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去叶长安房间,这才发现这丫头居然早跑了。
张嫂说,她已经去上班了。
盛惟景右手握成拳,被染红的指甲要靠拇指紧按着才能遮掩,他快气死了。
常昭来接他上班,他在路上拨通叶长安的电话,小姑娘在那头笑得狡黠:“有事吗?”
“这玩意儿怎么弄掉?”他黑着脸,开门见山问。
叶长安哈哈哈笑起来,“我房间有洗甲水啊,你不会还没弄掉吧!”
“……”
他直接挂了电话。
常昭瞥见他复杂的表情,问:“又是长安吗?”
盛惟景沉默片刻,慢慢抬起手。
“噗”,常昭从内视镜看到,一时没憋住,笑出声。
盛惟景白了他一眼。
常昭努力忍着,“长安是被您惯坏了。”
叶长安在外面并不是个好接触的姑娘,但在家里,在盛惟景面前,她就像个被惯坏的小孩,总做些挑战他底线的事,在作死的边缘疯狂试探。
盛惟景看着自己碍眼的大红色指甲,并没抬头,“我不惯着她谁惯她?”
常昭笑意淡了些。
以他这个旁观者角度,还真说不上叶长安这个命算是好还是不好。
这世上确实没其他人会迁就包容叶长安,她出生在一个极度重男轻女的家庭,受尽亲生父母虐待,以至于十五岁那年就险些丢了命,后来机缘巧合遇到盛惟景,被接到江城,物质上是没有再亏待她,却没人留意她的心理需求,在学校里被霸|凌后,她整个人就变得更奇怪了,在盛惟景面前是一副很开朗的样子,要不是老师打电话给盛惟景,没人会知道她偷偷用刀片割伤自己。
常昭以前一直觉得,盛惟景对叶长安是一种责任。
因为盛惟景将她接到了江城来,就要对她的生活负责,所以事发之后立刻为叶长安安排心理医生。
那时候是方杰建议盛惟景多花点心思在小姑娘身上,原因是方杰在和叶长安沟通过后认为盛惟景是叶长安唯一完全信任的人,那以后,方杰会定时和盛惟景汇报叶长安的心理状况,而盛惟景也尽全力配合了方杰的工作,包括但不限于关心叶长安的学习,时不时和她聊天,陪她做一些她想做的事情,甚至给她必要的心理暗示……最最奇怪的一条,抽时间陪着叶长安晒太阳。
这些事其实很琐碎,但盛惟景都耐心照做了。
至于后来是怎么发展到叶长安开始追盛惟景的,常昭是没搞明白,再后来,盛惟景接受叶长安,他就更看不懂了。
但他觉得有些事盛惟景心里应该也是有底的,比如梁晨文之前的话确实说得确实不错,盛家这个背景,叶长安是进不去的。
……
盛惟景这只手没法见人,下车时他从车里拿了常昭的皮手套给带上了。
在室内戴着手套就格外显眼,但他身份在那,倒也没人敢在他面前说什么,快到中午,他收到叶长安发来的微信。
老婆:你找到洗甲水没有?
他拍了张照片发过去,背景是办公桌,主角是他的右手,红指甲还是非常刺眼。
老婆:哈哈哈哈哈哈不是吧,居然还没洗掉!你就这样来上班了?
他回复:不然呢?
语气说不上是冷是热,很快叶长安又发过来:我这有洗甲水,我帮你洗。
关于在哪里洗,两个人又商量了下,叶长安不想去总裁办被人看到,她现在很小心,总裁办那里也不少各路董事的耳目,她问他:到楼梯间吧?你下两层,我上两层,正好。
午饭后,盛惟景就顺着楼梯下去了。
叶长安很早就等在那里,见着他,先是掩着嘴笑。
“还笑。”盛惟景蹙眉,靠近了屈起手指在她额头轻敲一下。
她立刻就看到他手上属于她的杰作,摸着额头后退一步,唇角没能压下去,“我和你说,你态度好点,不然我可就不管你了啊。”
“那我自己动手。”他一瞥已经看到窗台上摆了两个小瓶子,是类似于指甲油那样的东西,大概就是她所说的洗甲水。
叶长安笑着将他拉过去了,“唉,宰相肚里能撑船,谁让我这个人这么大度呢,不和你计较。”
她用洗甲水和棉片给他卸指甲油,两个人站在窗口,和煦的阳光就笼在她身上,他垂着眼,这个距离,微光中一切被柔化了,却又无比清晰,他能看到她脸上细嫩的绒毛,她长而卷翘的睫毛好像刷子,他留意到她的指甲是淡粉色的,上面还有很小的星星图样,真是小姑娘才会喜欢的东西。
二十二岁,小他八岁,正是花一样的年纪,她整个人也如同花期里绽放的花朵一样,明媚而张扬——至少表面上看起来是这样,如果是现在初识她的人,一定不会想到她有那样一段过去,也不会在她身上看到曾经那个山村里走出来,自卑又敏感的叶招娣。
叶长安最后用棉片擦干净他的指甲,轻轻吹了两口气,“好了。”
她回头,便与男人目光对上,愣了下,旋即开起玩笑,“看我看呆了?那么好看吗?”
