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北棠认命地闭上眼睛,步伐缓慢退到一旁。
门锁重新落上。
任逸舟正站在刀疤前查看伤口,注意到鳄鱼的动静,状似奇怪道:“锁门做什么?”
鳄鱼慢条斯理地抽出藏在后背的枪:“医生,快点帮我兄弟缝合。你现在身上担着三个人的命。你、这位洛医生、还有这小孩。”
他踢了一下床底的吴蔚。
吴蔚闷吭一声,又死死地咬住自己的嘴唇。
任逸舟眼睛瞳仁晃动两下,“你放心,我还没追上我媳妇,不想这么早死。”
任逸舟向洛北棠伸一只手,让她把一次性医用手套和缝合针交给他。
洛北棠简直比第一次跟着教授上手术台还要紧张。
血管缝合虽然简单,也不是他一个外行人能够轻易做到的,旁边两个犯罪分子虎视眈眈,洛北棠同样不会认为他们这种刀尖舔血的人看不出‘副主任’和一个外行新手的区别。
——卧槽,任逸舟是傻逼吗,找这么烂的借口进病房。
洛北棠不想坐以待毙,她在观察任逸舟的同时,还用余光留意鳄鱼的动作。
正常情况下,她能打过一个身体健壮的成年男性的概率不大,即使她每周健身四次,但鳄鱼刚做完手术没多久,身体还很虚弱,能正常走路就已经意志力惊人,说不定有机可乘。
现在她不是一个人,相信她对鳄鱼出手的瞬间,任逸舟就可以轻松干掉刀疤男。
那么一切大功告成。
可惜,坏就坏在,鳄鱼手上有枪。而且他很聪明,没把枪指向任何一个有反击能力的成年人,而是指向了床底下的吴蔚。板机上的手指始终没有半点松动,就像长在他手上。
两个大人就是有通天本领,也不会不顾及一个小孩子的安全。
洛北棠原本就以为自己凶多吉少,但她绝不想把任逸舟牵扯进来。
这不是她第一次直面死亡了,却比任何一次都绝望。她觉得自己有点呼吸困难,直到一颗眼泪砸下来。
视线模糊后又变得清晰,洛北棠看到任逸舟竟然手指抖也不抖地开始缝合。
原本血管已经被洛北棠做了清面,但缝合不说多么完美(起码赶不上洛北棠学了这么多年的成果),也是能糊弄人的,一点也不像个新手。
哦,她忽然想起任逸舟在准备医疗剧的时候,曾经看到过她在家拿猪皮练习。
他会点简单的缝合术也说得过去。
没过多久,打开止血钳,竟然真的缝好了——虽然这其中一半是洛北棠缝合的。
洛北棠在他的指示下剪断血管上的线头。
皮肤缝合就更简单了,任逸舟心理素质十分强大,在两个凶徒面前竟然还能完成这么精细的动作。
最后贴上一块新的纱布。
任逸舟看起来非常镇定,就像通知普通患者那样:“可以了。你们可以走了。”
鳄鱼指着吴蔚的枪口却突然移到任逸舟的脑袋:“医生贵姓。”
“免贵姓陈。”
“陈医生,跟我们走一趟。”
洛北棠听到这话急了,他这是要劫持一个人质。警察不知道被他们弄到哪里,但相信很快就会派人围堵医院。
小孩子太难管控,身上还有病,随时都有可能复发,万一人质死了,他们很大可能会落网。
而在女医生和男医生之间,他们原本更倾向女医生,但任逸舟作为“副主任医师”,肯定比一个“住院医”更有利用价值。
刚刚任逸舟的表现也称得上“完美”,远比洛北棠这个住院医处理伤口的速度快得多。
——洛北棠突然明白任逸舟为什么假冒医生进来了。
她全身忍不住发抖。
任逸舟没有看她,而是看向鳄鱼:“你放了她们,我跟你走。”
鳄鱼笑笑,扔给他一条绳子:“当然,我也不想浪费子弹。”
任逸舟捡起绳索,看向洛北棠的眼睛坚韧有力。
但洛北棠一点也没被他安慰到,这不是拍电影,他随时都有可能被枪杀。
可她什么都不能做,只能被他反绑。洛北棠暗自挣脱,发现任逸舟真的使了力气,绑完她还把绳子另一头绑在床腿上。
然后,洛北棠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病房门口。
