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事情完结,她顺利与太子仳离后,齐王将会信守承诺,派人将她和楚王楚后安全送回楚地。这回他会和思阙签下协议竹简,每人手中握一份,所以不用担心这次齐王会食言。只是在任务期间,那份竹简不便存放在她手上,怕暴露,所以会暂时按她要求存在安全的地方。
离去前齐王又抛下一句道:“你放心吧,需要帮助的时候,本王随时提供协助。”
思阙回到齐王给她备的宫室,这处地方比她原来住的业巷破院落环境要好上不少。
她抱着匣子推开宫室左边以供歇息的小室的门时,阿云就抱着一盆糕点从里头兴奋地走出。
“公子!公子!您看!有好多好吃的!”
带头的赵贤背着手,嗤了一声,更正阿云道:“以后该唤公主,知道了吗?”
阿云一听,脸色都变了。
思阙生怕阿云暴露,连忙打发走了赵贤,拉着阿云进入最里头,确保外头盯哨的人听不见后,才示意阿云说话。
“公子...您的身份,暴露了吗?”阿云脸色不虞地问。
思阙摇了摇头,把匣子打开,阿云看见里头的物什,惊吓连连。
“齐王让我编织一段谎言,自称幼年体弱,被当作男子养了起来,现下要恢复女儿身。”
“可这...公子不是恰好是女子吗?”阿云被齐王的思路绕得可混乱了。
“所以啊...”思阙叹息口气,盯了盯那些伪装的道具道:“他歪打正着了,还懵然不知。这下,这些道具倒是可以省了,只是...太子殿下自幼与我交恶,让他突然间心悦于我,不抗拒娶我,那倒是一大难题。”
“奴记得与公子交好的女官中,阿紫可是极擅装扮和卖弄的,不少权贵子弟都心悦她,不若您向她讨教讨教?”阿云出主意道。
阿紫是负责漳华台侍卫伙房一些采买工作的低级别女官,幼时曾伺候姑苏台一受宠姬妾的,后来惹齐王姬妾不快,被贬来了漳华台的侍卫伙房的干活。
因为自幼在美人身边伺候,所以阿紫耳濡目染地也学会了一些梳妆打扮,和取悦男人的伎俩。可别小看她个头小小的,长得不怎么水灵,装扮起来在侍卫群中过,不少男子的心都被她那阵阵银铃般的娇笑吸引。
阿紫原来和那些时常在业巷附近经过,很是恋慕墙头佳公子的女官一样,偷偷心系于公子阙。
可当她被人领来姑苏台一个精致的小宫室,听见宫室外那些宫人一个个称呼面前的如意郎君为“公主”时,她深受了打击。
可是当思阙亲昵地拉着她,请求她替她梳妆,阿紫看着美人一双迷离醉眸,弯唇勾起笑意,朝她英气又邪魅地笑时,她瞬即又重新被俘虏,很快就调整了自己的心,忙不迭地答应起来。
当阿云看着自己的主子从里头的小室走出来,身上曲裾深衣,用繁锦似的帔帛松松挽就着,头上梳了云鬓,脑后如绸般的墨发用簪子松松挽了一个垂云髻,披在肩上,发上只缀以细碎的小花,没有过多繁复的饰物,再薄施胭黛。
然后,就这么稍作装扮,阿云就看得愣直了眼,手里托得一盆羹汤“砰”地一声就砸落在地。
她从未看过主子作女装打扮,虽然她知道主子很美,但万万没想到装扮出来是这个样子的。
久未穿过女装的姒思阙,出来的时候就显得相对有点局促了。见阿云傻愣的模样后,那些局促尽然消散,低头嗤笑一阵,就提裾走过来,想逗一逗阿云。
思阙身着女装,却作男子风流之态,将阿云拘在墙角,眼眸迷离,寸寸逼近道:“小娘子见我美否?”
