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身子骨基础差,好在经过去年坚持不懈的锻炼,如今已经完全恢复了。连着五式枪招耍下来,虽然距离炉火纯青还远得很,却也能看出比宋湘的动作流畅多了,尤其当她挥枪向前刺去时,动作又快又稳,已经蕴含了一分凌厉在里面。
平西侯颔首道:“阿芜是个练武的好苗子。”
可惜搬来侯府太晚了,若是七八岁就来了侯府,他会把三十六式沈家枪都传给这个外甥女。
虞宁初收了枪,鼻尖的汗珠在阳光下亮晶晶的,因为被大舅舅夸了,她发自肺腑地笑了出来。
沈阔一时没忍住,又一次搭讪道:“等阿芜练会了一整套梅花枪,我陪你过招。”
其他表哥都没有时间,就他有大把的闲暇。
虞宁初马上道:“四表哥力气太大了,我与湘表姐练习就好。”
平西侯看出点什么来,对宋池道:“我教她们枪法,你去陪老四过两招。”
宋池笑着带走了沈阔。
等两个小姑娘记熟了梅花枪的第六式,平西侯就先走了。
此时上午已经过去了大半,阳光渐渐炽热起来,虞宁初擦擦额头上的汗,刚要提议回去,沈明岚院子里的一个小丫鬟突然跑过来,又兴奋又气喘吁吁的,对沈明岚道:“姑娘,姑娘,有人来提亲了,是宁国公府的二公子,今科的武状元曹坚曹公子!”
一直舒舒服服坐着看妹妹们练武的沈明岚,小脸立即红透,听沈阔震惊地啊了一声,沈明岚更受不了了,羞涩逃离。
沈阔则跑去前面看热闹了。
虞宁初替表姐高兴,休息够了,她对宋湘道:“咱们也回去更衣吧,再去向表姐道喜。”
宋湘笑着点头。
因为家里有客,她们准备从练武场绕到后花园,再分别回墨香堂、碧梧堂。
宋池一直保持距离走在两个姑娘后面,直到快要分别时,他才对宋湘道:“近日我遇到一桩案子,与扬州官员有关,想向表妹打听一些事,可否给我们单独说几句话的时间?”
宋湘:“你要打听什么?”
宋池笑:“锦衣卫的事,小姑娘最好别问。”
宋湘瞪他一眼,看向虞宁初:“那我们先去前面等你们?”
虞宁初央求道:“别走太远。”
宋湘明白,带着微雨、珊瑚走到前面一处树荫下,彼此都能看见。
虞宁初放了心,垂眸对着宋池:“你要问什么?”
宋池看着妹妹那边,面上很是坦荡:“表妹似乎很喜欢大哥送的那杆枪。”
虞宁初总觉得他没什么好话:“有何不可吗?”
宋池:“大哥快成亲了,表妹还是尽量避嫌的好,表妹若愿意,我可以另送表妹一杆更好的枪。”
虞宁初被他的弦外之音气红了脸,瞪着他道:“那是大表哥送我的生辰礼物,并不名贵,大家有目共睹,有何嫌可避?”
宋池看着她愤怒的眼,竟似心虚一般,回避地看向别处,声音也比方才压得更低了:“确实没什么,我以己度人罢了,表妹尚未答应嫁我,我见你珍爱大哥送的礼物便已经不太舒服,可想而知,若韩家姑娘得知你爱不释手的枪是大哥送的,怕也会生出些酸涩。”
虞宁初一怔,不知是因为他罕见的神情,还是因为他的话。
“动心之人,气量总是狭小,表妹自己斟酌吧。”
宋池看她一眼,做个道谢的姿势配合刚刚的借口,便先行走开了。
第47章 (你从哪得来的这种书?)
“阿芜,哥哥都问你什么了?”
宋湘感觉虞宁初的神色不太对,凑过来问道。
虞宁初忙笑了笑:“都是扬州当地的一些传闻,我也不是很清楚,没能帮上池表哥,有些惭愧罢了。”
与宋湘分开后,虞宁初带着微雨回了碧梧堂。
学了那么久的枪法,她里面的中衣都被汗水打湿了,等浴室备好水,虞宁初没用任何人伺候,一个人在里面泡澡。
水里滴了些二夫人送的花露,淡淡的幽香从四面八方将虞宁初包围起来,她靠着浴桶,一边往手臂上撩着水,一边思索宋池的话。宋池真酸假酸且不提,沈琢即将过门的妻子,真的会介意她用沈琢送的枪吗?
虞宁初对沈琢没有非分之想,沈琢待她更是只有兄长的维护,而且沈琢那么忙,两人一个月可能只见三四面,说过的话更是屈指可数,任谁稍微打听,都会明白两人之间清清白白,没有任何逾越之处。
只是,万一人家真介意呢?
