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坐在床尾, 跟殿下叽哩咕哝的说话, “殿下, 天越来越冷,是不是马上要下雪了?”
殿下说过下雪的时候,带她去北直隶, 跟着兵营里的人一起去山上打猎。
太子殿下却想起了另外一件事情。折乌的生辰也要到了。他早就打听好了她的生辰, 是腊月初八生的, 天上下着雪, 等她出生的时候, 天就放晴了。定北侯便亲自给她取了个名字, 叫阿霁。这些, 他一直没告诉她。
只是名字倒是罢了,她如今有自己的名字, 以前的再好, 也不过是别人取的,但是生辰却还是要过的。
她的养父母, 从捡到她那天开始, 就没有给她庆过生辰。这个姑娘,怕是不知道生辰是什么样子的。
他坐起来,本想问她想要什么, 谁知被子滑下去,折乌就赶忙去给他盖好,又跪坐在床的里侧,给他加了件衣裳,“殿下,如今天冷,您身子不好,还是躺着吧。”
话刚说完,门外传来了敲门声,她就喊了声:“进来吧。”
这要问的生辰礼就被打断了。太子殿下也不急着说,只觉得桑启来的不是时候。
桑启提着食盒进去,就看见折乌在太子殿下的床上!若不是他如今警惕着,脸色定然是要变一变的。可他正提心吊胆着,就怕自己被小喜子代替了,便一丝一毫也不敢露出来,只低着头,越发不敢跟折乌直视。
“放在外间的桌子上就行。”,太子殿下看都没看他。
桑启感恩戴德的出去了。
折乌着急去拿,鞋也不穿了,踩着小步子哒哒哒的跑,太子殿下皱着眉头喊:“将鞋穿上再说。”
折乌都跑到拱门处了!只好又返回去,将鞋穿好了,一顿快走。不过,膳食是不能去太子殿下的床上吃了。
她就坐在不远处的桌子上,诚挚的邀请殿下一起,“奴婢伺候您下床吧?您也喝一碗。”
太子殿下恰逢咳嗽了一声,便也从善如流的下了床。
他接过碗勺,吃了一口,然后就放下了。太甜了,不喜欢。但看见折乌还在那欢快的喝,便也不说话,只看了一会,见她还在那里光顾着喝梨汤,站起来,淡淡的道:“明日早上,再含一块黄连吧。”
折乌只觉天旋地转!她梨汤也不喝了,第二天垂头丧气的含着黄连坐在丙字院里小声的背书,一张脸皱吧皱吧的不成样子。刘瑞云就觉得她活该。
“即便他是太子殿下,也不该如此这般管着你吧。”,她道:“连吃什么都管着,多没意思啊。”
折乌可不敢说这话!即便是太子殿下不在,她也是不敢放肆的,“可不敢胡说。”
说完还四处看看,就怕太子殿下长了顺风耳。
刘瑞云嗤然一声。不过,临近小考,丙字院里却来了个新学生。
折蔓进来的时候,折乌就又将眼睛瞪圆了,她偷偷的问韩先生,“怎么突然来丙字院里了啊?”
韩先生示意她别说话,“蔓姐儿,你就坐到阿乌后面去。”
折蔓比折乌高!
折乌就不说话了,两个刘也不说话,来了新人,即便是之前认识的,也是有隔阂的。这半路进来的,怎么看怎么别扭。可惜韩先生也不说,三人就只好闭口不言。
倒是折蔓等先生们都走了,拉着三人道:“以后,就请多多指教了。”
这话十分的客套。折乌和刘瑞云是不擅长接话的,只得刘天玉上,她也十分得体的道:“不敢,不敢。”
折蔓:“……”
她转而笑着问折乌,“你今儿要去杨柳巷的院子么?我也要去一趟。”
折乌摇头,“最近都不去了。”
折蔓犹豫的问:“可是因为我?”
折乌再次摇头,“不是,太子殿下送了我一匹马,最近要训呢。”
折蔓就松了一口气,跟三人告辞道:“那就好,我也不希望我给你们带来麻烦。”
等人走了,刘瑞云总算是不小声说话了,“她怎么看起来很可怜啊?”
是不是在甲字院里面呆不下去了?还是被退婚了一次,觉得自己在威远候家的姑娘面前损了面子,就直接到丙字院了?