盛惟景笑了笑,倾身,吻先是落在她唇角,“我不要面子的吗?把我的手弄成这样……你说该怎么惩罚你。”
她躲了下,他就伸手去捞她纤细的腰肢,她躲不过,被他进犯的舌尖扰得心尖发颤,手慢慢环上男人的脖子。
空旷安静的楼梯间,有了些细碎的声响,外面忽然传来脚步声,叶长安吓得浑身紧绷,再也不敢动。
四片唇瓣还贴在一起,额头相抵,呼吸交融在一起,盛惟景看到她的眼睛,好像麋鹿的眼眸,黑黑亮亮的,他忍不住地在她眼角亲了一下。
“别……”她被吓得只余下气音,手指抵着他嘴唇。
过了会儿,那脚步声远了,她才松口气,身体也松懈下来。
“胆小鬼。”他笑话她。
她瞪了他一眼,“在公司真的要小心一点,这里很多人都是董事会的人安排进来的,你又不是不知道。”
盛惟景眸色微沉,手放开她,又抬起为她理了一下头发,嘴唇动了下,想说什么最终却还是没开口。
“对了,”叶长安一边收拾洗甲水,一边说:“周三我跟常昭去见方医生,你看你有没有时间,要是实在忙,我自己去就行了。”
盛惟景想了想,“到时候我看看行程,要是去不了,我回头再打电话给方医生聊聊。”
“我不是小孩啦,”叶长安噘嘴,“总拿我当个病孩子。”
盛惟景手插进裤袋里,心说,你难道不是么。
但这话也没出口,她不认为自己有毛病是好事,他希望她可以永远保持现在这个样子,笑的时候像是没有经历过什么阴霾。
两个人分开后,叶长安心情很好地回到了自己工位,然后收到来自常昭的微信:
梁少那边回话了,明天晚上我带你去见他。
第14章 叶长安倒是一脸不在乎,“……
叶长安要去见梁晨文这事,盛惟景理所当然地被蒙在鼓里。
常昭特意和盛惟景提前找了其他借口请假,要陪叶长安一起去。
叶长安身上有个优点,越是大难临头时,反而不慌了,到了下午,她特别平静地在微信上和简璐说了这事儿:晚上我要去和梁晨文见面,问问怎么解决这批货的事儿。
简璐震惊,立刻发过来:你看梁晨文那个样子,你去了会有好果子吃?
叶长安:我已经豁出去了,最糟糕的结果,我给他道歉,大不了再让他把那一巴掌还回来还不行吗?这件事必须解决,我已经帮不上盛哥的忙,总不能拖累他吧?盛煜那边的人要是知道这事儿,肯定要大做文章的。
简璐觉得不可思议,好半天没说话。
叶长安不是会忍气吞声的性子,要她在这种情况下和人低声下气道歉,可想而知有多憋屈。
叶长安自己也憋屈,早上她还只是想和梁晨文先谈谈看情况,但中午的时候她和乔晚一起吃了饭,乔晚带来了总裁办关于这件事的最新消息。
盛惟景那边出了新的方案,其中包括让公关部立刻联系几个以前没合作的供货商,做好临时换供货商的准备,以及做好万一交货被延误后如何针对东南亚的大客户进行补偿的准备。
前者难度太大,临时换供货商无法保证货物品质,至于后者,乔晚也说了,东南亚那大客户也不是好说话的人,无论如何补偿必定会对盛惟景有意见——毕竟是他刚上来就出的这事儿。
再一联想到万一客户那边不高兴,董事会那边的连锁反应……叶长安都觉得头疼,更别说盛惟景。
怪就怪在梁晨文找麻烦的这个时机选得很巧妙,叶长安就是想睁只眼闭只眼不管事也很难做到,她不能看着盛惟景身陷囹圄,她知道他不会放弃盛世。
……
下班后,叶长安去了公司一个街区外的酒吧。
地点是梁晨文指定的,她也没选择权,她和常昭刚进去就遇到个她的熟人。
常昭眼睁睁看着她跟一个染黄色头发的男人打招呼:“黄毛,你怎么在这?”
