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哈,什么叫民心所向?就叫民心所向!”
离开林宅之后,风长天的心情还是好得很,“雍容你看,你再不嫁给我,上上下下老老少少都看不下去了!”
“……”姜雍容实在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双手捧着那只卷轴,递给他,“此物关系重大,请陛下收好。”
风长天没接:“给你的。”
姜雍容一愣:“妾身用不着它。”
“我瞧你看见它,眼睛都直了。”风长天眼角带笑,“既然是你想要的,爷自然要弄来给你。”
有什么东西飘落在脸上,细碎而沁凉,姜雍容愣了一下,才发现是雪花。
阴沉了一整天的天气,终于下雪了。
不知是不是老天爷也觉得如释重负,还是因为风长天的眸光太过明亮,姜雍容只觉得眼前的世界仿佛起了一点变化 ,有了一道明净的光。
那光就在他的眼睛里,直接望进她心中。
那颗倦怠无力的心无法承受这样的重量,她像是被扎着一样迅速地别开视线,改口问:“几位太妃怎么样?”
这个话题改得十分生硬,好在风长天很好说话,告诉她道:“她们好得很。你爹原要审她们,结果她们一个个晕的晕,哭的哭,还说要去皇陵哭文宗皇帝去,你爹也拿她们没辙,我赶到的时候你爹已经离宫了。”
说着,顿了顿,道,“不过,你不见了,他急得不行,总算像点爹样了。”
姜雍容慢慢地点了点头,她知道这个话题真是找对了,方才微微激荡的心头很快静下来,静得微微发冷。
她轻声道:“可不是。”
父亲当然急。
一来有用的棋子不见了,确实心急。
二来急给所有人看,他是一位挂念女儿的父亲。
三来越急就越能惊动风长天。
这样想着的时候,她忽然发现了一件事。
从前父亲在她眼中如同神明,他睿智聪慧、潇洒飘逸、才华横溢,世间没有任何人能及得上。父亲的每一个决定她都觉得无比完美,脑子还来不及分析,人就已经顺从。
但现在,父亲身上那层神明般的光辉消失了,她忽然明白父亲也只不过是个人,每一步的所思所想都有迹可循。
风长天拿手在她面前晃了晃:“想什么呢?”
“没什么。”姜雍容道,“妾身只是在想,陛下收到消息,还能记得扮成羽林卫,可见陛下的心思沉稳缜密,实在是社稷之福。”
“哈哈哈我这个是穿着睡觉的——”风长天脱口而出,说完想收住已经来不及了。
姜雍容原是随口一句,且说完之后就觉得,惊闻她失踪,他还有心整顿衣装再出门,看来他对她的喜欢并不像表现出来的那样多,她实在不必为之烦忧。
然后,她才知道自己错了。
她这是一不小心就知道了陛下的一个怪癖。
她斟酌了一下,道:“陛下勇武过人,入睡不忘披坚执锐,更是社稷之福。”
“咳,嗯。”风长天估且接受了这个听起来很威风的理由,但心里还是有点忍不住,他走得离姜雍容近了些。
他往这边靠一点,姜雍容就往旁边缩一点,最后快给他挤到巷角了。
姜雍容叹了口气:“陛下……”
一句话没有说完,风长天将她困在了胸膛与巷角之间,“雍容,问你一句话,你老实回答。”
离得太近了,姜雍容又一次有了那种空气都被夺走的感觉,她竭力让自己的声音平静些:“陛下请讲。”
“我要的可是实话。”
“妾身一定据实以告。”
“咳。”风长天清了清嗓子,“爷香吗?”
“……”姜雍容起先不解,待明白了之后,眼睛微微睁圆了。
——他是因为她那句醉话,才穿着这身被她夸过的铠甲睡觉?
第29章 . 狂徒 亲一下,功力会失去几天?……
姜雍容良久才眨了眨眼。
从风长天这个角度看下去, 她的睫毛微翘,根根分明,眸子如猫儿睁圆了的瞳孔, 似琥珀般半透明。
那种痒痒的、又是舒服又是难受的感觉又来了。
答案好像已经不再重要了,他忍不住想凑近一点, 再凑近一点。
就在他的唇快碰到她的时候,姜雍容开口道:“妾身有一事不明, 还请陛下指教。”
这时候还称“妾身”, 她当然是故意煞风景。但风长天好像给她煞惯了, 半点没受影响,头又低了一些,姜雍容已经感觉得到他的鼻息轻触在自己的脸颊肌肤上, 微微温热。
他的声音压得极低,便有些沙哑:“你问。”
姜雍容极力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静一些,迫使自己抬起头,视线迎上他的眸子,不避不让, 清晰地问道:“陛下练的是童子功, 真的能近女色么?”
