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妇人在饿狼丛中周旋半天,又目睹了这血淋淋的杀人场面,紧接着见到杀人者拎着剑朝自己走来,顿时白眼一翻就晕了过去。
谢初静愣了一下,他本来打算找宋疏桐要点甘草丸给她家男人解毒的,现在看来也不必了。
他一手一个,把这对夫妻拎出来放在院子里,伸手解开宋疏桐的哑穴。
他还没开口说话,宋疏桐就抢着道:“你有病你知道吗?你给死人脑袋摆整齐这件事,说明你有严重的精神疾病,俗称脑子有病。”
这家伙是典型的完美主义者,还有重度强迫症,表现得太明显了。
她说完自己点点头,觉得自己判断的非常正确,有理有据,于是又重复了一遍,表示强调:“我说的是真的,你有病病!不过这种病可防可治可控,只要你积极配合治疗,一定可以痊愈,别怕。”
谢初静:“……”
他自忖修养好,不想跟一个乡下丫头计较,可是闷了半天,心里终是气不过,恼火道:“没错,我脑子要是没病,我能花三千两雇你这种人!”
“我是哪种人,你给我说清楚!”
男人语气里的鄙夷太过明显,宋疏桐瞬间就原地爆炸了,拍拍屁股蹦起来跟他讲道理。
虽然他比她高一个头,但吵架就是吵个气势,谁先露怯谁就输了。
小野兔乱蹦,谢初静简直快崩溃了。
在谢初静十九年的人生历程里,见过的女人并不多,除了说话都小心翼翼提着气的宫女们,便是那些风雅从容的贵妇人,和知书达理的名门闺秀。
遇见宋疏桐这样胡搅蛮缠的丫头,还真是措不及防。
他被她挤兑得狠了,兔子急了还咬人呢,忍不住口角了几句,可他不擅长吵架,更不擅长同乡下丫头吵架,很快败下阵来,到最后,只有气得干瞪眼的份。
宋疏桐却越战越勇,叉着腰神气活现地跟他掰扯。
谢初静 * 头疼不已,愈加觉得世人说的对,婚姻确实应该门当户对。幸亏他只是雇她做工一日,若是要跟她在一起过一辈子,估计没几年就要被她气得英年早逝。
宋疏桐还在喋喋不休,谢初静的思绪却不知不觉飘远了。
他还未出生就是太子,他的母亲是敏德皇帝心中挚爱的先皇后邵念娇,人称大邵皇后,因为她得宠,连带着比她早进宫多年,却不得宠的姐姐邵云巧,都一日飞升六级,从贵人变成了贵妃。
敏德皇帝深爱大邵皇后,在得知她怀孕的当日,便欣喜若狂下了旨意,皇后只要生男,便是太子。
虽然盛宠如此,但邵念娇体弱,在如花的年岁早逝,敏德皇帝悲痛欲绝,为她辍朝十日,期间哭晕过去十几次,若不是大臣苦劝,太子又年幼,只怕都要陪着皇后一起去了。
后来,为了照顾太子生活起居,敏德皇帝将先皇后的姐姐邵云巧扶正,封了皇后,看中的是她是太子的亲姨妈,想必会真心疼爱太子。
邵云巧虽然是姐姐,却是在妹妹之后做的继任皇后,大家私底下,都叫她小邵皇后。
人人都心知肚明,没有大邵皇后珠玉在前,凭着邵云巧平庸的姿色,是万万没有可能当上皇后的。
小邵皇后貌不出众,甚至可以说是丑陋,她当初能进宫,靠着一个机缘,那是敏德皇帝嘉奖邵老爵爷的军功,为了给他体面,故而将他的长女邵云巧纳为宫妃。
邵云巧深知自己当上皇后的原因,一直尽职责的照顾着太子谢初静,不敢有丝毫懈怠,千般宠爱、万般呵护,对他的事情比对自己亲生的大皇子还要上心。
敏德皇帝看在眼里,对邵云巧也甚是满意,虽然对她提不起男女之情,也给足了她皇后的面子。
谢初静自小失去母亲,对这位亲姨母转正的继任皇后自然情谊深厚,对小邵皇后所生的大皇子谢谦正也兄弟情深,既然表妹喜欢的人是皇兄,那么他是绝对不会跟皇兄抢女人的。
……
“你想啥呢,喂!”宋疏桐伸手在谢初静眼前摇晃了几下:“我们在吵架啊,这么激烈的战况你都能走神,你还说你脑子没病?”
谢初静回过神,冷冷看了宋疏桐一眼:“我没空同你周旋,我现在要把这两个人送到官驿附近去,那里有官兵巡逻。”
“啊,那我怎么办?你不会是杀了人就想跑,栽赃陷害我吧。”
宋疏桐冲口而出说完这句话,发现自己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怎么没想到这一点呢。
天哪,人心险恶,老子中计了!
