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觉到马车车速突然变慢,拂拂疑惑地问车夫:“前面怎么回事?”
驾车的护卫立即翻身下了马,低声说:“陛下在城门前等着王后呢。”
“牧临川?”拂拂愣了一下,赶紧掀开了车帘。
自然也没看到护卫略显惊讶的目光。
竟是直呼陛下的姓名吗?
拂拂这边刚打起帘子蹦下车,立刻就被铺天盖地的声浪给砸了个天旋地转。
四周突然响起了一阵欢呼声,声浪一波推着一波,街边巷口的民众纷纷向马车行礼致敬。
万人空巷,人头攒动。
虽早作了准备,但拂拂还是忍不住睁大了眼,攥紧了车帘。
在众人和善的目光下,她眼前一黑,尴尬得几乎满脸通红,忽然就有些站不住了。
又不知道是谁喊了声王后害羞了,于是民众的热情愈发高涨了些,迫切地挤着想要看清王后的模样。
只看到马车前站着个俏生生的小娘子,清丽窈窕,一双黑宝石般的眸子,灼灼生辉,面皮薄,此时羞得脖子都红了个透。
这、这简直就是社恐死亡现场。
拂拂手足无措,冷汗直冒,心里不断深吸了几口气,努力扯出个明快的笑意来。
女孩儿这眉眼弯弯的一笑,好似春风拂面,如大地般淳朴动人,初乳般甜美干净。
众人本以为会看到个雍容娴静的王后,却没想到眼前这小娘子好似邻家的小姑娘一般干净板正,透着股青涩的慌乱与怯意。
“这便是王后?”
“怎么?这怎么就不能是王后了?”
“我是说,这王后年纪看起来也太小了,我还以为王后必是年长雍容的呢。”
“竟是这小娘子劝导陛下向善吗?”
众人七嘴八舌,交头接耳地议论起来。
更有那天真娇憨的女郎,满眼期盼,星星眼道:“王后可真好看!”
要说这市井之中最仰慕这位陆王后的当属这些年纪不大,正是多情烂漫的女郎了。
“听说王后从前是冷宫弃妃,陛下落了难,更是王后亲自把陛下背出来的。相伴在侧,不离不弃。”
要说陛下如今这模样,可是王后一手□□出来的哩。
深吸了一口气,拂拂故作轻快,硬着头皮走到了牧临川面前。实际上想到自己今天这骚|包的打扮,置身于众人的视线之下,她简直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了。
她几乎已经能想象到回宫之后牧临川的嘲讽了,可出乎意料的是,头顶上安安静静的,没有任何动静。
等了半天没等到那讥嘲的目光,拂拂狐疑地抬起眼,一眼就对上了牧临川那双幽深的红瞳。
心尖儿又猛地颤了一下。
牧临川略略扫了她一眼,看她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倒没有多说什么。
他目光有些躲闪,像是躲避着她的脸,眼皮猛地跳了一下,眼里浮现出点儿熟悉的羞恼之色,不知道在和谁怄气。
陆拂拂她当然不会像电视剧里傻白甜女主一样,蠢到觉得自己是不是妆化得太丑了。
牧临川如今这个反应,貌似意味着……
她妆化得还算挺成功的,姑且能称得上好看吧……
于是,本来就红的脸蛋此时更红得几欲冒烟。
牧临川深吸了一口气,若无其事地走到了她身边。
一向驾轻就熟,能言巧辩,此时此刻却不知道说些什么,顿了又顿,才开了口。
“回来了?”
拂拂眨眨眼:“嗯。”
糟糕!!拂拂在心里哀叹,不能去看牧临川的脸!
三个多月没见,面前这人好像又陌生了点儿。
那双红瞳看得她心悸。
越看,她脸就越红,就像被传染了一样,两人之间的空气都是灼热的。
没办法,拂拂只好错开了视线,去看站在牧临川身后的亲信,这一看不要紧,陆拂拂一怔,杏眼圆睁,又惊又喜,露出个发自内心的灿烂的笑意!
“全常侍?刘黄门?!”
“张中丞?!”
“张嵩!”
站在牧临川身后的可不是全珏、刘季舒、张秀和张嵩吗?!