童子功是风长天的逆鳞和要害,根据以往经验, 往往能达到一种触之即退的效果。
但这一次竟然失效了。
“我也不确定, 前两天好像有点问题, 。”风长天不仅没有炸毛,眸子颜色反而越加暗沉, 眼神也变得灼热,“不如试试?”
姜雍容:“!”
因为之前的搜索,百姓们闭门不出, 这条小巷子里一个人影也没有,但终究是光天化日,她的慌乱再也抑不住:“陛下!”
这两个字似怒似嗔,听在风长天的耳朵里似乎带上了一丝撒娇般的意味,他再也忍不住,一把搂住的她的腰,将她揽进怀里。
即使是隔着冬天的大毛衣裳,姜雍容也感觉得到他手上的灼热。
这样的温度仿佛直接透进了她的心里,她的心跳一时间快得不受控制,心砰砰作响,耳朵里都是轰鸣。
他的头低下来。
小巷的墙角便仿佛形成了一个奇异的小小的世界,在这个世界里,空气升温,散发着让人迷乱的香甜气息。
若是有人踏入这条小巷,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风长天高大挺拔的背影,在铠甲的加持下坚不可摧。
然后再是他怀中那抹身影,一截雪白柔软的狐裘搭在他的臂弯里,像一朵丰盈的花。
“大胆狂徒,放开阿容!”
就在这时,姜雍容听到了一声大喝,紧跟着是一道奇异的响动,那是上好的牛筋弓弦被拉动的声音。
姜雍容猛然睁开了眼睛。
在两丈开外的距离,一支漆黑的玄铁箭尖映入姜雍容的视线,然后是朱红描金的长弓,再然后是握弓的那只戴着翡翠扳指的手。
最后是一张温玉般端雅的脸,束赤金冠,手腕上束着朱红箭袖,手指已经是松弦之势。
荣王!
她想推开风长天,触手之处是风长天胸前坚硬冰冷的铠甲,他整个人就像一座铁打的山脉,她哪里的撼得动?挣扎间反而激起了他的狂意,姜雍容感觉他箍在腰间的手更紧了,像是要把她的腰握断似的。
她甚至没有机会向荣王示意。风长天宽厚的臂膀将她完全纳入自己的怀中,高大的背影将她挡得风雨不透,像是水一样包裹着她。
天空中轻盈飞舞的雪花停顿了,每一片都悬在半空,不上,也不下,将世界凝固成一个温柔而清甜的梦境。
“嗡”地一声轻响后,一支漆黑的箭矢离弦而出,它刺穿空气与雪花,在姜雍容眼中以一个慢到不可思议的速度向风长天射来。
姜雍容睁大了眼睛。
在这极混乱又极短暂的时间里,只想到一件事——还好,风长天神功在身,刀枪不入。
但是下一瞬,她明显听到了“卟”地一下,那是箭矢穿破皮革的声音。
荣王箭术了得,所用的箭矢全用玄铁打造,名为“破甲箭”,哪怕再坚实的铠甲都能穿透。
姜原教导姜雍容,比照的是太学六艺,学射艺的时候,荣王时常来姜家,是她的半个老师。
她知道“破甲箭”的盛名并不全在于玄铁的锋利,而于是荣王的箭术,他的每一支仿佛都长了眼睛,能钻进锁甲连接处的缝隙里,射进人身最脆弱的要害。
但风长天应该会没事吧?
毕竟他有神功护体。
可此时,风长天身体一颤,姜雍容感觉到的肩臂猛然紧绷。
然后他慢慢地抬起头,眼中神情三分懊恼,三分失望,三分光火,还有一分难以置信。
他缓缓松开姜雍容,扭头看向自己的后背。
从姜雍容这个位置,只看到一截黑色的箭羽。
风长天手伸到后头抓住那东西,一拔。
“卧槽,”他“嘶”了一声,骂道,“还真他妈疼!”
姜雍容:“……”
玄铁箭尖上带着殷红鲜血,沿着最尖锐的地方汇聚,凝成一颗红色的血珠,往下滴。
是看到了这滴血,姜雍容才相信,他真的受伤了。
……怎么会?
