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可不怕他。
焉玉绾抿抿嘴,一副谁让你先无缘无故欺负我的霸道样子,不过祁湛老盯着她干嘛呀,亲妈来了居然不为所动。
而且也没跟柳如微有任何眼神交流,包括眼神上的,难道面前这个女人不是他的母亲吗?
他始终摆着一派不愿也不想开口高高在上的姿态,顾自转着无名指上的对戒,仿佛外面的世界都与他无关。
果然,狗男人的臭脾气都是从小被惯出来的。
热腾腾的饭菜陆陆续续端上了桌,祁千洋见焉玉绾有点拘束,就道:“都认识绾丫头了吧?”
被点名,焉玉绾下意识挺直背脊,端端正正地坐着。
柳如微笑回:“当然认识,小湛的未婚妻嘛,爸您之前提过。”
祁樾挑挑眉头,也回答:“前几天阿寻在二弟的别墅碰巧遇到,回来跟我说了才知道。”
祁寻欲言又止,低着头不敢看祁湛,“我是太好奇了,才多嘴和大哥说的……”
“没关系的,你二哥心胸那么宽广,不会跟你计较这些的,”柳如微的眼睛有意往旁边的空位瞟了一眼,就笑着道,“能让爸亲自下乡去带过来的焉家姑娘,想必各方面都很不错,配得上咱们家的二公子,要是你们父亲还在,看看爷爷挑的人就更好了。”
还在,莫非……
焉玉绾心生困惑,目光落到斜对面的空位上。
柳如微勾起唇,惊讶地嗯了声,说:“焉小姐看样子还不知道这件事啊,小湛没有跟你说吗?五年前的今天,小湛亲手将自己的亲生父亲给送进监狱里去了呢。”
第21章 难逃
饭桌上的气氛陡然间陷入缄默里, 祁寻的双肩抖了抖, 头埋得更低了, 祁樾的心理素质倒是比他好很多,大剌剌靠着椅背而坐, 一副等着看戏看热闹的表情。
“这么大的事都没说啊,看来在二弟眼里,咱们的父亲不值得一提呀, 妈,二弟把爸送进监狱五年, 再等一年多, 爸应该就出狱了吧,也不知道等爸出来,看到他的好儿子家庭幸福美满会是什么心情。”
在祁氏的整个家族里, 祁寻年龄最小, 性子幼稚冲动,眼里只有爱恨情仇,担不起大任, 祁樾就成了柳如微最看重的儿子,倾尽一己之力也要把祁樾捧上北越集团的高位, 祁樾自然子凭母贵,嚣张跋扈, 不把别人放在眼里,同样更不会嫌事情闹大,相反, 这正是他所想要的。
比如全方位打压祁湛,不管利用什么办法。
诚然,听到此话,祁湛神色微动,目光挑向柳如微,毫无情绪地笑了声。
柳如微收回视线,和祁湛对视,“能是什么心情,亲生儿子亲手收集证据交给警方,大义灭亲,如今却坐着他的位置,在商界翻云覆雨,你觉得会是什么心情。”
“哎,祁寻,趁着今天大家都在,你也说两句啊,”祁樾搞事也不忘把祁寻拉下水,捅捅祁寻的胳膊说,“当初咱爸进监狱的时候,你跪下来求祁湛求了三天三夜,可他还是一意孤行,把咱家搞得四分五裂,那会儿你那么伤心绝望,现在就忘得一干二净了?”
祁寻稍稍抬起一些头看祁湛,迅速又低头看桌面,两只手死死抓着桌布,咬住嘴唇不说话。
“祁寻!”祁樾踢了一下祁寻的椅脚,“哑巴了你,平常吹得天花乱坠的,现在当着人家的面就不干了,我怎么会有你这个不争气的弟弟!”
祁樾说着就抬起头要教训一下祁寻。
祁湛终于出声阻止:“别为难他。”
祁樾耳目一动,手停在空中,难以置信道:“他是我的弟弟,有你什么事儿啊?”
祁寻整个人震了震,嘴巴微微张开了些,他习惯性想喊声二哥,但没发出声音。
双方都有些剑拔弩张的意思,焉玉绾看得有些许呆滞,还特别震惊,她没想到祁家内部比自己想象的还要混乱很多。
她偏头望祁湛,又惊了,不管对面的那两人在说什么,这个男人永远保持着他固有的姿态,冷静沉着,像在看两只猴子表演马戏那样,事不关己。
祁湛为什么要亲手将自己的亲生父亲送进监狱?
不是一家人么?
这样的行为不就和白眼狼禽兽一样了吗?
而且为什么他做了这件大逆不道的事之后,祁千洋仍旧把他当宝贝孙儿,事事为他着想呢?
