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廉见西林派了一群骑兵掀起连天烟尘与步兵交锋,左翼已经自顾不暇,赶忙抽调中部重骑兵前往右翼补救。没多久转头又看西林军队对上自己的左翼,手中用的新式武器似是火铳,但又不是。数枪下来,往往西林□□队拉开距离,自己的人无法靠近,连刀血印也不留下便被里头的滑膛手狙倒了。
“你们是傻蛋么?再分一部分支援左翼!”
很好。
兰顿中部空虚。
凯撒狞笑,他终于等到了这个时刻。
“集中兵力,炮火准备,重骑兵准备。”他吐出一口牙血,由于高度紧张,上下两齿咬合处浸透鲜血,“急攻中部防御,绕后合围——”
西林轻骑兵凭借机动优势,绝不恋战,回马返阵。
威廉抬起的手僵在半空,来不及了。两翼已经被冲散,中部薄弱,来不及支援。
“撤军!撤军!”
发现溃败已无法挽回,威廉最后指挥军队草草反抗了一回追击,随即迅速退入城中。
凯撒没有追远,离城池越近,驻扎的兰顿军队越多。他没必要上赶着找死。
在别人的地盘上开打只有一点不好:
补给太过勉强,所以……
“打扫战场。”
等西境与西林本土送来下一批物资之前,他还是省着点用吧。
一排排逃兵跪在地上,等待他们的是死亡的命运,威廉一一从其面前巡视而过。第一战打的不尽人意,可他军备充足,兰顿的军队庞大,他耗得起,西林耗不起!他没想到的是,居然会有这么多逃兵,不用等西林打过来,兰顿的军队自己就先散成沙了!
“你们最好能想想有什么能够换自己一命的东西,否则……”威廉裹紧领口,他抽动嘴角仿佛在笑,但僵硬地可怕,“别耍小聪明。”
他回身站在沉默的军队面前,指着跪下的逃兵们威慑道:“我警告你们所有人,这就是逃兵的下场。”
其中一个逃兵瑟瑟地憋出一句:“长官……我有话想与您私下讲。”
“什么?”
“关于罗杰·卡莱尔总司令当年的事,我想,您应该会多少有点兴趣?”
卡莱尔猛然回头,拽起那人的领子,把他拖在地上拉入了帐篷。
“您父亲染上赌瘾,挪用了军费……当时陛下尚未登位,血气方刚,就此揭穿……司令出身寒门,更好面子……当晚本来该我去的,结果我运气好,发高烧不退……派了我兄弟刺杀陛下,结果事情败露……”
“所以……所以您父亲当年的死……”
威廉·卡莱尔眼前发花,等他缓过来,那个军士倒在地上,胸前插着他的长剑。
是了,只有死人的嘴才能保守住秘密。
他父亲的英名怎么容得外人抹黑。
威廉·卡莱尔茫茫然跌坐在椅子上,他没错。
是吧?
文森特杀了他的父亲。
军队眼下正握在他手上,反吗?威廉·卡莱尔把自己将要直起的膝盖重新弯了回去,他瞧见了一叠家书。
他的母亲、姐妹、妻子,统统尚在皇城,全数尽处文森特陛下手掌心。
连反也不能。
威廉·卡莱尔俯身抱住自己的头,他悲痛地吼了一声,低泣呜咽。
等等,威廉骤然抬头,他想到了什么。
还有一种办法,报复文森特·休伯特最好不过。威廉·卡莱尔神经质地搓过自己的头发,向后撩去。他要留给凯撒·卡文一个缺口,至于西林能打到哪儿便不关他的事了。
“凯撒·卡文,你最好能有点真本事。”
不过是输了一场,胜负常态,文森特能拿他怎么样?
作者有话要说:啊……估计下一章是结局前最后一章,下下一章应该就能结局今天听见室友突然想起了前男友,发出文艺感叹:“他觉得她有些小邋遢,所以为她扎起了长发。”
然后一瞬间就想起狗文原来在西境福克茨的小店里给伊崽买头绳扎头发的情景了唉感谢在2020-10-2522:03:31 ̄2020-10-2622:03: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da10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81章 、九周目夜来
不明白。
为什么兰顿的军队从洛里昂城撤出?凯撒摩挲下巴,军中生活艰难,卷发凌乱,他数日不曾完整洗漱。
其中有诈?
