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几位世子爷,这边请,辛苦了辛苦了。”黎兵也到了,客气地招呼几位权贵公子过去。
商澜、谢熙终于摆脱出来,认真地把来的人看了一遍。
商澜道:“昨天在永安寺的总共十五个,我这边的都来了,你们那边呢?”
谢熙道:“我这有一个没来。”
得力也道:“小子这边两个。”
谢熙挠挠头,“怎么办?”
商澜沉默着,看看不远处的萧复,心中有些后悔,还有些无权无势的憋屈感——她本想记下竹林外围观的所有人,但人微言轻,实在不好轻举妄动。
她只能指望萧复发挥稳定,一如既往的犀利和周密了。
“来全了吗?”萧复问黎兵。
黎兵拱了拱手,“没有,刚统计过,有三组人暂时没回来。”
他话音将落,就有两组缇骑带着两个男人进来了。
商澜等人走近,用眼神询问谢熙和得力。
谢熙:“我的人来了。”
得力:“我的人缺一个。”
所以,有一个看热闹的男子没来。
商澜心里咯噔一下。
虽然缺一个,未必缺的就是凶手,但如果凶手恰好是那一个怎么办?
谢熙看出她的担忧,又问得力,“你看那人多高,比我高一点,还是矮一点?
得力道:“好像比二少爷高一点。”
谢熙不到六尺,凶手比他高,那人符合凶手的身高范畴。
他也没脾气了。
黎兵禀报道:“还有一个没来,那是首辅宫大人的长公子,昨日他和首辅夫人也在寺里,他们母子一直信佛,就不必等了吧。”
商澜立刻说道:“黎大人此言差矣,如果他的身高与凶手相符,就必须找他过来。”
黎兵蹙了蹙眉头,“大人……”
当朝首辅宫执中为官清正廉洁,家风极好,其长子宫燕飞才名远播,一直都是家长口中别人家的孩子,京中同龄者的噩梦。
萧复道:“算了吧。”
商澜从谢熙口里知道了宫燕飞的来历,上前两步,再道:“萧大人,凶手极为狡猾,此次抓不到,就相当于打草惊蛇了,再想凭指印抓人难如登天,请大人三思。”
黎兵眼里有了些怒意,“你这姑娘怎么不知进退呢?你那些推断不过是捕风捉影罢了,根本毫无道理。”他说的是在美人丘时,商澜对凶手的具体描绘。
众所周知,宫首辅虽正直,却也护短。
萧复为人苛刻,此番一言不合强行压来这么多人,绝对有使用权利过度之嫌,必定得罪不少权贵,若运气不好,仍是抓不到凶手,再惹怒首辅,连皇上都不好回护他。
商澜的眼睛亮了亮,“所以,黎大人的意思是,宫大公子正是我描绘的那种人?”
萧复对商澜的指手画脚极为反感,接口道:“他就是那种人。可如果他不是凶手,你该当如何?”
这也太胡搅蛮缠了吧,商澜白了脸。
她咬着后牙槽说道:“大人,凶手存心挑衅于我,我猜他必然会返回现场看我的笑话。如果这位公子符合我的猜想,当时又在竹林外面,那他的嫌疑非常大。”后悔过一次,不能后悔第二次,她必须坚持。
萧复冷哼一声,“你这只是猜测。”
商澜反驳道:“你把这些人抓来,不也只是猜测?莫非……你有什么把柄落在首辅大人手上?”最后一句她压低了声音。
“你!”萧复的目光变得极为可怕,握着剑柄的手背青筋暴起。
谢熙赶紧推推商澜,涎着脸说道:“萧大人,老商孤女一个,口无遮拦惯了,大人千万别跟她一般见识。”
他点出商澜的女性和孤儿身份,希望萧复能有点君子之风,不要跟女人斤斤计较。
萧复果然松开了剑柄,正要说话,就见最后一组缇骑空手而归了。
其中一名缇骑上前禀报道:“大人,宫大公子不在家中,去书院了。”
萧复喝道:“那就去书院找!找不到人提头来见!”
“是!”两名缇骑吓坏了,转身就跑。
至于吗?
