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姜发现不对之时, 已经太迟了。
好在, 孟观鲸在大家全没反应过来之前,展臂一把将□□的宁铃掩入怀中。
大袖与袍子,把她整个人遮盖得严严实实地。
接下来简直是场灾难。
宁铃整个人都吓傻了。呆站在那里。
直到孟观鲸拥着她,迈步回到宅中来。
“得罪。”孟观鲸正要收手, 却被她一把抓住。
那表情实在是惊恐不已。
她虽然是做舞女的,可在□□下不着片缕实在是从来没有过的事。
“没事了。”孟观鲸低声安慰。
她迟疑了一下,低头查看,发现衣服原封不动都在身上, 这才实在地松了口气。
即便是整个人红得像煮过似的, 好歹还是强做镇定:“谢谢你。”多少还是有些慌乱, 只说:“孟少爷进来喝口茶吧。我恐怕有许多事要向你请教。”
两人一前一后地往花厅去。
入了厅实在有些尴尬, 因为这屋子好几个月没人用, 到处都是灰尘, 根本没有地方落脚。
宁铃也还算镇定, 面对这样的情况一派泰然:“请稍候。”
拉着阿姜, 两人快步去厨房,拿了抹布来。清理出几把桌椅。
两人总算是坐下,孟观鲸那下仆便对阿姜使眼色。
阿姜打扮得朴素,他大概以为阿姜是下人。
阿姜到无所谓,与他一道出去。下仆连忙问:“你们茶水在哪边?我家主人巡猎归来,好几个月没滴水入喉了。本来是要在这边落脚, 去旅舍的路上,看到这边有灯光,换了套衣裳就径直来了。”
阿姜一听,连忙领他去厨房。
不过也是好奇:“什么是巡猎?”
“就是到处除杀异兽精怪什么的。”仆役被拿着空罐:“好了好了,你先告诉我,你们吃水是从哪里舀来的。”
阿姜带他去自来水管接水。
他也很好奇。
阿姜便把这二天学到的东西,全给他又叨叨了一遍。问他:“你们不是上任宅主的亲戚吗?以前没有来过?”
“我家主人来过,我是新近在他身边服侍的。所以没来过渊宅。”仆役说着,表情深重起来:“以前近身服侍的仆人,去牢山尊上鹿饮溪那里传话的时候,被尊上诛杀了。”
阿姜心里猛地一跳。
鹿饮溪不就是京半夏的名字吗。
可牢山她并没有听过。
诛杀?
“为什么诛杀?”
“谁知道呢。牢山尊上杀人,还需要解释吗?”对仆役来说似乎是十分寻常的事:“大约他心中有恶,被大尊上听见了吧。”
“鹿饮溪?大尊上?你说的是临江君吗?”她连忙问。所以,这么久以后的未来,师父还在,那自已呢?追问:“他有个徒弟,叫阿姜。你可知道?”
“鹿饮溪是牢山大尊上,你说的临江君我却不知道是谁,阿姜?我也没有听说过。”
“牢山?”阿姜问:“你说的是蚩山吧?”
仆役好脾气地解释:“蚩山?我没有听说过。”
“鹿饮溪的师父不是蚩山宗主吗?你知道鹿饮溪,怎么会不知道他师父呢?”
“你胡说什么呀,牢山大尊上的师父是元祖,师出济物,与我家主人孟氏同源。”
阿姜仍不甘心:“那鹿饮溪果真没有一个女弟子吗?”