阿云涨红了脸,心扑腾跳得不行,傻傻地揪着胸前衣狂点头,忙着应话道:“公主美!公主太美了!奴都差些陷进去了。”
说着,她又噗通跪地,捧起主子的衣摆深情献上一吻。
思阙失笑,摸着她通红的脸,忙着将她迎起。
装相在思阙提裙在宫室外溜达了几圈,惹得一众宫人看直了眼一个个慌乱失措的情况下,初步定了下来。
可那太子昌向来生人勿近,长至十八就不曾见他身边有过美姬侍奉,思阙对他喜欢什么样的美人没甚把握。
不过兴许就因为他病体孱弱,所以对这些□□也不大提得起兴致吧。
但阿紫又告诉她:“男子即便那方面不行,他们心里还是喜欢美人的,像是城西张翁的儿子,少时过于荒唐被家中婆娘所废,但发迹后,还不是大堆大堆美人往府里放。除非太子喜欢男子,不然不可能抗拒得了美人。”
思阙又挠了挠头:“这倒也没听他圈养过男.栾,那...大约是爱美人的吧?”
“不过...我少时与他曾有龃龉,可能扮得再美也...不管用?”
“臣敢问公主与殿下幼时曾生下何种龃龉?”
思阙忆起前事,开始娓娓道来。
思阙说的都是一些极其琐碎的事情,道出了一大堆,阿紫都摸不出个所以然来。
“那就是说,公主您初次与太子殿下相遇,是见殿下的血帕被吹到了树上,您爬上树替殿下取下,殿下当即很不悦,还出言侮辱了您?”阿紫揉了揉混乱的脑子,轻叹口气道。
思阙点了点头,“他这人就是很莫名其妙的,别人帮了他,不领情就算了,骨子里还要将人家鄙视一通。做出的行为让人感觉很不可理喻。”
“那...会不会是公主您当时忽视了什么?”阿紫有些为难道:“不可能说因为您帮忙捡了一张帕子,太子殿下就与您交恶啊,是不是您把帕子弄坏了?”
“不可能,”思阙确凿道,“帕子并没弄坏,也没弄脏,那上头的血污是他自个咳出的。”
“可能是他这个人心胸狭窄,见不得别人站在比他高的位置,我爬树上他就迁怒于我了吧。”
阿紫哭笑不得,“那...怎么可能呢?”
最后他们商量制定了方案,让姒思阙偷偷藏到太子殿下必经路上的一棵大树上,等太子的车辇路过时,思阙就仿似仙女降临一般,惊艳地出现在太子殿下跟前,给太子献上各式精致帕子。
思阙虽然觉得这个法子不妥,“明知他这人厌恶人家站在比他高的位置,还硬生要从树上下来?”
“公主,既然您觉得那样不妥,咱不按阿紫姑娘说的做好了,您不是最擅揣摩别人心情的吗?阿紫她们不就是您俘虏的?您本来就是高人又何必取远舍近?”阿云靠在思阙耳边小声道。
思阙一听,瞬即决定还是按阿紫说的去办。
因为,她能观察极富情绪的女子脸上细微表情变化,揣摩到对方的喜恶,还能断定动物的喜好用埙声加以影响,却独独揣摩不出太子的。
“他那人脸上千年寒冰似得,谁猜得透他想什么啊?罢了,就照阿紫说的做,反正,我和他也不会有比现在更糟的关系了...”
第7章 太子殿下甜蜜的两难
姒思阙以公主的装扮出现在漳华台那几天,漳华台许多人的心里都被深深震动了。
一些时常偷闲过业巷听墙头佳公子吹埙的女官,很多因此沮丧得不得了,但又被这位重新更正了身份的公主别样的倾城色吸引,不时地躲在暗处打量起来。
思阙在华容宫外围宫阶下的木锦树下一连等待了数天,始终没能等来每日风雨不改辰时就要出来晒太阳的太子殿下。
起先思阙真的是怀里揣了数条彩帕,按阿紫所说的爬到偌高的树上去等,但后来她就径直搬了块大石头大咧咧坐树下边乘凉边等了。
阿紫那家伙煞费苦心千挑万选,才给她选了这么棵花开至极盛荚果渐结的花树,可要被辜负了。
谁让她选得是大乔木类的树,主干分明枝丫单薄,树上她压根无处置身,只能双手死死抱紧大树干,耗费气力的同时,还得顶着烈日暴晒,她可不要为取悦这么个病太子把自己晒褪一层皮!
