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胸有七星痣的五皇子啊,和高太^祖,太^祖一样, 都是真命天子。
排在宗室首位的三皇子宗政隆泰,穿着魏紫蛟龙袍, 一身雍容华贵的气度逸散而出, 面容傲然不逊。
排在宗政隆泰之后的宗政隆熙, 脸上挂着谦逊的微笑, 时而孺慕的看着天临帝, 时而怜爱的看着那个才刚刚满月十分脆弱的小弟弟。
底下的臣子们脸上都挂着恭贺天临帝喜得幼子的喜悦。
漾漾却只觉这大康军歌十分好听,是能激奋人心的好音乐。
凌御的表现和其他臣子保持了一致,以至于依大康习俗,天临帝亲自嚼碎了茶叶涂抹在五皇子的头顶, 又让谢贤妃抱着孩子, 自己亲自操刀给五皇子剃胎发, 宠爱之意昭然。
宗政隆泰满面的傲然顿时僵凝,宗政隆熙孺慕和怜爱两种表情的切换忽然混乱, 略显扭曲。
臣子们心中震撼, 有些定力差的,喜悦的面具都崩了,大抵都在心中呐喊, 七星痣!七星痣!
胸有七星痣的才是真命天子!
凌御垂首冷笑。
漾漾觉得无聊,偷偷的拿了切成小块的哈密瓜吃。
与此同时,东安王府,花园池塘,原本种植的荷花菱角被连根铲除,淤泥被挖走,砌平,贴上了御窑金砖,倒满了琥珀酒,上方架起了花架子,悬吊的却不是花盆而是煮熟的猪牛羊肉。
身上一片布缕都没有的宗政隆熙靠坐在岸边,一手搂着美人一手拿着金酒杯直接就从池子里舀酒喝,脸上醺然之色犹如抹了一团胭脂,只听他痛骂道:“活不长的小崽子!”
太极殿上,行完满月礼的五皇子已被精挑细选出来的奶嬷嬷们抱走了,天临帝举杯与众臣子们共饮,脸上欢喜之色越来越浓,酒宴到了最高^潮时禁不住就大声宣布大赦天下。
臣子们谁也不想触天临帝的霉头,纷纷拍马屁,赞誉圣上有好生之德。
凌御先是皱眉偷瞥了天临帝一眼,随即听之任之。
漾漾小声道:“阻人财禄如杀人父母,被你抓进司狱司的那些贪官可都要找你报仇了。”
凌御淡淡一笑,“你在关心我?”
漾漾嗤笑,“我只可怜那些兢兢业业把坏蛋抓进大牢的人,和即将被放出来的坏蛋祸害的百姓们。”
在这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的太极殿中,凌御没再说话,神色恢复一贯的冷淡。
彼时天临帝回到龙椅上安坐,把酒杯重重往桌案上一放就淡淡道:“就在方才,朕得知镇国将军宗政隆庆在府中弄了酒池肉林,喝到高兴了还痛骂五皇子是活不长的小崽子,朕听了十分愤怒,宗政隆庆也曾是朕精心培养的儿子,不曾想竟长歪了,既然宗政隆庆甘心做废人朕就成全他,再贬为辅国将军吧,成贤,即刻把朕的旨意下达,命宗政隆庆跪接。”
“是。”
殿中一时寂静的落针可闻,随即臣子们无话可说,跪地高呼万岁万岁万万岁。
漾漾吃着哈密瓜感叹,大抵帝王都爱玩敲山震虎杀鸡儆猴这一招。为了这个胸有七星痣的五皇子,天临帝这个老父亲的心都要操碎了吧,可见真是爱到骨子里了。
当夜,跪接到旨意的宗政隆庆就发起了酒疯,哈哈大笑说自己要奉旨做废人,要女人,要多多的女人,勒令长史给他找扬州瘦马。
……
这日,正阳书局差点被拥挤的人群给挤爆了,在此帮忙的许文华段子杰招架不住了,忙忙的把石阡给找了过来。
“大家听我说,精装版画册着实已卖完了,印刷作坊正日夜不休的做呢,我说小伙子们,知道你们冬日里火气旺,可咱这画册毕竟是小道不是,咱们也矜持点行不,嚷嚷的满大街都知道了,你们也丢人,我们这正阳书局也成了不正经的了,明年会试我们书局还要出正经的科举模拟册子呢,你们且先回去,我石阡承诺腊八当日必然上架出售。”
矮小的石阡站在桌子上一说完就惹的下头的书生公子们哄然大笑。
人群里不知是谁笑着吆喝一声,“大家都散了吧。”
“散了吧散了吧。”便有人附和。
“腊八再来,再若没有本公子砸了你们的招牌。”
石阡赔笑,“一定有一定有!”
随即不久,书局就清净了下来。
许文华摇头叹息,深觉这一届学子不行,沉迷避火图有损精气神,还怎么全神贯注的读书呢。
转头惊见段子杰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偷到了一本画册正往怀里揣,登时上去一把抓个现行,劈手夺来就跑,他一定要烧了这损害读书的坏东西!
段子杰气结,大喝,“文贼休走,还我避火图!”
