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非这玲珑香球是懿文太子送给寇明月的?
待得漾漾在花纹的一片枝叶上发现了“东晋贡”这三个苍蝇小字,就确定了。
至晚,凌御归家,漾漾就把玲珑香球给了他。
“懿文太子妃的东晋贡品,它本该出现在皇陵地宫。”
想到一种可能,凌御神色逐渐阴冷,“相传懿文太子天牢自尽后,太子妃悬梁殉情了,先帝临死宽恕了谋逆的懿文太子,把夫妻俩葬进了自己的陪陵,按皇族丧葬习俗,他们生前所拥有的珍宝爱物都会被陪葬入棺,这作为太子送给太子妃心意的东晋贡品绝无可能例外,作为贡品都是记录在册的。”
啃着苹果漾漾接话道:“这个大贼偷还能偷进地宫去?宗政皇族干什么吃的。”
凌御怒极,太阳穴上暴起了青筋,“那就只有一种可能。”
漾漾停止了啃苹果,心中早已了然,说出了凌御不愿意说的话,“寇明月没死。”
她在哪儿?
那采花贼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 前文提到过,谢家家庙有人丢了东西,就是被采花贼偷走的这个玉玲珑魔方
第046章 桂花糖
月色下的山林, 白雪皑皑,山腰上矗立着一片古朴巍峨的青砖建筑。
深夜,灯光点点如萤国。
万籁俱寂, 唯有雪落下的声音。
对面山巅,青松之下, 一个漆黑的人影动了, 步履瞒珊的离开。
和这里的人相处的久了,漾漾再也没把这里当成书本里的世界。
它,是真实存在的, 书本才是依托它而改编的,书本里的故事情节是固定的, 在这个世界的故事却是每时每刻都在发生着变化。
比如寇明月原来在谢家祖祠活的好好的。
房门忽然被推开, 风雪零星飞来。
窝在引枕上打盹的漾漾蓦的睁开眼就看见披着玄色鹤氅的凌御走到了她跟前, 满身寒气, 双目里布满了红血丝。
他就那么盯了漾漾一会儿, 随后坐在了床沿上,漠然无言。
过了好一会儿才道:“宗政皇册上记载,寇明月殉情死了,可她又变成谢淳仁的妾活着, 她就是谢淳仁的柳氏贵妾, 生下了谢玉仙谢玉树姐弟, 漾漾,你说这个女人怎么想的, 太子妃不当偏偏自甘下贱去给人当妾, 呵呵。”
漾漾伸了个懒腰,淡淡道:“说不定早就悔不当初了。”
“悔吗?”凌御冷笑,“她是该悔, 否则不会连自己亲生的龙凤胎孩子也不要,生下来就离开了谢家大宅去了谢家家庙永居。漾漾,你说她是怎么活下来的?”
漾漾打个哈欠,淡淡道:“那都不重要了。”
“是,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史书上贞烈殉情的懿文太子妃改名换姓,自甘下贱,做了谢淳仁的妾。为了查清我父亲死亡的真相,我连坊间传闻都没有放过,凡是有关的我都收集了,其中有一则君臣为争夺美人反目成仇的艳闻,君是我父,臣是谢淳仁,美人就是寇明月。”
漾漾也不知道怎么宽慰人,就拍了拍他的肩膀。
凌御接着道:“我仔仔细细的调查过谢淳仁,他自小被选给我父当伴读,两人一起长大,我父待他极亲厚,不是亲兄弟胜似亲兄弟,倘若我父能登基,他必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重臣,我一直在想,谢淳仁为何要背叛我父投了天临帝,有什么利益是天临帝能给他而我父不能给他的,原来是一个女人,我父亲挚爱的女人,为了得到这个女人他背叛了我父亲。
而寇明月这个女人,先慧圣太皇太后的侄孙女,懿文太子本纪记载,寇明月自小长的粉雕玉琢深得先慧圣太皇太后喜爱,留在身边抚养,和懿文太子青梅竹马一起长大,懿文太子自小便极爱她,却是她揭发了懿文太子在枕下藏了写有诅咒先皇的小人行巫蛊事,随后谢淳仁手持一封懿文太子写给茂陵侯杨伯昭的谋逆信揭发懿文太子谋逆,两人里应外合把懿文太子大打落尘埃,随后不久懿文太子于天牢中火焚自尽,懿文太子妃深感悔愧,于懿文太子死亡当夜悬梁自尽。”
凌御把自己握紧的手掌心掐出了血犹不自知,“可我不信我父会诅咒先皇行谋逆事,我养父永昌侯说是因我父对他有恩他才冒着抄家灭族的风险养下我,他说我父是个极重情义的人,所以我不信。我更不信堂堂储君会火焚自尽,死的毫无尊严。”
“那就慢慢查吧,凡做过必留下痕迹。”漾漾道。
“嗯。”
“这样机密的事情你都告诉我,你对我的信任是不是太过了?”