第14章 . 一夜夫妻百日恩 14
谢初静冷冷地扫了宋疏桐一眼,似乎她怀疑的目光,是对他高洁人格的一种侮辱,他傲然道:“你放心,我一人做事一人当!”
宋疏桐只安心了一瞬间,又躁动起来:“那你也不能把我一个人留在这里,我们是雌雄双侠啊,你怎么能这样对待伙 * 伴!你看不见吗,我现在已经快被你拿人头砌墙的行为吓到生命垂危了。”
谢初静无动于衷:“看不见,只听见你嘴皮子依然挺溜,不过……”他顿了一下,学着她之前的语气说:“你这话也真有意思,腿是我自己长的,我想往哪儿跑,就往哪儿跑!”
宋疏桐:“……”
她叉腰,悲愤填膺道:“我万万没想到,你这样浓眉大眼的,居然是个小心眼儿,记仇的货。”
谢初静冷哼一声,把那一对夫妻拎起来,一个轻功飞走了。
宋疏桐顿时惨叫:“别扔下我!”
谢初静终究是有些不忍,抛下一句:“你等着,我会回来的。”
“我等着,我等啥,你他娘的,你把我一个弱女子丢在这里,你是男人吗?”
可是谢初静走远了,没人回应。
就在宋疏桐泄气的时候,半空中远远传来一句:“我自然是,是与不是,却同你没什么关系。”
宋疏桐想了半天才用吓懵逼的脑壳里把这句话的潜台词翻译出来,意思是,他是个男人,可不是她的男人,所以她管不着。
她气得迎风怒吼:“滚蛋吧,老娘才不稀罕你这种江湖痞子,这天下没有男人配得上老娘!”
谢初静踏着风,踩着树梢远去,听见她这一句,直接气笑了。
乡下丫头好大的口气,八成连男人都不认识几个,就敢说天下男人皆配不上她。
谢初静一走,宋疏桐就成了玉虚道观里唯一的活人,风一吹,树叶沙沙响,枝叶摆动,光影交错间,看着竟像无数只人手在摆动,气氛陡然变得诡异,像闹鬼现场。
“别怕,别害怕,全是假的,这里的一切都是你胡编乱造出来的。”
宋疏桐拼命深呼吸,一边安慰自己,一边鼓起勇气站起来,她要离开这个阴森的地方。
极度恐惧令她浑身僵硬,膝盖好像都不会弯曲了,她只好用手挪着大腿艰难地往外走,明明院门近在眼前,走了好久都没挪出这个院子。
难道是鬼打墙?宋疏桐身上的冷汗汹涌而出。
春日的深夜,风中仍有几分凉意,吹在她汗湿的皮肤上,遍体生寒。
她不敢回头,她明明知道,身后的屋里只有一堆死人,却总觉得后面有东西在跟着她。
她不敢闭眼,怕闭眼的时候,会有什么东西从地下或者别的地方爬出来。
可是睁着眼也令她害怕,她不知道该把目光往哪里放,这座道观现在像一座恐怖屋,处处可惊魂。
黑暗中突然闪出两个人影,宋疏桐吓得差点没晕过去。
一个说道:“那边院里好像亮着灯呢,有人。”
接着便听见妙菱焦急地呼唤:“小姐,小姐,你在哪里?”
亲人来了啊,宋疏桐捂着心脏,激动地大叫:“妙菱,我在这儿,你怎么来了。”
妙菱冲进来找小姐,顺着光看见了屋里摆在桌上的一排人头,她吓得浑身发颤闭上了眼睛,但她护主心切,抱着宋疏桐的 * 脑袋就往自己怀里藏,不让她去看那些东西。
“我怕你有危险,就偷偷跑去找岑子昂来帮忙了。小姐你怎么样?”
宋疏桐哇哇哭着:“我本来不太好,现在你来了,我好极了。”
岑子昂手里握着根棍棒,在外面又检查了一圈,确认没危险了才进来,见宋疏桐哭的凄惨,便问:“既然好极了,怎么还哭了”
“我哭了吗?”宋疏桐抽泣着,嘴里尝到些咸咸的味道:“好吧,我哭了,我看见你们来了喜极而泣,心里甜。”
岑子昂扫了一眼屋里的尸体,汗毛倒竖:“一屋子死人,你心里甜?”
“怎么了,不行吗?你有意见。大半夜的,你敢跟着妙菱跑到荒郊野外来救我,证明你心里在意我这个朋友,我没看错人,当然心里甜。”
妙菱指着屋里的尸体,吓得结结巴巴:“小、小姐,这、这都是你杀的。”
宋疏桐:“……”
就很突然,妙菱你也太高看我了。
宋疏桐苦笑摇头:“不是。”
岑子昂放下棍子,拱手道:“无论如何,从此以后,你就是我大哥了!”