两人一跑一追到了街面上,正拉扯,就忽然听闻一声大叫,“抓贼啊!”
随即一个披头散发的老婆子从巷子里跑了出来,大喊大叫要抓贼。
许文华连忙走上去询问,“老婆婆,您家丢了什么东西?”
老婆子顿时大哭,转身就跑回了家,不久后就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许文华段子杰赶紧追到那户人家就看见一个妙龄少女悬梁自尽了。
许文华把衣摆往腰带里一塞赶紧上去把少女解救了下来,一探鼻息就道:“子杰快去请大夫,还有得救!”
段子杰随即撒腿就往街上跑。
无独有偶,不久后附近市井又有少女自尽,还死成了。
渐渐的,自尽的少女竟达到了十个之多,便惊动了京兆尹,多方巡查之下确定了,是曾经被抓进大牢还没来得及处斩的采花贼孟浪,他逢上了大赦天下的好事,出狱后不知悔改变本加厉的作案。
……
这日,漾漾正窝在炕上画第二本避火图,凌御走了来坐到漾漾旁边,探头看了一眼便道:“这个姿势我们下次可以试试。”
漾漾瞥他一眼,懒洋洋的道:“你快变回以前那种冷冷淡淡的样子吧,黏黏糊糊的我快要受不了了。”
凌御就笑道:“说正经的,姜槐和花嫂子的女儿柳芳芳修成正果了,择日完婚,你身为女主人帮着给属下操办操办吧。”
漾漾再度懒懒的瞥他一眼。
凌御就赶紧道:“说着玩的,知道你连做生意都嫌麻烦,赚钱只想白捡。”
漾漾忽然反应过来,“你这是找我闲话家常来了?”
凌御点头,“寻常人家的夫妻都是这样的。”
漾漾呵呵。
凌御见漾漾这态度心里就发凉,只觉眼前这女人冷酷,心莫非是石头做的?
凌御再度告诫自己不能急于求成,对付冷心冷肺只爱钱的女人要用水滴石穿,日久生情的功夫。
于是便道:“因着大赦天下,有个犯了杀头罪的采花贼叫孟浪的被放了出来,连续作案十几起,导致了十个少女的死亡,昨夜竟盯上了花嫂子的女儿柳芳芳,亏得姜槐听到风声日夜守在柳芳芳身边,昨夜正好撞见孟浪作案,保下了柳芳芳,但没能抓到人,那孟浪的轻功犹在石阡之上,让他跑了。”
因天冷一直窝在屋里无精打采的漾漾顿时两眼放光,精神奕奕,忙问道:“这采花贼除了采花还偷东西不?”
凌御道:“这孟浪做采花贼之前就是个入室行窃的大贼偷。”
凌御见漾漾像那枯萎的还魂草,遇水就舒卷身躯,焕发生机,一副摩拳擦掌大干一票的模样就赶紧道:“你想做什么,这不是好玩的,我不同意!”
漾漾猛地搂住凌御的脖子,猫儿一样蹭他,声调娇嫩,拉长音,“夫君 ̄”
凌御浑身一抖,僵着身躯道:“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同意,你死了这份心。’
漾漾“叭”的一口亲凌御脸上,“夫君,凡是大贼偷必有专门藏宝的贼窝,我要去抄这大贼偷的老窝,现在我有一计……”
“你没有。”凌御冷着脸道。
“我有,听我的。”漾漾拿脑袋使劲往凌御怀里拱。
凌御被拱的心猿意马,禁不住把漾漾抱在怀里,一边假装不同意一边偷偷翘起了嘴角。
“罢了,先说说你的计策。”凌御怕把漾漾逗毛了,觉得这乔拿的差不多了就赶紧妥协。
漾漾就乖巧坐好,嫣然一笑,“夫君,你瞧我美不美?”
凌御恍了下神,只觉漾漾比洞房花烛那夜更耀眼了,以前读史,读到周幽王烽火戏诸侯只为博得褒姒一笑,他只觉这是把周幽王烽火戏诸侯的荒唐推锅给女人,现如今他想,如若那褒姒也长的和漾漾一般,他是周幽王也要想尽办法的逗美人一笑了。
但,烽火戏诸侯的事儿他是不做的,他没那么蠢。
不对,又错了,他又不是周幽王!
凌御微微晃了晃脑袋,佯装轻咳,垂眸道:“美如何,丑如何,不过是皮囊,品德行止美才是一个女子骨子里的美。”
“我信了你的邪,你这个糟老头子!”
凌御:“……”
第044章 撵出家门
清晨下起了毛毛细雪, 赶早市的行人仍旧络绎不绝的从左都御史府门口走过,这时铆钉红漆大门从里面突然打开,一个只穿了一件薄薄水绿夹袄的女子被推搡了出来, 连同一个小包袱被扔到了她脸上。
只听那身材矮小的家丁冷冷道:“滚,快滚!”