威远候家的三姑娘也在甲字院里面呢。
折乌摇摇头,她今天摇头的次数特别多,“那是她的事情,我们管不着,也不要去打听比较好。”
这句她和我们,将刘瑞云说的十分高兴,“就是,她是她,我们是我们。”
她转而求折乌,“你记得啊,明日将骏马骑过来给我们看看。”
折乌立马心就飞回到太子府了。一出了书院,她就催着马夫快点走,等到了黎溪院里,看见栓在她挪过去的那假山前面的马,高兴的跑过去,“殿下——”
“这是给我的马吗?”,她欢喜的道:“殿下,我们去马场吧?”
她迫不及待的想要骑上这匹马了。
太子殿下却让她先取个名字,“它烈性的很,你慢慢来——先给它取个名字吧。”
取个什么名字呢?
她看看天,问殿下,“它是不是也能有个姓氏?”
太子殿下点点头。名字么,也没有那么讲究。
折乌就决定这马儿姓折,就叫阿盆。
太子殿下:“……这是个什么名字?”
折乌笑着道:“奴婢的养父母将奴婢捡回去的时候,不知道取什么名字好。这时,正好看见了一个乌色的盆,于是,奴婢就叫折乌了。”
她说完忍不住抖着肩膀,“殿下,奴婢后来好庆幸他们没叫奴婢阿盆。”
所以她就将这个名字给了马。
“一脉相承吧。”,时至今日 ,她已经能打趣自己的过往了,“阿盆,你喜欢这个名字吗?”
太子殿下很确定!她肯定暗中想过很多次自己会叫这个名字。他就诈她,“阿盆,是你给自己取的小名?”
折乌立马就僵硬住了身子,坚决的摇头,“没有!不是!”
但太子殿下已经笑出声了。
折乌便也跟着笑了笑。
她从小,见别人都有小名,就她没有,于是自己取了一个。还觉得特别好听。后来长大了,才敢嫌弃这个名字,不过,阿盆也是她心目中忘不掉的名字了。
太子殿下就一边叹气一边怜惜的伸出手,将她被风吹乱的头发拨了拨,难得声音里带着一股温柔,道:“阿乌,你之前的名字,叫阿霁。折霁。”
折乌迷茫的抬起脸,“殿下,是哪个霁啊?”
她的脸如今已然是白白净净,小巧娇俏,颇有几分令人心悸的魅力,太子殿下移开眼睛,“夜雪初霁,天光大明。”
折乌摇着头,“没学过这个字。”
太子殿下便用树枝在地上写了个霁字,“学会了?”
折乌记住了。
不过,这并不影响她的心情,“殿下,咱们去跑马吧!”
她时时刻刻记得的,是马的事情。
太子殿下被她扯了扯袖子,正要答应,却发现天上竟然下起了雪。
折乌仰起头看天,“殿下,不高兴!”
太子殿下:“走吧。是天老爷不让你去。”
但幸亏她没有去骑马!天上下了雪,路上就滑,第二天她披着厚厚的狐裘到丙字院的时候,就听折蔓在那里跟刘瑞云说话。说的是威远候家那个逃出去的次子。
“摔断了腿哟!”,刘瑞云大声的道:“你知晓吧?他饿的不行,那马还是抢来的,后面还坐着他受伤的表妹。他表妹病了嘛,他本来是带着人逃出去了的,结果呢,不得不回京都找人救命,嗐,这下可好了,大夫说,腿没救了。”
这下子,有点门道的人都知道威远候家的次子是个情种,也知道折蔓相当于被“退亲”的事情了。
丙字院里,一向是跟别的三个院子不熟悉,不来往,如今有了折蔓,便也有几个姑娘在这院门口徘徊。今天早上,便有威远候家的姑娘带着她的小跟班来道歉。
但是她道歉也挺有意思,什么错都归咎在那位表姑娘的身上,说她哥哥是受人勾引,这才做下错事。她哥哥本来是个纯洁无暇的美玉,如今被毁了名声,毁了腿,相当于一辈子都毁了。她哥哥实在是可怜极了。
所以她诚挚的恳请折蔓原谅她哥哥,毕竟她哥哥这么可怜,现在又已经迷途知返,折蔓如今还没找到婆家,如果能嫁进威远候家,正好是阖家欢喜。然后折家宗家一家亲,两家还是好联姻。
折蔓当时脸都绿了——这是刘瑞云说自己亲眼看见的。
“然后折蔓就说了一句话,让我对她十分佩服。”,刘瑞云道:“她说——那你别出嫁了,在家照顾你的好哥哥不是更好?两家亲,不如骨肉连着筋。”
这话绝了!
刘瑞云于是对折蔓十分敬佩。等下回上骑马课的时候,她还在旁边指点,“你这不行,得要立起来。”
最后逮着机会问折乌,“你的马呢?”
折乌叹气:“这不下雪了,殿下不让骑。”
刘瑞云恨铁不成钢:“就算是不骑,你牵过来给我们看看也可以嘛!”
