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惟景微一挑眉,这时候方才抬眼,从内视镜看她,“梁晨文不说,那不然你说说,长安到底怎么得罪了他?”
“长安的性子很冲,你知道的,”尤思彤想起什么,“哦,倒也不是,她在你面前会乖一点,我不是说她装模作样,只是她对于除了你以外的人总是抱着很重的防备心,你也清楚,当初她的心理医生不是也说过?别人稍微说点什么就能戳到她痛点,她会跟刺猬一样竖起身上的刺攻击人,可伤害她的是她爸妈,又不是别人,梁少据说也只是说了几句话,惹得她不高兴,然后她就要当众让梁少下不来台……”
“他说什么了?”盛惟景打断她的话。
尤思彤一怔,过了好几秒,才道:“具体我也不清楚。”
盛惟景视线从内视镜移开,没再看尤思彤躲躲闪闪的神色,他说:“我了解长安,她虽然性格不好,但不会无缘无故得罪人,这件事暂时不能判断谁对谁错,我只想先解决问题,你要是能帮忙当然很好,我会感谢你,如果不能就算了,我再想办法。”
尤思彤好半天没出声,盛惟景在拐弯处对常昭说:“先送人回尤家。”
车里又安静一阵,尤思彤忽地再度开口:“惟景,你很喜欢长安吗?”
常昭额头冒汗,这女人一定要在他也在的情况下问盛惟景这种问题吗?
但心底却又有点好奇盛惟景会怎么回答,毕竟当初盛惟景和叶长安在一起,他也挺惊讶的,在那之前盛惟景拒绝了叶长安很多次,也不知道最后是不是被叶长安缠得烦了。
盛惟景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说:“我带她来江城,不是让她来给人欺负的。”
尤思彤没再说话。
盛惟景的手机在这个时候震动起来,他看到是叶长安来电,立刻接起来。
尤思彤听见他的声音变得很温柔,“才起来吗?”
那边的声音就很含混了。
叶长安说:“没有,我起来一阵了,但是我想了好久要怎么和你打这个电话,其实这件事,我本来是想昨晚和你聊的。”
盛惟景背脊松懈了点,靠住椅背问:“聊什么?”
“你之前提到梁晨文,我知道他是谁了,我也知道他现在因为我的原因在刁难你。”
盛惟景静了一瞬,“我会解决。”
“我还是要和你说,”叶长安继续道:“那天在学校,他当众说我是你包养的女人,说我运气好才爬上你的床,说我不知道哪天会被甩,劝我早点找好下家,所以我……”
她顿了顿,还是说下去,“我打了他一巴掌。”
盛惟景没说话。
“我知道我冲动了,我总是……”她似乎有些紧张了,“我不该打人,唉,我怎么这么暴力呢,我没想到他会为难你,我……”
话头又顿住,许久,她声音小了点,“你不要生气,我只是想告诉你,我不是无缘无故打人的。”
盛惟景没说话,她说:“我听说他要我道歉,如果……你希望我去,那我就去。”
第12章 盛惟景是她的神,他的话就……
叶长安坐在卧室的床上,窗帘早已拉开,冬天的阳光透过窗玻璃安静地笼罩着她。
她很紧张,将手机握得很紧很紧,在等盛惟景给她一个宣判。
良久,她听见男人的声音从那边传过来,他似乎是笑了:“你为什么要道歉?”
她心跳忽然不受控地变快。
“你没做错,这件事你不需要再管。”
他的语气平静淡然,她攥着手机,最后问:“那他继续找你麻烦呢?”
现在俨然已经形成僵局,而时间一天一天逼近交货的死线,盛惟景垂着眼,末了道:“别担心,我会解决。”
他在心里做好最坏打算,预估起这批货不能按时交可能引起的各种连锁反应。
尤思彤在后座听了个大概,猜测出什么,问他:“是叶长安?让她道歉是最好的解决……”
她话没说完,盛惟景拧眉回头看她,竖起食指做噤声手势。
手机还贴在耳边,叶长安声音又从那头传过来:“你那边有人?”
“嗯,回去和你说,”盛惟景对着电话道:“乖乖在家等我。”
他挂断电话,又瞥一眼尤思彤,“我不会让她道歉。”
尤思彤一愣,“你也看到梁晨文是什么人了,不让她道歉这件事没法善终,你才刚坐上盛世首席执行官的位置,这个时候因为供货商掉链子延误订单得罪客户,你就不怕那些支持盛煜的人借机针对你挑事儿吗?”
