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苏从包里掏出两个口罩,一个戴在自己脸上,一个递给苏凌。
批发市场什么都有,两人逛了一下午买了大包小包,多是一些家居用品,还有几包便宜的袜子内衣。
许苏对吃穿没有追求,干净简洁就好。
临近回家,许苏在一家小商店门口看着买的东西,苏凌去上厕所。
或许是节假日加临近夜晚,这个地段人变得很多。苏凌走后,许苏没闲着,抬着头张望着附近有什么快捷饱腹的食物可以吃,奔波多时,肠胃有些受不住。
她把东西放到一家服装店门口,对着门口看起来五十有余的阿姨笑意盈盈:“姐,我去买个饭吃,能把这些东西先放你店门口吗?您帮我看一下。”
阿姨怔了一秒:“哦,行啊。”
“谢谢姐了。”许苏揉了揉胃部,“逛太久体力消耗太多,逛饿了给我。”
阿姨哼笑了一声:“嗯哼。”
许苏找到一个摊煎饼果子 * 的小摊,对老板颇有礼貌道:“老板,我要一个煎饼果子,加肠加肉松,分两份装。”
老板:“八块。”
许苏从兜里掏出钱,一个五块,三个一块,其中有两张纸币和一枚硬币,她把钱投进收钱的白盒子里面,投进去之前摊开给老板看:“老板您看,八块正好。”
老板:“得嘞,五分钟。”
许苏:“谢谢老板。”
煎饼果子的餐车旁边有一个大约一米六高的架子,架子上挂着一些小饰品,做工或精致或粗糙,质量等级参差不齐。
许苏指了指架子,眸色浅淡:“老板,这是你的摊位吗?”
老板一手摊着煎饼,一手敲开鸡蛋,抬眼一瞅:“是。”
许苏拿起一个多啦A梦的吊坠问道:“这个多少钱?”
这回老板连看都不看了,“一个五块,两个八块。”
许苏痛快的付了款,盯着蓝胖子傻笑。
她也真是太会敷衍。闻着煎饼果子的香气突然想到——这几天她都忘记请孟唯景吃饭了。
许苏拿到煎饼后,给苏凌打了个电话,她估计苏凌已经上完厕所,回到原处见不到她会很着急。
电话打过去之后,许苏就微微有种奇怪的感觉,这种感觉像是有人在暗处盯着她,她突然有了一种后脊椎发凉的虚浮,不动声色地转身观察。
就在三天前,她接到苏凌的电话。说她好像在超市里看到一个身影,一米七左右身高,不胖不瘦的样子。
许苏假装淡定,给苏凌宽心,放下电话后却吓得大哭。
她对王成阳的恐惧是刻在心底的,这个男人出现在她十一岁到十七岁,噩梦贯穿她的童年时期到少年时期。
因为觉得自己有胆量有能力了,所以带着苏凌跑了,但这不代表她不惧怕。
她更惶恐。
电话那头响起苏凌的声音,温柔没有攻击性,“苏苏,你去哪儿啦?妈妈都找不到你啦。”
即使生气,也是一言蔽之,让人听不出一丁点儿埋怨。
许苏的嘴唇动了动,没说话。
她一手拎着热气腾腾的煎饼果子,一手紧握手机,脚步顿了顿,又在顷刻之间快速迈开,有些踉跄,撞了几个人来不及道歉,她用手机捂着头发用来遮脸,鼻不喘息嘴不抖动,穿进曲折狭窄的胡同道。
“苏苏?”
“妈——”
许苏头抵在斑驳肮脏的墙面上,昂头向上。明晃晃的灯光照亮不远处凹凸不平的石板路,与墙面生成黑三角。黑三角的锐角边缘顶着一道狭长的下水道,堆满淤泥污垢,恶心至极。
许苏就站在黑三角里,心脏紧锣密鼓敲,她真害怕,一转头就看到那张比下水道还肮脏的脸。
“苏苏。”苏凌有些慌了,“你在哪?”
