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疏桐挤出一个笑:“英明神武的太子殿下,您不是说我字写的丑,看我的诉状看得头疼吗?您拿来,我亲自读给您听。”
谢初静气道:“你打算说书给我听吗?我皇兄的奏折写的条理分明有理有据,我看完什么都清楚了,用不着你说书了。”
宋疏桐大喜:“那既然这样,现在人证物证也都有,案子不就可以结了吗?我不就可以走了吗?”
谢初静冷冷地泼凉水:“你以为是幼童过家家么,案子要结,还得罪犯认罪,签字画押才可以。”
宋疏桐顿时泄气:“李定山怎么可能认罪,他那是谋杀啊,认罪就是死。”
谢初静道:“剩下的事情就是官府的事情了,我自会处理,你不必操心。”
男主就是男主,永远这么靠谱。
宋疏桐听了十分感动,对谢初静作揖道:“殿下,我替死去的宋状元和宋家十八辈儿祖宗谢谢你。”
谢初静好笑道:“你不谢我?”
宋疏桐赶紧道:“我当然也要谢谢殿下。为了表示我的感谢,我给您提供一点审讯思路。”
“根据我这段时间潜伏在她们身边的观察,孟氏和李碧莲,还有孟氏身边的黄婆子,这几个大约都是知道情况的。”
“宋碧荷这个丫头年纪太小,事发时她还没出生,而且她脑子少根筋,应该不知情。”
“我建议你可以把她们分开审讯,各个击破,骗她们说别人已经招了。”
“必要的时候,把那些吓人的刑具拿出来给她们看看,别看这些人平时叫的凶,到时候肯定全都怂了。”
宋疏桐连珠炮似的,自己在那儿嘚嘚嘚嘚说了半天,却发现谢初静一句话没接,她停了下来,很想问问他“你听没听啊!”但是想想两人身份地位的差距,她只好瞪着他,自己干生气。
谢初静见她终于不说了,才慢悠悠道:“你这么笃定我 * 会审她们,不审你诬告朝廷命官。”
宋疏桐先是一愣,然后谄媚地凑过去笑:“殿下,你这么英明睿智,慧眼如炬,肯定能看出来我是好人吧。”
谢初静看着她已经恢复红润的小脸蛋半晌,无奈地骂了一句:“油嘴滑舌!但是我不是来跟你开玩笑,你那托梦之说,骗得了别人骗不了我。哪有人做梦做的像看戏一样,细节都说的清清楚楚,你的诉状不像诉状,倒像写话本子。”
宋疏桐:“……”
咳咳,一时手痒,职业病犯了。
哎呀这家伙果然慧眼如炬,他还真是看对了人,我本来就是写小说的。
宋疏桐心想,都怪她把男主塑造的太优秀了,现在这情况简直就是挖坑给自己跳。
不过幸亏她早有准备。
于是她老实巴交道:“殿下,你说的对,魂灵托梦的事确实不是真的,真相是另一个,你既然看出来了,那我也不瞒着你了。”
第67章 67
宋疏桐咽了下唾沫, 努力酝酿情绪,开始了她诚意十足的表演。
“殿下,其实情况是这样的,之前呢, 你的老师刘太傅认我做女儿, 结果孟氏那个贪得无厌的坏人, 她把皇后娘娘赏我的头面首饰拿走了, 我要过好几次, 她都不给我,我特别特别生气,我就跟岑子昂说了这件事。”
“岑子昂殿下你也算认识的, 他是乞丐出身, 认识一堆三教九流的人, 做事路子又野, 他就高价雇了个毛贼,说要替我把我那套头面偷出来。”
“结果那毛贼也是手贱, 他偷到我的头面之后,又在宋家库房里看见一个小箱子锁的结结实实的,他以为里面是什么好宝贝, 就也给顺了出来, 打算卖给岑子昂再挣一笔的。岑子昂也不差钱,随手就买了下来,结果发现里面居然是一本账本, 记录的是宋丞相这十几年来贪赃枉法的证据。”
宋疏桐说到关键处, 还一脸痛心疾首地摇摇头:“你说这些贪官为什么要留账本呢,这不是留小辫子给人抓吗?”
谢初静剑眉微挑,淡淡道:“是为了防止有人拿了钱不办事不认账, 也为了防止分赃不均日后内讧,大家都留着账本,就等于都捏着对方的把柄。对这些国之蛀虫来说,留着账本对同伙是个震慑,不留账本的隐患更大。”
宋疏桐假装懵懵懂懂地点点头:“多谢殿下解惑,殿下说是就是吧,总之咱也不懂。反正就是岑子昂拿到这账本之后,他就整天说我爹是个贪官,这谁能受得了?我不服,我就要看看那账本,一看就不得了,我发现那账本上的字迹跟我爹以前写的根本不一样!”
