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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轻惹耳根红红的,她低着头盯着自己藏在裙裾里的绣鞋尖瞧,就是不肯再往那船坊处再多看一眼。
她突然就有些后悔把帽子摘了,只是现在再戴上,未免有些欲盖弥彰的。
“桑绿,我们回府吧。”她小声说着。
风吹得她青丝半飘起来,微微有几分凌乱的美感。
桑绿自然是不会拒绝的,领着人就往来时的马车旁走去。
只是没走两步,就被迎面而来的青山给拦住了。
青山不似苏怀瑾那般心思深沉,笑时有些憨厚的样子,“五姑娘,我们先生这边有请。”
唐轻惹咬唇,垂下的眸子里有几分挣扎,看得出她并不想去。
“天色已晚,我要回去了。”
她声音清浅,听得出是很乖巧的性子。
青山实在是不好意思再为难人家小姑娘,可是自家主子的话,他更是不敢违逆的,就只好在唐轻惹面前做了回“恶人”。
“五姑娘若是不去,奴才怕是少不了要挨训的,您心肠好,要不……”
桑绿在旁边咳了咳。
青山这才适可而止。
唐轻惹手里的荷花灯被风吹了晃了晃,心里无奈极了。
如今她是知道了,这主仆二人表面看似无害,却惯是会拿捏人心的。
尤其是她。
唐轻惹几不可查的微微叹息,也不愿意抬头,便转了步子往那船坊处走去。
……
越靠近河岸边,灯火阑珊处处通明,视线开朗了很多,人也看得真切了些。
而少女氅衣的颜色暗淡,融入了一片深色的江河之中,便愈加能看见那张昳丽动人的小脸。
她眉眼柔和,低垂着视线,行走时裙裾下的露出点点鞋间点点,素手挑着的荷花灯被风吹的左摇右摆。
不同于旁的姑娘娇俏的展颜欢笑,少女的侧脸恬静,看着都是极为乖巧淑婉的闺秀千金。
顾清衡这惊鸿一瞥,脚步便不由的停了下来,他皱了皱眉,在脑海里搜寻与这少女相关的信息,“她,是谁家府上的千金?”
顾清衡记忆极好,京城里的世家权贵有名有姓的闺秀千金他也曾在媒婆那里见过,只是这姑娘,他竟一点印象都没有。
武安顺着那视线瞅了瞅,心里也是奇怪的很,“这,这姑娘奴才还真就不知道了。”
他是跟在顾清衡后面做事的,顾清衡是当朝陛下的少傅,又是如今太后的嫡亲弟弟。
京城内谁不想攀附,一个个的都是恨不得把闺女送到顾府里头做丫鬟的,指不定就有机会能和男人看对眼呢。
可顾清衡一向自律严谨,对女色倒是平常心,这其它的事一直都是武安在打理,所以京城里大小的事儿和人他都知道一点。
这还是他头一次被难为到,他笑嘻嘻的,“奴才瞧着这姑娘面生,家里应当没有为官的人,许是小门小户的千金,又或许是这外地新来的也不一定啊!”
武安笑着说,语气也是极为的不确定。
“竟还有你不知道的事儿。”顾清衡淡淡睨了他一眼,不觉新奇,便又收回了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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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轻惹步子很缓,许是她心里有些不情愿,步调比往常还要更慢了些。
靠近船坊时桑绿扶着她进去,那船身并不稳,她上去时身子晃了晃。
浅色的帘笼遮挡住了她的大半视线,安静的船舱竟让唐轻惹觉得心里有些紧张。
待她走进去时,便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儿,不待她找寻这血腥味儿的源头,就看见了一身紫衣的男人,正慢条斯理的吃着茶,眸色意味深长的盯着她瞧。
唐轻惹有些不自在,可是心里有股浅小的感觉油然而生,让她心里踏实起来。
“玩的可开心?”
陆羡放下了手中的茶,含笑的眸子睨着她,却又泛着几不可查的冷。
唐轻惹认真答了,“自然是开心的,看了杂耍,还猜了灯谜。”
她又想了想,歪着小脑袋浅笑,莫名有些娇憨,“这荷花灯便是方才猜灯谜时赢来的。”
唐轻惹手捏的紧了些,荷花灯被弄的一直在摇,可是她就是站在原地,不肯再往前走了。
“站那么远,怕我吃了你?”
男人调侃道,语意冷冽,却又有些邪肆。
他一直在看她,连坐着的姿势都未变过,唐轻惹红了耳根,步子却微微向前走了两步。
“先生也来逛灯会吗?”
她小声询问。
听桑绿说,苏怀瑾是外地来了,行商之人大多应该奔走各地,可他竟也有功夫过来赏玩。
陆羡却是笑出了声,他抚了抚衣袖站了起来,反问道,“你都能来,为何我来不得?”