凌御回头盯着漾漾的眼睛,“我喜欢上你了兰漾漾,我喜欢你就不会防备你,我所有的都会和你共享。”
这告白来的猝不及防,惊的漾漾倒吸一口凉气,连连道:“你我寿命不对等,我可不会喜欢你!”
凌御笑道:“你允许我喜欢你就够了,至少于床笫间,你是喜欢我的,不是吗?”
“……臭不要脸!”
这日漾漾往汤山皇庄寻东安王妃致谢去了,休沐在家的凌御收到了北平王妃送来的一只柳黄鸳鸯锦香囊。
当凌御打开香囊,看到里头放着的一枚桂花糖出神了良久,随后更衣赴约。
彼时,漾漾到了长春园正和东安王妃说话。
“这样说来那作孽的采花贼已经被抓到了?”
“抓到了,还是之前大赦天下造的孽,连累死了那么多条少女的生命,还不知有多少放出来的畜生在我们看不见听不到的地方正在作孽呢。”
东安王妃连忙挥退左右只留下心腹侍女在身边服侍,“在外头可别这么口没遮拦。”
吃着坚果的漾漾笑道:“我这不是和你说的吗。”
东安王妃欣喜于漾漾对她的信任,提起悬梁壶给漾漾添茶,“坚果吃多了上火,你要爱吃临走我给你装上一大盒,吃没了只管让人来拿。”
“那感情好。”
这时有侍女拿着账本走了进来,禀报道:“王妃,这个月的账本下头人送来了。”
“你先收着。”
“是。”
说起这个东安王妃就叹气,“我实在不是做生意的料子,自从和那个人分府别居,也没有人为难我们孤儿寡母的,可这铺子就是月月亏损,我正想着索性自己不做了租给旁人只收租子算了。”
漾漾想了想笑道:“因我被凌御撵出家门那出戏,不仅你撞见的蔡翼为难我,昌国公世子吴湘也在半路上拦截我,故意输给我一座山,赢走了我五万两银票,昨儿我去瞧了瞧那山,原是一座金山,到时候我出法子你出人出力得了利润咱们对半分吧。”
东安王妃一听就道:“可是昌国公家那座有名的毒山?”
漾漾想到那座盐矿不经提取确实人吃了就中毒,就道:“是一座毒山,怎么,它很有名吗?”
东安王妃就笑道:“大名鼎鼎。昌国公府和盛国公府有过节,两府世子不对付,这些事你知道吧?”
“我知道吴谢二人互相看不顺眼,这里头有故事?”
东安王妃点头,“两国公府的过节还要追溯到上一任国公呢,原是上一任盛国公坑了上一任昌国公,把一座毒盐山卖给了昌国公府,昌国公府吃了个哑巴亏,从此就和盛国公府杠上了,两家的子弟时有摩擦,当府世子之间更是水火不容。怎么,你能驱除那座盐矿里头的毒物?”
漾漾笑道:“能啊,我这就把法子写给你,回头你让人去搞,别的我都不管,只管收金子。”
东安王妃赶紧拒绝,“你既有法子驱除那里头的毒物,那就真是一座金山了,我万万不能占你这个便宜。”
“别和我客气,我看你顺眼罢了,旁的人我绝不这样放心。”
东安王妃见漾漾是真心实意的,想了想就道:“我虽然永远成了东安王妃,但也不过是个男人还活着的寡妇罢了,并没有什么实权,单我这个东安王妃的名头怕是护不住这金山,我想要我娘家琅琊侯府参与进来,您意下如何?”
“随你,我不管。”
东安王妃十分感激,当下起身给漾漾行了个大礼,漾漾坦然受着,笑道:“人生在世,都是有因有果的,你行事磊落,心地善良,该是你的。”
东安王妃笑道:“打从得了您的貔貅木雕我便知道您和我们这等凡人不一样。”
“有眼光。”漾漾笑道。
东安王妃忙又道:“您可知吴世子为何要把那座山故意输给您,还是您的缘故,您让吴谢两位世子在赛马场丢了人,吴世子回府后就被昌国公狠罚了,坊间传闻昌国公给吴世子出了难题,命令吴世子不把象征家族耻辱的那座毒山卖出去就不允许他回府,还要剥夺他的世子之位,这吴世子可不就急眼了吗,您在外头又故意漏了财,他就盯上您了。
以赌为名头,名正言顺的输给您,他虽是落井下石了些,却实实在在让人抓不到把柄,哪怕您现在重新回到了凌大人身边,凌大人也没有名头给您找回场子,不像那蔡翼,又没了一只手。”
漾漾笑道:“颍阳侯是个妙人,我回府不久他就送来了亲生儿子的另外一只手掌,不过马上吴湘就要吐血了,比砍掉手掌也不差了。”
东安王妃笑道:“可不是,真真是把金山拱手让人了。罢了,咱不说他们了,你既来了汤山怎可不沐浴兰汤,我早早就让人准备上了,咱们泡汤去吧。”
“正有此意。”
因着地下有温泉的缘故,汤山四季如春,皇家在此处就建造了好些园子,当中有四春园被天临帝分别赐给了四个儿子,大皇子宗政隆庆得了长春园,现如今是东安王妃的了,四皇子宗政隆熙得了四园中面积最小的永春园,却也是雕梁画栋,繁花遍地。
永春园中,牡丹阁,莲房缓步而至,对着正坐在雕花窗前用功读书的张君澜道:“张相公,王妃今日有贵客至,烦请您莫要往花园里去,王妃让厨房为您备下了莲子百合糯米粥,午时您多用些。”
张君澜捏着书卷的手指一紧,抬眸笑道:“好,不会给王妃娘娘添麻烦的。”
第047章 最后的温柔
永春园, 暖亭,青烟自博山香炉中袅袅而出,打扮的清丽如莲的谢玉仙咬咬嘴唇柔声问道:“我予你的那块桂花糖可吃了?”
