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现在不行。赵飞飞那里来日方长,眼下正事要紧。
既然已回容府,接下来,肯定顺王那里便会有所行动。
顺王会轻易相信明朗递出的情报吗?
“殿下请放心。”明夫人信心十足:“那小蹄……明朗跟她母亲一样,耳根子软,性子懦弱,没有什么主张,稍稍对她好一点,便感激不尽。她倒也拎得清终归只有明府能依靠,这几日我也仔细瞧过,她确实已被我们打动,说服,真心实意回来的。”
“是吗?”赵蕤之一身黑色锦袍,神色中仍带着疑虑。
“是是是。”明夫人道:“我与雪儿可费了好大一番功夫。”
“是呀,殿下放心就好,不会有问题。”明雪适时补上一句,以期待的眼神望向赵蕤之。
赵蕤之眯了眯眼,却未看她:“容翡向来狡猾,万一早有所察觉,将计就计……”
明夫人道:“明府与殿下来往之事,殿下确定容世子与瑞王并不知情?”
赵蕤之道:“自然。”
他们见面向来在暗处,十分谨慎,即便有明面上的少数几回,也不过正常来往而已。可以确定,容翡等人并不知情。
“那便是了。”明夫人道:“殿下先前也说,这些年容世子对明朗用情颇深,想必定深信不疑。此番二人发生小矛盾,儿女情长,明朗回了娘家,再正常不过,容世子绝想不到别的上头去。殿下实在不必太过多虑。”
赵蕤之背着手,无声走了几步,眉间竖起一道折痕,充满算计和思虑,道:“无论如何,不可掉以轻心,不可轻信。”
略一沉吟,便交待了几句,示意接下来如何做。
明夫人虽不以为然,还是点头,记下来,照他吩咐办事。
片刻后,交待完毕,赵蕤之提脚便要走。
明夫人一推明雪:“雪儿,去送送殿下。”
明雪娇羞上前,赵蕤之眼眸低垂,眼中闪过一丝厌烦,抬头时却勾唇一笑,“有劳明姑娘。”
几日后,明朗匆匆走进落月楼。
走进相约的雅间后,房门立刻关上。明朗从袖中取出一卷纸张,上头是她誊写的一份公文。
“母亲,这是你前日让我取的东西。”
明朗递上纸张,指尖发抖,神色中强掩慌张。
明夫人接过:“确定没被发现吧。”
明朗摇头:“没。我等容世子去上朝,午后所有人都不在时,方进去抄下。”
“很好。”明夫人道:“这还有份东西,两日内你想办法递出来。”明夫人收好纸张,同时传达了新的任务。
明朗接过,手仍旧抖抖索索的。
“你这是怎么了?”明夫人明知故问,眼底含着一抹鄙夷。
“母亲,我,我有点怕。”明朗仿佛都要哭了。
“好孩子,别怕,母亲相信你能做好。”明夫人安慰道:“想想以后的日子。”
明朗深吸一口气,努力镇定下来。
又坐了片刻,便匆匆离去。
她走后,明夫人望向屏风后黑色身影:“瞧她怕成那样,料想也不可能作假。”
赵蕤之未说话。
再隔一日,明朗如约而至,将明夫人上回交待的东西送上,再经由明夫人之手,到了赵蕤之手中。
之后一段时间里,这两则消息都得到了验证,甚至还让赵鸿之与容翡小小吃了一亏。
“顺王让母亲带话给你,你做的很好,他很满意。”明夫人笑意吟吟。
“真的吗?对他有用是吗?”
明朗舒了口气,好像也随之有了点信心:“接下来需要我做什么?”
明夫人道:“暂时无事,你且等着消息便是。”
明朗便安心等着消息。不用容翡说,也知这算是通过了赵蕤之的查证,应该是对她放心了。
“做的很好。”
容翡总是夸她,夸的明朗有点不好意思。一切都在他们的安排之下,掌握之中。她不过照着话本扮演而已。好在颇算顺利。
接下来唯有等。
容府中非常安全,固若金汤,不必担心眼线之类的。明朗便又暂且恢复了往日的生活规律。吃吃喝喝,便是一日。
既然回来,容老夫人那里自然要去请安的。
上回留的食单容老夫人非常满意,来回吃过一遍,意犹未尽,明朗趁闲着,又重新撰写了一份。
明朗发现,这次回来,容老夫人对她的态度有所变化。具体哪里,她也说不上来。
老夫人现在常常打量她。从前老夫人待她客气有礼,如今却仿佛多了些别的意味,是亲近么?总之不像从前那般仿佛外人般的疏离,但貌似也谈不上多亲近。
那打量中,还夹带着各种不同的情绪。
有时,容老夫人会点点头,仿佛很满意,有时则不知想到什么,蹙起眉头,不大高兴;还有时,会现出茫然……您在想什么呢,明朗常被看的心中隐隐发毛。
恍然有种回到读书时,书院学正检查功课时的感觉。
“我离开那几日,老夫人那边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啊。”明朗百思不得其解,问容殊儿。
“没有啊。”容殊儿道:“祖母就每天吃吃吃的,哪有什么事。”
明朗思来想去,想不到,只好去问容翡。
“你跟老夫人说什么了吗?”