说完“嘭”的一声巨响就把门关上了。
这女子生的美貌绝伦, 身材玲珑有致, 却两眼含泪,凄惨落魄,只见她两手扒着门缝哭道:“我不走, 放我进去,老爷, 我再也不敢攀比王妃了, 饶我这一回吧, 石管家、石管家, 求求你替我在老爷跟前求求情吧。”
门缝那头却再也没了动静, 仿佛把这女子丢弃出来只不过随手丢弃了一块抹布。
女子满脸绝望,一屁股坐门槛上嚎啕大哭。
行人见状纷纷驻足围观,左邻右舍也有管家模样的人走来观望问询,有那见过兰漾漾的管家一眼认出兰漾漾, 连忙上前问道:“凌夫人这是何故, 难道是凌大人把您赶出来了?”
兰漾漾哭着摇头, 连忙否认,“没有, 老爷才没撵我, 不过是、不过是……”
因一时想不出好说辞,兰漾漾又急又绝望的再次大哭了起来。
左邻右舍的管家们却都心头了然了,一开始问话的那管家把腰杆一直, 不复方才弓腰尊重模样,昂首挺胸,含笑道:“早料到了。”
说罢一甩袖子就回去了。
“门当户对才能长久啊。”又有一管家叹息一声也走了。
“我告诉家主人去!”另有兴奋的管家转身就小跑而去,像是急于表功的哈巴狗。
漾漾仿佛全没所觉,靠门坐在槛上,嘤嘤哭泣,其状凄惨可怜之极。
躲在门内的石阡缩头耸肩,舌尖顶着上牙顶啧啧有声,心说,小夫人装的可真像啊,粉墨上脸就能唱戏了。
对面卖馄饨的花嫂子见雪下的越来越大,把漾漾的头发都染白了,小身子冻的瑟瑟发抖,心生不忍,连忙走过来道:“小两口吵架,床头吵床尾和,走,您先到我家去暖和暖和,说不得过一会凌大人就亲自来接您回去了。”
漾漾摇头哭道:“再也不会了,我犯了他的忌讳,不该和他心里那个人攀比,花嫂子,我不能连累你,他给了我好多银票,我有钱,我、我住客栈去,我等着、等着他来接我。”
一边说着一边掏出一大把银票来给花嫂子看。
花嫂子见状连忙把银票给塞进了包袱,还左右环顾,见周围都是看热闹的连忙架起漾漾就走,还小声提醒着,“我的好夫人,财不外露,快藏起来。”
“我不要钱,我要他……”漾漾嘴巴一瘪又哭哭啼啼起来。
一边哭一边往前头巷子口的大客栈走去。
花嫂子见漾漾被冻的走路都趔趄起来,连忙跟上去搀扶着,道:“小人家里地方小又不干净,您住客栈也行,咱们家门口不远的这家大客栈就极干净的,我送您过去。”
漾漾哭啼着点头。
黄昏时,雪霁初晴,密切关注着左都御史府一举一动的人家就都知道凌御新娶不久的夫人被撵出家门了。
这风声流言传着传着甚至就成了那农门出身的小秀才之女被凌御休弃了。
彼时,北平王府,王妃所居正院中,谢玉仙正躺在贵妃榻上做娇弱状,身畔香炉中有青烟袅袅环绕在她周围,这让她看起来娇弱中又仿佛笼罩着一层仙气,片刻后,贴身侍女莲房掀开湘妃竹帘脚步轻轻走了进来,蹲跪到谢玉仙跟前就小声禀报道:“王妃,王爷又被侧妃绊住了,那贱人捂着肚子叫疼,怎么就不疼死她,孩子真掉了才好呢。”
谢玉仙捂着心口深吸一口气,却不想吸进了一大口烟气顿时猛烈的咳嗽了起来,朦胧仙气的画面顿时就像被撕破了一样,凡俗烟火气就上来了。
莲房赶紧拍背抚胸,在角落里侍候的百合赶紧端了一杯清茶来。
谢玉仙喝过茶水后,想到自己的孩儿就是被这贱人弄掉的,悲伤愤怒顿时就一起涌了上来,过了好一会儿才瘫软在枕头上咬牙切齿道:“好一个李檀儿!”
莲房怒道:“王妃,咱们不能放过那贱人!”
谢玉仙闭了闭眼,冷笑两声,“自然是不能放过的,现如今王爷需要李檀儿亲爹手里的兵权支持,不能轻举妄动,且忍她!”
百合犹豫了一会儿道:“侧妃手段高明,就怕、就怕王爷假戏真做。”
谢玉仙又是一声冷笑,却没说什么,转脸问莲房,“我让你盯着凌御那边,可有什么有用的消息?”
莲房忙兴奋的道:“王妃,那小秀才之女被凌大人休了,赶出家门了,真真的!”
谢玉仙顿时坐起来,喜气盈腮,看着莲房才要张口吩咐什么又闭了嘴,缓缓躺回引枕,勾缠着自己的一绺头发笑盈盈道:“不急、不急,且等等,我有一物,那物一出他想忘也忘不了我。”
笑罢又怜悯般的叹息,“他小时跟着嫡母可惨了呢。”
翌日,天空又洋洋洒洒的下起了小雪,在左都御史府门口徘徊良久不得其门而入的漾漾,顶着一头白雪,抹着眼泪,一步一踉跄的回了暂居的客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