底下探子单膝跪着,他没敢进入城内,只远远望见大军离去,不清楚城内是否还留有守军,又有多少。
帐篷的帘子掀起,一片阴影挡住了上方的阳光。凯撒抬头,瞥见一个本应离开的人。
“是你。”
薇诺妮卡闲闲地将双手交叠搭在小腹处,衣裙鲜亮,薄纱挽臂。她早就换下铠甲,与邋遢的自己对比鲜明。美人在前,凯撒越看越觉得自个后槽牙磨得发疼。
装,继续装。
凯撒先发制人,换了个姿势叠腿,招呼道:“阁下不应该在前往西境回援的路上么,抛下军队独自前来见我,未免过于不负责任。”
对面的人凉凉道:“我怕你僵持太久,还没打下兰顿一城就乖乖回了西林。听说你们打了一仗,你要是战场上负伤而死她会怪我,所以回来看看。”
“反正回去也不过是眨眼间的事。”
“……”凯撒手指摸向了腰间火铳,他的火气上来了,焦躁感逐渐升腾。
碍眼的死猫。
薇诺妮卡悠悠轻挪莲步,腾挪之间残影幽然,飘闪至探子身前,勾起他的下巴。
“怎么,连城中多少守备都打听不到?”薇诺妮卡尾指撩拨过探子的喉结,她微屈纤腰,曲线初见妖娆,虽对探子说话,眼神望着凯撒,“嗯……凯撒·卡文,你的人不太行呢。”
凯撒抄起桌面上的羽毛笔,“嗖”然直掷而去。笔尖凌厉,薇诺妮卡裙摆转瞬扬落,轻易避开。
“嗒——”
笔尖扎入厚厚的帐篷外皮套,后尾连续震动。
她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凯撒垂头,前额碎卷发落下挡住双眼。他双手撑在长桌,五指爪状抠住木板面,青筋骨节纷纷暴起:“……阁下到底想要说什么,请、直、说。”
疯子要发疯了,薇诺妮卡心下哼了声。
这个德行还想娶伊薇尔?再忍数月,她告诫自己,等眼前的疯子没了利用的价值再出手。
到时候伊薇尔想阻止也来不及。
“兰顿守军已经全数撤离洛里昂,你完全可以率兵前去占领,凯撒·卡文。”薇诺妮卡摇曳娇躯,威压逸出一瞬,她拍拍凯撒的肩头,在她手上,眼前已经长成可以称之为男人的少年仍然如当初一般孱弱,“别惹我,小鬼。”
薇诺妮卡将手轻轻放在凯撒头顶,顿时他感到脑袋与躯干被一股强力压住不得动弹,连头都抬不起来,只能侧着眼睛斜视上方倨傲的少女。
“不知道伊薇尔是否清楚你的疯病依旧骇人?”薇诺妮卡捂嘴而笑,看见的人却无法感受任何喜悦,背后一阵阵地发凉,“说不定哪天半夜发起疯,早上发现身边人就变成一具尸体。”
“听说你经常做噩梦……你不曾做过这样的梦么,凯撒·卡文?”
等她走后,凯撒才勉强撑起身。他脸色难看地像个死人,对下方探子道:“你什么都没看见,清楚吗?”
探子连连点头。
“滚出去,找你的地儿休息去。”
探子连滚带爬从主帐中溜走,一刻不敢多留。
凯撒恨恨地锤了一记桌面。
一模一样。
自昏迷后醒来,他想起的愈多,愈发明白脑中的记忆并不完整,如一副被拆了边角的零散拼图,以飞雪狂风覆面,那种阴寒冰冷的触觉……
是他无法抵抗的力量。
兰顿大军后撤至图马城,洛里昂城无故失守,西林军队趁势侵占。
兰顿南部缺口打开。
文森特指尖滑过地图表面,一蓝一红两条线赫然于上:一条东进,一条北上,将偌大的国土分割开来。
兰顿正式面临两线作战的威胁。
威廉·卡莱尔为什么会丢掉洛里昂城?众说纷纭。
到底是初次会战的失败,还是西林新式装备的出现,又或是他自己在报告中呈上的所谓哈德家族余孽内外接应,充当内奸,连通西林人一块将大军诱逼出了洛里昂城?
文森特一个也不信,直觉告诉他,最不可能的结果就是最真实的结果——威廉·卡莱尔知道了他父亲当年暴毙的真相。
他已有异心。
但,文森特猜想,威廉·卡莱尔限于亲族全数居住在皇城,把柄握在自己手中,尚不敢轻易举动。
所以丢掉一城,故意失守退走图马,将缺口打开,放纵西林军队进入。
布兰奇侍立一旁,他不清楚陛下到底在想什么。陛下已经一上午都不曾开口说话,连政务厅的会议也取消了。平时倒也正常,可如今时势特殊,他不得不多了些猜疑。
脑中一番推断,文森特面上不显,寒意逐渐从脚底生起,一层层波浪似的涌遍全身,四肢百骸全数浸在冰水里过了一遍。等身上血液重新流动温度回暖,一股劲头过去,文森特目光四下漂移,坐回几案前。
他迷惘地在脑海中将可用的人过了一遭。
哈德已灭,卡莱尔生异,林恩权势过大无人牵制,福勒不善战争……
提拔新人?