“怎么了?”容翡问。
明朗便说了老夫人的情形。
容翡听后,扬扬眉,很认真的想了想,“她喜欢上你了。”
明朗:……
容翡笑起来:“只要情况没变坏,便是好事。想不通的事,日后都会有答案,不必着急。”
好吧,也只能这样了。
数日后,容国公的来信抵达上安,落在容翡书房案上。
与此同时,明朗接到了赵蕤之的指令。
他真正的,最为重要的一道指令。
第97章 . 九七 九七
咕嘟咕嘟。
特制的锅子里炭火烧的火红, 红油翻滚,热气氤氲,香气扑鼻。
赵鸿之, 赵飞飞,容姝儿, 赵晏之,婉柔, 容翡一众人等围坐一桌, 明朗看着这些人, 当真有点不可思议。
赵蕤之的指令来了,这道指令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到了整个计划最关键的一环。此计一旦实施, 大雍多年的储君之争便将落下帷幕,彻底结束。未来的国君将尘埃落定。
就在如此紧要时刻,这些人居然聚到一起,热火朝天吃起火锅来。
虽然已是深秋,近日忽然降温, 倒的确是吃火锅的时候。
“再来点。太好吃了。”
赵飞飞吃的鼻尖冒汗, 叫人再上几盘羊肉。
秋冬羊肉最为滋补,但大多以熬汤为主, 众人都说想吃点辣的驱寒, 明朗便调制了底料, 做涮羊肉火锅吃,鲜嫩的羊羔肉切的薄如蝉翼, 放到滚开的汤锅里涮两涮,浸上醇香麻辣的汤汁,爽口至极。
一桌子人皆吃的满脸通红, 嘴唇红润。
婉柔尚是第一次吃麻辣锅子,辣的只吐舌头,却又舍不得放筷子,只得吃一块,喝半杯水。明朗见状,便不时帮她涮上两筷,放碗中先凉一凉。
容翡不知何时换了位置,坐到明朗身边,转而帮她涮起肉来,免得她照顾别人,自己却没吃多少。
足足吃了几个时辰,期间众人行起酒令来。明朗几人只喝了点果酒解腻,容翡等人则喝黄酒清酒。
桌上菜,肉,碗碟杯筷,还有各色果子,琳琅满目,一片狼藉,此刻什么王爷皇子小姐等身份皆抛到九霄云外,就像一班朋友们在酒楼中开怀畅饮,放肆欢笑。
想不到赵晏之表面柔弱斯文,却酒量了得。赵鸿之与容翡竟不能敌。
“该皇兄了。”赵晏之又赢了。
“好你个臭小子,竟藏着这一手!”赵鸿之脖颈发红,指着赵晏之笑道,言毕端杯一饮而尽:“再来!”
婉柔轻扯赵晏之衣袖。
赵晏之一笑,道:“弟已不胜酒力,今日便到此为止吧。皇兄若还未尽兴,待秋猎之后,弟再陪兄长与容兄,一醉方休。”
不知何时,外头下起了小雨,淅淅沥沥,雨打芭蕉,空气湿润而清冷,秋意浓厚。
大雍每两年举行一次秋猎。今年因事耽搁,时日延后,定在秋季之末,冬季来临之前。
不过几日了。
明朗看看赵鸿之,又看看容翡,知道他们的计划便定在秋猎之时。虽说赵鸿之方大势所归,颇有胜算,但不至最后一刻,谁又敢担保不出任何变数?
明朗蓦然紧张起来。
在这一刻,她更深的体会到了容翡曾经的顾虑,以及他肩负的重担。成则一人之下,败则万劫不复。
房内一寂,所有人都静下来。
容翡把玩着酒杯,放置案上,提壶自己斟满,举起,朝赵晏之道:“好。”
赵鸿之随之哈哈一笑:“好!到时定当一醉方休,尽兴而归!今日最后一杯,我敬你们,大家一起!”
