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面容损毁不可辨,可不管是身上的衣衫还是近五个月的身孕都与太子妃无异。
高裕无奈,太子妃过世,他理解太子殿下的心情,可该劝的他都已劝了,如今只能靠太子殿下自己想开了。
高裕将饭菜搁在太子面前,转头见五公主跑进来,看到太子坐在小榻上失魂落魄的模样,她一抽鼻子,眼泪霎时落了下来。
“太子哥哥,你别这样,皇嫂已经没了……”
景詹面无表情地看向她,神色颓败,双目似失了焦距,口中喃喃,“她还活着,只是孤不知道她到底在哪儿,是孤的错,是孤没有保护好她。”
景姝在景詹面前缓缓蹲下来,“太子哥哥,你何必如此执着,你将皇嫂给葬了吧,你要让她死后也魂灵不安嘛。”
景詹蹙眉似有些烦躁,他扶额淡淡道:“姝儿,你回去吧。”
“太子哥哥。”景姝不肯走,所谓入土为安,她怎能眼睁睁看着温亭晚的尸首不得入殓埋葬。
她双目通红,显然已经哭了好几日了,她扯住景詹的衣袍求道:“太子哥哥,你不能这样,就算你不信,皇嫂她也已经走了,太子哥哥……”
高裕见状无奈地去拉她,“五公主殿下,您回去吧,太子殿下想一人静静。”
“太子哥哥……”
景姝哭着求了许久才放弃,离开时抽抽噎噎,一步三回头。
天色逐渐暗下来,高裕送来的饭菜却是一动未动,直到彻底凉透才被端了下去。高裕点起宫灯,便见左尧匆匆而来。
“殿下,微臣已命人将京城翻了个遍,并没有发现符合条件的妇人失踪。”他小心翼翼地禀道。
“昨日,还是没有发现身怀六甲的妇人出城吗?”景詹蹙眉道。
左尧摇了摇头。
太子妃确实死得古怪,听闻当晚温府值夜的下人压根没有听到任何的动静,而且太子妃的尸首又为何会出现在无人居住的偏院的池塘中,且面容被锐器所毁,几乎面目全非。
他去查看过尸首,看到那副模样也忍不住犯恶心,难不成是有人妒忌太子妃的美貌,才做出这样的事。
少顷,他犹豫道:“殿下,微臣知道太子妃娘娘死得确实蹊跷,可并不能证明那具尸首不是太子妃,许是……有人记恨太子妃娘娘才刻意毁尸。”
小桌上宫灯幽幽的烛火,映照出在景詹深邃不见底的眸子里。
所有人都在劝他放弃,所有人都在劝他承认那人就是温亭晚,可他相信那人不是,他相信自己的直觉。
他的晚儿如今一定在某个地方,好好地活着,或许正无助又害怕地等着他去救她。
景詹此刻最后悔的事,便是没有派人好好保护她,回宫的时候,他想到温亭晚对暗卫的抗拒,又觉她在温府定不会出什么意外,才放心地撤掉了保护她的暗卫。
可他没想到,他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大意,竟把温亭晚给弄丢了。
他没有一点思绪,全然不知该去哪里寻她。
景詹将拳头重重地砸在小桌上,桌沿的茶盏抖了两下,轰然落地,发出一声脆响。
“京城寻不到,就去京城之外的地方寻,他们既能将尸首掉包,做到以假乱真,孤就不信,留不下一点蛛丝马迹。”他低喝道。
左尧吓得颤了颤,为难地看了景詹一眼,心道太子殿下根本就是疯了魔。
毕竟对方制造太子妃死亡的假象,掳走太子妃本人,又有何意义呢!
但他还是应声领命,退下时却突然想起了什么,“殿下,今日微臣抓了一个在大理寺门口闹事的人。”
见太子似乎对此并不关心,他继续道:“那人在大理寺门口吵吵嚷嚷,说要见您,说能一答您心中所惑。”
他心中所惑?
景詹倏然抬眸,“是什么人?”
“是一个白发苍苍,衣衫褴褛的老道,可微臣看他像是个骗……”
“为何不早点向孤禀告!”景詹疾言厉色,“将他给孤带来,不,孤亲自去见他。”
太子怒气不掩,起身大步迈得飞快,左尧跟在后头,随着太子连夜赶往大理寺监牢。
老道半梦半醒间,便听狱卒低喝了一声,睁眼便见一个高大的身影落在他眼前,他抓着乱糟糟的头发坐起来,吊儿郎当地笑着。
“太子殿下,又见面了。”
然而眼前的男人并没有闲心同他寒暄,下一瞬那只指节分明的大手便已擒住他的脖颈,只要稍一用力就能掐断他的脖子。
老道怔愣了一下,旋即嬉皮笑脸道:“有话好好说,殿下这是做什么?”
