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月和玄月同时看向念月,几乎要怀疑自己耳朵是不是聋了,“师兄,这万万不可啊!”
“不妥,当真不妥!”
“有什么不妥的,我是宗主还是你们是宗主?我想收个弟子你们也管?这事就这么说定了,小青儿都入宗三年了,该教她点功夫了。”
古月幽怨的看着那个把魔当孙女宠的老者。玄月选择做一个哑巴。
自从那天后,叶青很认真的跟着念月练,不管刮风下雨,从来没有停过。古月和玄月会专门挑叶青修炼的间隙,在小偃甲上记录着叶青的进步,并带点好吃的点心慰问刻苦修炼的人。
可直到后来叶青才知道,她其实并没有给自己争取到什么,三位真人只是把她当小孩哄,给她编织了一个梦,而她辛苦隐藏的秘密,自始至终,叶承西都是知道的。
她是魔,她生不出灵力,根本不可能练成云水十三式。堕仙入魔一念之间,由魔入仙却是天方夜谭。也正因此,念月才有恃无恐地教她剑招。
不知又过去多久,叶承西忽然要带她去楼兰。
她不想离开云水宗,那一天她哭过闹过,可还是硬生生的被叶承西扯走了。离别时,念月老泪纵横的将一本云水十三式剑谱送给了她,十分眷恋的看着叶承西和她。
再后来,一次偶然机会,她在身上发现了姬萧留下的禁书,在桑之焕失守前,她的天骨只修炼到第三重,姬萧当时恐怕留了一手,将天骨的功法种在了她的身体里,当她不断窥破魔功,功力越来越强时,想起了这个遗憾,也许是出于对过去的缅怀,便尝试着用魔力去模仿灵力,驱动云水十三式。她试了很多年,直到念月离山的时候,才终于成功。
叶青苦笑:没想到老东西没来得及看到的云水十三式倒被你们先饱眼福了。
“满堂花醉三千客,一剑霜寒十四州!”漫空纷飞的剑影突然凝为一道银白色的孤星,不断跃动,迅速自虚空划过。
看台区的众宾再也忍不住叫好,疯狂涌至擂台,“这就是云水十三式吗!好强!难怪云水宗这么多年始终位于五绝!”“这套剑法也太妙了吧!”“这位不知道是云水宗哪位高人?看着年纪这么轻,一个姑娘家都这么厉害,那云水宗宗主该有多强!”
芊夜目光遥遥落在叶青身上,她握着手腕,目光复杂,之前几次和叶青交手,叶青体内的功法总是带着一种强悍又诡异的霸道,可今日她就像一下子放缓了她的灵力,变得轻柔,纤细,细水而流长。
夫子此刻的神情却是越来越难看,他当然听出了这剑招是云水十三式,可就算云水宗被羞辱了,但谁出风头都不能是叶青!这就是明晃晃的揽祸啊。
贺归被包围在纷飞剑光中,根本捕捉不到叶青的身影,他的耳畔忽然划过一阵冰凉的风,叶青和他擦肩而过,他听到她嘴里轻轻吐出,“二十四宿明月夜。”他知道这是云水十三式的最后一式了,表演者演出完毕,戏该落幕了。
卓涵孟玖同时站起身。柳逸收起了手中折扇。
☆、章四十
柳逸的速度很快,快到周围的人还没有反应过来,他已经出现在了贺归和叶青中间,手中折扇轻轻巧巧地点在了叶青的剑身上,散去了她大部分的剑意,“叶姑娘,点到即止。”
贺归浑身颤抖着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脸色惨白一句话都说不出。
叶青本来也没打算杀贺归,最多断他个手筋脚筋什么的,既然有人刻意来阻止,她便也顺着台阶下来,叶青刚准备收剑,忽然,似乎外界的时间慢了下来,她能很明显的感觉到空气里有一些冰冰凉凉的物质在游走,就像是有看不见的丝线缠上了她的身体,她的呼吸一紧,动作一滞。
柳逸也察觉出了气机的不对,“小心!”他趁势上去抓住叶青的手腕带着她往后一闪。一刻诡异的窒息过后,高台之上忽然发出了落惜凝落惜筠撕心裂肺的尖叫,只见落方临死死瞪着双眼,直挺挺地向后倒去,手脚抽搐了两下后,不动了。一条细长的血痕慢慢浮现在他的脖子上,风卷起满地的飞花与落叶。血雾一蓬蓬绽放开,从台下向上望去,竟显得凄美。
地上的血逐渐汇聚,暗红色的血液在地上留下了两个大字‘夜雨’。
直到此刻,看客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叶落山庄庄主竟然在升仙大会的擂台上被当众击杀,而甚至无一人目见杀人过程,震惊过后,深深的恐惧浓重的阴霾笼罩了整个西子湖。
江瑜握起拳,记得涟漪之前和他说,那晚贾知行死后,她看到了地上的血汇聚成了‘夜雨’两个字,是同一个人所为吗?