商澜对萧复的暴脾气难以理解,心思复杂地看了他一眼,不怕死地又道:“黎大人,先采他们的指纹吧。”
黎兵无奈,摆摆手,示意手下立刻开始。
萧复则怒气冲冲回了签押房。
商澜摸摸鼻子,去教锦衣卫们如何正确的采集指纹。
三十二人全部采集完时,宫燕飞也没请来。
一堆少爷公子老爷被晾在院子里站着晒太阳,又热又累,怨声载道。
谢熙商澜不敢去签押房,站在太阳地里陪绑。
谢熙不大高兴。
他不认识宫燕飞,但久闻大名,也觉得商澜在无理取闹,“我说老商,你还真敢为着那些没谱的推断逼着萧大人请宫大公子来啊。”
商澜翻了个白眼,“你居然不信我,那这些日子你跟我折腾什么?”
谢熙道:“不折腾这些我也无从下手啊,所以,就当陪你玩了呗。”
商澜无语,“等着瞧好了。”
大家伙儿一直等到中午,两名缇骑才把宫燕飞带回来。
宫燕飞,二十七八岁,皮肤极白,修眉入鬓,丹凤眼、元宝唇,身材颀长,温润俊秀,气质斐然。
论容貌,他不比萧复差很多,甚至还比萧复多了几分亲和力。
在永安寺时,商澜始终站在萧复后侧方,看不见他。
小厮得力记住了他。
商澜感觉应该就是他了。
只有这样的人,才能在女人面前一往无前。
宫燕飞进来后奇怪地看了一眼商澜,眼里还带着一丝笑意。
商澜以为,那可能是一种“你能奈我何”的自负。
她自信地笑了笑,用唇语说道:“我抓到你了。”
宫燕飞诡秘地笑了笑,反问道:“是吗?”
商澜懒得多说,小跑着去了签押房。
“我要开始了。”她对萧复说道。
萧复看都没看她,直接给萧诚递了个眼色。
萧诚把一只盒子摔到商澜面前。
商澜哂笑一声,“你横什么,走着瞧吧。”
她亲自关上门窗,捏着边缘取出字条,用毛笔沾上适量硝酸银溶液,在字条上涂抹均匀。
阴干。
最后与阳光里的紫外线反应。
十几只清晰的指印渐渐显现出来,待反应完全,又重新回到屋子里。
黎兵问:“既然商姑娘最怀疑宫大公子,那就先验他的如何?”
商澜道:“都听黎大人的。”
宫燕飞的指印是最后一个印完的,在最上面。
字条上有字的一面是几个大拇指的指印——总共有两种,一种指纹走向平缓,无倾弧;另一种右螺。
竟然都对不上。
商澜的额头马上见了汗。
按照拿纸张的习惯动作,大拇指肯定在上,其他几个指印在下,如果大拇指对不上,那么其他几个指印也不可能对上。
……
黎兵意味深长地说道:“商姑娘,光有一腔孤勇是不够的,还得有脑子才行。”
萧诚嘲笑道:“就是,宫大公子那样的人,怎么可能是飞花令一案的凶手?”
萧复扔下毛笔,看向商澜的视线有了笑意——那是讥讽的,鄙夷的笑。
谢熙红着脸,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商澜脑子里乱了一会儿,过了好一阵才重新平静下来。
她把谢熙的关于宫大公子的身份背景介绍回忆了一遍,最后落在一句吐槽上,“也是奇怪,明明是双胞胎,长得一模一样,却一个聪明绝顶,一个资质平庸,老天爷不公平啊。”
双胞胎呀!
她定了定神,说道:“我听说宫家的大公子二公子是双胞胎,说不定今天来的跟昨天在寺里的不是一个人,我请求萧大人把另一个也请来!”
黎兵怒道:“你这丫头好不识好歹,双胞胎长得一模一样,指印自然也一模一样。”
商澜摇头,“黎大人错了,双胞胎长得都一样,但指印就是不一样。”
黎兵懒得理她,指挥着几个亲卫飞快地核对起其他指印来。
商澜走到萧复书案前面,“萧大人不想知道双胞胎的指纹到底是不是一样吗?”
萧复气笑了,“你倒是有胆色。”
商澜道:“比不上英明神武的萧大人,肯请大人送佛送到西,不然万一指印曝光过度,咱们就真的找不到人了。”
谢熙目瞪口呆,他可真是佩服死商澜了,同时也对自己的退婚之举大加赞赏。
萧复点点头,对王力说道:“你和李强亲自走一趟,速去速回。”
王力恨铁不成钢地点点商澜,去了。
首辅家离北镇抚司不远,大约三刻钟后,他们果然找来了宫鸿飞。
而此时,黎兵等人已经排查完所有的指纹,确实无一对应。
宫鸿飞被带到签押房,视线第一时间落在一桌子的指印上,脸色巨变。
随后,宫燕飞也被人请了进来,他笑着说道:“二弟,他们不信我就是你,难道你我兄弟长得不像了吗?”
