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娘原本以为自己嫁给了父王,她的部族就能平安无恙,可是父王还是踏平了那个部族,杀光了头领一家,阿娘喜欢的人,就是头领的儿子。
阿娘的英雄陨落了,所以阿娘也不想活着了。
他没了阿娘,只剩下这把宝石匕首,可是后来不知道怎么弄丢了,他有几十个兄弟,他也不知道是被谁恶作剧拿走了,总之他想尽了办法,就是找不到。
他想起了阿娘的话,要勇敢,要自己保护自己,谁欺负他,他都要狠狠地还回去。
后来,他像兰聂神山上的雪狼崽子一样长大了,现在,他不仅成了父王最能干的儿子,成了戈壁滩上最勇猛的武士,也是草原各国女儿家思慕的大英雄。
延苍峻轻轻摩挲着这把匕首,难道这是上苍的安排吗,或者是阿娘的意思,竟然有一个姑娘,用这么出人意料的方式,将这只湮灭在时光里的匕首送回到他的面前。
侍女进来了,恭敬道:“王子,那位姑娘洗了澡,但是不肯换我们的衣衫。”
延苍峻收回思绪:“那她原本的衣衫呢。”
侍女道:“那些衣衫都太脏了。”
她并没有说假话,刘溪诗从京城到边境的一路都没换过衣裳,后来又被士兵们抓住,搞得狼狈不堪,衣服确实很脏。
延苍峻沉吟了一下道:“既然她喜欢穿自己的衣服,那就给她洗洗烤干了送过去。”
侍女听话地点头:“奴婢这就去办。”
延苍峻将宝石匕首放进贴身处,问正欲退下的婢女道:“她现在人呢?”
侍女迟疑了一下,答道:“因为不肯穿衣,还在浴桶里泡着呢。”
“真是个麻烦精。”延苍峻站起来,大步走了出去。
延苍峻的帐篷里水汽氤氲,刘溪诗坐在巨大的浴桶里,这个浴桶显然是为男子的尺寸设计的,所以她在里面显得非常较小,水面上只露出头和一小片细腻的肩。
刚才侍女拿来了敌国女子的服饰让她穿,她为了表达反抗的决心所以拒绝了,坚持要穿自己的衣衫。
谁料那个侍女一言不发就出去了,再也没有回来。
刘溪诗想离开这里,可是她现在没穿衣衫,根本不敢从水里出来。
她心情忐忑地坐在浴桶里,目光落在角落里那张大大的行军床上,正犹豫着要不要趁着现在没人爬出来,从床上拿一块毯子敝体的时候,帐篷厚厚的帘子忽然被人掀开,然后一个高大精壮的男子走了进来。
是那位敌国王子。
刘溪诗心里一惊,接着猛地想起自己还没穿衣服,她尖叫了一声,惊惶失措地蜷缩起双腿,双手交叉抱住自己的嫩白的肩膀,拼命往水底缩。
“你,你不要过来啊,不然的话,我……我就要……”
“你就要怎样?用洗澡水泼死我吗。”
刘溪诗这副惊慌失措的样子 * 落在延苍峻眼里,顿时觉得十分好笑。
他走近了浴桶,肆无忌惮地打量着水底那团雪白的身影,脸上带着漫不经心的笑:“你方才若是乖乖地换了衣衫起来,此刻不就不用跟我赤膊相见了,我以为你不肯穿衣是盼着我来,所以现在我来了。”
“我不是,我没有,你不要过来,不然我跟你同归于尽。”
刘溪诗又羞又气,瞬间涨红了脸,她无助地骂着他,一双杏仁大眼里涌出了眼泪。
“同归于尽啊,我好害怕。”延苍峻绕到浴桶后面,一只大手按在刘溪诗湿漉漉的肩膀上,手心里一片柔软滑腻的触感让他的心猛地多跳半拍。
他俯下身,从背后凑近了刘溪诗的耳垂,对着她的耳朵吹气道:“对我来说,你是上苍赐予的美玉,是失而复得的礼物,你的样子真是美极了,我打心眼里喜欢。放心吧,我不会伤害你的,我可舍不得你死。”
第81章 81
在山里折腾了一天一夜, 宋疏桐是真的很累了,还有句俗话说上山容易下山难,在走到一个倾斜的山梁上的时候,她腿一软, 身子歪倒失去平衡, 一屁股坐地上, 就滑下下去。
那道斜坡又长又陡, 宋疏桐像一只被风吹着的气球满地翻跟斗, 谢初静顾不上胳膊有伤,强行用了轻功飞下山坡救她。
最后宋疏桐被平安无事地拎了回来,可谢初静肩膀上刚刚结痂的伤口却给撕裂了, 瞬间血流如注。
宋疏桐急得快哭了, 给他抹金创药粉止血, 物理压迫止血, 各种办法都用尽了,好不容易才重新止住了血。