一杆枪而已,虞宁初不想冒什么风险,如今她在侯府的日子非常舒服,何必为了这杆枪得罪即将进门的大表嫂。
梳头时,虞宁初对微雨道:“等会儿将大公子送的枪收到库房吧,回头让李管事在外面帮我物色一杆新的。”
说来说去,还是用自己的最放心。
处理好了这件事,虞宁初就去清辉堂找表姐了。
媒人刚刚离去,三夫人也在清辉堂,虞宁初进屋时,就见表姐红着脸坐在床上,满面娇羞。
“恭喜表姐,好事临门了。”虞宁初走过去,挨着沈明岚坐下。
沈明岚故意将话题挑到她的头上,问母亲:“娘,如今我的亲事定了,你是不是要开始替表妹张罗了?”
虞宁初扯了扯表姐的袖子,红着脸低下头。
三夫人笑道:“别急,事情要一桩一桩的办,你大姐姐刚出嫁,下个月大嫂进门,你么,婚期应该在九月,阿芜怎么也要等到明年了,不过阿芜生辰小,腊月才及笄,不急的,我跟你爹再好好挑挑。”
沈明岚惊道:“人家今日刚来提亲,娘就挑好婚期了?”
三夫人:“我们早看上他了,是你非要多等等,我跟你爹闲着也是闲着,就瞧了瞧今年有哪些吉日。”
沈明岚:“非要今年吗?我不想那么早嫁人。”
三夫人:“十六岁刚刚好,哪里早了,十五太小,十七又有点晚。”
这时,宋湘也来了,三夫人就让小姑娘们聊,她去荣安堂禀报太夫人,虽然女儿的婚事完全由她与丈夫做主,但大家在一个屋檐下住着,有什么事还是要互相通知一下。
荣安堂。
太夫人对沈明岚这门婚事非常满意,宁国公府早已败落,沈明岚嫁的又是二房子嗣,继承不了爵位,对比之下,她的大孙女沈明漪那才是高嫁。太夫人不把沈三爷当儿子看,自然也不想看见沈明岚嫁的太好。
当然,在三夫人面前,她还是笑眯眯地大夸了一遍曹坚。
“明岚的婚事有着落了,阿芜呢,你们准备给她找个什么样的好夫君?”太夫人喝口茶,闲聊似的问。
三夫人仔细看了两眼太夫人。
太夫人今年刚五十七岁,养尊处优的,保养的非常好,一头浓密的头发看不到一丝白色,看起来是高寿之相。
三夫人很喜欢虞宁初这个外甥女,曾经设想过等虞宁初养好了身子,再长大一些,就撮合外甥女给自己当儿媳。后来沈阔送外甥女的红宝石耳坠让她们夫妻心里一惊,三夫人也开始反思留虞宁初在侯府是否合适。此刻,看着太夫人红光满面的脸,三夫人终于掐死了先前的念头。
有太夫人在,外甥女那么敏感多思,留在府里也舒坦不了,不如嫁出去,嫁个能让外甥女自在度日的好人家。
“还没想好,再看看吧。”
太夫人放下茶碗,意味深长道:“别太挑了,阿芜不比明岚,嫁入勋贵之家未必是好事,不如找个跟虞家门当户对的。”
三夫人笑道:“母亲就是太偏心明岚了,阿芜懂事,可不比咱们明岚差,若有合适的勋贵人家,咱也敢嫁。”
太夫人笑了笑:“行吧,你慢慢挑。”
她就不信了,三夫人还能让虞宁初比沈明岚嫁得更好。
李管事在京城一家刀剑铺子替虞宁初物色到一杆枪,枪身更细,适合女子把握,银皮木芯,也很轻便,从外表看,比沈琢送她的那杆贵重多了。
“这种短枪是给一些小公子准备的,姑娘先试试好用不,若用不惯,我再找店主专门为姑娘打造一杆。”李管事笑着解释道。
虞宁初去院子里耍了一套枪法,觉得这杆比沈琢那把要重一些,更匹配她现在的力量。
“挺好的,就这杆吧。”
于是,到了四月二十,虞宁初便带着这把新枪去了练武场。
让她意外的是,今日平西侯出门了,叫了沈琢来教她们。
也许是那番谈话的关系,虞宁初瞥了眼宋池,宋池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目不斜视地看着亲妹妹。
他没事人一样,虞宁初面对沈琢时却少了之前的自在,学枪时频频出错。
沈琢还以为是枪的问题,皱眉道:“阿芜为何换枪?我送你的那杆就很好,这种花里胡哨的,徒有其表罢了,武器重在实用,不一定非要镶金镀银。”
他本就是面冷之相,此时批评起人来,就更严肃了。
连沈阔、韩宗延都怕他,何况虞宁初,她低下头,臊得都不好意思再用这杆枪了。
“大哥再说下去,表妹可要哭了。”宋池突然玩笑似的道。
沈琢再看虞宁初,长长的睫毛间果然挂着泪珠,强忍着掩饰罢了。
宋湘也忍不住嘟囔道:“大哥这么凶做什么,姑父对我们都温声细语的。”
说完,她将虞宁初扶到一旁,先安慰起人来。虞宁初说不清心里的滋味,想恨宋池多嘴害她失了平常心,又知道宋池的提醒并非毫无道理,可能真的能给她免去一些麻烦。
“对了阿芜,好好的你为何突然换了枪?”宋湘小声问道。
虞宁初只能嘟嘟嘴,摸着手里的枪道:“这杆更好看,表姐不觉得吗?”