他往前跑了几步,目光迅速扫过周围,擂台三面环湖,能走的似乎只有看客台这一条路,而此刻看台上,众人乱成一团,就算凶手和他们擦肩而过此刻也很难激起任何一点水花。
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突发如此变故,检查云水宗封魔阵的提议被搁置了。出事之后,三大仙门迅速达成共识,飞鸽传书归雁堂影子。
越州苏府,苏云夕坐在主座上,正细细品尝一盏茶。他端起杯盏微微遮住一侧脸,目光穿过杯盏遥遥落在归雁堂三堂主身上,舒惜妍似乎和他杠上了,明明什么都查不出却愣是在苏府待了整整三天就是不肯走。
“奇怪了。”舒惜妍塞了一颗果子进嘴里,一双眼睛到处乱转,“苏府这么大,这两天也几乎都逛完了,怎么不见苏公子之前在妖市买的瓷美人呢?”
苏云夕放下杯盏,淡淡道,“好物是用来收藏的,在下花了重金从妖市买来的艺术品不是拿出来招摇过市,而是独自欣赏的,若是舒姑娘对此感兴趣,在下倒是不介意博君一笑。”
“那就有劳了。”舒惜妍爽朗笑道。
苏云夕走到居室右边的书架旁,将书架第四排的第三本藏书抽出,一阵机关运作声后,书架轻轻的向两边分开,一人多高的玻璃棺赫然出现,浸泡在蓝色液体中的男人一张脸美到极致。
“这就是影妖吗?”舒惜妍站到苏云夕身侧。
“影妖?”苏云夕摇头,“在下并不知此物是什么,只是觉得好看新奇,值得收藏。”
舒惜妍意有所指地笑道,“苏公子家财万贯,自然不知油盐贵。”
“三堂主!属下有要事禀报!”居室门外,挎着腰刀的手下求见。
“在下对男人可没这么大方。”苏云夕笑道,左手伸出比划了一个“请”的手势,请舒惜妍出去,舒惜妍也不反对,便和苏云夕一起出去了。侍卫见堂主出来,立马慌慌张张凑到舒惜妍耳边低声嘀咕,一副沧州沦陷中州颠覆的痛苦表情,舒惜妍的表情竟然也越来越差,她下意识地瞥了眼苏云夕。但毕竟是经过训练的,舒惜妍很快控制好了面部表情,若无其事的和苏云夕道了别,借口出来云游的时间快结束了,堂主催她赶紧收拾包裹回沧州。
苏云夕不说破舒惜妍拙劣的谎言,顺水推舟地将她送走,然后踏着石子路回了居室,阴郁爬上了他的眼角,那具被他买来的玻璃棺早就被他毁了,因为他看不惯同为妖族的影妖被以这种方式屈辱的活着,苟且偷生不如不活。原本放在暗室的玻璃棺从中间部分开始扭曲,随后消散不见,原来这一切只是幻象!