“然后我又努力回忆了一下,老家的亲戚都说我爹当初跟我娘成亲之后,夫妻极其恩爱,怎么可能突然抛弃了她?我娘从小也一直告诉我,我爹是正直善良的读书人,做账房的时候,有一文钱的账对不上,他都自掏腰 * 包补上,这样的一个人怎么可能会做贪赃枉法的事?我越想越觉得事情不对,这才委托岑子昂开始查这件事,没想到竟然查出一桩血案。”
宋疏桐低下头,努力眨眼挤眼,终于把眼眶弄得红了一点,她抬起头带了哭腔:“后面的事儿你都知道了,殿下,我爹死的太惨了,你一定要我做主啊。”
宋疏桐表演完毕,在心里念叨着,天灵灵地灵灵,希望她浮夸的演技不要被戳穿。
她前世一直盼着有一天自己写的文能被改编成影视剧啥的,可惜还没等到实现她就穿书了。万万没有想到,穿书之后,竟然过上了自编自导自演的生活。
生活好难,小宋好烦。
谢初静对宋疏桐强行做出来的悲痛无动于衷,他心知她很难对一个从未见过面的父亲生出什么感情,但这件事的确令人义愤填膺,便皱着眉问:“就是这样?”
宋疏桐拼命点头:“就是这样!那账本你要吗?因为牵扯的官员太多了,我没敢给大皇子殿下。在岑子昂那里呢,你去随时拿。”
谢初静听见她不给大皇子的东西愿意给他,心里一阵舒畅,颔首道:“此事你做得对,可见脑子也不糊涂。”
宋疏桐得意道:“那当然了,没点脑子我能活到现在,早都被杀人凶手一家子害死了。”
她凑过来巴结道:“殿下,你去拿账本的到时候,不如顺道儿买点东西啊。”
就谢初静在魏朝的这人气,他难得去一趟店里,一定要利用起来,到时候弄个太子同款啊太子周边啊,一定卖的红红火火恍恍惚惚。
谢初静一怔:“买什么?”
宋疏桐谆谆善诱道:“买什么都行啊,什么都买也行啊。殿下你要是去了只管报我名字,给你打折!”
谢初静听她又提起这个词,便问:“上次我就想问你了,你说的打折是什么意思?”
这下轮到宋疏桐意外了:“打折你都不懂啊,就是给你便宜点儿的意思啊。比如打八折,就是原价十两,卖别人都十两,卖你八两。”
打折原来是这个意思,谢初静哭笑不得:“你口气倒大,孤像在意那二两银子的人么?”
宋疏桐吐吐舌头:“也是,我忘了殿下不差钱。那这样吧,我回头告诉岑子昂,殿下若是去了,价格翻三倍,以示您尊贵!”
谢初静:“……”
*
谢初静提审了李定山一次。
李定山当年做过什么,自己心里清清楚楚,知道招了就难逃一死,所以不管怎么审问,都咬紧牙关抵死不认,
万经义见什么也问不出来,急得在旁边道:“殿下,这厮嘴硬,要不然用刑吧。”
谢初静摇摇头:“且先晾着他,等到别的人都招认了,他自然就溃败了。”
谢初静心里清楚,李定山现在不招,无非是觉得,年深日久证据缺失,他当初犯案又是自己一个人所为,没有目击证人,知情人只有自己的妻子女儿,她 * 们想必不会出卖他,所以只要他咬死了不认,谁也不能奈何他。
所以宋疏桐给的思路是有些道理的。
谢初静把这些人全部单独隔开关押在无法互相联系的牢房里,然后按照由疏到亲的顺序,一个一个的单独提审,先审了孟氏身边的黄婆子。
谢初静推断,孟氏应该不会特意宣扬这件事,但是黄婆子贴身伺候她许多年,难免有说走了嘴的时候。
事实证明他的判断是正确的,黄婆子是在孟氏同李定山因为纳妾之事吵嘴情绪激动大骂的时候,才知道这件事的,也是因为知道了这件事,她才成为孟氏的心腹的。
但如今生死关头,她当然没有必要拼死替李定山瞒着,所以万经义的刑具刚摆出来,衙役的手还没碰到她,黄婆子就把自己知道的全招了。
然后就轮到李定山后来娶的姨娘们了。
这些姨娘们要说骨气,那是一丁点也没有的,多年来被孟氏打压的怨气倒是一大堆,她们完全不知道为什么会被抓进大牢里来,也弄不清楚自己嫁的男人明明是宋丞相,现在却变成了一个叫“李定山”的。
为了讨好官差,姨娘们都拼命往外泼脏水,什么孟氏打死通房丫鬟、给苦命的小白花姨娘强行堕胎弄出人命这种后宅密事全都抖落出来。
还有一个最近正得宠的小妾为了戴罪立功,说了件李定山酒后吐真言的事。
因为孟氏自己年纪大了怀不上,又不许她们这些妾室们怀孕,所以李定山背着孟氏在外头养了个外室,听说那个外室已经确认怀上儿子了。
谢初静立刻想到了七夕那晚被宋疏桐绑走的那个女子,派人一查果然就是李定山的外室。