于是众人举杯,为今日这场火锅盛宴划上尾声,同饮杯中酒。
送走众人,明朗陪容翡回小容园。
小雨已变细雨,细如毛尖,容翡撑一把油伞,罩在明朗头顶,自己则置身雨中。他今日喝的有点多,嘴唇红润,耳尖发热,冰凉的雨丝落在身上,倒舒服。
“子磐哥哥。”
“嗯?”
明朗欲言又止,终究忍不住问了:“会没事的吧。”
容翡停下脚步:“害怕吗?”
明朗摇摇头,诚实道:“不害怕。但有点担心。子磐哥哥,你会保护好自己的吧。”
虽知容翡和赵鸿之一定会布置妥当,应该不会亲自下场。但猎场中,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难免担心。
容翡没有说话,酒意让他眼尾微微发红,他一手撑伞,另一手拢了拢明朗的斗篷,凝视着她,抚上她的脸颊,指腹温暖如火,轻轻摩挲着明朗柔嫩雪白的肌肤。
“对不起。”他忽然这样说。
“什么?”明朗疑惑。
“你本可不用牵连进这种事……”也许因为喝了酒,今日容翡心绪难得有几分波动。他一直不谈婚事,便是不想牵连无辜女子。对明朗,也曾为她想好退路,万一失败,她终究是明家人,总能将她摘出去,保她平安。
然则情之一字,实难自控。
终究还是让她身陷其中,像今日般,为他担忧。
明朗起先疑惑,忽然明白了,笑起来,“我愿意。”
她忽然完全不担忧不紧张了。无论结果如何,反正她都会跟着他一起走下去。
“有福同当有难同享,不离不弃生死相随。”明朗轻声说,“子磐哥哥,我与夫人们,还有姝儿他们一起,在家中等你。”
“好。”
容翡握住明朗的手,两人十指相扣,于细雨中,并肩而行。
翌日,明朗前往落月楼,递出赵蕤之想要的东西。
此后几日,风平浪静。明朗能够感知到风雨欲来时的那种暗涌流动。但容府内谁也未提起这事,明朗便也不说。
所有人都在等,等那最后的暴风时刻。
顺王府内。
“准备的如何?”赵蕤之一脸阴鸷,问道。
“回殿下,城内已布置妥当,威德将军麾下军士明日便可抵达城外,只待殿下吩咐。”几名心腹站在厅内,朝赵蕤之回道。
一人略有迟疑,“殿下,为何忽然如此仓促行事。如今圣上并未决断……”
赵蕤之冷哼一声,从袖中掏出一物,扔到桌上。
几人上前一看,乃是一封手抄书信。
大意是:圣上旨意已收到,半月后,回京复命,届时再议储君之事。落款容国公印章。
几人登时色变。
“待容国公回来,一切便都晚了。”赵蕤之将书信捡起,在灯上烧了,目光阴沉。
心腹几人对视,心知肚明,圣上召容国公回来商议储君之事,其意不言而喻。难怪赵蕤之会按捺不住。然而他们与赵蕤之一样,皆不知,此信确抄自容翡书房案上那一封,容国公亲笔,然其中内容,却有所改动。
赵蕤之一直疑心圣上心中早有决定,与容国公私下有议,果真便验证了。
“此番行动,只可成功,不许失败!”赵蕤之咬牙道。
“是!”
赵蕤之眉头紧皱,再次与下属们确认过各方部署,心中仍焦虑难安,走来走去,末了,忽想起一事,叫住一人,低声吩咐几句。
那人领命而去。
赵蕤之望着那人背影,眼中闪过一抹狠厉。
秋风起。
秋猎之日。
檐下铜铃叮当一声,明朗披衣而起,听见熟悉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方慢慢出来。这是两人提前说好的。不必相送,只在家中等候,迎他归来。
门前躺着几只木芙蓉,以绸带扎成一束,花瓣上晨露滚动,散发清香。
明朗拾起,像往日般,带回房中,以净水花瓶供养。
待的天光大亮,明朗简单用了点早,便前往老夫人处。
明朗到时,容夫人和几房夫人也都到了,容殊儿容静儿还有容巧儿也都在,众人向容老夫人请过安,便坐下来,谁也未走。
御林军和大批侍卫随圣上去往郊外皇家猎场。城中守卫兵手持长矛,在街上走来走去。容国公府附近,更有几队兵士神情肃穆,腰畔配剑,驻守在四周。
容夫人等陪着老夫人说话,容静儿拿来女红,明朗便与容殊儿围过去,看着她做。容巧儿也仿佛感觉到了什么,今日格外乖巧,跟在几个姐姐身边,不吵不闹。
午时,众人都不大能吃得下饭,却还是一起用了些。
明朗只觉今日仿佛过的特别漫长,从未有过的漫长。每一刻每一时,都能数的见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