他往里面有了两步,身后的船坊里乌黑一片,什么也看不清楚。
“我不是这个意思。”唐轻惹摇了摇头,小声解释。
她不知他要做什么,只眨着眼看着男人宽厚的背影瞧。
陆羡却突然转身,微微启唇,眼底的笑意当然无存,“再过来些。”
男人的声音带着几分不容抗拒的命令,磅礴的威严感由内而发,那一刻,他眼神黢黑一片,像极了掌控一切的帝王。
唐轻惹仰头看他,平静无波的水眸里露出些探究,眼神里有几分陌生。
“先生,你…怎么了?”
陆羡勾唇,笑容邪魅又勾人,却又让人不寒而栗。
“不是说,你什么都不怕吗?我今日便带你瞧些新奇的。我赌你,肯定会怕的!”
行军打仗他都不能有这样十分的把握,可是今日,他却是无比肯定。
陆羡盯着离他不远处的少女,安静乖巧,容色姝丽像是天上落凡的神女,总让人心生怜惜。
可他陆羡,是这无间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最爱的,就是杀人,最看不惯的,就是这般心思纯良,娇弱美艳的无用之人。
如今,他更是想彻底摧毁。
他直直地盯着少女那双静如秋水的眸子,伸出了手掌,带着鬼魅似的诱哄感:“过来。”
男人声音一如平常的冷冽,可是那双眸子泛起了丝丝红意,让唐轻惹心生退惧。
她是有几分怕的,可是那几分怕似乎抵不过她对苏怀瑾的信任,她就是下意识的觉得,先生救了她,总不会伤她的。
心里这样想着,唐轻惹不知不觉就走近了,此时她忘了什么礼度忌讳,什么男女规矩,他们靠得很近。
她艰难的仰起小脖子,小脸如往常一般素净,毫无防备,软软的喃语,“先生,我不怕的。”
少女那无条件的信任感,让陆羡心中生畏。
他的眸色颤了颤,森然恶劣的表情有些皲裂。
只是转眼间,又恢复如常。
他弯腰时,唇角贴在少女耳尖,是阴阴冷冷的邪腔。
“那你可要忍住了,别被吓得哭鼻子。”
因为,这一次,看得可是死人。
而且是满身是血,垂死挣扎的濒死之人。
“那里面是什么?”
他盯着少女懵懂的小脸,邪恶的笑着,“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说着,然后慢慢移开了身子。
而挡住他身后的东西也慢慢露了出来。
唐轻惹闻着越发浓郁的血腥味儿,眉间微微皱起,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没了男人的遮挡,她大着胆子一步一步往黑暗里走去,想看得清楚些。
只是她步子向前看了两步,眼前一黑,视线被一只温热的手掌遮住。
腰间被人揽着转了一圈,来不及惊呼,她便被身后的男人,紧紧的拥进了怀里。
而她方才看过的地方,此时又被男人身形遮住。
只要再往里面多走一步,便能看见满脸血痕的男人,瞪着双死不瞑目的眼睛,让人望而生怖。
第10章 算计 不正是他五妹妹吗?
“不看了吗?”
男人轻纱似得衣袖挡住了她的视线,唐轻惹小脸上还有些疑惑。
鼻翼间是很浓郁佛香,她想退开些,可是腰间和后脑都压着男人的手掌,那力道很紧。
“嗯,不看了。”
男人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
那声音有些懒怠低沉,唐轻惹更加无所适从了。
他们这样的行径是不合礼法,若是被人瞧见了,不仅是她,便是苏怀瑾的名声都要受到牵连。
如此想着,她便挣脱起来,“先生,你…你先放开我吧。”
她的声音毫无气势,手上的力道更是微乎其微,就是挠痒痒都算不上。
陆羡抬头,眼底的自嘲意味明显。
他从未如此挫败过,此时心里憋屈的很,怎么可能如此轻易便放开了她。
想着方才还信誓旦旦的他,此时却是不可否认的,输的彻底。
陆羡今日的心情本是不错的,灯会上遇上唐轻惹也是偶然。
小姑娘穿着与平时不大相同的深色氅衣,帽子压得严严实实的,只能瞧见那秀气的小鼻子和一截小下巴。
可是陆羡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
从街头走到杂耍摊,又去猜灯谜,她一路上很少说话,可是看着平日里见他和老鼠见了猫似的小姑娘,竟然很是乖巧的跟在一个陌生男子身后。
两人靠得很近,即便是隔着这夜色,他都能察觉到,两人说话时,她氅帽下的红唇带着的浅笑。
还真是扎眼啊。
想想小姑娘可是他花了三个月,从鬼门关拉回来的,如此这般,她便合该就是他的人。
便是他不要,别人也碰不得。
偏生这小姑娘毫无察觉。
他今日手上沾了血,却还觉得兴致缺缺,心底萦绕的烦闷感无法排解,如此一来,便生了摧毁的恶劣心思。
陆羡觉得,他喜欢见她哭,也瞧不得她对人笑,如此,便是让她哭个够。
可是真当他出手时,才察觉,是他自欺欺人了。
他输了,或许,自打他在唐府心生杀意的那一刻,他就输了。
陆羡闭眸,有些认命后的无奈感。
他鼻尖蹭上少女的玉颈,神色有些贪婪,忍下想要在那纤细的小脖子上咬一口冲动,启唇道:“我头有些疼,你便借我靠一会儿。”
那气息灼热烫人,唐轻惹一双澄澈的水眸都羞红了。
她一向是心软的人,对他,似乎是有用不完的耐心。
而这份耐心,她自己都分不清限度。
唐轻惹便微微躲开了些,很认真同他讲道理,“先生,这样不…好的,若是……”
她说得磕磕绊绊的,也能听出那软语之中,有几分无力感。
可陆羡哪里会理她这般软声的劝阻,反倒是趁着人出神时,将人拥得更紧了些。
身后传来微小的声音,他耳朵动了动。
不待怀里的人反应,他眸色一沉,浅笑问着,“哪里不好?”