太多问题一下子冒了出来,没个准确的答案,看着现在的场景,饭桌就是分水岭,对面的母子三人是一边的,也更像是其乐融融的一家人,而祁湛,独自在他们的对立面,以一己之力抗衡着。
焉玉绾更加茫然了,她动了下腿,并拢在一块儿,身体也往里收了收,腰背抵着椅子轻轻呼出一口气。
在这里,她其实只能算是个外人,第一次跟着祁湛来聚餐就遇到这样的情况,难免会有些神经紧张。
焉玉绾的手不由自主地摸到祁湛那边去,盖住祁湛的手背,轻柔地拍了两下。
不知具体何故,她自己也没想清楚,反正此时此刻的直觉告诉她,祁湛的处境不太好,要去拍一下。
祁湛眼角的余光瞥下来,落在那只白嫩的手背上半会儿,他就躲开了,拿起焉玉绾面前的汤碗,动作悠然地去给她盛汤,然后说道:“如果觉得待不下去,就出去透会儿气,好了再回来。”
这话是说给祁寻听的。
祁寻沉默了几秒钟,突然起身,耳根子涨得有点红,他吸了吸鼻子,低头跑了出去。
“祁寻!你给我回来!”祁樾也站起来,怒气冲冲地冲祁寻吼,“到底谁才是你亲哥啊,你竟然听他的话,祁寻!”
“够了!”一直冷眼看着面前这一幕的祁千洋终于发话,嘭地一声,桌上带汤的菜跟着抖,“你给我坐下,想作威作福滚去外面,别来我这里搞什么兄长主义。”
严峻的气氛里,祁湛倒是云淡风轻,盛好汤就放在焉玉绾面前,示意她喝点儿。
狗男人心真大,都被全体围攻了还这么悠闲,而且还拉她一起,她怎么可能喝得下去。
两人互相瞅着对方,在用眼神交流,一个想逼人喝汤,威胁不喝就拉出去揍一顿,一个死也不要喝,白眼狼,敢揍她就反揍回去。
小火花瞬间燃得啪啪作响。
祁樾看过来,压下些怒火,坐回椅子上道:“爷爷,不是我想作威作福,今天是我爸进去的日子,我们怎能不想起他,您把祁湛当宝贝,那我爸就不是您的亲儿子吗?祁湛当初有意把日子选在今天,为的就是年年提醒咱们,他才是这个家真正的主人啊爷爷!”
祁千洋面色有些苍白,垂老的肉皮耷拉下来,怒意尽现:“提醒什么,我只知道今天是我的70大寿,如果你大老远过来,是为了让我膈应小湛,那大可不必,拿着你的东西出去,没有你们,我这个老人家照样吃得下去饭!”
“爸,阿樾也是关心这个家,您别动气,”柳如微宽慰道,递了个眼神给祁樾,“阿樾,爷爷好歹是长辈,有你这么和长辈说话的吗?还不跟爷爷道歉?”
祁樾看看柳如微,沉沉气道:“爷爷,对不……”
“你也少说两句,”祁千洋打断,眼神扫向柳如微,“我以为你是他们的母亲,会懂事明理一点,什么该提什么不该提都心里有数,我偏心没原因吗?以后你们还是不要管我这个老人了,吃顿饭看着都心烦。”
被训斥,柳如微脸色青白,忙解释道:“爸,您误会了,我不是那个意思……”
“爷爷,先吃点儿东西吧,”祁湛在这时候开了口,顺手夹了只可乐鸡翅放进焉玉绾的饭碗里,“再不动筷,有个小丫头就饿死了。”
突然被甩锅的焉玉绾:“……”
祁千洋惭愧,赶紧叫祁湛给焉玉绾多夹点菜,“今晚让绾丫头看笑话了,饭都吃不香,回头爷爷单独叫你来家里,好好吃一顿怎么样?”
焉玉绾看着碗里堆成一座小山丘的肉,扯着嘴角笑得十分开心,“没事儿的祁爷爷,我抗压能力强,能吃得香。”
“吃得香就好,还想吃什么菜就说出来,爷爷让阿姨去做,不要客气,啊?”祁千洋欣慰地瞧着两人,心情总算好了一些。
气氛继而变得轻松起来,柳如微示意祁樾不要再出声,祁樾便住了口。
……
通过这一插曲,焉玉绾总算看明白了一些,祁樾就是个好惹事的角儿,而且初生牛犊不怕虎地专挑祁湛这个黑社会老大下手,至于这个端庄典雅的母亲嘛,焉玉绾没看出来什么,不过能感觉得出来,她不是很喜欢祁湛。
饭局中途,焉玉绾就吃饱喝足了,祁寻一直没回来,也没人说去喊他一声,像把他忘记了似的,想来家庭地位不是很高,如果没有祁湛在旁边护着,他早被祁樾吼得心惊肉跳了。
假借去卫生间之名,焉玉绾瞒着祁湛,出来找祁寻。
这会儿,祁寻正自个儿待在后院的凉亭里,面前一堆残羹剩饭,没把自己饿着,但眼睛红红的,眼睑周围染了一层淡淡的黑色,画的眼线全被他哭花了。
见焉玉绾来,祁寻忙别脸去一边,揉了揉眼才敢看焉玉绾,“你来干什么?”
