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听到“实验班”时,脸色稍霁,她远远地对季良平和季衡微笑示意,而后招呼着萧乐:“需要过去打招呼吗?”
季衡也礼貌的回应了对面的男人和女人,点头示意着。
“妈妈,曾叔叔,我昨天约了几个同学一起逛书店买习题,正好遇到了季良平,先过去啦!”萧乐不等刘美苓同意,头也不回的奔到季良平面前。
刘美苓原本还担心,这孩子是不是早恋了。可转念一想,如果早恋对象是个实验班的孩子,那也不是不可以,至少学习上还能有个帮助呢。再说了,自家孩子那么明目张胆的,怎么想季良平也不会是她的早恋对象吧?
曾志斌临走前还和季衡遥遥的微笑颔首,做齐了全套。
他心底默默有了计较。
那个男人,绝对非富即贵。
季氏父子没听到萧乐对曾志斌的称呼,只觉得萧乐的反应有些奇怪。
季衡瞧见自家儿子一脸怀疑的看着萧乐,不由得笑出来:“小姑娘,上次遇见你时,你可不是这样的。”
萧乐眼瞧着母亲和曾志斌离开,这才松口气,她垮着脸,扯着季良平的衣袖,手都在打颤:“不好意思,我腿有点软,我还有点想吐……”
季良平立马变了脸色。
不等他反应过来,季衡先推着季良平,催促着自家迟钝的傻儿子:“小姑娘都说不舒服了,快点带人家去洗手间啊!”
季良平额上冒着青筋,他青着脸带萧乐去洗手间,更没能错过老爸那张揶揄的脸。
萧乐忍了又忍,终于忍到了卫生间的洗手池。
她趴在大理石台面上,吐得昏天黑地,差点没把肠子掏出来。
空气中弥漫着说不出的味道。
季良平蹙着眉,转身走出了洗手间。
季衡在外头观望着,没料到小姑娘是真吐,吐就吐吧,自家不争气的傻儿子还一脸嫌弃的跑路了……就这种觉悟,怎么追女孩子?
他教育的话没说出口,就听见良平在问服务员要纸巾。
“请问有一次性纸杯吗?”季良平又道,“没有的话玻璃杯也可以,请帮我倒一杯水,稍微烫口的那种。”
季衡怔了怔,目瞪口呆的瞧见自家儿子拿着一盒抽纸、端着一杯水,大跨步的冲到洗手间的洗手台前。
那边萧乐已经吐的差不多了,正捧着自来水冲脸漱口,镜子里的小姑娘,眼圈红红的,还泛着泪光,狼狈又倔强。
她头有些晕眩,忍着不适,试图冲掉洗手池里的东西。
好在洗手池的下水管口够大,没怎么费劲儿的,整个洗手池又被冲洗的干净如初……忽略轻微的气味,的确是没两样。
萧乐有些自我嫌弃,她手撑在洗手台上,侧脸看向离开又复返的季良平,嘴边勉强扯出一个笑:“抱歉,给你们添麻烦了。”
季良平没吭声,将抽纸和杯子塞进萧乐手里,萧乐盯着手里的一次性纸杯,薄薄的杯壁传来的温度灼人心肺。
她接过纸杯的手颤了颤,慢慢咽下一杯水,温度也是刚刚好,稍烫的水落到胃里,暖的让她鼻子发酸。
“啪嗒——啪嗒啪嗒……”
有什么东西落下来,滴在她拿着杯子的手上,滴在洗手台上……
萧乐的眼前一片模糊,纸杯被捏扁也没有察觉,攥着杯子的手压在洗手台上,稳住站姿。
她看不清季良平的表情,也没注意到洗手间外头的季衡,只是一个劲儿的落泪,没有抽噎,只有眼泪滴落的声音,一下接一下。
莫约过去了五分钟,萧乐背过身拿着纸巾狠狠擦着眼泪,又吸了吸鼻子,这才回神看向季良平:“抱歉,你们还没吃饭吧……”刚看完一个人吐,这还怎么吃得下?
萧乐没好意思说出口。
平心而论,在首都遇到季衡的那次、以及这次的巧遇,季衡对她都很亲切友善,那种友好不是曾志斌那般虚伪令人作呕的。她能感受到,季衡对自己的真心实意的关切。
季良平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转脸对季衡说:“爸,请帮忙安排一下。”
季衡眼皮子跳了跳,有些看不清自家儿子的心思了。平常,良平可没那么客气,今天客气上了,却又没有用足敬语,说明良平的心情又好又糟?他实在是闹不懂这别扭小孩到底在想什么。
萧乐站在洗手池边,看着季良平走到洗手间外,又折了回来。
少年蹙着眉站在她面前:“没问题吧?能走路吗?”