最后教她,“你哭嘛!你长这个样子,难道是白长的?阿乌啊,男人最见不得女人哭了。”
第51章 神明到手
折乌很少哭。她不喜欢用哭来解决事情。以前在村里的时候, 弟弟哭了,养父养母会给他买好吃的,但是她哭了, 却会招来更多的谩骂,从那以后她就不会哭了。
直到遇见了太子殿下,她才被感动的好几次都要哭出来。
但太子殿下却不喜欢她哭,于是摇头道:“万一殿下见了生气, 惹恼了他, 又得罚我含黄连片了。”
刘瑞云就嘀咕:“你也不能这样一直怕他呀, 你得主动一点,他都这样宠你了,你还怕什么呀?”
有个词, 叫做恃宠而骄, 但是折乌从来没用上过, 刘瑞云就叹气:“等你开了窍, 也不知道要何时何地了。”
她还提醒折乌:“太子殿下过了年, 就二十三岁了, 阿乌, 你想啊,太后娘娘明年回来, 你想想——”
太后娘娘肯定是要逼着太子殿下娶妻的。就算是不娶妻也会逼着纳妾, 太后娘娘又不同于皇后娘娘和皇上,在太子殿下的心中, 太后娘娘是占着很重的分量的, 这些折乌都知道。
刘瑞云的话让折乌又晃了一会神,等到韩先生黑着脸到了她的面前,她才回过神来, 心虚的举着弓箭,往箭靶子上射了出去。
依旧是中了红心。
但她次次都会中红心,已经没有多少悬念了,所以韩先生并没有夸奖她,反而说起她走神的事情来:“阿乌,不可骄傲自满。”
折乌羞愧的点头,“先生,学生知错了。”
知错就是好姑娘,韩先生还是很满意学生对于功课的认真,她就问起来,“出了什么事情,若是先生能帮上的,必然会帮你一把。”
折乌哪里敢把自己这种心思说给韩先生听,她摇头瑶的哐哐响,“没什么事情的。”
韩先生就不问了。她毕竟跟折乌差着年龄,就找了刘瑞云去问,“她今天看起来有些不对劲,你问问她。”
刘瑞云自己就是那个罪魁祸首!她心虚的低下头,“好啊。”
然后就跟折乌道:“你光想没用,你得做。”
折乌还是不敢。
不过,她今天倒是有些倒霉。从午时开始,肚子就有些疼,韩先生便允了她先回去。她回了太子府,躺在床上,正要休息呢,就见太子殿下愉悦的回来了。他喊她,“阿乌——孤给你带了好东西。”
折乌强撑着身子起床,“什么东西啊?”
这时候已经好多了,她也没多想,殿下高兴的给她带东西,她不能让殿下白高兴一场,自然是要给殿下捧场的。
太子殿下却是第一时间没注意到她身子不舒服。折乌的脸色红彤彤的,看起来并没有什么不适。
“孤打了一副锁链,你以后没事的时候,就看看自己的力气怎么使巧劲才能挣开。孤已经让人继续给你做一把短刀,能一刀切开这锁链的刀。”
折乌摸不着头脑。但是太子殿下总是会做些让她看不明白的事情,他说,她做就行了。她就试着去挣那锁链——但是挣不开!
“殿下——”她好奇问,“这是什么做的啊?”
太子殿下:“渝州进贡的玄铁而制。”
“你再试试,用你最大的力气。”
折乌就深吸了一口气,开始想挣断锁链了。
但是——
她今儿肚子疼,刚用力,肚子就更疼了,然后,身子下面一股暖流,她眨了眨眼睛,不知所措的感受了下。
“殿下——”,她惊慌的道:“奴婢好像用力过猛,身子出血了。”
太子殿下一眼就瞧见了她裤子上由上而下的血迹,心头一慌,大声的喊:“桑启,快叫太医,叫太医来!”
他一把过去抱住人,永远不急不慢的声音急促起来,“阿乌,怎么样,嗯?”
折乌倒是没其他感觉,就是疼。
“殿下——”,她可怜兮兮的问:“奴婢是不是走火入魔了?”
她最近看了好几本话本子,里面就有练功时走火入魔的。
太子殿下斥责道:“胡说。”
却又朝外面喊了声,“小喜子——都死了么?”
他再不敢耽误,抱起人就往外走,折乌躺在他的怀里,倒是觉得,此刻就算是走火入魔,也是值得的。殿下都为她变了脸色了。
“殿下。”,她觉得自己肚子越来越疼了,“殿下,奴婢是不是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