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她没想到,她不出宫,会有人主动入宫找她。
谢蓁领着人过来时谢姜还愣了几息,直到那人恭敬的行了礼才拉回了她的思绪,当即上前将人扶起,却是触及到了一手的冰凉。
“大夫人……”
谢姜皱起细眉,使了个眼色让月白将陈氏扶到一边坐好,自己倒了杯热茶递过去,“大夫人先喝点热茶暖一暖吧。”
现在是午后,炎炎夏日在这个时辰定然是不冷的,而陈氏此刻手上却是一片冰凉,甚至出了冷汗。
陈氏接过,热茶的温度透过杯盏传递到她手上,她缓了缓,才有力气开口,“多谢殿下。”
“无碍。”
谢姜随意的摆摆手,这才看向一旁的谢蓁,见她一直站着,不由得轻笑一声,“你站着作甚?坐下吧。”
谢蓁应了声“好”,这才乖乖坐下了,不像之前那般粘着谢姜,但也没有距离多远,只保持着一个恰到好处的距离,她一伸手还是可以拉到她的衣袖和手指。
她不敢。
自从谢姜及笄那天,她总对谢姜抱有一份愧疚和畏惧。
谢姜将她的表情尽收眼底,不过此时她并不打算去做过多的解释,同样倒了杯热茶递过去,“蓁儿怎会和大夫人一同前来?”
谢蓁捧着杯盏,小声的回答,“我今日与书院的一些朋友去游湖,回来时遇到了大夫人,她似乎有什么事,一直在公主府外,蓁儿想着姐姐这几日也不会出宫,就擅自做主将人带入宫来了。”
说完,她又是小心翼翼的看了谢姜一眼,生怕自己哪个字让她不高兴了。
谢姜若有所思的点头“嗯”了一声,看向对面的陈氏,“大夫人前去公主府,应当是……”
话还未说完,对面那面色苍白的女子便是忽的倒了下去,直直的磕到了桌案,发出沉闷的一声响,将谢姜和谢蓁都吓了一跳。
谢姜最先反应过来,给了月白一个眼神,“去请刘御医,就说是本宫身体不适,快。”
月白应了声“是”便是急忙出去了,谢姜让两个宫女扶着陈氏在小榻上躺好,拧了温热的帕子替她擦脸。
“姐姐……”
谢蓁下意识的想要靠近谢姜,声音低低的,“大夫人她……”
“无事的。”
谢姜示意两个小太监到殿外守着,伸手揉了揉谢蓁的发顶,温和了声音,“多谢你带大夫人过来了,你此次做的很好。”
想必是陈氏坚持不下去了,又不想让何欣媛知道,才想到去公主府。
怀玉公主的贴身宫女亲自去太医院请,刘御医来的很快,到的时候额前已经覆上了一层薄薄的汗,想必是一路匆忙着过来的。
谢姜摆摆手示意他免礼,指了指一旁的小榻,“去看看大夫人,她方才晕倒了。”
刘御医心下了然,急忙上前去替陈氏诊脉。
片刻后,刘御医撤回最后一根银针,陈氏也悠悠转醒。
“你醒了?”
谢姜对刘御医微微颔首,让月白搬了个凳子自己坐好,“大夫人现在感觉如何?”
谢蓁眨了眨眼,也自己搬了个凳子靠着谢姜坐好了,还捧了一碟点心,一边吃一边看着谢姜,目光清澈而依恋。
陈氏由她的侍女扶着坐好,声音微低,透露出明显的虚弱,“多谢殿下,妾身现在觉得尚可。”
“尚可?”
谢姜皱眉,语气微沉,“大夫人,你可知道你现在……并不好?”