衙役们去那天的院子找到人,结果她流产了正在坐月子,哭哭啼啼地对衙役说,七夕那天有一伙歹人,强行带她去落胎,然后又好吃好喝地帮她养了几日身体,最后把她送了回来。
衙役们看着满屋子补品面面相觑,这样温柔体贴的“歹徒”,他们还真是第一次听说。
谢初静顺手查清了这位灵竹姑娘的来历。
她本是下头一个州县卖艺不卖身的清倌人,因为温柔漂亮,被人强行买来送给李定山。
李定山见她美貌,十分喜爱,不仅给她脱了贱籍,离了女户,还给她买了宅院,买了一个老妇做仆人,收做外室,想让她为自己生个儿子。
她从来没有去过宋府,对李定山之前做过的事情也完全不知情,不过是个身不由己的可怜人。
儿子倒是真怀上了,结果被宋疏桐强行送去打胎了。
谢初静这才明白宋疏桐那天为什么说自己是在救人。
念在灵竹姑娘同李定山认识才不到一年,牵扯不深,肚子里李定山的孩子又没了孩子的份上,谢初静决定网开一面不予处罚了。
这些小鱼小虾都处理好了,就在要提审李碧莲的时候,女牢传来消息,李碧莲中毒了。
谢初 * 静连忙赶过去看,万经义和牢头等人早已等在外面,急的团团转。
犯人在牢房里被毒死,这可不是小事,在皇城天字第一号监狱里居然能出这种事,追究起来,他们几个人都是吃不了兜着走。
谢初静疾步而来:“人死了吗?”
“没有,牢里的医官正在里面诊治。”
万经义哭丧着脸迎上来:“殿下,下官已经里里外外都查过了,没有允许任何人来探监过,这些日子她的饮食也都和旁的犯人一样,怎么旁人都没事,就她口吐白沫晕倒了呢。”
谢初静的目光从牢房里众人身上冷冷扫过。
一众衙役们都吓得瑟瑟发抖,跪地猛磕头。
“小的们冤枉。”
“与小人无关啊。”
谢初静道:“今日她的饭食还有没有剩下的,验过了吗?”
牢头忙道:“禀告殿下,验过了,没毒。”
说话间,须发皆白的医官出来了,对万经义道:“万大人,她已经无碍了,吃了解毒的药物,早则今晚,最迟明日便可醒来了。”
医官看见太子殿下在外面,连忙跪下行礼。
谢初静示意他起来答话。
那医官道:“殿下,小人虽医术不精,但行医多年,多少有些见识。据小人看来,她并非是在刑部大牢里中的毒,她中的这毒发病缓慢,非一日之功,起码有人已经对她下毒一个月有余了。这种毒药源自于南方,是当地人用来驱蚊虫的一种叫砹砂的药,剂量控制得当对人体无碍,过量则会致死。”
谢初静立刻想到,宋疏桐诉状上写,当日宋和光就是被李定山用一种发病缓慢的药物投毒,持续服用数月而死,而李定山的老家滕州正是南方,多蚊虫。
丞相府早已被封,谢初静命人带着医官前往搜寻,最后在李定山的书房里的一个暗格里查出了一瓶砹砂,但令人意外地是,那瓶子上写着的是“养颜美容丹”。
谢初静觉得奇怪,又命人去李碧莲的闺房中搜索,果然在李碧莲的妆台上,放着瓶一模一样的养颜美容丹。
把两个小瓶子拿在手里,谢初静心里忽然一动,他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李定山想要灭口。
事情发展的出乎他的意料,但也无形中帮了他的忙。
谢初静再次提审了死活不愿意招认的孟氏,将李碧莲差点中毒身亡的事情告诉她,又把两瓶砹砂放在她的面前,不动声色道:“若孤料得不错的话,这另一瓶砹砂是打算送给你的。因为他现在用不到你了,他早已在外头另娶了美娇娘,连儿子都已经生出来了。”
谢初静半真半假地骗着孟氏,他一挥手,又有人将李定山为灵竹姑娘买宅子的房契呈了上来。
孟氏瞪圆了眼睛看那契书上的签字,夫妻二十多年了,她自然对他的一切熟悉无比,这不是李定山的字迹还能是谁的。
谢初静似笑非笑地问道:“想想你这些年来为他全心全地付出,值得吗?”
这 * 话无异于对孟氏的心头插刀子,她呆若木鸡地瘫在地上,寂然无声了片刻之后,忽然嚎啕大哭:“那个杀千刀的,他在外头找了狐狸精生了儿子,就不要我们娘几个了,他想害死闺女和我,他太狠毒了,他怎么能这么对我,我要杀了他,我要杀了他!”
一个养尊处优的雍容贵女,突然精神崩溃,像粗鲁妇人一样撒起泼来,让审讯房里的众人都是一怔。
谢初静冷眼看着孟氏,静静地等待着她心中怨气发泄完毕的那一刻,他知道他成功了,她心里的防线已经分崩离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