***
任逸舟被两个男人一前一后地带出病房。没了洛北棠在身边,他比任何时候都要冷静,背后的汗已经被衬衣印干,体内的血液重新翻腾起来。
经过简单观察,这两个人都不是好惹的,不过更值得注意的肯定是鳄鱼。
刀疤不吸毒,至少没有上瘾,且隐藏得很好,在鳄鱼已经落网的情况下还能过来劫狱,可以说是胆大心细。他身体虽然健硕,大多数时候都拳拳到肉打出来的。就算他开过枪,也不是熟手。
而鳄鱼,他的虎口和食指两侧都有茧子,这是长期使用枪所致。
——一定有很多条人命死于这只手之下。
不过,刚刚的持枪已经花费他所有的力气,他手中的枪是从警察那里抢过来的,后坐力足以让他做摘除手术的腹部剧烈地疼痛。
虽然任逸舟认为像他这种亡命之徒已经不在意这点□□上的折磨,因为他们的精神已经足够强大。
接下来的举动更证明了他的猜测——鳄鱼的身体不适合走楼梯,他们决定光明正大地从电梯出去。
这过程中,难免会遇到几个巡逻的医护。但经过吴蔚一打岔,没有人特别留意这三个男人。都在匆匆地找一个小学生。
他们顺利地到达电梯。
电梯内,只有他们三个人。
此刻,他们换了位置,任逸舟面对电梯门,另两个男人在他身后。
鳄鱼一直在拿枪指着任逸舟的腰后,持枪的手被一件黑色外套遮住。
按了一楼键,电梯刚从十七楼往下降,刀疤漫不经心地出声了:“陈医生,我好像在哪见过你。”
任逸舟停顿一秒,很快回答:“经常有人这么说,我长了一张大众脸。”
鳄鱼道:“你转过来,把口罩摘了我看看,到底有多大众。”
任逸舟这几个月确实太过在媒体面前曝光了,鳄鱼可能被禁网,但刀疤多少应该知道他的样子——如果他闲着无聊点开手机里的八卦推送的话。
任逸舟举起双手,缓缓转过身。
与此同时,鳄鱼给了刀疤一个眼神,刀疤眼睛一边盯着任逸舟,一边即将接过鳄鱼手上的□□。
此时此刻,任逸舟面临一个选择:被他们发现他骗人,恼羞成怒先废掉他一只手(他应该不会立刻被杀,人质的作用就在这里,但很难说等他们逃出去后他们不会杀了他)。还有一种可能,在这里动手,就算是不长期使用枪支的刀疤,也绝不会射偏。
任逸舟摘掉自己口罩的瞬间,看准一个空隙,趁那两人谁都在观察他的脸时,做出最后的决定……
“砰——”的一声,电梯里响起了巨响。
***
任逸舟这绳索绑得太紧,可能怕她真的挣脱开后追上去,等洛北棠终于能站到窗户前的时候,门被踹开。
警察来得很快。
刑警把她和吴蔚松开后,洛北棠急忙问:“他们人呢?”
“还在外面,你先不要动……”
“有人死吗?”
“一死一伤,喂,你等等!”
洛北棠把身上的绳子胡乱摘掉,推开要拦她的手,电梯有警方防守,她转身走向楼梯,一路冲向一楼。
她现在只有一个念头,祈祷任逸舟绝不是死的那个,绝不能是为了她死的!
感觉绕了无数个圈,打开一楼大厅的楼梯间大门,她终于看到门外警车的红灯连成一片。
她跌跌撞撞地跑到外面,找到任逸舟不是难事,她却在慌乱之间看花了眼,哪里都看不见他的身影。
洛北棠随便抓了一个警察问道:“那些毒犯在哪?”
警察有点懵:“抓进车里了。”
“听说一死一伤。谁死了,谁活了。”
“鳄鱼。他真是命硬,我估计他能长命百岁。”警察还是个新人,啐了一声,“操。”
他估计也就听到后半句“谁活了”,洛北棠急得跺脚,正要重复问一遍谁死了,伤的那个伤得重不重,肩膀上就被人拍了一下。
“在这聊什么天,你老公就在你旁边你都看不见。”
洛北棠徒然回头,任逸舟站在她身后,背后的灯光让他面容不清。但确确实实是他。除了他,也没有谁有这种欠扁的语气。
洛北棠却只觉得鼻尖一酸,眼眶又开始湿润,她垂下头,不想让他看见这么软弱的一面,便一头栽进他的胸膛。
第29章
“你是猪吗?万一不是这么简单的缝合, 你打算怎么收场?”
“你什么时候会做的缝合术?”
“你被他们带走之后都发生了什么?”