“嗯……”
季良平点点头,没走出两步,发现身后人依旧没有动静,他有些焦躁的拉着萧乐的胳膊,破天荒的絮絮叨叨:“站在洗手台边干嘛?你是不是傻了,真怀疑你到底是不是萧乐。就这傻样,怎么会在英语竞赛上赢过我?……”
萧乐一愣,心里蓦地轻快不少,连拖沓的脚步都轻盈了。
季良平拉着她,又进了一个包间坐下。
这次,包间里依旧只有三个人,季氏父子和她。
“小姑娘,你感觉好些了吗?”季衡关心的问,“是不是受凉了?我点了粥,待会儿多少喝一些暖暖胃。”
话音没落下,他瞧见自家傻儿子开窍一般,又给小姑娘塞了一杯热水。
萧乐晃了晃神,接过水喝了好几口才缓过劲儿。
很好,她没有产生幻觉。
第一次懂得了,恶心话说多了是会反噬的。
在恶心了曾志斌又恶心了自己的自残式“攻击”后,她终于没能过的了自己心里这一关,成功的吐了,并且是在季氏父子面前,想想就觉得丢人。
意料之外的是,季良平并没有表面上那样冷冰冰的不近人情,他给自己递纸巾、递热水,还拉着自己来这里平复情绪。
她面上闪过尴尬,又咽下了一切粉饰太平的言辞。
“对不起,刚刚你们看到的是我母亲,”萧乐的喉咙发涩,艰难的道出事实,“和她的出轨对象。”
季衡讶然,季良平反而稍微从容些。
“家丑归家丑,说是不可外扬,可我一个人应付起来实在吃力。”萧乐惨淡的笑笑,“刚刚就是反作用,把自己恶心到了这步田地。”
季氏父子都没吱声,安静的听着小女孩惨白着脸叙述。
“……人是我舅舅介绍的,舅舅讨厌父亲,父亲懦弱远不如母亲能挑大梁。母亲一时鬼迷心窍,以为曾志斌是个值得托付的可靠男人,她觉得我年纪小,就从我这里下手,经常找理由带我出来和曾志斌吃饭,增进感情……”
萧乐梗了梗,“可我怎么会对一个破坏我家庭的人,咽得下饭?我甚至找母亲摊牌,母亲一个巴掌打醒了我,她自己却依旧沉迷其中……我没办法,明显激烈的反抗只会让母亲更想离婚,我只能借着成绩不稳定来缓解母亲离婚的企图……”
“你们大概觉得我太固执,那样一门心思想离开的母亲,有什么挽留拯救的必要?正因为我清楚父亲、母亲和曾志斌的性子,才更坚定母亲不能和曾志斌在一起。父亲虽然懦弱,却也忠诚,曾志斌强势,又轻视母亲是个女流……他表面上对我亲切友好,我却好几次亲耳听见他暗骂我是个没眼力见的蠢货……就算不为了其他人,我也想为了自己的人生努力下去……”
萧乐不想示弱,更不想在季良平和季衡这两个外人面前泣不成声。
可嘴巴刹不住闸就罢了,泪腺也根本不受控制,决堤一般滚烫的落下。
她右手捂着脸,嘴角却执拗的扯着笑:“抱歉,又让你们看笑话了……”
季良平无声无息的坐在萧乐身旁,看到她杯子空了便续水,看到她哭了就塞纸巾,看到服务员端了粥上来,就盛了一小碗放在萧乐面前先冷着。
季衡默默的坐在两人对面,看着自家儿子殷勤备至的模样,便忍住了没吭声。
萧乐好不容易又止住了,粥没喝上两口,侧头瞧见季良平的脸上满是“关心”一样诡异的情绪,她瘪瘪嘴,没忍住,眼眶又湿了一圈儿。
奇怪,季良平一脸关切,她自己竟也跟着觉得委屈?
他们没理由产生这样的情绪交流啊。
季良平道:“……总会有解决方法的,”
萧乐默默的想,季良平估计是对自己很无语吧,竟然同一个外人说这种事,简直就是疯魔了,病急乱投医。
她盯着季良平,等着他的下文。
那人又道:“就算再恶心他,你也成功的忍耐住了,徐徐图之,没问题的。”
良平竟然会安慰人?季衡感动的要命,一转脸,小姑娘也感动的哭了。
季衡恶趣味的想,自家儿子那手忙脚乱的样子真有趣,比那小子拿着竞赛冠军奖杯回来更值得庆贺。
第42章 . 惹怒 第一个坑
萧乐回家后, 陷入了深深的自我厌弃。
她今天究竟哭了多少次?数都数不过来了。
如果说第一次哭是委屈,给憋的,那后面几次她一看到季良平就忍不住掉眼泪,又是几个意思?