孟玖原本建议在场的仙门一个都不能走,等归雁堂派人查清楚后再放,但恐惧之意随着时间越漫越深,性命攸关,不管强的还是弱的仙门此刻都怒气极重,统一战线要求离开西子湖,继续在这里呆着,指不定哪天也会被那个来无影去无踪的杀手杀死,现在只有回门派才能有安全感。人心脆弱的如同一根发丝。柳逸和卓涵最终同意放他们走了,一来此刻连追踪凶手的目标方向都没有,强留他们在这也是于事无补,二来这么多人不好管理,反而有破坏现场替凶手隐藏的风险。
云水宗的诸位也趁着这波回山流,混在里面一起回去了。夫子和熊崽的脸色都不好看,总觉得最近的运气不太好,怎么他们人在哪儿,哪儿就会发生莫名其妙的凶杀案。叶青跟着队伍走了几步,告诉夫子自己还不想这么早回去,好不容易出山一趟,还没玩够,于是半路就折回去了。夫子心里暴跳如雷,在升仙大会上风头出成这样,还不肯乖乖回云水宗夹起尾巴做人!但实际也不敢对叶青说什么,只好挤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笑容,“小青儿,早点回来,玄月古月两位真人还在等我们呢!”
叶青回去了,江瑜思考了一下,也跟着她回去了。
没有人注意到,一只栩栩如生的偃甲鸟从他们身边飞过。
偃甲鸟拍打着翅膀,最终落在了芊夜手边。只剩下一个瞎子,几个没什么大智慧的熊孩,芊夜小心将鸟爪上绑着的小竹筒收进了衣袖里,竹筒里有一封信和一支竹哨,是从楚王府寄来的。
芊夜一目十行的看完了手书。其中一行字冲入了她的识海,“速回,该毒为魔之血。三月之期已至,宁误杀,不可错。”
魔之血……有一瞬间,芊夜的大脑一片空白。过了好一会儿,她唤来龙六,将竹哨交到了他手上,漠然吐出一个字,“杀。”
戊时,叶青偷偷溜进了湖心居,站在看台区望向擂台。人去楼空的擂台,此刻在夜晚的冰凉下,竟有了些萧瑟之意。“你还记得白天台上的人是怎么站的吗?” 江瑜试着回忆了一下,开口道,“我站在最左边,那些陆续从天机阵里出来的弟子在最右边,唐师兄他们也在那儿。”他顿了一下,略过了因为梦境认识了单子琪一事,继续道,“擂台中央是天机阵,落惜筠和落惜凝分站两侧运功驱动阵法,落惜凝旁边是贺归,再然后是曦和城少城主和……你。”
江瑜愕然抬首,“落庄主是什么时候上的高台!?”
叶青眸光一闪,指尖弹出了一柄小刀,飞速割向江瑜脖颈,吓他一次不够,还反反复复从不同方位比划过去。
江瑜:“……师父,刀剑无眼!”