他深邃的眸子埋在那青丝里,弯唇笑时,牙齿在小姑娘的颈上磕了磕。
颈间温热的触感让唐轻惹直接愣怔住了。
她那双含水的眸子突然滞住,莹润的小脸也是通红,明显是被吓得不轻。
“先,先生你……”她软着小嗓子都喊出了颤音了。
头顶发出男人愉悦的笑声,耳侧挨着男人的胸膛,那里稳健有力的心跳声跳得很快。
“砰砰砰”。
唐轻惹憋红了脸,所幸一句话都不说了。
挣脱不开,她一颗心思都紧绷着,最是怕人看见,而这一晚上的折腾下来,她早就没什么精力了。
此时微微平静下来时,她的眼皮上像是有千金鼎似的。
她迷迷糊糊的,嘴里还不忘念叨,“先生,你这样不好的。”。
没一会儿,唐轻惹就熬不住了,竟直接靠在男人怀里睡着了。
陆羡眉眼含笑,薄唇在那青丝上近乎贪恋的蹭着。
只是听到了怀里的小姑娘那浅小几乎捕捉不到的呼吸时声,他手掌在那皓白的手腕上探了探。
确定她只是太累了,陆羡这才放了心,动作轻柔的将人打横抱起,放到了一旁地方宽敞软垫上。
这时间已经过了戌时二刻,平日这个时辰唐轻惹要是在府上,早早就歇下了,能撑到此时已是不易。
趁着小姑娘睡着,陆羡得了空,便坐在软榻上盯着人细细的瞧,神情很是专注。
此时隔岸船上的彩灯斑驳明亮,照在软榻的少女身上时,在那纤长的羽睫在那眼窝处,留下了淡淡的剪影。
她一向乖巧安静,脾性也是软的好欺负,船身被风吹得只晃,睡熟的少女柳眉微微蹙起。
唐轻惹睡得并不大安稳,许是觉得没什么安全感,软声梦呓时,还轻声喊着“桑绿”。
陆羡笑了笑,眼底有几分散开的宠溺。
只是余光扫到那葱白似的小手里,紧攥的荷花灯时,笑容微敛。
她倒是个没心没肺,就连睡时都舍不得将手里的东西丢了,还紧紧的握着。
陆羡不紧不慢的起身,半晌回来时,手里拿回了个兔子灯,模样款式正是先前在铺子唐轻惹看中的那个。
方才那谜面便是他出的,而这兔子灯也是他花了一锭金子买下的。
而那灯谜,不过是为了给那些痴心妄想的人一个小小的警告罢了。
他手下轻轻用力,便将少女掌心的荷花灯杆抽了出来,然后毫不犹豫的将兔子灯的灯杆塞进了那柔软的掌心里。
少女空了的掌心似乎有些察觉,便又攥紧了些,可爱的兔子灯在她手边晃啊晃,很是衬她。
没了那碍眼的破荷花灯,陆羡才觉得舒心多了,再看看手里这灯,便愈发觉得碍眼的很,甩手就给扔了。
他撩袍坐回软垫上。
头顶的灯光倾斜而下,少女睡得毫无防备,而那水润的红唇翕合,像是在无声倾诉着暧昧软语。
陆羡脑海中又浮现出,那个旖.旎的梦境。
像找了魔似得俯身靠近。
却是在红唇那咫尺的距离前,侧首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