“女弟子……我听说大尊上在很多年前,曾有过一个三个弟子,一男两女,后来三个弟子都死在那场浩劫之中了。大尊上再也没有收过徒弟。”
“浩劫?什么浩劫?”阿姜连忙追问。
仆役叹气:“还能什么浩劫。不就是祟神现世,仆鬼横行的事吗。”灌满了水,把罐子拿去灶上烧着。
“那是哪一年?”阿姜连忙问。
口中嘀咕:“就是分化一百年的时候。记载中写得很清楚,分化一百年十二月三十日,大祸降世,当年元祖施展大分天术,将世界一分为二。英女被元祖杀了祭阵,心脏化做这大宅子,把祟神镇压在宅下之后,天下才太平。”说着十分烦恼:“如今临近大祭,我家主人烦心得很。与家中时有争吵,都不怎么想回家了。”
“什么大祭啊?”阿姜奇怪。
仆役惊诧:“你们渊宅真是换一任主人,便如同重新来过一般,什么都不知道啊。大祭啊,就是每一百年,为稳固渊宅大阵,在祭台举行的大祭奠啊。还有两年就是大祭了。”
正说着,就听到花厅那边在叫人,他连忙叫阿姜帮自已看着水,快步应声去了。
阿姜还想等他回来,再问。
再没想到不一会儿就听到外面似乎正在送客。
她连忙将水罐从灶上拿下来,跑出去。
却见宁铃送孟观鲸已经走到了门口。
等她绕路过去,人都走了。
宁铃站在门槛内,对外面的孟观鲸叮嘱:“那可说好了,你到时候帮我带一套衣裳来。”
孟观鲸翩翩君子,礼一礼说:“不敢忘记。”
便与仆人一道离去。
人都走了,宁铃还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不知道在想什么想得出神。
一会儿羞得直跺脚,对阿姜喊:“今日实在太丢脸了。我真恨不得挖个地洞钻下去,再也不出来。”
关上了门,拉着阿姜回屋去。
到也并不隐瞒孟观鲸的说话。
“原来,世界就像个葫芦。我们这宅子呢,就是葫芦腰那个细细的地方。几千年有场大祸,有一位至尊将世界弄成这样的。”
嘀嘀咕咕从头到尾。
阿姜听下去,心中也是十分惊叹。
竟然后来发生了这样的大事!
四海竟然变成了这样。
“我听他的仆役说,他看到宅子有光,便立刻赶来。想必是有什么事吧?”阿姜问宁铃。总不至于是上门来问个好的。
宁铃说:“是叫我帮他去牢山取个东西。”
“什么东西?”
“一本书。”宁铃说着突然说:“他名字真好听。孟观鲸。”兴冲冲地问阿姜:“你见过鲸吗?”
阿姜摇头,她在离到京半夏之前,连家都没离开过。
别说看什么鲸了。
但又觉得奇怪:“他为什么,要让你去拿一本书?他自已不去呢?”
“大概是有些不便。”宁铃想了想,似乎有些犹豫,小声说:“他原话是,‘在下有个不情之请,请娘子帮我去偷一本书’,但他虽然说是偷,可那样子,似乎是有难言之隐。再说,他气质出尘,知礼,有进退,不像是心思不正的人。”
阿姜震惊:“他都说明白是偷了,你怎么还为他开脱。”
“我不是为他开脱。”宁铃立刻说:“如果他真是坏人,哄骗我不就行了吗。正因为不是坏人,没有恶意,从没做过亏心事,所以才跟我直言。当时,他还十分羞愧呢。”
明艳的小女双颊飞霞,一脸正色:“他是个……”似乎想了想才找到贴切的词:“君子。”
阿姜觉得自已整个人都不好了:“你简直病入膏肓。就像那些……那些话本子里头,跟书生见了几面,就决定私奔的小姐似的了!也不想想,书生要是个正经人,怎么会拿自已的名节不当一回事,唆使好好的大家闺秀,抛弃父母家人!”
她简直恨铁不成钢:“孟观鲸要是个好人,怎么会教唆你去偷东西。”这分明是个狗东西!
“好了好了。他又没有非叫我去。并且也不是让我马上就去,还给了我些考虑的时间。说是要拿那本书,还需要个契机。在契机出现之前,我随时可以反悔。”她说着,突然笑:“他还说,这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于我自已也是有亏于德性的,叫我好好地思量。若是不肯,也无妨。”
说完便停驻,对阿姜怔怔地说:“我们做舞女的人,有什么德性?这还是头一次,有人在意我的名声好不好。实在是句傻话。”
且还是这样一位仙人一样的男子。
阿姜想劝,也不知道从哪里劝起了。
两人回厨房,宁铃搂着她,坐在灶前,看着火光出神,眼神迷离:“当时你不在,你要是在,看到他言行便会知道了。”反而质问她:“你就没有遇到过一个人,只看一眼,你就相信他绝不会是坏人吗?”