“我怀疑是闹鬼了。”叶青轻声道,“先不说落方临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高台上,你回想一下他当时倒地的方向,身体几乎是侧着的,这里四面环湖,如果外人想混进来,只能混在看客台,而且暗杀的速度必须要快,凶手肯定要找一条距离最短的路线杀人,但如果考虑这点,落方临脖子上的刀痕无论如何都不应该落在偏左的位置。”
江瑜本来还在奇怪叶青怎么忽然对破案这么热情了,之前贾老板死的时候没见她上过心,只听叶青贱贱地笑了,“这下可有好戏看了,感谢‘夜雨’,让中州充满乐趣。”
江瑜:“……感谢你,让我吓得半死。”
“我怎么吓你了?”叶青惑道。
“万一他们真的要查封魔阵,你怎么办?咱宗怎么办?”江瑜皱眉道,“落方临可死得真巧,要不是突发变故,我看你现在还有闲心在这幸灾乐祸吗。”
有些巧合倒真不一定是巧合。叶青心里冷笑一声。
千里之外,云水宗。
后山山洞,零百无聊赖的在石柱上缠了一圈又一圈,叶青离得太远,没法传声,江瑜也不在,这破山洞平时除了这俩人也不会有别人来拜访,她已经快十天没有说过话了!前两天她试图弄出些什么动静,把古月玄月找过来陪她解解闷,但这段时间,两位真人好像忙着设阵给无相渡紫电雷劫,都没空搭理她。零默默啐了一口,没本事渡劫只能靠别人帮忙的老鬼怎么还不死啊……锁链颤抖了一下,立马把这个邪思从脑海里剥去,不可动杀心不可动杀心,她天天这么教育叶青,自己得以身作则才是。
一想起叶青,零越发觉得头疼,苦口婆心劝了她这么久,还是说离山就离山,怎么她的共生体就从来不把自己身体当回事呢!真当魔死不了是不是?零动怒了,锁链身上的血气就越来越重,忽然,她似乎听到了脚步声,那脚步声很陌生,她从来没有听到过。周身的血气一下子散掉,零屏住了呼吸,锁链软软地顺着石柱掉到了地上,变成了一条朴素无华还有点生锈死气沉沉的大铁链。
江瑜和叶青并排走在林间,叶青的心忽然飞快的跳起来,心悸得厉害。江瑜看叶青脸色不太好,停下脚步,“怎么了?”
叶青捂住胸口,摇了摇头。
几丈高成片的黑竹,将月光遮挡了大半,只有几缕微弱的光能照下来,三两只黑色的乌鸦站在枝头,平添了几分压抑。
“师父,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
“好像……是哨音。”
☆、章四一
石洞里,零将自己的活跃度降到了最低,她看到了进来的那个人,浑身肌肉虬扎,右手持着一柄巨斧,正是商祁。商祁左手手掌朝下,一圈圈光纹如水波一样蔓延出去,零知道他是在探测石洞里的灵力流。光纹漫过之处,点点星灯震颤起来,紧接着玻璃罩一个接一个的碎裂。
零这个时候巴不得自己就是一条生锈的锁链,叶这又是从哪儿引来了这么一条狼!
万里之外,黑竹林中。
高频的哨音尖锐地响起,叶青心中的不安感越来越强烈,伴随着哨音,无数道箭失撕裂夜空,无情地朝困在“网”中心的二人射去,训练有素的杀手以黑竹为天然的掩蔽物,以几乎无懈可击的阵型,杀向江瑜。先头部队无意与叶青周旋,目标明确,直杀江瑜,第二批杀手则负责牵制住叶青,茂密的竹林里,还藏着数不清的杀手伏击放暗器。每一枚暗器上都淬着麻醉散,但凡皮肤被割破一点,那一整块区域都要麻一阵子。
一蓬蓬血雾剑花在江瑜耳边炸开,他已经全然没有形象连滚带爬地在地上躲了,只求能够在夹缝中生存下来,而每当他眼看着自己就要被斩于剑下,叶青无论当时离他多远总能赶到他身边将他救下。无数次命悬一线的感觉就像一双双扼住喉咙的手,那种窒息的感觉不断挑动着他的神经。
血红的骨剑在暗夜里留下数道重影,每一重影三分而出,叶青推动体内魔力,重重血影聚合成了一柄巨型重剑,重剑虚砍,片片黑竹拦腰折断,像是被风吹倒的芦苇荡。
“师父,等等,留一个人!”江瑜想问清他们到底是谁,为什么要追杀自己。
但叶青极具破坏力的一剑已出。几乎将整个杀手群打了个片甲不留,她体内禁制在,没法动手杀
人,这一剑的威力虽然杀不了人,却也能让他们残个大半,没有十天半个月醒不过来。
“你下手太重了!”江瑜皱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