思阙她热得冒汗,不停地用肘上的帔帛来扇风,她本来体热,夏天的时候就最怕到外头晃悠。因为每每晃完都会让她热汗淋漓,那会儿当质子要掩藏身份,热得浑身湿漉衣物紧贴那可怎么行啊。
宫门口守着的两个甲士见那美人又来坐在阶下的大石上扇风乘凉,不时用犀利的眼神瞪得他们心慌气短,便交头接耳了一阵,让其中一人进内,向太子殿下请示情况。
原来这几天,漳华台和姑苏台两宫台的人都在传,太子殿下病危连寝殿都不出了,大医们纷纷请辞害怕遭祸殃。
那位齐王宠妾戚姬的兄长吕侯近日也在暗暗焦心,不时派人给宫中的妹妹送东西,暗暗地嘱咐妹妹替吕家想好法子脱身。
戚姬自然懂得利害,但兄长不知道的是,表面上齐王虽是极尽宠爱她,对她各种各样的要求言出必行,但实际上,堂堂雄霸于几国之间的齐王又岂是她可以左右的?
说句好听的,他们吕氏一族之所以风光,并非靠得她的荣宠,而是老谋深算的齐王早就算好要把这份荣宠放在哪位姬妾身上了。
说难听一点便是,她戚姬不过是齐王用来对抗齐后牡丹夫人的棋子,是他用来平衡后宫掖庭乃至朝堂的工具而已。
便是戚姬年轻时候再蠢,现下追随齐王多年,也该看得出来了。
太子殿下是齐后牡丹夫人的儿子,其外公是凌霸于八国之上的强国晋国的国君,这些齐王都不得不防。
眼见着太子殿下的身体每况愈下,戚姬和吕侯心里头瑟瑟发抖。
傻子都能想得到,就算太子殿下当真不是他们所害,到时晋国和牡丹夫人会放过这次机会揪住他们吗?更何况,戚姬当年被自己的蠢害死了自己的小公子后,还曾诬陷过齐后,齐后这次必定不会善罢甘休了。
吕侯在府上等妹妹的人送回消息,等得坐立不安,有些不耐了。刚刚从侧门进来一个灰头土脸的奴婢,他便拽过奴婢的手,气急败坏道:
“夫人可有交代下来??”
谁知那奴婢抬起头,美艳的秋水剪瞳呈现在兄长眼前,吕侯愣了一愣,“妹妹,你怎么亲自过来了?”
戚姬这下是趁着齐王不在姑苏台,让信得过的奴侍假扮她,偷偷溜出来的。
吕侯意识到,若不是事关重大,妹妹断不能冒险亲自过来的,便立马将小室的所有门窗关严实了。
时间紧迫,戚姬连茶都没来得及喝上一口,便简明扼要道:
“阿兄,事到如今,要保住我吕氏一族,只能是兵行险着,走最后那一步了。”
吕侯心中一悸,“妹妹是说...”
戚姬知道这个兄长向来有胆子想,没胆子做,遂继续撺掇道:“阿兄,这些年来,在我的帮忙下,你手里的兵马也积攒了不少,只要找机会搬回临淄,我在里头内应外合,齐地不就是我兄妹俩的了吗?”