阿姜自然是有,她觉得京半夏就绝不会是坏人。但这又不同。
孟观鲸怎么跟京半夏比呢。
对宁铃的行为十分不满,嗤道:“我又不是你。可不会这样莫明其妙地钟情于人。”
宁铃几乎要跳起来:“谁钟情于人了!!”又羞又急。
“你。你钟情于人像个傻子一样。”
“你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两个人打闹起来,难分高低。
好一会儿可算是累了,阿姜从梁上取了只鸡下来,放在火里烤上。
宁铃加柴看着火,一脸愤愤,还在责怪阿姜胡说八道。
但过了一会儿,表情渐渐沉静下来,蓦然说:“我钟情于他又如何?”眼睛亮晶晶的,有些蛮横:“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君子。我就是钟情于他也是情有可缘的。他坐怀不乱,风度翩翩,生得也好看。”
阿姜羞她:“现在人也不在,你到是勇起来了。”
“要是我真的钟情于他了。他便是现在,站在我面前,我也敢说。钟情于人,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宁铃哼了一声:“我宁铃明人不做暗事。”
并对阿姜说:“你以后遇到喜欢的人,也要果敢勇猛。我最看不起怯怯懦懦的人。”
阿姜只觉得自已面前的人像是会发光似的。又美又娇又横。
想想,也她说的并没有什么不对。
若自已哪天,钟情于人,也要英姿飒爽地说出来。
这才是女儿家的风彩。
才不要像那些话本里头,哀哀怨怨犹犹豫豫稀里糊涂,像和得太稀的面团成了精似地,湿湿嗒嗒黏黏糊糊。
接下来。两个人又商议了一会儿找王冠的事情。
宁铃探过东弯孟少爷家里的口风,他们似乎对王冠并无所知。
“按孟观鲸的说法,东弯孟和乌台孟是一家,不过在分开之后,东弯这边因不能修道,而寿数与普通人没有差别,以至于这几千年来,人员更新迭代了许多辈,再加上,本来就有意隐瞒,所以很多事,现在的东弯孟,只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了。大概不知道王冠也是情有可缘的。”
阿姜想了想说:“我到是觉得,那个叫九天如意佛的江上怪的仆人找到我们,就是冲着灵界去的。王冠肯定是在乌台孟氏所在的世界之中。”
不然随便找什么人,都可以在这个世界里找王冠,为什么非得要是可以穿梭两界的渊宅主人呢。
宁铃也深以为然:“明日孟观鲸会给我送衣裳来。我明日就与他一道出发,去那边找找看。”
又安慰阿姜:“你放心,我也没有被冲昏头脑。王冠的事,我不会告诉孟观鲸的。顶多旁敲侧击地打听。我再信任他,可这件事还关系着阿力的性命,不可草率。”
她虽然情感上已有失偏颇,见过一面就愿意帮人偷东西,可涉及到了其它人的生死,并不是只关乎于她自已的时候,她到是还保持着理智。
她抱了抱阿姜:“别担心。我会解决这些麻烦。照顾好你和阿力的。”
即便她自已年纪也不大如飘萍一般,可努力地扮演着一个尽职尽责的好姐姐的角色。
晚上等她睡了,阿姜偷偷出去。就发现京半夏果然在大宅外。
她与京半夏说了大宅里发生的事,京半夏皱眉好久不说话。
她犹豫地问:“师父,那个仆役说,祟神出世,是分化一百年的时候。可现在外面不就是分化一百年吗?我阿父就是十二月三十过身,然后师父带我去了赵府,一切都太太平平了,根本没有什么祟神出世的征兆,济物山主人好好的,英女也好好的。你说,会不会姜娘子顶替了谷娘子,改变过了一些事,避免了祟神出世、世界一分为二,以及渊宅出现呢?”
京半夏没有否定她的推测。走到大宅门口,抬头打量这宅子。
但最后并没有迈步进去,反而退开了好几步。
似乎尽力避免,离这宅子太近。
虽然他没有说为什么,但阿姜也感受到了。当他走近的时候,这宅子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涌动。
如果说宅子真的是个活物,那么很可以断定的是,这宅子真的一点也不喜欢他。
甚至可以说是恨他。
正当他转身要对阿姜说什么的时候。突然,整个世界都在颤抖。
天上的日月疯狂更替。
路上偶尔有路人,一闪而现,又一闪而逝。
天空甚至还出些了一些裂隙。
阿姜有些紧张。
连忙抓紧他的袖子。
“这世界是碎片。晶体上有很多裂痕,表现在这个世界中,就是时间上会有不连贯的地方。”京半夏带她静站着。
过了好久,整个世界才慢慢稳定下来。
阿姜低头看,自已之前是宁铃的妹妹阿花的样子。
现在不知道为什么,已经没有了。
大概是刚才世界剧变的时候,她不知不觉地脱离了出来?
她抬头,就看到了大宅上的白花。
渊宅在办丧事。
“师父,你在这里等等我,我去问问发生了什么。”
她急忙向小门过去。
门虚掩着,根本没有关紧。
她伸手去推,竟然推了个空。手穿过了门,就好像门看上去存在,其实根本只是个影子似的。
一时有些惶惶地,连忙回头看向京半夏:“师父我要死了吗?难道我被赵氏先祖伤得太重,已经要不行了,师父怕我害怕 ,希望我死得安详些,所以没告诉我?”顿时大惊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