“说,温亭晚在哪儿?”景詹整个人身上散发出浓浓的戾气,连站在一旁的左尧都有些毛骨悚然。
老道扯开嘴角,慢悠悠道:“贫道略懂观星之术,昨日听闻太子妃娘娘身故的消息,夜观星象,奇怪的是贫道发现太子妃娘娘分明安然无恙……”
“别说废话!温亭晚如今身处何处?”景詹声音低冷,五指微微用力。
老道顿觉喘不上气,忙道:“西北,太子妃娘娘正朝西北方向而去。”
西北?
景詹思量片刻,起身快步离开。
坐在原地老道捂着脖子猛咳了两声,望着景詹离去的背影嘟囔着:“又来了,疯子!真是疯子!”
走出大狱,景詹一个眼神,跟前便多了一人跪倒在他脚下。
“孤记得你说过,太子妃与夏国来的一个使臣曾在宫门处见过一面,去查查那个使臣的底细,两个时辰内给孤答复。”
只一眨眼的工夫,那个身影消失无踪,约莫一个半时辰后,再次在励正殿跪倒在了景詹眼前。
“殿下,属下已去查过,那位与太子殿下见过面的使臣名叫崔桓,自称是夏国皇都人士。属下还去看了仵作的验尸报告,突然发现这位崔使节比其他使臣团的人早死了近半个时辰。”
他顿了顿道:“属下乔装进了大理寺,无意间探听到一件事,礼部的柳屏大人来查看使臣团的尸首时,曾说过一句奇怪的话,他说他记得那位崔使节的耳垂上原有的一颗小痣似乎不见了。”
景詹剑眉蹙起,只想到一种可能。
替身诈死。
听闻一些权贵高官,皇室子弟为求自保,会秘密寻找与自己肖像的人养起来作为替身,在关键的时候替自己去死。
他没时间去验证此事的真假,也没时间去探究那位崔使节的真实身份,更来不及去想为何那个崔桓要费那么大的气力带走温亭晚。
景詹连阻挡寒风的大氅都未披,便匆匆赶往了御书房。
半个时辰后,他回到励正殿,对高裕吩咐道:“把温府那具尸首接回东宫,以太子妃之仪风光大葬。另将孤哀伤过度,重病不起的消息传出去,这阵子,不论谁来励正殿都不能见。若孤十日内不回,父皇那里会派人来教你该怎么做。”
高裕听罢,双眉紧蹙,颇有些惴惴不安地问道:“殿下您要去哪儿?”
景詹薄唇轻抿,神色坚定。
“孤要亲自将太子妃带回来。”
第63章 真追妻之路1 原来他们都以为她死了……
耳畔是车轱辘转动发出的声响, 随着马车的颠簸,温亭晚醒来时只觉被震得难受,浑身骨头跟散架了一般, 胃里翻江倒海的一阵。
“习语, 我好难受。”她捂着胸口,下意识道。
马车没有停, 却有一个小盆被递到了她的面前,温亭晚攀着盆沿疯狂呕吐起来。
待她吐完了,眼底又出现了一杯泛着氤氲热气的茶水,她想也未想接过来,用了半杯漱口,剩下半杯喝进肚子里才算好受了些。
待神思回转,昏迷前的种种场景悉数涌入脑海,温亭晚怔愣在那里, 顿觉脊背发寒, 这才察觉到不对劲。
她缓缓抬眸,看清眼前的一张笑脸后,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气,满目惊恐,捂住小腹,往后缩了缩。
“你……”她的声儿都在打颤,“你不是死了吗?”
眼前的男人轻笑了一声,那双琥珀色的瞳眸好看得耀眼,“什么死,我怎么会死呢!”
温亭晚记得这个男人,她曾在宫门口见过他一回,因为他过于出众的美貌而对他记忆颇深, 她依稀记得此人名为崔桓。
“你是崔桓?你是夏国使臣团的人,可……” 她拽紧了自己的衣衫,“可他们都死了,你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温亭晚咬了咬下唇,万般猜测从她脑海中划过,她以警惕的姿态看向他,“不对,你到底是谁?为何要诈死,又为何要将我绑来?”
男人丝毫不理会她的慌乱,慢条斯理地从车厢中间的小桌上端起一盘糕点给她,“你不饿吗?你已经昏迷一天一夜了。”
温亭晚并不接,反狠狠瞪着他,“你到底要干什么!”
“我叫呼延卓。”男人不在意地将糕点收回去,自己拈了一块放进嘴里,细细咀嚼。
呼延卓……
呼延!
“呼延是夏国的国姓,你是夏国皇室的人?”温亭晚杏眸微张,“我与你根本不相熟,你缘何要抓我?”
呼延卓只淡淡道:“因为你对我有用。”
有用?她怎会对他有用呢?