宫鸿飞双手负在身后,一言不发。
萧复明白了,说道:“来人,给他按上。”
萧诚取来印台,拿着宫鸿飞的手先按了两个大拇指。
……
居然一模一样!
屋子里像下了火,把几个大男人的脸烤得跟猴屁股似的。
商澜笑眯眯地说道:“太好了,我这条小命算是保下来了啊。”她朝萧复打了一躬,“多些萧大人信任和支持。”
萧复道:“滚!”
商澜拱了拱手,“卑职这就走,还得回六扇门复命去呢。”
“萧大人,告辞。”谢熙虽红着脸,却挺直了腰杆,大摇大摆地跟了上去。
第19章 石出
宫家兄弟穿着同款玉色长衫,腰间都挂着两枚润泽清透的玉佩,足蹬一双玄色暗纹缎面鞋,鞋面干净,无一丝尘土。
单就身材、五官、气质进行比较,二人长得几乎一模一样,外人很难分得清楚。
然而,宫鸿飞去年才考中秀才,宫燕飞大前年就中了探花。
在才华上可谓天壤之别。
“萧大人,到底发生何事了,为何一定要找鸿飞?”宫燕飞问道。
黎兵道:“请问宫大公子,昨日去永安寺的到底是你,还是宫二公子?”
宫燕飞谨慎地看了宫鸿飞一眼,后者面无表情,没有任何暗示。
萧复道:“有指印为证,请大公子回答时务必小心谨慎,以免日后悔不当初。”
宫燕飞沉默片刻,道:“昨日原本应该……”
“大哥信佛,所以是大哥陪母亲去永安寺听德惠大师讲法,我一直在家里读书,准备秋试。”宫鸿飞忽然打断宫燕飞的话,“那张字条是大哥拜托我用左手写的,所以才有我的指印。”
宫燕飞大惊,看看宫鸿飞又看看萧复——他中探花后,在翰林院任编修,一直忙着编写大夏国史,对萧复加入飞花令一案毫不知情。
“萧大人,为何按手印?”他再次问道。
“大哥,你真的不明白吗?”宫鸿飞逼视宫燕飞,“五年了,十五条人命,该收手了吧,真当我是傻子吗?”
“咚咚!”萧复敲敲桌面,“宫大公子,宫鸿飞的指印与飞花令一案中字条上的指印一模一样。于此,你有什么话说。”
宫燕飞面色大变,右手颤巍巍抬起,指向宫鸿飞,他的嘴唇抖得厉害,竟然说不出话来。
“怎么,大哥终于知道怕了吗?”宫鸿飞嗤笑一声。
萧复道:“大公子,你怎么说?”
宫燕飞满眼是泪,说道:“昨日本来应该由我陪母亲去永安寺听法的,但临去前鸿飞说他想出去走走,所以,昨日我一直在家读书。”
“大哥,你信佛,我不信,陪母亲去永安寺的一直是你。”宫鸿飞道。
黎兵等人有些懵,一会儿看看宫大,一会儿看看宫二。
萧复笑了起来,翘起二郎腿,说道:“二公子脑子差些,学识差些,就连运道也差了些。众所周知,本官喜刑讯,爱逼供,但这次就算了吧。既然有指印为证,本官便给首辅大人一些面子,以指印为主,二公子就认栽吧。”
“凭什么,你凭什么?”宫鸿飞陡然变色,疯了似的朝萧复扑了过去……
一声清越的剑鸣,寒气逼人的长剑架到了宫鸿飞的脖子上。
宫鸿飞收势不及,脖子被长剑刺破,鲜血长流。
萧复用剑尖挑起他的下巴,“凭什么,就凭我这颗不输于你哥的脑子,以及手上这把长剑,如何?”
“萧大人,不是我,我要找我父亲!”宫鸿飞又冷静了。
萧复左手动了动,长剑也在他脖子上反复蹭了蹭,“嘘……”
宫鸿飞吃痛,但态度不改,“萧大人,我要找我爹。”他适应得很快,又镇定不少。
王力和李强上了前,一人压一只肩膀,把宫鸿飞压回原处。
萧复把长剑扔给萧诚,吩咐道:“黎大人,去搜。挖地三尺,也要把那根光滑的布绳找出来……切记一点,让宫府之人始终陪同。”
宫鸿飞脸色变了。
王力让李强抓着他,先搜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