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朗大惊:“使不得。”
要制止来不及,忙也要跪下去,老夫人却阻止了她:“这个头,你受得起。”
不容她多说,又对容夫人几人道:“你们,对她行个礼。”
容夫人二夫人三夫人对明朗一福,明朗忙回礼。
夫人们俱眼中含泪,明朗以身冒险,其后果谁也无法预料,这不是人人都能做得出来的。
“好孩子。”最后老夫人握住明朗的手:“我……你,定要活着!”
老夫人仿佛有许多话要说,最后却只化为这短短一句。
“小朗,我们等你!”
“走!”
士兵背上老夫人,一行人奔进密道深处,明朗站在原地望着她们,容殊儿与容静儿一步三回头,哭着不断挥手,终至不见。
明朗擦去眼角泪水,鼻子发红。
接下来将是她的生死逃亡。
第99章 . 九九 九九
明朗与那队兵士留在原地, 仍旧屏声静气,听着上方的动静。
此时也不知何时辰,想必外头已经天黑了。容府占地庞大, 要从中找出密道来不是件容易事,明朗暗暗祈祷, 他们不要找到,晚点找到……她在心中默默数着时间, 猜测此刻容殊儿她们大概跑出了多远。
历经最开始的突变, 已过去一段时间, 外头城防兵定也会想办法,不知此时容翡他们是否已得知消息……
子磐哥哥一定会想方设法来救的。
只要努力支撑到那个时候就可以了。
时间缓缓流淌,远远传来呼喝声, 终于搜寻到这边来了。
明朗顿时一震,与先前跟士兵计划好的,轻手轻脚从密道出去,关好密室门,避开人, 从侧旁偷偷潜入另一院落里的密道中。
然而这次却没那么幸运, 才刚进去不久,便有人发现了他们踪迹, 大声呼喝着, 直追过来。
“快跑。”
剩余的兵士们掩护着明朗逃跑。
明朗二话不说, 疯狂奔跑。
那密道又长又深,光线昏暗, 仿佛没有尽头,身后传来刀剑相击之声,以那些兵士们, 定挡不了多久,唯有拼命逃,逃得一时是一时,拖得一时是一时。
身后搏斗之声忽然没有了,唯有如猛虎般的脚步声,步步逼近。
完了!
明朗心中闪过此念,却仍没有放弃,胸腔里已跑的生疼,快喘不过气来,她捂着胸口,目视前方,急喘着踉跄往前。
“抓住她!”
身后传来呼喝。
与此同时,忽听破空之声,明朗不敢回头,下一瞬,肩膀传来巨痛,巨大的推力使她不由自主摔倒在地,全身忽然无力,想爬却如何也爬不起来。
明朗触摸肩膀,摸到一手湿滑,还来不及细看,便被人粗鲁提起来。
“抓到了!”
“先带上去!”
明朗被反剪着手臂,推搡着按原路返回。她默默计算,发现自己竟然跑了相当长一段路,登时心下略安,按这个时间和脚力估算,容殊儿她们定然已快出城了,即便这时候再被找到那条密道,也不可能追上。
心绪一放松,人便脱力,几乎被那些人拖着走,身形摇摇晃晃,脚步虚浮。
这是一处较为偏僻的僻院,明朗被带到院中,只见整个院中一片狼藉,花草树木被肆意践踏,四周点亮火把,照的灯火通明。
一黑甲武将腰佩陌刀,外貌粗犷,神情冷酷。
“怎么就她一个?!其他人呢?”
明朗被推倒在地,不停喘息,身体不由自主发抖。上得地面,借着火把的光亮,方发现,原来是一把短刀穿透她肩膀,透骨而出。
怪不得这么痛。
明朗脑中有点昏沉,她知道这是失血过多的征兆。也许,今日真要命丧于此了……不是被这武将杀死,也恐要失血而亡。
然则那武将却未立刻动手。
“其他人去哪儿了?说出来,饶你一命。”武将问道。
明朗昏昏沉沉的,嘴唇微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这濒死般的状态却救了她一命,武将看她不像假装,知道盘问不出什么,只好放弃,怒喝着部属继续搜寻其他人踪影。
“那她如何处置?”一属下请示。
“再等半个时辰,届时一并斩杀!”