凌御把柳黄鸳鸯锦香囊扔到谢玉仙手边, 讥笑道:“当年我求娶你时说为了报答你的一块桂花糖之恩,你说不曾记得什么桂花糖, 如今却又记得了?”
谢玉仙玉面讪红, 哽咽撒娇,“凌哥哥,不要再揭我的短了, 我、我早和你透露过,我已是悔极了, 我不该被他蒙骗的, 我本以为他是极爱我的, 不曾想、不曾想……”
“在我面前就不要装模作样了, 我以为凤凰台那日你设计漾漾不成反被讹去了珍宝, 你的画皮在我面前就已经被拆穿了,不是吗?”一边说着一边端起茶盏浇灭了香炉里的烟气,“迷\\魂\\香的味道很独特,多年来清理贪官污吏不知道有多少人在我身上使过, 你还是别费心了。”
登时谢玉仙脸色乍红乍青, 仇怨的看着凌御。
凌御玩味儿的回望谢玉仙, “打从第一眼看见长大后的你我就知道你是个有野心有心机并且执行力极强的女人,而我并不反感野心和心机, 甚至还很欣赏。”
谢玉仙的脸色更加难看了, 有被当面拆穿的羞恼,有早知如此不该伪装的懊恼,还有被人当猴儿耍的愤怒。
“你为何不早说!”
“既然如此……”谢玉仙索性破罐子破摔, 直接扯下身上的水红色大罩纱衫道:“助我当皇后,你要什么我给你什么。”
凌御盯了谢玉仙良久,透过她寻找当年那个拨开芭蕉叶递给他一块桂花糖的小女孩,她依稀还有那个小女孩的轮廓,可曾经那双古灵精怪的眼睛却失去了神采。
对野心和心机他从来都是欣赏的,以前他甚至还欣赏“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第一眼看见长大后的谢玉仙时他就觉得他们该是一路人,从什么时候开始讨厌被当成“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了呢,大概是从被兰漾漾那个女人评价为,智商谋略都不缺却走邪路开始吧。
从七岁弑杀奶娘后被人痛骂是小畜生,小孽畜开始,仿佛他就成了天生的大恶人,大坏蛋,这像是给他解放了什么枷锁,行事便无所顾忌起来。
他是天生的大恶人吗?他只知道自己不是个好人。
而人善被人欺是他从小就懂得的道理。
他永远不会做一个好人,但自从有了兰漾漾在身边,为了不再被她鄙视,能行阳谋时何必行阴谋。
遂,怅然一笑。
这一笑恍惚如小兔撞入心脏,谢玉仙竟看迷了。
此前她其实很不喜欢凌御的长相气质,总觉得他看人的目光阴冷冷的,只要往她跟前一站就让她觉得脊背发凉,她驾驭不了这个男人,甚至恐惧。
而今细瞧,却发现那张如同毒蛇的脸变了模样,俊美的让人心折,顾盼生辉,一双眸子似寒潭映月,整个人在她眼中心中都绽放出了如仙光华,让她呼吸急促,脸红心跳,这是宗政隆熙也不曾给过她的心动。
原来心动竟是如此美妙的,她神色迷离的盯着凌御,熏然欲醉。
凌御没有看光着雪白膀子的谢玉仙,因此不知她的异样,只是捡起地上的纱衫披到她肩上,淡淡道:“到此为止吧。”
说完就大步而去。
谢玉仙却陷在迷离里还没有出来,直至被侍女莲房推醒,得知凌御已经走了顿觉心头空虚,满满都是舍不得的疼痛感。
“我病了。”谢玉仙仰起绯红发烫的脸,两眼亮晶晶的看着侍女莲房,“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他竟长的这样好呢,早知如此我该……”
想起自己从小的追求,谢玉仙一顿,彻底清醒过来,脸上的温度也慢慢变冷,“可惜他竟不是皇子,罢了。”
抬眸看向被扔在桌上的桂花糖,禁不住又满心欢喜起来,“我是他黑暗中的光,他忘不了我的,我会让他重新爱上我,他告诉我了,他并不厌恶心机和野心,以后我要用真面目对他,原来我俩才是一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