全珏与刘季舒等人早就憋不住了,互相对视了一眼,齐齐行礼唤了声“王后”,忍不住琅琅大笑,亦如昆山玉碎。
张秀还是那个冷淡矜持的模样,此时此刻,唇角也忍不住泛起了淡淡的笑意。
张嵩反应则大多啦,笑得眼睛都快眯成一条缝了。他是在牧临川幼时就跟在他身边伺候的,算是看着牧临川长大的,牧行简起兵之后,和陆拂拂一样被牧临川安排着送了出去。
不过,牧临川没想到他当时都为陆拂拂她指出一条生路了,她还不愿意走就是了。
牧临川此番能还于旧都,少不得这位忠心的内侍在后方出力使劲儿。
全珏等人的笑容里有些许慈爱,有些许欣慰,还有几许揶揄,竟然有点儿类似于调皮的姨母笑。
陆拂拂被笑得面红耳赤,扶着马车,爬上早已准备好的车架,背影颇有点儿落荒而逃的意思。
斜刺里却伸来一只手。
牧临川早被抬上了马车,这个时候正伸着手拉她。
拂拂犹犹豫豫地,将手搁在了牧临川的掌心,他略一使劲儿,手背上青筋浮起,就将她稳稳当当地拽了上去。
车队自御街往宫门驶去。
陆拂拂这个时候也差不多冷静下来了,收拾好了心情,又囧又尬地掀开车帘,朝道旁百姓们微笑致意。
女孩儿杏眼微弯,笑意和善。
“呀!王后冲我笑了!”有女郎捧着脸雀跃地呼喊。
“哈哈哈哈,做梦去吧你,分明是冲我笑了。”
此时此刻与其说是百姓们仰慕王后。倒不如说“王后”已成了个符号,一个代表着这世间无数普普通通的老百姓们的符号,一个寒门亦可脱颖而出,亦可挣脱原有的阶级束缚的符号。
人们与有荣焉,迈动脚步,好奇地眨着眼睛,不论男女,都自发地追逐着车队往前跑,女郎们更是牵着裙裳,连跑带颠,热得汗流浃背,一直到车队终于驶入了宫门还不愿离去。
曹九怕出了事故,忙拍马而去,大声呼喝,众人这才依依不舍地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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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头一回进宫,王女女一步三顿,像刘姥姥进大观园似的,牵着沙弥,这里看看那里摸摸,尤为新奇。
“诶那个是金子做的吧。”
指着不远处一尊金鹤,王女女张大了嘴,“这眼睛得是红宝石吧。”
“这王宫也太奢华了。”
又不忘把往前面蹦的沙弥给拽回来,戳着脑门骂:“跑什么跑!这王宫里也是让你乱跑的!别动!”
“好好看着啊,长长见识。”
沙弥委屈得直扁嘴,杨大哥哭笑不得地把委委屈屈的沙弥抱进了怀里,“跟孩子说这些干嘛。”
阿妃则被左慧牵着,拉着自家阿娘,一步三蹦地走在前面,朝沙弥直招手:“沙弥来呀!前面的花儿长得可好看了!!”
拂拂跟着牧临川慢悠悠地“走”在后面。
她不喜欢坐这个,几年没回宫了,想下车走走。
“喜欢吗?”忽地,牧临川问道。
众人一愣,王女女傻了眼。
眼见牧临川看着她,这才意识到陛下是在跟她说话呢!!
王女女一个哆嗦,“喜、喜欢啊。”
顿时如被掐住了脖子的鸡,老实了,再也不敢造次。
拂拂乐颠颠地直笑。
她记得,从一住进刺史府起王女女就怕牧临川,用王女女的话来说,“陛下长得确实一挺俊的,就是太傲了,鬼气森森的,看着吓人。”
如今这么几个月过去了,王女女明显还是这么想的,脸色都变了,勉强挤出个笑来,牧临川突然又道:“喜欢就带回去。”
王女女:“吓!”
“哪、哪能啊……陛下,民女说笑呢。”
牧临川神情特平静:“这宫里喜欢什么就带回去,孤赏你们的。”
王女女直瞪瞪地睁着眼,呆呆地问:“真、真的?”
牧临川难得有耐心回复这没营养的问题:“真的。”
杨大哥嘴角一抽,实在看不下去自家这口子傻乎乎的模样了,赶紧肃容上前行礼,道:“谢陛下,草民不敢。” 将王女女又给拖回去了。
拂拂震惊了,看着牧临川活像是大白天见着了鬼。
牧临川皱了一下眉:“看我作什么?”
“没什么?”拂拂飞快地摇摇头,抿嘴笑,“你说的真的?”
牧临川有点儿傲,有点儿羞恼:“帝王一诺,岂同于儿戏。”
“你朋友,我不待她们好点儿?”