底下人各自有自己的派别,尤其哈德一系剩下的大臣。大树一倒,小派分割。近来他们势力整合,忙于从混乱中一争高下,谁也不肯让谁出头。用哪一派的首领免不了一番吵闹……且不说蛆虫们的能力,光履历不净,放在前线只会多添争议。
兰度之大,一时间无人可用。
文森特终于意识到了一个问题,自哈德家族倒掉,林恩达到鼎盛,第一权臣交椅换位。解决了窥探权杖的前者,未必能保证后者不生异心。
以往还有三家相互牵制,现在林恩家一家独大,怎么看都不安全,必须有他一手捧起的新鲜血液进入政务厅。
布兰奇瞧见陛下眉梢忽然小跳,猜想他也许有了什么新决定,但看他的模样,不像想要继续忙于公务的模样,布兰奇小心开口问道:“陛下,您需要再休憩一会么?”
文森特摇摇头,感叹道:“世事换的太快,哪有休憩……起初如日中天的是休伯特,后来转为莱诺,到今天换了哈德家,变成林恩。”
“我看似坐在最庄严的高位,不可攀附。可若无人能够攀附,也就注定了孤身一人,无援无助。”
“从我走上这条路开始,没有一天再睡过一个好觉,成日在你来我往中患得患失。”
“布兰奇,你知道吗,这个位置冷极了。”
“谁知道今天太阳落下的时候,何种纹饰的家徽染上弃置的鲜血;谁知道明天太阳升起的时候,又是何种纹饰的家徽能闪耀在兰顿的顶端?”
布兰奇闻言沉默,他不知道该如何安慰眼前落寞的君主,只好垂头跪下以示臣服。
“不管如何,这一点您能够确定。”布兰奇轻声道,“只要您一日坐在教皇的宝座上,未曾脱下华贵的披风,红宝石戒面仍旧准备供人亲吻崇敬……”
“我绝不会离开。”
“哪怕云阶之下无人依凭。”
他终身仅效忠于教皇,无论哪一任教皇,这是布兰奇尚作为一名见习骑士时发下的誓言。
所以陛下,布兰奇心中喃喃,望着眼前与他年龄相仿的男人,还请活的长久。
西林人当然不会满足仅此一城,胃口一开,吞了一城还想多吃一城。敌军逼到脸面上来了,威廉仍处在退与不退的抉择中。
兰顿人哪里打过这么受气的仗!初战的那场败退,加上上回的无故退守,军中怨念四起,纷纷议论司令无能。
三五成群,窃窃私语,等巡视的小长官过来,相互对视几眼立刻闭嘴,心领神会。
第二回 退守的命令还未布下,已有消息传出。
威廉的纠结没等来一个他认为合适的灵感,等来了哗然军变。
卡莱尔在亲信的掩护下逃出,捡回一条命,连夜踏上返归皇城的道路,前去请罪。
兰顿庞大的军队分裂,各自为战,其中响应最广的是个叫做费利的老兵,中年男性,从军多年。
哗变那日费利的振臂高呼传遍了兰顿军士之中:“西林水鬼算个什么玩意,也敢来兰顿撒野?!来一个我宰一个,从今天起,没有什么畏缩的司令,在这儿只有死守我土的兰顿人!”
主帅落败,军队瓦解,威廉·卡莱尔跪在正殿内,红毯两旁挤满了以扇捂嘴小声嘲弄的贵族。威严的教皇陛下倚在高座上,隔云阶层层睥睨底下,他与一只蝼蚁有何区别!怪他自己,意气用事行事失度,本想报复文森特,却忘了注意军士的动静,结果做过了头。
一两句讽刺漏出,戳进他的心窝。
风云变幻,政坛动荡,顷刻间涌入了新的势力纠缠。
兰顿北部草木繁盛,夏时深处,白日渐长。晚间野地扎营,你坐在帐篷帘口伸展四肢放松休息。天空中的星辰清晰可辨,长时间的细细凝视下,它们似乎在移动。
你依稀能叫出几颗星星的名字。
忘了和谁学的。
奥尔德里奇教的星象占卜术么?那种东西实战性不强,再者你害怕自身魔力施展导致元素转换不稳定被阿克图索发现,近年几乎都没怎么动用中型及以上的魔法,更别说理论。
一个画面突然闯进了脑海。
星空下,夜航船。河光粼粼,鱼儿潜跃,暮色尽头尚染一缕纤薄的亮,背后是西境一贯的连山环抱,凉风习习吻面。有人揽住不安分的你,耐心地教着一颗颗地认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