宋疏桐扶着谢初静站起来:“我们再坚持一下, 就快出山了。”
她刚才看见他的伤口深可见骨,所以无论如何今天都要出山,谢初静的伤需要看医生, 不然很可能会留下残疾。
谢初静的体力已经透支了, 他脸色苍白,额头上一层冷汗,但是为了不让宋疏桐担心, 还是咬着牙站了起来, 两人搀扶着,跌跌撞撞往山下走。
又强撑着走了小半个时辰,宋疏桐发现谢初静的情况好像不太妙, 他的眼角无力耷拉着着,完全失去了往日的光彩,嘴唇泛白,脸上的皮肤也因为失血过多,变成了蜡黄色。
看样子,他是真的撑不住了。
宋疏桐的鼻子一酸,也不知道这一路上他是怎么熬过来的,反正要是她自己落到这种境地,早都躺着直接等死了,就不要再活着多受罪了。
她扶着谢初静靠着树坐下来,吸吸鼻子道:“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的慌,咱们吃点东西吧。”
吃点东西补充能量,生病了去医院也要挂糖水的,现在也没有别的,只能寄希望于谢初静自己的好体质争气了。
她拿出包袱里剩下的干粮,呆住了。
原本又咸又香玉米面饼子在山里过了一天一夜后被冻的又冷又硬,出门可以用来防身,居家可以用来砸核桃。
她是 * 没什么问题,牙口好,吃啥啥香,可谢初静现在这半死不活的样子,恐怕一口都咬不下来。
这可怎么办?
宋疏桐犯了难,她忽然又想起一个情节,在原剧情里,好像女主把男主带到小屋后,男主很快昏迷,而且高烧不退,嘴唇都烧的发白干裂了。
女主又不可能像她这样有备而来----随身带着一大堆药。
当时女主啥也没有,只有清水,可是男主昏迷着,为了救男主的命,女主只好嘴对嘴喂男主喝水。
宋疏桐看看男主的嘴,又看看手里的防狼玉米饼,郁闷地想,难道现在也要我嚼碎了喂他,可是小屋那一章已经翻篇了啊。
再说,我手上有唾沫他都不让我碰他,我嚼给他吃,他不得嫌弃死我。
谢初静虚弱地靠在树干上:“我饿。”
宋疏桐:“……”
她把饼子怼到谢初静旁边:“那你吃。”
谢初静有气无力地看着她:“我咬不动。”
宋疏桐也很抓狂:“我知道你咬不动,可是我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啊。”
谢初静低声道:“你有牙。”
宋疏桐:“……你说的简直是废话。”
谢初静不吭声了,宋疏桐试探着问:“你要是不嫌脏的话,那我嚼碎了吐在你手心里?”
谢初静弱弱道:“我胳膊有伤,不能抬。”
宋疏桐两根手指在谢初静面前比划了一下:“尊敬的太子殿下,我要是没记错的话,您老人家应该有两只胳膊。”
“另一只也没有什么力气。”
宋疏桐挫败道:“那你说怎么办?”
真难伺候,这家伙比月子中心生了双胞胎的产妇还难伺候,男人矫情起来,女人都叹为观止。
谢初静的目光落在宋疏桐嫣红的嘴唇上,他的眼神有些恍惚:“你喂我。”
宋疏桐脑袋里灵光一闪,她忽然有了个主意,喂就喂,怎么喂她说了算,他的胳膊废了,她的胳膊好得不得了。
她爽快地答应了:“好,我喂你。”
谢初静笑了一下。
于是宋疏桐把玉米饼稍微嚼碎了,然后放在手心里托起来喂到谢初静的嘴边,谢初静明显有些失望,但还是乖乖地吃了起来,他现在亟需补充体力,他不能死在这里。
若是他死了,宋疏桐要怎么办,谁来护她周全?
谢初静只要在脑子设想一下,他死后,宋疏桐孤零零在山里痛哭的样子,他的心就疼得受不了。
吃饱之后,谢初静的脸色终于好转了一些。
“我知道你现在很难受,但我们还是得走。”宋疏桐站起来,手指着一个方向:“我记得,那边不远有一处山坳,山坳里好像有村子的,咱们去看看能不能想想办法。”
果然走了没多远,就看见有一些耕种过的田地和一片屋舍。
宋疏桐靠近察看了一下,跑回来告诉谢初静道:“我看过了,这是前庄,一共才七八户人家,大庄还在后头。”
谢初静声音微弱嘶哑:“什么叫前庄,大庄又是什么?”