她秀眉微颦,思量半晌只想到一种可能,她试探道:“你想拿我当人质,威胁大骁吗?”
但这种可能太经不起推敲,若只是当人质,为何要选她,她又能有多大的价值。何况夏国使臣团尽数毒发身亡,根本没人知道她是被夏国人带走的。
呼延卓不答。
“放我回去,我可是大骁的太子妃!”温亭晚强忍住双手的颤抖,试图平心静气道,“你抓了我,能有什么好处,我一旦失踪,官府定会彻查此事,你觉得你能带我逃多久!”
“太子妃?”呼延卓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放心,他们很快就会忘了你,想必你那位太子殿下不久之后便会兴高采烈地迎娶一位新的正妃。”
他这一番话,令温亭晚莫名生出几分不安,“你在胡说什么!”
呼延卓自顾自靠着车壁闭眼小憩。
温亭晚抬手缓缓掀开车帘,看见外头被冰雪包围的树林荒地,心下惊了一惊,她竟已离开了京城!且据呼延卓所说,她昏迷了一天一夜,此时也不知驶离了京城多远。
“你要带我去哪儿?”
“回大夏。”呼延卓虽然闭着眼,却似乎能察觉到她的心思,“别想着逃跑,你逃不掉的,更何况你还怀着孩子,能跑多远。”
温亭晚闻言一怔,将探出车窗的手缓缓伸回来,覆上她凸起的小腹,腹中的孩子似乎感应到她,动了一下。
车窗外陌生的风景飞快地后退,温亭晚鼻尖泛酸,从未感到如此无助,不知该如何是好。
呼延卓似是睡着了,始终安静得闭着眼,温亭晚缩在一角,默默整理了思绪。
她知道此时她的慌乱与害怕根本毫无用处,她迫使自己冷静下来,至少呼延卓似乎并无害她性命的意思。
马车接连在路上驶了两日,呼延卓一直将她困在马车之上,不让她下车,还派了个叫阿兰的小姑娘来伺候她。
温亭晚想使方便的借口都没有用,可除了不能下车之外,她提出各种无理取闹的要求,呼延卓都会派人满足她。
若不是知晓自己如今囚徒的处境,她怕是会产生错觉,认为自己是被呼延卓请来的贵宾。
直到第四日,车帘忽得被人拉开,呼延卓丢进来一套衣裙和一顶幕篱,冷冷道:“穿上,下车。”
温亭晚瞥了一眼那身衣裙,便见阿兰上车来,“夫人,奴婢伺候您穿衣。”
“我们到哪儿了?”温亭晚透过车窗,往四下张望。
“快到平宁府了。”阿兰答,“前头有个茶摊,主子说在那儿歇歇脚。”
平宁府!离夏国已不远了!
温亭晚佯作淡然地点点头,手却悄悄摸到腰间,握了握上头系着的香囊。
她换上一身质朴的衣裙,披上披风,戴上幕篱,白色的透纱罗垂落,几乎遮蔽了全身。
阿兰小心翼翼地扶着她在呼延卓对面的长凳上坐下。隔着若隐若现的纱罗,温亭晚不动声色将周遭的人事物都细细观察了一遍。
“客官,您的茶。”伙计端上茶碗,顺带好奇地打量了温亭晚一眼。
温亭晚见状,似是无意般抬手微微掀帘,露出姣好的半张侧脸来,正欲离开的伙计眸中露出惊艳之色,当场怔愣在原地,好一会儿才缓过神离开。
“我腹中不适,想去解手。”温亭晚突然道。
呼延卓淡淡地觑了她一眼,“去车上。”
她断然拒绝:“我不愿去车上,车上会留味道,我已忍了好几日了。”
呼延卓蹙眉似有些不耐烦,但还是强忍下怒意,努力平心静气道:“让阿兰陪你一起去,外头天寒地冻,而且是荒野之间,我怕你摔了。”
他这番话倒是说得好听,可温亭晚知道他是说给周围的人听的。
她沉默了半瞬,点点头,“好。”
阿兰闻言扶着温亭晚走了一阵,走到一个杂草掩映,勉强还能看到茶摊的地方,“夫人,就这儿啊,别太远了。”
“也行吧。”温亭晚爽快地答应,“你把头扭过去,别看。”
阿兰站着不动,踯躅着,似乎有些犹豫。
“放心,我大着肚子,就算要跑,能跑到哪儿去。”
听了温亭晚这番话,阿兰在她隆起的小腹上扫了一眼,觉得她说得有理,这才慢悠悠地转过身去。
温亭晚盯着阿兰的背影,在衣裙上揉了两把,弄出些窸窸窣窣的声响来,旋即扶着腰蹲下来,在草丛中搜寻些什么。
阿兰等了近一炷香的时间都没听到温亭晚的动静,她急切地询问:“夫人,您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