目光,他连跪下请罪的心都有。
“宴哥,宴哥,对不起我错了,是我太大意,上了这皮包公司的当,是我……”丁以南说着说着,声音也颤了,刚才只顾着着急,没来得及深想,这会平静下来一深想,只觉得庆幸。万一周知意今天在这遇上什么事儿,他真的万死难辞其咎。
“哥你打我吧。”丁以南低着头,傻举着手机,像根电线杆似的戳在陈宴面前,不敢抬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