“来加你微信啊,上次不是还威胁我了。”焉玉绾停在他面前,弯腰拍拍椅子上的灰,就坐下来。
“不敢加,加了肯定会被二哥骂一顿。”祁寻说。
“为什么会被他骂?”焉玉绾问。
“虽然我没有从小和二哥生活在一起,但是二哥的脾气我很清楚,他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我一眼就能看得出来。”
焉玉绾临时起意,“那……你看得出来他喜欢我吗?”
祁寻认真道:“他烦死你了。”
焉玉绾:“……”
桌上摞在一起的盘子突然滑了一下,发出呲的一声,祁寻盯着焉玉绾,忽然笑了起来,不知道哪里戳中了他的笑点,乐着乐着,就捂住肚子继续笑,四周都是他鹅鹅鹅鹅的笑声。
“差不多得了啊,小心乐极又生悲。”焉玉绾好意提醒道。
“不是,我没想到你会这么不自信,长得也不赖,还是个模特身材,居然问我二哥喜不喜欢你,”祁寻擦掉笑出来的眼泪,“你都跟我二哥住在一起了,这种sb问题还问呢,他那房子连我都是这两天才知道在哪儿,你能进去和他待在同一个屋檐下,不是有点中意你就是有两点中意你呀。”
“还有我跟你说件事儿,保证你自信心爆棚。”
焉玉绾斜眼,“什么事儿?”
“周青染,知道谁不?就那个一线女明星,”祁寻说,“你想想看,明星诶,有脸蛋有身材,哪个有钱人不想追来玩玩,周青染在圈内还几乎没有负/面/绯/闻,家世清白干净,追求者排到了法国,最后她却没入二哥的眼,倒是你和二哥在一起了,这说明我二哥并不喜欢明星,他喜欢模特!”
焉玉绾:“……您这解释说明,逻辑满分啊,真是个小天才。”
祁寻摸摸他那一头打着细卷的锡纸烫,“那是,也不看看谁给你分析的,换我问你了,你喜欢我二哥吗?”
“我看着像是缺男人的那种人吗?”焉玉绾翘起二郎腿,“喜欢哪个帅哥不好,非得喜欢你二哥那个黑社会,问这种sb问题。”
“咳咳,真不喜欢?”祁寻皱眉瞧她。
“不喜欢。”焉玉绾摇摇头。
祁寻朝焉玉绾身后招手,然后指着焉玉绾抬高音量喊:“二哥,你听见了么,她意欲出轨,污蔑你是黑社会,还说一点都不喜欢你哎!”
“……”焉玉绾背脊一震,缓缓扭头看过去。
在五步之外的一片小竹林旁侧,祁湛单手抄兜站在那里,目光比高悬于万尺夜幕上的月亮还要凉薄。
第22章 难逃
或许是年龄相差得有点大, 人生的经历和沉淀的东西不同, 焉玉绾琢磨不明白此时此刻的祁湛, 心里在想些什么,老盯着她看。
回家的路上, 祁湛什么话也没有说,到了家门口,一直随侍在他身边的张原就被支走了。
不知道祁湛要干嘛, 也偏是在这种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身心最是难熬, 因为猜不出来对方的意图, 尤其是像祁湛这样喜欢隐藏自己内心的男人,下一秒有可能是暴风雨,也可能是彩虹糖。
总之, 不要和他独处就是最大的安全, 也懒得猜他的意思,猜忌来猜忌去的多没趣儿。
焉玉绾一进门就赶紧换鞋,表面装得云淡风轻, 跟祁湛说了声“我去睡觉了”,步伐却迈得贼快, 眨眼间就上了楼梯。
身后却有脚步紧跟,祁湛不落分毫, 就在她身后走着。
两道一浅一深的脚步声宛若乱麻,裹得焉玉绾的耳膜嗡嗡作响,头晕目眩。
走快了显得刻意, 走慢了又显得她是在等祁湛说什么一样。
焉玉绾拿出自己深藏多年的演技,甩着手大步流星地走,尽量随意随性,不料手甩得太开,被祁湛突然间抓住了一只。
男人用力,扯住了她。
两人一上一下地同时停住了。
焉玉绾的小心肝颤了颤,她赶紧揉揉,镇定地转过身来,看到祁湛的表情的时候,吓得她连忙抽开手,却抽不回来,祁湛加了力气。
两人你来我往地拉扯了三个回合,祁湛仍然不松手,眼神如藤蔓似的,紧紧地缠在焉玉绾的手上。
这男人到底想做什么,干嘛要那样冷森森地盯着她的手!
大晚上的,家里的颜色还不是那么丰富多彩,这男人又一身黑,眸子也是黑的,多瘆人啊。
过去了有七八秒钟,焉玉绾放弃拉扯,眨着眼睛小声问他:“有……有有事儿么?”
她站在两层台阶上面,高度正好能与他平视,祁湛没什么好脸色,操着一副命令的口吻道:“以后不准跟祁寻有过密的来往。”
焉玉绾愣了下,好笑道:“不是,跟谁来往好像是我的私事吧,你突然管这个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