她语气有些激动,觉得难以置信,“叶长安有没有为你想过?她要是懂事就该自己出面,而不是躲在你后面,让你去承担这一切!”
盛惟景视线已经回到前方,“这是我和长安之间的事。”
言下之意,她管不着。
她彻底被气得笑了,“盛惟景,你对她倒是真不一样,从以前到现在一直护着她,别总拿她心理病做借口,我看她现在挺正常的,说真的我觉得梁晨文那话也没说错,你和我在一起的时候是不是心里就有她了?”
盛惟景懒得理会她的无理取闹,“当初离开的人是你,尤思彤,这件事我不提不代表我失忆。”
曾经的情侣翻旧账,常昭尴尬到想原地消失,但还得硬着头皮开车。
尤思彤冷笑,“你知道我为什么离开吗?”
盛惟景没说话。
“我以为你会来找我的,”尤思彤情绪失控,眼底有泪水打转,“你真觉得你一点责任没有?我想要的不只是一场冰冷的联姻!”
她说完,用力拍打车窗,“停车,我要下去!”
盛惟景蹙眉,常昭投过来征询意见的目光,他点头,车子就在路边停下。
尤思彤下车时将车门甩得震天响,常昭被震得耳膜都在嗡嗡地响。
到底是个千金大小姐,发起脾气来惊天动地。
人送到一半,盛惟景也不能任由她这个状态在街上乱跑,立刻下车去拉住她,“尤思彤,别闹了。”
一个梁晨文就足够添堵的了,现在又加一个,他脑中还记着尤家的渠道,竭力放缓语气,“过去的事情再提没有意义,你我都别计较了,行么。”
他确实无心翻旧账,就现在来说,可以和尤思彤保持朋友关系最好不过。
尤思彤挣扎两下也冷静下来,不免觉出几分尴尬。
她和叶长安不同,她是有头有脸的名媛,在大街上这样闹的事儿她到底是做不下去。
再者她忽然想起父母的话,父母有意让她去盛家为之前逃婚的事情登门道歉,无论怎样,三年前的事情是她理亏。
她委屈地垂着脸,眼泪顺着脸颊滑落下去,她自己抬手擦了一把,“我也是为你着想,盛家再厉害,现在你们内斗,盛煜那边是肯定不会安心看着你做盛世的总裁的,这个时候叶长安搞出这种事,不是给你添乱吗?这么大批量的货物,临时换供货商太难了,万一延误,你给客户怎么交代?这不是把自己的把柄往对手手里送吗?”
盛惟景却因为她擦眼泪的动作而恍神了一瞬。
他没见过叶长安流泪,他在她十五岁那年认识她,当时她已经不会哭了,他看到她受伤,受委屈,但从没见过她因为难过哭泣。
尤思彤抬眼看他,他回神,叹口气,“这件事我会想办法,你真是……怎么还是那么爱哭?”
他抓着她手腕,将人领回车上,这次他们一起坐在了后座,他拿了纸巾给她。
尤思彤默不作声地擦脸,盛惟景吩咐常昭开车。
这种状况,难免会让盛惟景想起三年前两个人交往的时候,尤思彤确实挺娇气,为数不多的几次争执,总会以她的眼泪告终,他得哄着她,她真是太爱哭了。
但这一次真是哭的有点莫名其妙。
……
叶长安挂断电话之后心情很好,一个本来艰难的决定在心底尘埃落定。
几年前,盛惟景得知她在学校被人欺负,接她回家时也是这样,他问她:“你为什么要道歉?”