何止是并不好,是糟透了。
她的身体状况本就极差,加上前几日那次大火吸入了太多的浓烟,又是受了太大的惊吓,对她来说就是雪上加霜。
她这几日应该好好躺着休息的,却是一直在亲自操办何欣媛的婚事,费心费力,根本坚持不住。
“妾身明白。”
陈氏却是微微一笑,“殿下,妾身没有多少时间了,只想在最后几天给欣儿做件事。”
她不傻,自然知道何欣媛这几日在努力扳倒二房,她自己一个人隐忍这么多年,她的女儿也跟着她吃苦了这么多年,最后还是何欣媛一个女儿家暗中谋划这么久来为她报仇。
陈氏知道自己命不久矣,就这么耗着也不过是苟延残喘,还不如在最后一段时间为何欣媛做点事。
而且,她也明白,就算她好好休养,也坚持不了多久了,陈氏素来要强,才不会容忍自己去给自己的女儿添麻烦。
谢姜揉了揉额角,也知道了她的意思,她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但终究是什么都没有说。
一个是她的好友,一个是好友的母亲,而且这是别人的家事,她和何欣媛的关系再怎么好,都不太适合去插手她的家事。
“如此……”
谢姜沉沉叹息一声,面上尽是无奈,“本宫言尽于此,大夫人还请保重身体,欣欣她……很希望大夫人余生无忧。”
何欣媛为什么这么多年隐忍至此又暗中精心谋划,最终在大火这个导火索中爆发,最主要的就是为了陈氏。
陈氏受的苦太多了,她出生于言情书网,却是一朝门庭落败,失了母族的倚仗,她在何府的日子逐渐开始不好过了。
何欣媛出生后,叶氏对她的打压愈发的明显,周氏始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后来陈氏再度怀孕,却是被叶氏陷害导致小产,她的身体本就不好,这一遭过后她再也不能有孕。
如此,她在何府的地位一落千丈。
直到现在。
陈氏却是轻笑一声,摇了摇头,“殿下,妾身想尽一下作为一个母亲的责任。”
谢姜蹙起眉心,显然是没有听懂,不过陈氏也没有解释的打算。
既然知道了她的想法,谢姜也没有勉强,让刘御医给陈氏煎药去了,自己拿了针线继续刺绣。
何欣媛找过来的时候陈氏的面色已经好了不少了,正捧着杯盏笑着指导谢姜刺绣。
“欣欣?”
见了来人,谢姜当即放下手中东西想要上前,衣袖却是被人扯了扯,她垂首,看到了陈氏恳切的目光。
她呡唇,终究还是点了点头。
“你来啦。”
谢姜笑着挽过何欣媛的手臂,带着人在殿中坐好,“你看看我新绣的,是不是比之前进步了?”
何欣媛这才发现谢姜此次的绣品比此前都要大很多,大致的景致已经初具规模,淙淙流水之上漂着几瓣落花,岸边的桃树摇晃着一树的荼蘼繁花。
陈氏是言情书网中走出来的嫡女,琴棋书画都得心应手,也很擅长刺绣,指导一下谢姜还是绰绰有余的。
“很好看的。”
何欣媛伸手轻轻拂过了那流水中的一瓣桃花,瞥见谢姜的小表情,又是笑着补了一句,“进步很大的。”
谢姜撅起的小嘴这才放松下来,但面上的小傲娇怎么都掩饰不住,显然心情不错。
送走了她们母女二人,谢姜这才松了口气般坐好,一边百无聊赖的翻弄着桌案上的针线一般暗自思索陈氏的情况。
陈氏在谢姜面前一直是一个温婉持家的形象,没想到她也有如此倔强的时候。
果然,有其母必有其女,何欣媛的倔强固执也就说得通了。
第73章 猪不开心,养猪的人也会……
知道了陈氏的意思, 谢姜也不好过多的阻拦,只从宫中调了几个人过去,一来可以帮她分担一些压力, 二来也算是一种警示,防止周氏再在暗中使绊子。
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准备着, 何欣媛成亲的日子很快到来,谢姜也紧赶慢赶的完成了那幅绣品。
因为要去陪何欣媛, 谢姜今日起的格外的早,睡眼惺忪着任由宫女替自己梳妆,直到走出寝殿, 迎面而来的微凉的风才让她稍稍清醒了些。
她理了理宽大的衣袂, 指尖触及袖口精致的刺绣, 一时间有些失神。
这是姜宁菡亲手为她做的, 从量体裁衣, 到一针一线,皆不曾加以他人之手,布料与花样皆是她费心挑选, 不知多少个日夜下来, 才有了这件矜贵的宫装。
谢姜还是第一次穿这件衣裳,一来她甚少穿橘红这般的颜色,二来……也是想要珍惜。
姜宁菡已经去了, 以后再也没有人会那般费心的替她做衣裳了。
自己及笄那天收到了几套衣裳,就是姜宁菡留给谢姜最后的东西了。
谢珺说姜宁菡是病逝的, 其他的并未透露过多,谢姜当初正是身体虚弱的时候,也不曾去过多的深究,只顾着伤心去了, 还是江溆几人一直陪着她才让她的心情稍稍好转了些。
想起姜宁菡,谢姜鼻尖忍不住有些涩,连眼眶都微热了。
感觉……都没有好好和姨母好好道别啊。
她重伤醒来,还未来得及见她一面,就天人永分了,最后只看到了那冰冷的墓碑。
“怎么呆住了?”
熟悉的声音传入耳中,下一刻,浅橘色的披风被披在了她肩头,来人自身后替她将垂下的发丝理顺,继而绕到了她身前,伸手就要替她系好系带。
见了熟悉的面孔,谢姜下意识的后退半步,拉开与他的距离,白皙的手自然的抬起系好系带,笑意盈盈的抬眼看向来人,“今日三哥怎么起的这般早?”