明朗便被扔到了一旁,留下一部分人看守,其余人四散,继续搜寻。
明朗喘了会儿,摸索着努力爬起,背靠墙壁坐着。眼前火把黑烟滚滚,四周来去的身影,嘈杂的脚步声,让这一切恍如一场梦魇。
再撑一下。
说不定容翡就要来了。
肩上的疼痛好似已经麻木,没有那么痛了,明朗这一刻,居然没有害怕的感觉了。
只是想再见容翡一面。
早知如此,今晨无论如何应该与他见一见的,
子磐哥哥……
就在这一刻,前头忽然传来大声喧哗,似发生大的骚动,有兵士惊呼之声传来,接着有什么东西朝这边疾驰而来。
明朗喘息着抬头,蓦然双目一震,几乎不敢相信眼前所见_
通体黑色的高头大马,一骑孤乘,直冲而来,势如破竹,撞开院门,撞翻拦路之一切生物。
马背上一年轻男人,着绣金线白色武服,身披青色披风,手持一剑,面白如玉,容貌英俊,却周身肃杀之气,双目发红,手起剑落,瞬间敌军人头滚地。
“子磐哥哥……”
明朗喃喃道,仿若在梦中。
而此刻于容翡眼中,呈现的却是一副让他毕生难忘,惊心动魄的画面——
明朗披头散发,软软倒在墙边,一利刃穿肩而出,刀锋上闪烁刺目寒光,血液如雨滴般一颗接一颗滚落,染红了女孩儿半个身体。
容翡心头巨震,随即传来巨痛,呼吸为之一猝,他面若寒霜,双目变得血红,所有情绪下一刻尽数化为滔天愤怒,以及万钧之力,贯于手中利剑。
马声嘶鸣,铁蹄飞扬,踏着敌军尸体,冲破重重障碍,手起刀落,鲜血漫天。
“杀了他!”
黑甲武将赶来,登时命令部属围攻容翡,与此同时,前院甲胄之声簌簌响起,跟随容翡来的御林军冲进来,与之展开混战。
容翡提剑,冷冷望向黑甲将领。
这一日,明朗见到了一个以前从未见过的,只在别人口中听见过的容翡——
那是浴血奋战,在战场上让敌人闻风丧胆,所向披靡,嗜血善战,冷酷无情,令人窒息的存在。
容翡面若冰霜,目色如血,于马背上手腕飞转,一剑一命,犹如阎罗。最后,狠狠一剑,毫不犹豫,准确而精准射向那黑甲将领,那将领也曾身经百战,一身武艺,却被那一剑贯穿咽喉,鲜血喷薄而出,怒目圆睁,犹不敢信,倒地而亡。
容翡从马上下来,疾步走向明朗。
明朗目中,映出容翡高大的身影,以及发红的双眼。
身后火光冲天,刀光剑影里,容翡单膝跪地,小心翼翼揽过明朗,让她靠在自己怀里,霎时染上一身血色。
终于等到了啊。
明朗松了口气,感觉到容翡似乎在发抖,她努力抬眼,对容翡露出一个笑容,想对他说我没事,却没有力气开口。
而身上的伤蓦然痛起来,仿佛知道危险已过,可以痛了,于是便一起疯狂涌来,齐齐发作。
明朗眼前一黑,放松安心的昏了过去。
第100章 . 一百 一百
明朗做了一个梦。
梦中她身着单衣, 赤着脚,行走在一片白色浓雾中,天籁俱寂, 唯有她一人孤单身影。她并不害怕,只是茫然, 不知该往何处。
偶一抬头,却在那浓雾之上, 看见一张熟悉面孔:
祖母!
祖母面容一如记忆中, 温柔笑着, 自雾间慈爱的俯视她。
“祖母!”
明朗朝前跑出两步。
祖母却对她摆摆手,示意不要追寻。
“孩子,回去, 以后带他来见见我。”
他?
明朗回头,便见大雾中走出一修长身影,匆匆来到她身边,抓紧她的手,道:“怎么乱跑。走, 回家。”
那人不由分说拉着明朗便往回走, 明朗不住回头看,祖母仍微笑的凝望她, 唇形似在说, 去吧。
浓雾渐散, 阳光照射进来,明朗眯了眯眼, 看清那人身影。
“子磐哥哥——”
明朗霍然一震,猛的睁眼,眼前一片白光。
身畔之人马上察觉到, 顿时握紧她一手,俯身看她,“小朗?”
明朗眨眨眼,视线渐渐恢复清明,看清眼前人影,正是刚刚梦中牵着她的容翡,她一时分不清现实与梦境,呆呆看着容翡。
“子磐哥哥?你,你怎么了?”