她道歉是因为害怕老师叫他去学校,她怕他对她失望,怕给他丢脸,但当时她说不出这些话。
从徐家村刚走出来的那两年,她在陌生的大都市里其实是很自卑的,深深觉得自己来到一个不属于自己的世界,没人记得她,没人喜欢她,她时常会有一种无所适从的感觉。
而当时的盛惟景,给她的感觉是高不可攀,十分遥远,他将她带到江城,但他太忙了,遗忘她是最自然不过的事,她心存感激,却又不免因为自己对他的依赖而觉得失落。
盛惟景揉她头发,告诉她:“你没错,让你道歉写检讨的老师才有错,以后记得,别人打你,你就打回去,明白吗?你不要主动招惹人,但也绝对不可以让自己白白受委屈,我会支持你。”
现在回想起来,叶长安觉得自己这性子其实也是盛惟景惯出来的。
从她被确诊中度抑郁和自|残倾向以后,他对她和之前就不太一样,他立刻给她改了名字,然后他好像一个贴心的大哥哥,会关心她的生活和学习情况,尤其会关注她在学校有没有被人欺负。
他那时候和她开玩笑说:“要是有你打不过的,我帮你一起打。”
叶长安那时候是个小孩,因这话深受鼓舞。
再之前十几年里,她父母不断地告诉她,她的出生和存在就是个错误,只有他会对她说,你没有错。
很长一段时间里,盛惟景是她的神,他的话就是她的信仰,他说她是个有价值的人,她觉得自己就是。
盛惟景被常昭送回来时,叶长安在院中浇花。
她平时就很喜欢帮张嫂做家务,盛惟景看见,倒也不新奇。
天气正好,张嫂正好做了下午茶,有甜点和红茶,叶长安做主喊常昭留下来一起吃。
盛惟景自然没意见,只是他很忙,没吃多少就要去书房继续工作,剩下叶长安和常昭两人。
张嫂在门廊摆着小桌子,叶长安坐在旁边的椅子上,手里端着茶小口抿,常昭想起什么,和她说:“下周三定了和方医生的见面,要做心理评估,你记得请假。”
叶长安点点头,“盛哥和我说他抽空陪我去。”
常昭在她面前不像在盛惟景面前那么紧张严肃,他略有些讶异,“他有时间?”
“你是不是觉得我不懂事,他这么忙还要叫他陪我?”叶长安眯起眼打量常昭神色。
常昭说:“不敢。”
他以前也当叶长安是个妹妹,差不多两年前这个妹妹忽然就追上了盛惟景,身份的置换让他久久不能适应,现在就是有些想法自然也不能像以前那样直说。
“我就是这么不懂事,”叶长安非常欠扁地说:“你就在心里骂去吧。”
常昭无奈,“先生把你惯成什么样了。”
叶长安笑起来,笑声银铃一样。
常昭低头喝茶,听见她忽然问:“你能搞到梁晨文的联系方式吗?”
常昭一下子愣住。
“这件事我不想找别人帮忙,我只信得过你,常哥,”她放下杯子,表情严肃起来,“盛哥不赞成我道歉,但我不可能什么都不做,我惹出来的事情我得解决,我必须去见梁晨文,盛哥知道不会同意,这件事只能私下进行。”
常昭面色也凝重了点,“梁晨文那个人,不太好对付,你和他见面恐怕……”
“我知道,”叶长安沉了口气,“但逃避不能解决问题,我帮不上盛哥什么忙,不能在这个时候拖他后腿,我至少要先试着和梁晨文谈谈,你到时候能不能想办法抽个时间,陪我一起?”
常昭没立刻说话,她眼眸垂下去,声音小了点,“我多少还是有点怕……万一,我再忍不住惹了他怎么办?你得拦着我点。”
常昭默了几秒,点头,“我来安排。”
第13章 这个人是不会害她的,这是……
这个夜里,叶长安再一次做了那个噩梦。
再次被梦里的盛惟景从地窖口推下去,她惊醒时一身冷汗。
四周黑漆漆,她坐了片刻才恍惚回神,这一晚盛惟景一直在书房忙,她是在自己房间睡的。
她抱着枕头,下床去了盛惟景房间,悄悄推开房门,蹑手蹑脚地靠近大床。
盛惟景应该还是累,他睡得很沉,她拉开被子上去躺下并没吵醒他。
她因为那个梦有些心慌,要是简璐知道,肯定要笑话她神婆,但同样一个梦做两会,她的思路就真向着玄学的方向飘过去了。
她不安地往男人怀里拱,盛惟景皱眉,半梦半醒,嗓音沙哑,“丫头?”
她钻到了他怀里,他的手很自然地搂住她,但也没其他动作或者语言,他又睡着了。
她的心逐渐静下来,这个人是不会害她的,这是世界上对她最好的人啊。
她闭上眼,在心里想,为他,她做什么都可以的。
……
盛惟景睁眼时,床上只有他一个人。
闹钟还在响,他按掉之后抬手揉眉心,浑身依旧困倦,最近的高负荷工作透支了太多体力。
隐约记得昨夜半夜叶长安应该是有过来,但这会儿床的另外半边却是冷的,他深吸口气,思绪逐渐回笼,慢慢起身下床,到了浴室,手刚伸向洗手台上的架子就顿住了。
“这死丫头……”
他看着自己的手,半晌被气得笑出声。
此刻他的右手特别显眼,一双男人的手,小指和无名指的指甲却都被涂成了大红色。
除了叶长安,还能是谁的杰作。
她喜欢自己做指甲,房间里有一些指甲油,盛惟景自然不懂指甲油,他洗过手搓磨半天,用抠的也才弄下来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