这绰号跟人还真是挺配。
黄毛见着叶长安也一愣,“小长安?真是好久不见了。”
常昭在旁边听了几句,算是明白过来,这黄毛还是叶长安玩乐队那会儿认识的人。
黄毛对着叶长安感慨:“你不唱歌太可惜了,你这个嗓子,天生唱摇滚的。”
叶长安倒是一脸不在乎,“没办法,我男朋友管得严。”
黄毛说:“平时那么横,遇上男朋友就成怂包了你。”
叶长安哈哈一笑,也没不好意思,“我不想让他不高兴。”
黄毛想起什么,“对了,我上个月在蓝岛那边还碰到过你的小粉丝呢。”
“什么粉丝啊,”叶长安愣了下,“我都多久不唱了,谁还记得我?”
她玩乐队还是差不多三年前的事儿,那阵子她确实有一帮小粉丝,在她退出乐队的时候还很舍不得她,但时间长了,她估计自己早就被人遗忘。
“不,真是你粉丝,问我小长安以后还会不会唱歌,”黄毛回想着,“他还请我喝酒了,我说你不会再唱,他好像很失望,这都几年了,也算是死忠粉了,对了,他叫韩越,你以前在乐队的时候认识他吗?”
叶长安在脑中搜索一遍,摇头,“不认识。”
看叶长安和黄毛聊起来没完没了,常昭忍不住提醒叶长安:“咱们还有事。”
叶长安只能匆匆结束和黄毛的对话,跟着常昭往包厢走。
途中常昭放慢脚步问她:“你是不是怕?”
叶长安这会儿倒是真不怎么怕,她说:“横竖我就这一条命,他想要就拿走吧!”
“你就嘴巴厉害,”常昭叮嘱她,“遇事想想盛先生,别一冲动再打人,再得罪梁少一回,这事儿就真的难收场了。”
“我不会的。”她说完,在心里补充了一句,我会忍。
今天她抱着一定要破釜沉舟背水一战解决这件事的决心来,被常昭带进包厢的时候也没露怯,目光在沙发上扫过去,看到了梁晨文,也看到他呼朋引伴招来的一堆朋友。
其中包括了那天那个和她要联系方式的小学弟。
她又看一遍这些人,确定里面没有尤思彤,在心底松口气。
她不希望自己低头道歉的情景被尤思彤看到。
包厢里有个男人在唱跑调的歌,嗓门很大,她和常昭进门后足有一分多钟没人理会。
歌唱完了,常昭出声,“梁少,我把人带来了。”
梁晨文坐在沙发中间,怀里搂着个姑娘,懒洋洋地抬眼瞥过来,然后挥挥手,有人将播到下一首的歌曲暂停下来。
梁晨文饶有兴味看着叶长安,“叶长安,你找我?”
叶长安点了点头:“我……”
“哎,”梁晨文摆手,“先别说话,既然来了,先给大伙唱首歌吧?我听说你以前搞乐队,歌唱得还挺不错的。”
叶长安知道,梁晨文要开始折腾她了。
她有心理准备,并不生气,努力扯出笑,“梁少,我想和你私下谈,成吗?”
“看得出来你是想私下谈,不然就不会让常特助找我,盛总不管你了?”他问完,好像也并不关注答案,接着说:“私下也行,今晚我在楼上定了房,你在上面等我呗。”
一群人都哄笑起来。
叶长安手攥了下,常昭也有些忍不住,“梁少,我们是来……”
“少废话,先唱歌,”梁晨文扯扯唇角,“是不是来道歉的?道歉就要有道歉的态度,要不是道歉就滚!”
他说完,踢了茶几一脚,发出哐当一声响,茶几边上掉下啦两个酒杯,一下就碎了。
空气中全是酒气,叶长安忍了忍,走过去拿麦克风,“梁少,你想听什么歌?”
她在心里想,忍忍就过去了。
她以前也很擅长忍耐的,这点儿小事,难不倒她。
“有没有什么二奶之歌之类的?”梁晨文朝着周围的人问。
有个男生喊了个《香水有毒》,叶长安听见歌名,脑子嗡的一声。
“那就这个吧,”梁晨文说:“好好唱,唱得好,我心情好,这事儿早点了。”
叶长安一边点了《香水有毒》,一边在心里诅咒梁氏快点倒闭。
唱歌时,她并不专心,因为她忽然想到,有梁晨文这么个垃圾做领导,估计梁氏倒闭本身就指日可待。
一曲唱完,她还没开口,梁晨文就骂了句:“唱的什么垃圾?再来一遍!”
常昭在包厢沙发旁站着,皱眉试图劝说梁晨文,“梁少,长安今天是诚心和你谈,你看……”
梁晨文压根没理会常昭,喊叶长安,“你唱歌就站在角落唱?不对,你站到这里来……这里,看到没,你要像歌手一样,像这个MV里面的人一样,搔首弄姿,你在盛总面前挺会这一套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