谢汇目光暗了暗,并没有如她所愿后退,反而上前一步,直接将她拢在自己的身影下,状似不经意间掸了掸她的肩头。
谢姜眉梢细微的动了动,终是没有再后退。
“早晨的风还是有些凉的,怎么不多穿点?”
青年似乎并不介意她方才的举动,笑着按了按她的发顶,“看你在发呆,在想什么?”
谢姜歪了歪脑袋,发顶无意识的蹭了蹭他的掌心,触感柔软,让他稍稍舒展了眉。
“欣欣今日成亲呢,我想早点过去陪她。”
谢汇自然知道自家小妹与何府那位大姑娘的关系,毕竟最近何欣媛的动作不小,饶是他都有些惊诧。
“知道你高兴,但也注意自己,别着凉了。”
说着,他又是伸手替她紧了紧披风,状似不经意间开口,“今天衣服很好看。”
闻言,谢姜倏地抬眼看向他,后者却是轻笑一声,“你这是什么眼神?”
小姑娘嘟了嘟嘴,果断摇头,“我也不知道。”
这样茫然的小模样看着着实可爱,谢汇面上笑意更甚,顺毛似的拍了拍她的脑袋,“得了,我还不知道你的小心思?”
长臂一展,谢汇直接揽过小姑娘的身子,直接带着人走出,一边走还一边念叨,无非是让她注意今日不要闹疯了,不然回来会很累。
谢姜这几日处在解蛊的关键时期,身体正是虚弱的时候,平日里除了去东宫何府便是江溆的侯府了,谢汇与她几次见面她的面色都不是很好,泛着病态的苍白。
他虽然不知道谢姜怎么了,但也知道她最近状态不好。
谢姜耐心的听着身侧之人絮絮叨叨,他的一只手掌搭在她肩头,用了明显的力道,至少她不能装作不经意的挣脱,索性就由他去了。
二人行至宫门处停下来,杨渚和月白对视一眼,很是自觉的候在了马车旁,将空间留给这对兄妹。
谢汇估摸了一下时辰,也没有多耽搁,只稍稍俯身与谢姜平视,“开心点。”
顿了顿,他似乎是迟疑了一下,又补了一句,“如果猪不开心,养猪的人也不会开心的。”
说罢,他还拍了拍小姑娘的发顶。
谢姜愣了几息才反应过来,当即伸手在他肩头锤了一下,“三哥你会不会说话?”
谢汇直接笑出了声,紧了紧她的披风,“好了,时辰差不多了,你去吧。”
鼓着面颊生气的谢姜这才想起来今日的主要目的是什么,也没有再多纠结,借着他的手就上了马车,钻进去时还不忘对他做个鬼脸。
谢汇摇头失笑,转而嘱咐月白,“看着点殿下,莫要让她太累。”
杨渚护送着马车离去,此时天还未大亮,谢汇站在原地目送着众人远去,直到消失在视线中才转身准备走,却是看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谢鸿随意的靠在宫墙边,接收到自家哥哥的视线,面上的笑便是有些古怪了,“怎么不告诉她?”
谢汇挑眉,负手信步走到他身侧,“告诉她什么?”
这明显是故意装作不知道,若是放在平时,谢鸿早就顺着他的话转移话题了,今日却是有些固执了。
“告诉园园她那位好姨母的事。”
他站直了身子,随意的掸了掸衣袖,“这傻丫头,到现在还以为自己的姨母是真的宠爱自己呢。”
其实他是跟在谢汇身后来的,也看到了谢姜方才面上落寞的表情,看一眼她身上的宫装,自然能猜到原因。
谢汇扯了扯唇角,“为什么要告诉她?”
“因为那个女人骗了她,还差点要了她的命。”
谢鸿撇撇嘴,“啧”了一声,“你看她那傻样,方才估计还在想那女人呢。”
谢汇目光动了动,不得不说,方才看到谢姜那落寞的小表情时,他确实动过这个心思,不过还是理智占了上风。
“告诉什么?在园洲的那次刺杀,主谋其实是她极为敬重的姨母?”
他垂眸,目光落在自己带着薄茧的指尖,“然后呢?”
园洲的那次刺杀,之所以会那么顺利,自然是有诸多因素,姜宁菡在园洲作为内应安排一切,而姚尚书,则是与她里应外合,不然不可能将谢姜逼到那般狼狈的地步。
毕竟她作为圣人最为宠爱的怀玉公主,出行时身边定然是有护卫的,泽山侯的心腹也是跟着的,而与她一同出行的姜府大姑娘姜月霜也带了护卫,若非计划周密,二人也不会重伤。
“皇兄无非是担心园园会怀疑到你身上。”
作为与他同父同母的弟弟,谢鸿自然是了解他的,“不过皇兄,你就这么确定,现在的园园不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