相遇的那一晚,她的簪尖那么锋利,明明刺中了人身上最最脆弱脖颈,他都毫发无伤。
她忽然想到了那天他甚至没有上树练功,而且明明重重踹过腊梅树一脚,腊梅树居然完好无损。
是不是从那时候起就失去了功力?
可刚刚他踹大门收拾府兵和捕快的时候,身手又嚣张得很,功夫明明在。
没等她想出点眉目,弓弦声再度响起。
姜雍容大惊,高声道:“王爷快住手,这是陛下!”
荣王的手顿了一下,瞬即道:“阿容,休要被他迷惑,陛下怎么可能是光天化日欺凌女子的狂徒?你快过来!”
“你瞎啊?”风长天摘了头盔,“你不是那荣王风长律么?”
作为近支宗室中身份最高的王爷,在他的登基大典上,荣王的位次就在姜原之侧,冠带之奢华,服饰之花哨,让风长天叹为观止,其值钱程度给风长天留下了深刻印象。
风长天的暴露在天光之下,眉眼深邃,鼻梁挺拔,以荣王神箭手的眼力,无论如何都不该认不出来。
但荣王手里的箭依然没有放下,他喝道:“区区贼子,竟也认得本王。放开阿容,本王给你一个痛快。”
姜雍容陡然间明白了。
——荣王不是认不出风长天,荣王是不想认出风长天。
因为他想要风长天死。
风长天一死,他就是风家皇室中最合适的皇帝。
认不出来是为民除害,认出来了,是弑君。
此时风长天只身在此,巷中又全是他的亲信,这是不可多得的良机。只要再来一箭,他就能踏上向往已久的龙椅了。
姜雍容踏上前一步。
荣王冷冷的眼睛中有了一丝暖意。
他知道阿容一直是最聪明的女人,她一定会选择最适合她的人。
但姜雍容只踏了一步,她站在了风长天的身前,张开了双臂,将风长天挡在身后。
这是一个保护的姿势。
荣王的脸色变了:“阿容!”
风长天的脸色也变了。
变得有点奇怪,有点疑惑。
他难得认真地动用了一下大脑,思索了一下二十五年来的过往,然后确认,这是生平头一遭,有人将他护在身后。
她明明这么纤细,这么轻盈,好像轻轻伸出一根手指头就能点倒,却在保护他。
这种感觉太奇怪了。
“我说,你还是到我后面好一点。”他悄悄凑到她的耳边,道。
姜雍容却问:“陛下这几天为什么没有去清凉殿?”
风长天:“……”
他没出声,不单是因为他不想回答,更是因为她为了不让别人听见,和他一样对准了他的耳边。
她的气息触到他的耳坠上,于是那小块肌肤像是酥化了,让他说不出话来。
“几天?”姜雍容问。
“嗯?”
“亲一下,功力会失去几天?”
风长天震惊看着她:“…………………………”
“几天?”她盯着他的眼睛,追问,“两天?三天?”
风长天一脸郁卒,是抬不起头做人的表情,把眼一闭,挤出两个字:“……三天。”
姜雍容轻轻叹了一口气。
她早该发现的。
原来这就是他所说的练这项功法会带来的“这样那样的问题”。
只是……明明知道会这样,为什么还要做这种事!
姜雍容忍不住瞪了他一眼。
这一瞪带着点恼,带着点埋怨,风长天无端觉得像是有只小手在心尖尖上捏了一下,“我也不确定,还以为上次是个意外。”
不确定的事情,当然要再试一试,以便确定一下。
“但是现在你知道了。”如果换一个时间与情景,姜雍容会长长地松一口气。这意味着她安全了。
但现在箭尖正指在前方,荣王的手微微颤抖,显然正在挣扎。
她知道荣王喜欢她,一直喜欢她。
但喜欢这个东西并没有几两重,跟皇位比起来,更是一文不值。
“阿容,你快过来!我不想伤害你!”荣王道,“你莫要为这狂徒枉送了性命!”
“是的,王爷,我若是死了,姜家会不会原谅你,我们两说,我二哥和你肯定从此不再是朋友了。你要想清楚。”姜雍容说完,低声向风长天道,“我护你回林鸣的院子,你从后门离开,过三条街之后便是文林的宅子,你只要找到他便安全了。”
荣王定是来找她的,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上风长天,一定没有周全的计划。
而文林虽然脾气又臭又硬且十分啰嗦,但风长天是风家的皇帝,文林会豁出性命保护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