她难得露出这么娇憨耍气的样子,宋湘忙应和道:“好看好看,我都喜欢呢,回头我也换一杆。”
沈琢、宋池虽然离得远些,却也将虞宁初委屈的小动作看在了眼里。
宋池知道她真正在委屈什么,垂眸把玩腰间的玉佩。
沈琢则在反思自己刚刚是不是真的太严厉了,竟然吓哭了小表妹。
等虞宁初、宋湘重新走过来时,沈琢竟不太敢看虞宁初,指导两人的枪法时,他的声音低了三分,话也更简练了,仿佛怕多说多错似的。
虞宁初掉了两滴金豆子,心中的烦杂反而消失了,专心学枪。
一套招式都记熟了,分开之前,沈琢还是郑重地向她赔不是:“阿芜的枪很好,刚刚是我耐性不够乱发脾气了,你别在意。”
虞宁初客气道:“大表哥多虑了,严师出高徒,我要感谢大表哥这么用心的教我们。”
沈琢见她真的没有怪他,这才与宋池离开了练武场。
“大哥是不是没有哄过小姑娘?”
路上,宋池笑着调侃沈琢。
沈琢想到安王对宋池的“赞誉”,反问道:“你哄过?”
宋池:“那是自然,阿湘从小就会撒娇耍气,但凡她与我吵架,无论对错在谁,总归都是我先向她赔罪。”
沈琢心道,原来宋池哄的是自家妹妹。
“明漪回门那日,我招待安王,听安王的意思,你经常与他讨论风月之道?”沈琢追究起来,“我看你也没有通房丫鬟,更不曾眠花宿柳,怎么连风月之道都懂?”
宋池笑道:“书中自有颜如玉,我送大哥两本长长见识,如何?”
沈琢下意识地想要拒绝,却又怀疑宋池是不是藏了什么不光彩的秘密只是拿书来搪塞他,便道:“好,下午正好有空,你派人送过来吧。”
宋池道:“何必等到下午,大哥随我去墨香堂走一趟就是,几步路而已。”
沈琢没理由拒绝,方向一改,跟宋池去了墨香堂。
他已经很久没有来过墨香堂了,记忆中上次过来,还是少年时候大家一起练武,宋池受了伤,他将宋池背了回来。
论起来,他与宋池没有任何血缘关系,感情却与其他堂弟没什么区别。
跨进宋池的书房那一刻,沈琢开始自责,不该因为安王的话就怀疑宋池背着大家在乱搞什么,堂兄弟几个性情不同,宋池只是擅长交际,与什么人都能相谈甚欢罢了。
没了猜疑,沈琢对宋池的藏书也失了兴趣,见宋池走向几排书柜深处,他道:“若是难找,便算了。”
宋池停在一排书架前,一边去取最顶层的一摞书,一边笑道:“不难找,难得大哥肯开窍,还是看看吧,以免新婚时露怯。”
沈琢看向窗外,越发后悔此行了。
宋池拿了两本书走过来,沈琢看眼封皮,是两本兵法。
“这两本,一本专讲房中术,一本汇集了自古以来的名妓身边的风月雅事,大哥可细细品鉴,不必着急还我。”
沈琢眉心微跳,没有去动被宋池放在书桌上的两本书,皱眉问他:“你从哪得来的这种书?”
宋池正色道:“皇家藏书,应有尽有,只是有的被束之高阁,无人问津罢了。我明白大哥的意思,然则先有阴阳调和才有一代代的人间繁华,男女之间,只要你情我愿,风月之事并不可耻。”
沈琢:……
“你自己看吧,我走了。”
第48章 (我记得,表妹信缘)
四月底的时候,沈明岚与曹坚的婚期定了下来,比三夫人之前说的延后一个多月,十月二十六。
虞宁初陪表姐整理绣房送来的绸缎,姑娘出嫁,需要自己做几样小物件送给男方家的女眷,以彰显自己的女红。
阳光洒进来,姐妹俩面对面坐着,一边分线一边聊天。
“早嫁也是嫁,晚嫁也是嫁,表姐为何非要推迟到十月底?”虞宁初真的不明白,“我觉得九月挺好的,秋高气爽,不冷不热,十月里说不定会赶上下雪。”
沈明岚老气横秋地道:“跟你说也说不明白,等你快要嫁人了,我再告诉你。”
她可是从宋湘哪里听说了洞房花烛夜到底是怎么回事,想到要与曹坚坦诚相对,还要被塞个那种东西过来,沈明岚就恨不得明年甚至后年再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