“ * 就是……哎,你没在乡下生活过,我跟你说不清,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在其中一户人家门前,看见拴了一头牛。”
宋疏桐一边说,一边高兴地用手指在头上比划两个牛角,摇头摆尾道:“牛,哞哞,你总该知道吧。”
谢初静忍不住笑了:“那我们把它买下来。”
宋疏桐兴奋地翻包袱:“是的,我就是打算把它买下来,这样你就有牛骑了。”
她翻了半天,脸色一变,她的钱袋子好像刚才摔下山坡的时候甩出去了。
“这怎么办,钱袋丢了。”宋疏桐把包袱翻了个底儿朝天,急出满身汗,最后她停下手,带着期待问谢初静:“殿下,你总该有钱吧。”
谢初静摇摇头:“我出门打仗,带兵就行了,带银子做什么。”
“我晕,这么大个男人,你出门连钱都不带。”
宋疏桐失望极了,一分钱难倒英雄汉,就在她噘着嘴收拾包袱的时候,眼前忽然银光一闪,她大喜,一把拉开袖子,手腕上赫然带着一只银镯子,这一路又累又冷,她完全给折腾忘了。
这是一个实心的镯子,之前她跟着岑子昂跑货的时候见到了,觉得花纹看起来很古朴,合眼缘就买下来了。
宋疏桐捋下镯子捧在手心里,两眼放光:“这个镯子三两重,一头牛价十两银子,不过那农户家里是老牛了,你说我能用三两银子买下来吗?”
谢初静迟疑了一下道:“我在书上看过,农户轻易不会卖牛,特别是用惯了的老牛,照你方才所言,这头牛还有可能是几家共有的。”
宋疏桐反驳道:“只要出的银子够,一切都不是问题。”
谢初静用眼神示意宋疏桐看清镯子的分量,无情地戳破她的幻想:“问题是,你现在银子不够。”
宋疏桐恼火道:“殿下,人艰不拆你懂不懂!你这样很容易失去我这个好朋友的。”
谢初静咳嗽了一声:“要不然,你去找庄子上的里正,对他说太子落难到了这里,现在要征用这头牛,回京之后大大有赏。”
宋疏桐在心里自动把谢初静这段话翻译成了:我,秦始皇,打钱,等我统一中国,封你做丞相。
简直太弱智了!
她白了谢初静一眼:“你可拉倒吧,这天高皇帝远的地方,太子没有银子好使,回头我再被人当成疯子打一顿,你就高兴了是吗?关键时刻还得看我的,你只要负责配合就行了。”
“行吧,你想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谢初静被宋疏桐夹枪带棒地排揎了一顿,气得闭上眼睛不再说话了。
一来他身上有伤,没力气跟她吵;二来论磨嘴皮子,他体力充沛的时候也吵不过她。
主要是二。
宋疏桐搀扶着谢初静,来到那个农户家门口,谢初静以为她会去敲门,没想到宋疏桐突然发出一声惊天地泣鬼神的凄厉哭喊:“爹啊,我的亲爹啊,我终于找到你了。”
谢初静:“…… * ”
这一声“爹”叫的,就很突然。
谢初静看着抱着牛头痛哭的宋疏桐,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这户人家正在院子剥玉米,听见外面的动静,老汉和农妇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连忙跑出来看。
结果看见一个年轻小媳妇正蹲在他家的老牛前头,捶胸顿足地大哭着,眼泪像下雨一样往外涌。
老汉和农妇都蒙了,又见旁边还有一个年轻男子呆呆站着,就问谢初静道:“这是你媳妇吗,她是得了疯病吗?”
谢初静一言难尽地看了一眼宋疏桐,他也很想知道,她是疯了吗?
宋疏桐哭着从包袱里掏出玉米饼,掰成一块块往牛嘴里喂:“爹爹啊,女儿找你找的好辛苦啊,爹爹啊,你怎么在这里吃草啊,让你受苦了啊,女儿真是心如刀割啊。”
谢初静瞬间无语,牛当然要吃草。
他没有办法,只好答道:“老伯,我媳妇没疯,她只是找到她爹太激动了。”
宋疏桐闻言顿时心里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谢初静总算记得,不管她要做什么,他都要配合她。
老汉和农妇都是一愣:“她,她爹??可这是俺家牛啊。”
农妇走过去把宋疏桐搀扶起来:“丫头啊,这是怎么回事,你不要光哭啊,你倒是说说。”
宋疏桐一脸痛不欲生,对着老汉和农妇鞠了一躬:“老伯、大婶子,小女子多谢二位照顾我爹。事情是这样的,我爹爹在我很小的时候就死了,这几个月,我总是梦见爹爹来找我,说自己投生成一头牛,跟着主人耕田犁地,现在老了干不动了,希望我能把他领回家颐养天年。”
“小女子本来是不信的,可是梦见的次数多了,便也信了,就按照爹爹梦中指示的方向找到了这里,没想到,没想到……”
她再次扑到牛身上,抱着它嚎啕大哭起来:“没想到爹爹他真的在这里,爹爹,我找你找得好苦啊,孩儿想你啊。”
宋疏桐边说边哭,这一声声爹爹叫的,简直摧人心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