拂拂顿时老怀欣慰,笑眯眯地扯着他衣角,悄悄咬耳朵,“嗯嗯,陛下会疼人了。”
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少女的呼吸大胆地喷吐在他耳侧。
女孩儿打扮得花枝招展,笑起来花枝乱颤。
像是有露水顺着花枝滚落了下来,钻进了衣领里,沁人心脾的凉,凉得人心里“哧”地一个哆嗦。
那一张脸凑得太近,唇瓣丰盈如花瓣。
如今牧临川最经不起逗,浑身一颤,突然往后退了点儿,和她拉开了距离。
他呼吸又快又急:“陆拂拂?”
“嗯?”拂拂眨巴眨巴眼。
牧临川脑门上青筋直蹦,深吸了一口气,像在忍耐什么似的。
憋了三五回,终于稳定了心神,面无表情道:“别离我太近。”
……
刚搬回王城还有许多杂事要干。
牧行简的后宫不多,此时也早已安置妥当了另觅了住处,如今这偌大的后宫空空荡荡,牧临川便也没让王女女和左慧离开,她俩各挑了一间喜欢的住下在宫内陪陆拂拂。
这一忙活就忙活了一下午,等到晚上的时候,拂拂这才终于能坐在昭阳殿的床上舒一口气。
累死了,捶着又酸又涨的腰,拂拂长吁短叹。
环顾着四周的陈设,昭阳殿倒是和从前一样,没多大改变。看来牧行简入主上京之后,基本没怎么动过王城内的陈设。
牧临川现在可没从前这么自在了,大晚上还有批改奏折。
他一边批,一边应付着她嘴里那些家长里短,鸡毛蒜皮的小事儿。
说着说着,陆拂拂却没了动静。
他抬眼看她。
就看到烛光春影里,陆拂拂撑着下巴,那双鹿儿眼一眨一眨的,正聚精会神地盯着他看,看了一眼又一眼,像是怎么看都看不够似的。
他被她看得脸上发烧,握笔的手紧了紧。
“陆拂拂。”
“嗯嗯。”
“今天……王女女那个事儿。”
牧临川低下头去看奏折,然而奏折里的字不论如何却印不进脑子里。
“之前是没条件,如今这整座后宫都是你的,你和她们想怎么折腾想怎么折腾。”
拂拂吃了一惊,这么大方?不确定地问:“那我们要是把这座王城都薅光了。”
牧临川撇撇嘴:“随你的便。”
又虚张声势地低下头去看奏折。
没想到陆拂拂压根不给他平静的机会。
陆拂拂那叫一个感动啊,感动得都快哭了。
她赶紧连蹦带跳地跑下床,走到牧临川面前,左看看右看看。
看得牧临川浑身发毛地阖上眼,眼睫轻颤,鼻子里哼出几个模糊的音节。
他低着头,嗓音压得很低,很轻,风一吹好像就散了。
“当初答应你的事,孤做到了。”
什么事?
无非是马车里那句戏言。
她被夺走的富贵荣华,他会一一帮她抢回来,将全天下的宝物都捧到她面前供她享乐。
相处这么长时间了,陆拂拂哪里还不了解他的性格了。
牧临川就是不擅长对人好,他秉性就是个恶魔,折磨起人来乐此不疲,热血上头。一叫他释放出些许的善意,就浑身发毛,宛如一个被□□的小媳妇儿。
口是心非。
拂拂捧着他脸,心花怒放,鼓起勇气,支支吾吾,羞羞涩涩。
忍不住“叭嗒”亲了一口。
果不其然看到了牧临川那一双红瞳缓缓地,睁大了点儿。
倒是把陆拂拂给逗笑了。
他俩早就上了本垒打了,牧临川偏偏会在这种小事上表现得各位纯情。当初那个公然裸|奔的变态已经一去不复返了啊。
牧临川被她笑得浑身上火,憋着气面无表情地拽她手腕,她就这样一屁股跌进了牧临川怀里。
陆拂拂足足愣了半天,开始后悔戏弄他了,悔得肠子都青了。
他那双红瞳每多盯着她看一秒,拂拂心尖儿就颤一下,被盯到最后几乎快哭了。
牧临川这才舒展了紧皱的眉头,低下脸去亲吻她。
一个接着一个,不包含□□的,很细密的吻,像春日的烟雨洒落在脸上,软软的,凉凉的。
亲了一会儿,嘴角有些咸。牧临川察觉出不对,抬眼却突然看到陆拂拂闭着眼,脸上直流泪。
他惊了一下,差点儿没抱稳她,“你哭什么?”语气带了自己都不易察觉出来的慌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