吕侯缄默了一会,脸有难色。
戚姬借机松开了襟口,散落一头青丝,眼眸含-情地跌撞进吕侯的怀里,被妹妹的风情鼓吹的吕侯一下子就瞳孔放大,紧紧攥握住戚姬不盈一握的腰姿。
“阿兄...”戚姬风.情.万.种地趴在吕侯肩膀吹气,添柴加薪道:“你真舍得那糟男人天天占着你妹妹的身子,压制着咱们吕氏一族?”
吕侯把鼻息凑在美人颈项使劲嗅着,终是色胆迷天下了决定。
华容宫外宫的朱漆宫门徐徐打开,里头有一顶肩辇步出,朝阶下大石块上晒得脂粉溶落的姒思阙而来。
若干时辰之前,太子姬夷昌听寺人周凛在寝卧外间禀报:
“殿下,您拒绝大王冲喜的旨意后,转头公子阙便遵照旨意换上了女装,现下在宫阶下等了不下数天了,现下天气正值酷暑,恐怕...”
“是正值酷暑吗?可孤怎地觉得...咳咳...觉得还好啊...”
周凛越前一步,替殿下将床畔的火炉挑旺了一些,艰难地擦了擦被热出来的汗道:
“殿下您体质冰寒兴许不知,现下的酷热,常人是无法在太阳底下久站,不然要中暑昏倒的。”
寝卧内一阵捶心敲肺的咳嗽声。
“吕...吕侯那厮,近日可有动作了?”
好不容易咳完,太子嘶哑着声音问。
周凛颇为焦虑,本来太子殿下安排好身边的大医,这些时日只消演演戏,服用假死药也不会让自己太辛苦。
但偏偏上回为一时意气,硬要替楚质子出头,惊动了大王,现下太子为了争取尽早逼得吕侯造反,不得不服食一种虎狼之药,现下自个得承受的难受,恐怕比真的药石无灵的病者还要难忍受。
“回殿下...尚未有行动。”周凛有些遗憾地道。
“好...那,楚国那小子...你先安置一下,别...别把人晒死,挑起不必要的战争就无谓了...”
太子殿下虽然嘴硬那么说,但楚国现下连个能把持朝纲的国君都没,就是人真的晒死了又能耐他们如何?不过是殿下用来掩饰的借口罢了。
周凛叹了叹气,步出外殿安排。却突然想起殿下没有详细明说,他也拿捏不了该如何安置楚质子才较为妥善。
姒思阙被晒了一个上午,见一顶华贵有遮顶的肩辇摆放跟前,还有宫人来扇风,当然忙不迭就坐了上去。
拐过了几个木廊道,从恢宏高大的夯土台基下经过,所看之处,无论是精妙的斗拱筒瓦,还是恢宏的阶梯台榭,丹楹刻桷,无一不比她印象中的楚宫要华贵大气。
虽然上回被太子的人抬来太子寝殿一次,但上次夜半三更太黑,压根就看不见什么。
宫人抬着肩辇从前殿一座座大气磅礴的望台下经过,那些巨人一般的影子投落,笼罩着思阙肩辇所过之处,莫名带给她一种局促感。
由前殿侧面一条狭长的宫道过去,路上静谧如森,辇下抬轿的那些人脚步轻得几乎听不见,走了约一刻再拐进,却彷如有个把时辰那么漫长。
宫道拐进去不远,肩辇停在了一座有丹绸铺盖石阶的大殿前。
思阙随女官拾级而上,身下裙裾拖曳在石阶红绸上,她有种返回了儿时楚室祈福大典跟随王父王母走十几丈宫阶登顶的恍惚感。
女官把她领进了殿后方一间精致华丽的小室里,嘱咐她好好歇息后,便躬身一礼转身走了。
姒思阙带着满肚子疑惑,开始在小室里晃悠着参观起来。
这间小室是分里进两间的,外间和内间用一道可以推开的孔雀貔貅珍珠绣屏隔着,外间一水儿的金丝绣蒲团、小案还有精巧描绘得惟妙惟俏的文玩陶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