眼前的容翡,让明朗感觉到陌生,只因从未见他如此狼狈憔悴的模样,身上衣装布满褶皱,似几日未换,双目赤红,眼下阴影浓重,好似几日未曾合眼一般。
他神情平静,然则周身却似蕴藏一股躁动与充满戾气的危险气息。此刻,随着明朗苏醒,那气息瞬间荡然无存。
容翡一时怔怔望着明朗。
明朗也怔怔的。
容翡薄唇微动,似要说什么,却一个字都未说出,双目发红,忽然俯身,小心避开明朗的伤口,轻轻抱住明朗,温柔又用力的一个拥抱,终于可以确定怀中温软香玉是真实的。容翡略抬头,摸摸明朗的面孔,复又抱住,将头埋在明朗脖颈处,半晌无声。
灼热的呼吸在耳畔,明朗脑中还不甚清明,却感觉到了容翡急速的心跳,以及他此时的异态。不安的唤了声:“子磐哥哥……””
半晌,容翡终于开口了,声音暗哑。
“我没事,只是在等你醒来。”
明朗听到这话,慢慢想起些事,登时悚然惊起:“其他人呢,都如何了?他们跑掉了吗?那些人呢。”
肩膀上立刻传来疼痛,容翡忙一把扶住她。
“别动,躺好。”
明朗慢慢躺下,仍旧焦急,挂念着其他人。
不待容翡回答,溶溶进来送水,赫然呆住,接着欢天喜地跑出去,大喊道:“姑娘醒啦!”
于是,明朗问容翡的那些问题,随之不解自破,“答案们”自己跑到她面前做了最好的解答。
一时间,得到消息的人纷纷来了。
最先跑来的便是容殊儿与容静儿几人。
容殊儿扑上去就要抱明朗,被容翡眼疾手快拉开,才意识到她身上有伤,忙小心翼翼的趴在床前,半抱着明朗,呜呜的哽咽。
“你终于醒了!”
明朗这才知道,自己居然昏睡了足足三日。
“三天?!”
“是呀,大夫说你失血过多,又惊吓过度,才至于此。不过醒来便好了,只要好好调养,很快便没事。”
明朗自己试着动动全身,除了肩膀上的伤外,其他地方倒没有受伤。
说话间,其他人陆续过来,容夫人,二夫人,三夫人,一众人站了半个屋子。
太好了,大家都没事。明朗望着众人,见大家都未受伤,实在再好不过。
“老天保佑,还好你没事。”容夫人目中含泪,道:“否则这一辈子,我都难心安。”
“小朗,这次真的多亏你。”二夫人道。
她们事后了解到此次事件的具体缘由,都不由冒出一股冷汗,如果当时便被抓住,后果将不堪设想。
“是呀是呀。”其他人也都纷纷道。
“你不仅是我们容府的福星,更是我们容府的救星。小朗,你真的好敢,当时我都吓的半死了。”容殊儿一脸崇拜,她们几人中,明朗年纪最小,结果却做出了最勇敢的事。
明朗被众人夸赞的有点不好意思了。
“那只是我应该做的。”
情势使然,当时若有其他办法,明朗大抵也不敢那般行事,现在回想起来,的确十分危险,若当时那将领没抓到其他人,气恼之下,一刀结果了她也不是不可能。抑或追捕途中,那把飞射而来的刀再偏几许,保不准当场便一命呼呜了……
还好足够幸运,居然撑到了容翡到来。
而至于当初的挺身而出,实则并无太多想法。既没有回报之念,亦没有其他念头,就只是觉得应该那么做。这些年不知不觉中,早已成一家人,而人都有保护家人的天性罢。
“从今往后,只要容府在,我们容家人在一天,这整个上安,不,整个天底下,都绝不敢有人欺负你,给你半分脸色看。”容殊儿信誓旦旦说道。
明朗笑了。
不一直是这样么。
容府这些年已给予她足够的庇佑。
“这话不是我说的,而是祖母说的哦。”容殊儿笑道。
嗯?明朗这才发现,没见着老夫人,心中顿时一惊。
“祖母没事,略受了些惊而已。估摸着也快来了,老人家嘛,难免动作慢一些。”容殊儿解释道。
说曹操曹操到。
“死丫头,你将来也有老的一天!”容老夫人中气十足的声音传来。
容殊儿吐吐舌头,众人纷纷让开,容老夫人拄着拐杖,快步走到床前。
“好孩子,可算醒了。快让我看看。”容老夫人坐到床沿,明朗忙要起身,却被容老夫人一把按住:“别动别动,快躺下快躺下。”
明朗只好依言躺下。
“可怜的孩子,流了那么多血。瞧瞧,这小脸白的。”容老夫人注视着明朗,一脸慈爱。
明朗有一点发懵。看看过分“热情”的容老夫人,又看看其余人。众人只是笑而不语。
“是不是吓坏了?”容老夫人拉着明朗的手,“只知你懂事乖巧,想不到,还这般勇敢。当真是我见过最勇敢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