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中用的小东西。”她捏着它后颈将身子提起,放入怀中。
玩了整天十分疲倦,回家后她与李勖简单地用过晚膳,又玩了会子狗便早早睡下。
半夜,林风眠口干,挣扎了会,也不燃灯,摸索下床喝水。
可寻找许久只找到一只鞋子,想来另一只被自己踢到了床下,遂穿着李勖的大鞋挪到桌边,抱起茶壶咕咚咕咚地痛饮。
不知何时李勖也起了,声音还未完全苏醒:“把本王的鞋还给本王。”
但紧接着一刻未停地走来,环在她身后,就着她的手也喝了几大口。
饮痛快了,眼都未睁,两手在她腋下一夹,提溜回到床上。她忍俊不禁,笑了阵也就如梦了。
余下多日,卫允又过来一次,照例带回梁都信件若干。
家中人都无事,小日子过得平平淡淡,使人心安,偶有岔子也是林云栖惹出的。
不过是与谁家少爷痴迷比武,被人家娘堵上门,当孟澜的面责怪。
孟澜罚他闭关至走马上任。
卫允说着,又从车内拖出几个沉重的木箱,道:“还是那戎三王子,这些都是送给殿下与姑娘的。”满满两箱金定,剩下的一箱尽是珠宝,琳琅满目。
林风眠惊得嘴巴半天合不拢,问道:“他哪来这么多钱?他大哥二哥与他一比,过的可寒酸多了。”
“哪是这三王子的钱呢……”卫允笑道,“还不是萧国公孝敬的,被用来借花献佛。”
萧国公背后,自是萧家一族,萧家背后,则或多或少有梁帝的意思。
正像戎王与诸王子争先恐后与李勖结交一样,梁国亦在拉拢三王子。
两枚故国的弃子,从某种角度亦可为人所用,成为攻击故国的利器。
说来引人发笑。
“我要这些无用,你原数还回,告诉他不必再打算北境。”李勖道。
卫允叹道:“殿下莫不是觉得我为三王子驱使而看轻卫某?哪里能够。
这些都是过了沈丞的眼才有机会出关,沈丞让我对殿下讲,这些东西殿下知道如何用。”
深摘盘算什么?李勖双眉顿蹙,片刻后,冷声问:“民兵可受到饥荒的影响?”
卫允点头:“多少有些波及,但好在他们人少地多,余粮是有的,挨三五月,国库也该开了。”
“嗯……”李勖道,“将这些银钱送去他们那里吧,让他们看着使。”
卫允应声,不久告辞。
金子银子是可以直接使的,尽被卫允拿去北郡交给民兵。
可是乱世当道,印着「上林苑」的珠宝无法即刻变卖,只能暂且留下。
林风眠一边清点,一边著册,口中呢喃:“萧国公可以说富可敌国了。”
李勖嗤笑:“凭他还不至于,这尊玉如意是侍郎张庆达的,那年他冒死弹劾佞臣,事后陛下赏赐。”
至于如何流到戎三王子手里,要么经萧国公一道,要么便是他主动奉上。
昔日文官清流,一朝入得禁闼,金銮浸染,不过趋炎附势之辈。
林风眠感慨,李勖却在旁认出更多物件,什么张大人的三彩胭脂盒,王大人的镶红珠金步摇,赵大人的沉水木暖手炉。
天下能工巧匠唯有进宫侍奉才得扬名立万。再者,只有宫里才有取之不尽的木材、金玉供他们熏陶。因此,这世上最精美的珍宝,大体从宫内流到宫外。
李勖曾作为东宫的主人,自然知之甚详。
别说,眼前这绘西厢撰诗笔洗还是他当年赏赐下去的呢。
至于赏给了谁,早不记得,黄有德若在,该说得出一二。
林风眠发现,李勖是真不在乎这些。
昨日夜里她生怕磕坏了地安置在箱中,还在箱底垫了软布,第二天便发现那瓷笔洗成了狗子的水碗。而一旁闪闪发光的食碗,换成了银碗。
瞠目解释之余,她又看到玉如意压着晾干的茄子,朝阳中,耀耀生辉,茄子在它的衬托下,也变得高贵许多。
她险些背过气去,也不怕李勖觉着她小气了,道:“殿下怎么能用它们做这个。”
这都是钱啊=o=
“哦……”李勖不着意道,“我见这玩意儿摆着无用,压东西倒是挺顺手的。”
梁京。
李戒早朝以后照往常一样留下萧国公议事,国舅自请有事禀告,也留下了。
“国舅,多日未见,病有好转?”