宋疏桐气结:“我都是说了不是我杀的。”
岑子昂正色道:“就算不是,你能独自待在全是死人的道观面不改色,等到我跟妙菱来了才喜极而泣,我也敬你宋哥哥是条汉子。”
“我哪里面不改色,我脸都吓白了你没看见吗?我不是不走,我是腿软了走不动,赶紧把我扶起来离开这鬼地方。”
岑子昂诚实道:“没看出来,天太黑了,男女都分不清,哪能看清脸黑脸白。”
两人一左一右搀着宋疏桐往外走,跌跌撞撞出了道观的大门,岑子昂问:“宋哥哥,咱们走了,这道观里的死人怎么办?”
宋疏桐气急败坏道:“不要叫我宋哥哥,太难听了,叫老大都比这强。”
他这一声“宋哥哥”听的人心肝乱颤,宋疏桐瞬间脑补出各路糙汉子雌里雌气的惊呼“原来是宋公明哥哥”,分分钟要逼她上梁山的节奏。
岑子昂从善如流地改口:“老大。”
宋疏桐对这个称呼比较满意,她本来就打算把这本言情改成升级流女主爽文。
她豪气地从怀里掏出谢初静给的一摞银票:“不让你白叫老大,这是你的老大卖命挣来的银子,你全都拿去!”
岑子昂借过钱,两指一撮,就知道是六张五百两银票,他吃了一惊:“三千两!哪来的?”
“一个冤大头给的。你果然对钱很敏感,有经商的天分,往后咱们互惠互利,一起发家致富奔小康。”
她话音刚落,半空中突然落下一个人来。
“哎呦我的妈呀。”宋疏桐已经是惊弓之鸟,她吓得一个哆嗦:“这又是谁,你们总这么出场,我的小心脏真的受不了。”
谢初静回来了,他的人.皮面具本来就是猎户的黝黑皮肤,现在眼色也阴沉极了,像是跟什么人怄气似的。
岑子昂手臂上青筋爆出 * ,他举起棍子便要打:“什么人!”
宋疏桐看清是谢初静,慌忙拉住了他:“别打,自己人。”
岑子昂迟疑了一下,宋疏桐又压低声音,好像劝他,又想劝自己:“算了吧,你打不过他的。”
谢初静走近了,冷冷地扫了一眼岑子昂,和他塞在袖口中还未来得及整理好的银票,对宋疏桐道:“可惜他打不过我,不然,你真想叫他狠狠打我一顿吧。”
宋疏桐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嘴里打着哈哈道:“你这个人真是一根筋,咱俩好歹一夜夫妻百日恩,是一起杀过人的交情,你何必这么耿直呢。须知看破不说破,朋友还能做;做人留一线,以后好相见。”
谢初静毫不留情:“我以后都不想再看见你了。”
宋疏桐:“……”
看看这话说的,不能更尴尬了。
这些武林人士,虽然四肢发达,情商低到令人发指啊。
第15章 . 都是江湖儿女,谁在乎谁啊。 15……
谢初静不再理会这几个人,他拿出早已藏在暗处的油,飞身进了道观,不多时,道观东南角的一处便熊熊燃烧起来。
谢初静很快回来了,静静地矗立在道观门前。
妙菱惊呼:“那里怎么着火了。”
宋疏桐踮脚看了看那个方向:“那里是炼丹炉的所在,存放着大量的木碳和磷硝矿石,很快就发生爆炸,把这个道观夷为平地,别说死人了,所有东西都会化为灰烬,渣都不剩。到时候世人只会以为是道观里的道士炼丹时出了意外,永远不会知道发生了什么。”
妙菱喃喃道:“小姐,奴婢不明白,为何不报官来惩罚这些贼道呢?”
宋疏桐给妙菱耐心解释道:“你晓得这些贼人为什么能作恶这么久么?因为没有女子会愿意承认自己被轮番玷污,也没有男人愿意让人知道妻子受这种耻辱,他们只能把苦果往肚里咽,宁愿把孩子杀死,也不肯出来指证报官。以暴制暴虽然不合法,但是不得不承认,确实有效。”
谢初静背对着宋疏桐,眸光闪动,这乡下丫头虽然粗鄙,心思却聪慧。
宋疏桐此刻也在心里给谢初静点了个赞,她看着他挺拔的背影,忍不住称赞道:“兄台,虽然我不知道你的名字,不过你侠肝义胆、满身正气,我很敬佩你。以后有这种活儿,你再来找我的话,给你打折。”
谢初静闻言转身看宋疏桐,眼神沉静如水。
接着,谢初静的目光又落在了岑子昂身上,岑子昂虽然仍是乞丐打扮,但他五官硬挺、身姿挺拔,一看便是不会久居人下的无名小卒。
岑子昂和谢初静的目光对上了,他有些奇怪,不知道这个人为什么看自己,但想到这个人刚刚灭了玉虚道观满门,马上还要把人家老巢都给炸翻,尽管他是个好人,岑子昂仍然觉得心里毛毛的。
“你看什么?”
谢初静收回目光,对宋疏桐道:“既然你有人来接应 * 了,我就不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