“你是怎么活着回来的。”
洛北棠正拉着任逸舟去急诊楼检查伤口。他手腕臂肘都有淤青,但拍过X光片, 均没有伤及骨头。
为了以防万一, 洛北棠提议带他去做个核磁共振。她甚至还怀疑刀上有不干净的东西,要验个血。
任逸舟拽住她:“不至于。”
旁边跟着的急诊科张主任开玩笑说:“小洛,如果你想给咱医院增加营收的话,我也不反对。”
洛北棠讪讪地笑, 转而另有所指:“其他的就算了,但脑子是一定要查一查的。”
任逸舟轻轻一笑。
犯罪身上不可能没带刀,洛北棠不知道他怎么和这两人周旋的,任逸舟不可能手无寸铁一个人打两个凶徒还能全身而退——除非极其幸运,否则只能在动作电影里出现。
他额头上接近发际线的位置被划了一刀, 不长,两公分,但仍然需要缝合。
刀口很浅, 但只要深一寸……洛北棠不想做这种可怕的想象。
洛北棠缝合的动作虽然利落娴熟,但说不上温柔, 不过任逸舟已经打了麻药, 现在一点也没觉得疼。
他装模做样地“嘶”了一声:“轻点。”
然后才回答她刚才的问题:“你一个刚毕业的住院医,他们也不敢让你做大手术, 再说, 都敢来劫人了,肯定只是皮外伤,其它病早就等死了, 除了缝合,还会做什么。”
“我之前一直做过功课来着,略读过几本医学教材,你在家里练习的那些东西我也用过。不是很难。”
把血管缝上确实不难,难的是缝合完美度。这不是看一遍做一遍就能学会的,需要长年累月地练习,医学中有天赋一说,但基础到这个程度,也是需要积累的,否则把一个医生培养成独当一面的主任也不会那么耗费时间。
如果是洛北棠,她不会速度那么快——速度快是好事,但那要保证质量的同时。
至于在电梯里发生了什么,任逸舟只是简单地概述了一遍。
他打掉了鳄鱼的枪,随即在他伤口上踹了一脚,刀疤掏出一把刀就过来捅他……
乱斗没有持续太久,电梯停在一楼,门外都是警察,迅速将他们控制住。
“谁报的警?”
“我啊。”
洛北棠能发现病房的反常,任逸舟也注意到了,他在采访的过程中早就听说这件事,自然想近距离观察一下这种人,不过他没想到的是,洛北棠竟然在里面。
接下来的推测与应对办法都理所应当。
“那脸上有疤的男的是怎么死的?”
任逸舟原本不想说得太详细,但她既然问了,只好说:“枪不是被我打掉了吗,又被那个代号鳄鱼的捡了回去,在这里我真想表扬一下他,不愧是大毒枭,身体都半残了还能捡枪……我就把他兄弟拉过来挡子弹了。”
他说得轻描淡写,洛北棠却听得心惊肉跳——这其中哪怕出现一点岔子,任逸舟绝不会好好地坐在这里。
“我还以为是你开的枪呢……你会开枪吗?”
任逸舟甚至还有心情接了个柯南梗:“我爸也在夏威夷教过我。”
“……”
洛北棠阴阳怪气地笑,“任导,您去当警察吧,当导演简直屈才了。”
任大导演很谦虚:“虽然我打架还行,但当警察还不够格。”
洛北棠两眼看天。
缝合完毕后,他们还要去警察局做笔录。
大年三十,夜已经完全黑了,路边路灯上挂着一排红色中国结,在空无一人的街道略显冷清。
洛北棠和任逸舟坐在警车后排,她觉得很累,没多久就靠在任逸舟的肩膀上,他好像也并不像表现得那么轻松,脑袋也随即靠在她的头顶。
负责这事的谢队好像认识任逸舟,拍了下他的肩膀:“立功了,待会儿给你发个锦旗,老太太就会少教训你几句。她老人家最近身体可好?”
任逸舟颔首道:“谢叔,锦旗就免了。奶奶身体好着,刚从她那边过来。”
“替我向她问好,最近实在没时间上门拜访。”谢队看着洛北棠,“这位是……”
“我太太,洛北棠。”
洛北棠:“谢队你好。”
谢队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一拍脑门:“你看我这记性,你小时候我还见过你,老洛家孩子么,我和你爷爷是同事,长大了感觉漂亮多了,以前眼睛圆溜溜的,和现在不太像。真是女大十八变!”
洛北棠却从来不记得她小时候见过这位警察,爷爷去世得早,他的同期也早就不联系了。不然就是她还没有记忆的时候见过谢队,要么就是谢队记串了。
她也没在意这点区别,本来就是瞎聊么,她只是笑笑,然后就和任逸舟配合警察问话。
回到家的时候,洛北棠已经相当疲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