“多谢陛下记挂为臣拨了张太医到府上,臣已经好多了。”
“嗯,那便好,什么事,说罢。”
李戒双目沉寂,许多人都意为,太子走后陛下也老了,单看着双眼,是这样。
“臣想,马上就开春了,今年往边境的拨款是不是可以多一些?”
李戒哼笑出声,也不问缘由,直道:“你直说是想朕多给雍王拨一些好了。”
国舅语塞,干脆承认:“陛下,戎国苦寒,雍王自幼锦衣玉食惯了,臣怕他……”
“够了,他目中无朕,朕又何苦做慈父?你跪恩吧,我与萧国公还有事要商议。”
国舅无奈退下,李戒合眼,指指萧国公,让他开口。
萧国公道:“戎三王子至今没有让臣登门,陛下的计策是否还要继续?”
良久,李戒那暮如沉钟的声音道:“继续……”
“他既收了你的礼,就有松动的可能。朕打天下十载,首天下八载,还从未见过真正心如石佛的硬骨头,他不见你,便是觉得礼太轻瞧不上,那你送更贵重的就好。”
萧国公一面摆出「受教了」的表情,心里却暗自发急。
再送他这点家底就耗光了,难得真要把棺材本也扔到这无底洞吗?且论一论值与不值。
见他似有犹豫,梁帝不耐道:“爱卿有话直说。”
“实不相瞒,微臣算上俸禄,加之祖上遗珍,实所剩无几,臣担心……”
李戒呵呵干笑两声:“多大点事就把自己整这么局促,拿去。”
挥下的,正是国库清点近一年附庸国朝贡的宝物,萧国公看了两眼,已经忍不住眼底反光。
这下就够了,还愁那小子不低头?他自己都眼馋了。
“退下吧。”
“臣告退。”
独留李戒一人时,他恍惚也觉得诚明殿太辉煌,太空旷了,思绪倏尔飘至远方,那逆子不知在干些什么?
可怎会想起他?怎能想起他?覆水难收,亦不需去收,因滚滚江流自会后来居上。
大概,朕大概是想和孩子玩了,李戒心道。
“陛下去哪,老奴陪着。”
李戒起身,对身旁跟了几十载的老奴才道:“去二皇子府上,看看朕的长孙。”
第60章 钓鱼
老皇帝的仪仗悄无声息停在二皇子府门外时, 二皇子一家三口正于空地蹴鞠。
李戒一个眼神止住欲去禀告的小厮,覆手门外站了会儿,听得院内笑声传来, 小厮吓得脸都没有血色了。
老二是年初被封夏王的,长子如今五岁,本不习惯改口称父为王, 眼下尽情玩耍,兴之所至, 更是没了顾忌,边跑边道:“蹴鞠真有意思,父亲,儿子能不能叫下人一起玩?”
“成何体统?”二皇子亦是跑中回答, 微微发喘, 声音虽严肃,却是笑着的。
这时夏王妃道:“王爷,瞧我踢得对不对?你们爷俩可要让着点我。”
梁帝一声长笑,举步迈入庭院,朗声道:“朕都不知道老二在家中这么快活。”
夏王夫妇听到声音,停下脚步向府门看去,顿时惊吓得魂不附体, 纷纷施礼下跪:“儿臣拜见父皇。”
“是儿子失察了,不知父皇将至,有失远迎。”
梁帝扫兴,挥手让二人起了,举目看向远处的小人, 复又扬起微笑。
夏王妃立即喝止幼子,将他叫至身前, 低声说:“这是皇上,快磕头。”
不料小家伙不见认生亦不害怕,前迈数步,仰头问:“你就是我的祖父?”
“辉儿!”二皇子呼喝时甚至在颤抖。
李戒蹲下来与孙儿平视,听不出喜怒,十分苍老:“祖父?这称呼倒是亲切,你父王让你叫的?”
辉儿摇头:“管家伯伯的孙儿叫管家伯伯祖父。”
“辉儿,休得无礼,快退下。”
圣上多疑,怎知不会误会自己平日将管家与他相比?
夏王脸都快贴到地上,辉儿回头,满目童稚地道:“父王,这就是祖父啊,比你说得还要高呢!”
“祖父,你的个子真高,辉儿往后会好好吃饭,也要长得高高的!”