她不会对季良平产生雏鸟效应了吧?因为没管理好情绪, 在季良平面前露出了丑态, 所以破罐子破摔之类……
这种事她根本不敢和别人说, 20岁的夏静绮会帮自己分析利弊, 可如今, 夏静绮只有15岁。
校园生活对于萧乐而言,远没有周末与曾志斌吃的一顿顿饭来的刺激。
让她诧异的是,母亲带她出来与曾志斌吃饭的频率高了, 并且是同一家餐厅。
萧乐一迈进禧月阁大厅, 脸色都变了。
上次的记忆不受控制的钻进脑子里, 她缩在口袋里的手捏住了薄薄一层衣料,内心越是惊涛骇浪,表面就更应该从容一些才好。
如果在这里暴露了自己对曾志斌的恶心,那就没戏唱了。
萧乐抬头, 看向母亲和曾志斌:“今天也在这里吃饭吗?”
曾志斌露出温和的笑:“这里的水晶虾仁蒸饺很好吃哦, 上次忘了点,这次小乐也多吃点。”
萧乐装作一脸开心的点点头。
可惜了水晶虾仁蒸饺,吃到自己嘴里, 估计跟生吞死虾一样恶心。
每次来这家餐厅, 萧乐总能想起自己在季氏父子面前出的洋相。
她不仅将家里的糟心事和盘托出, 还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事后更没有跟季良平强调保守秘密……真是蠢透了。
好在季良平根本不是那种没品的人,平常连八卦都不感兴趣,更别说同一伙他根本不想理会的人聊八卦。
每每来这家餐厅吃饭, 曾志斌总能展现出自己无懈可击的好气度,一言一行都和蔼温和,正气凛然的让萧乐头皮发麻。
萧乐借机在餐厅大堂里怼了曾志斌几句,用挑衅的口气和他抬杠,曾志斌竟然都没翻脸。
她太清楚曾志斌是什么品性了,心眼儿比针尖还小的人,怎么会被萧乐顶撞之后还能笑得可亲?
萧乐立马就想起自家在品尚那边买的房,心底警铃大作。
“小乐,上次和你一起买书的同学,和你是什么关系呀?”瞧瞧,曾志斌有多不正常,他不但不理会萧乐的挑衅,还关心起了季良平。
萧乐瞥见母亲同样关切的目光,坦言道:“普通校友。”
曾志斌笑笑:“普通校友怎么会关系那么好,还一起逛书店?”
“之前一起参加过英语竞赛,省赛和全国赛我俩都在一个考场。”
“呵呵,看来那孩子也是顶优秀的,一定受过相当优质的教育……”
曾志斌前言不搭后语的扯了一通季良平,终于让萧乐弄明白了什么。
几周内频繁来这家餐厅吃饭,理由是水晶虾仁蒸饺好吃,每次都展现出得体的风度……在这家价位不低的餐厅,假装成一个富有绅士,除了钓鱼,萧乐想不出其他目的了。
而曾志斌相中的“鱼”,也在今天揭开了真面目。
“您是对季良平感兴趣吗?”萧乐笑着问,“我劝您还是别瞎费心思了,人家是从省城连市过来的,季良平去年到首都考试,他父亲为了探望他特意去首都出了一个差,想来季先生在公司里也是举足轻重的大人物。您觉得,这样的人,您高攀的起吗?”
“小乐!”刘美苓不敢相信的瞪大眼,“你怎么和曾叔叔说话的?”
曾志斌脸色变了好几变,最后咬牙切齿的挤出个笑:“没、事,小乐……还是个孩子嘛……”
萧乐得意的冲曾志斌挑眉:“您真是宽容大量,对于我这个孩子还能那么容忍,我都快感动死了。”她顿了顿,“不过,这里的虾仁蒸饺实在是太难吃了,咬下去像是嚼死虾一样腥臭,看别人都吃的很开心,食物本身应该没问题,大概我受到您的影响太大了。”
萧乐吸了吸鼻子,看向曾志斌时一脸嫌恶。
曾志斌的亲切表情破碎的一干二净,重重的哼一声,转身走出餐厅大堂。
刘美苓还没缓过劲儿来,她想和曾志斌解释几句,又不能扔着女儿不管,只得重重的叹一口气,拉着萧乐单独开了一个包间。
包间里只有母女二人,打从重生以来,萧乐还是第一次单独和刘美苓吃饭。
准确来说不是吃饭,而是气势汹汹的坐在同一张桌子旁。
“你到底是怎么了,之前不都好好的吗?”刘美苓脸色很难看,甚至比曾志斌离开时的表情更狰狞。
萧乐抬头看向刘美苓,目不斜视,“您哪里觉得,之前都是好好的了?”
刘美苓一窒,道:“之前每次吃饭你不都开开心心的吗,还厚脸皮问人家要钱。我都跟你说了多少遍,不要做这种没出息的事……”
“那,您知道,为什么上次遇到季良平时,我会那么高兴吗?”
萧乐这句话问住了刘美苓。今天听说那个男孩子也参加活动英语竞赛的全国赛,刘美苓对他也更中意几分了。女儿和他关系匪浅,她当然会高兴地赞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