李戒快慰大笑,一把抱起孙子,不咸不淡看了眼二皇子:“朕就这么好跪?快起来吧。”往屋里走去。
夏王夫妇终是松口气。
二皇子不知陛下今日为何突然登门,实则,这位父皇的许多政令他都不甚理解。
不解,却也不敢问。年后自己与三皇子都封了王。
眼下天暖和了,前往封地的日子礼部与大理寺早早划定,然而陛下至今也未开口让他们出发。
至于个中用意,二皇子自认愚钝,也不敢说参透一二,姑且认为是与立储相关罢。
看得出,李戒心情不错,与孙儿言笑好一阵,夏王妃准备传膳了,李戒起身:“你们夫妇不必麻烦了,朕回宫用。”
夏王妃白白准备近两个时辰的八仙宴,眼下半句不敢提及,只道:“儿臣遵命。”
“你们啊,是太规矩了。”梁帝不明不白留了句,即被内侍扶着走出府门。
圣驾消失在北城街尾,夫妇俩才转身回屋,一进屋子,王妃让嬷嬷把小王爷带走,独与夏王道:“方才陛下让上林苑给辉儿拨马,准辉儿入宫参加四月节,王爷觉着什么意思?陛下是不是不打算让咱去封地了?”
夏王看了眼满面期待的妻子,小妇人想的什么他一清二楚,他可不敢肖想那位置,王妃提起放在几案上的木剑,小心翼翼摸了吧穗头:“陛下还将此物赏给辉儿,王爷……”
夏王心中五味杂陈,他如何认不出,这木剑是大哥儿时的玩物。
前日,林云栖走马上任了。
他并非内阁要员,因以散朝后即刻便可还家。
他从二十四桥走过,自南宫门出来,解了自己的马往家的方向缓缓踱步,昔日那富贵少爷的闲散一扫,意气风发中又有丝自持认真,惹来不少闺秀侧目。
入得林宅,先回房脱了一身靛青武官朝服,换上白色儒袍,除冕而留冠,去了书房。
沈摘与林潮止相对而坐,云栖到后微一施礼,拿起几上的酒壶便饮。
这壶桃花酿是乙亥年沈摘埋于自家院落的,原也是一时兴起,赶着落红不扫徒手捧了些许。
今年挖出,竟成唇齿留香的佳酿,才顿悔当初酿的少了。
一共就有两坛,一坛除夕当日与家人饮尽,剩下这坛拿来与潮止下棋对饮。
眼下云栖一口就将「五载」喝去大半,沈摘有些心疼。
好在云栖没继续去动另外一半,问道:“怎么怀柔姑母不来咱家了?”
潮止是刚直之人,听他发问,先是不悦:“不好是非长辈。”
云栖挑挑眉:“哦,那辈可否?大哥,霍璟的母亲为何不来咱们府上了?”登时得了潮止一记白眼。
对面沈摘勾唇微笑:“霍府添丁了。”
“昭安,我教育家弟,你不要添乱。”潮止不悦,又担心云栖出了这院子冒失去问别人,传出去不知得罪多少人,遂将事情不添一分,亦不减一分地说与他。
霍宏被降职,一月有十日赋闲在家,怀柔起初十分快慰,走亲访友的,林府与哥哥家去的最多,却丝毫不知,有人在自己眼皮子下暗度陈仓。
霍宏在家中停留的时间多了,见后院人的机会也就更多,这一来二去,令姨娘有了身孕。
叶敏青瞒得极好,显怀才对外说自己有了。也是林怀柔心思早从后院飞出,平日瞒不过她这当家主母的事,却轻轻松松瞒过。
几日前叶敏青产子,母子平安,怀柔哪还有心情抛头露面。
云栖唏嘘,难怪这些天见到霍璟脸色低沉,家中多个庶弟,定会分走父亲的宠爱。
三人又说了阵,两人第二天都还有早朝,便自觉散了。
却说北戎的节庆不及中原别致,但三月一过,也是接踵而至安排得甚是密集。
李勖又被请到行宫几次,面对一些有心之人的「不情之请」,拒绝了,也就当是忘了。
马车来,马车往,什么时候回来,小院的灯火永远为他亮着。
这日难得清闲,李勖准备驾马车带林风眠出去玩。
“今儿什么日子?”她问。
“本王带你踏青去。”
算算时间,也该寒食节了,戎人不兴祭扫,他们遂计划带上美酒佳肴,遥祭祖先,然后信马由缰,兴尽乃回,想来极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