“妈——你快先走。”许苏隐忍的声色徘徊在口罩之中,“我、我看到王成阳了。”
大约二十分钟后。
许苏保持紧贴墙面的姿势二十分钟后,耳边响起的依旧只有街头叫卖,人声鼎沸。满腔惧怕 * 和慌乱如同狂风过境般一掠而过。当她探出头确定再也看不到那道熟悉排斥的身影时,攥紧尖锐石头的手指也丝毫没有松懈。
那天夜晚她找到苏凌,揣着那块石头回了家。
第13章 “敢开我苏总玩笑,你们不想活了……
以前在王成阳家,许苏都是绕着他走。除去上学时间不见面,周末时间她很少与王成阳搭腔。王成阳有时拿东西砸她,心情好了是枕头卷纸,心情不好有可能是啤酒瓶烟灰缸。
苏凌护她护得紧,王成阳心生不满,骂骂咧咧:“妈的。劳资养你六七年,还不如那个小杂种!”
苏凌难得发脾气:“我养她十几年,你算什么东西!”
再往下,就是无尽的争吵和咒骂。
许苏问苏凌:“妈,你当初怎么会跟了王成阳呢?”
苏凌顶着头顶的淤青,面无表情:“他以前不这样。”
许苏不信:“或许本来就是这样,只是伪装得好,你太善良了。”
“好人有好报。”苏凌这样安慰自己。
善良没有错,可善良不足以保护自己却还在安慰善良没有错,那便成了软弱。
苏凌的路,从一开始就错了。
许苏想的是,比认识王成阳更早开始。
王成阳去了一趟苏峰家,苏峰人高马大,陈红霞气势汹汹,王成阳没敢胡闹,却也态度不好。他以为苏凌躲在苏峰家,在苏峰家门口晃荡了几天,没发现蛛丝马迹。
这事是后来苏峰告诉苏凌和许苏的,两人心有余悸。
但是好在王成阳这一走,短时间内不会再来。
期中考试前几天,是白马中学一年一度的运动会举行时间。
沈雨竹跃跃欲试,“许苏,你要不要和我一起报三千米啊,我去年得了第二。”
许苏没想到沈雨竹这么厉害:“我跑八百都很累,三千下来你估计见不到我了。”
“哎呀,那算了。”沈雨竹说,“为了能见到你,我还是不要求你陪着我了。”
“但你要给我加油喝彩吆,我今年一定要得第一的。”
许苏说:“没问题。”
沈雨竹走后,许苏又开始做数学题,马上要期中考,运动会对于其他同学来讲是放松的时刻,对于许苏来讲是磨枪的时候。
她上次月考在班里三十一名,一共四十二位同学,这个成绩可谓打了“中游学生”的脸。
有人敲打许苏的桌子,“你怎么会和她关系这么好?”
说话的女生叫陶文洁,白马中学的大姐大,但这个大姐大不仅人缘好,学习成绩也好,和孟唯景不相上下。
她口中的“她”指的应当是沈雨竹。
“嗯?”许苏应了声,抬头看她,“怎么了?”
“你知不知道她——”陶文洁顿了下,“算了,我还是不说了。不过你也可以多交一些朋友,班里这么多人,你干嘛只和她牵扯到一起?”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小心被传染。”
许苏盯着陶文洁看了会儿,正午的 * 阳光穿透云层,透明玻璃上一片斑驳光影,整间教室从地面上朝上映着亮光。她没从陶文洁脸上看到什么别的情绪,除了平静和坦然。
虽然她自己,感觉怪怪的。
“你有话可以直说的。”许苏抿抿唇,小声说,“你这样,我会不懂你的意思。”
陶文洁冷笑:“你看她这次运动会怎么得第一。”
许苏摇头。
“倒也没什么。”陶文洁的表情突然有一瞬间的难以捉摸,不过很快她就恢复平常,拍了拍许苏的肩膀,“你自己看吧,我只是给你提个醒。”
陶文洁没走,孟唯景从身后走过来,垂眼瞥她,“干什么?”
陶文洁吓了一跳,一巴掌拍上他小臂,“我和你同桌说几句话,你从哪里冒出来?”
“你跟她有什么好说的。”孟唯景这话问的是许苏。他没再和陶文洁有交流。
陶文洁真是觉得没劲儿了,嘁了一声:“我这就走。”她白了孟唯景一眼,又看许苏,“你别忘我说的话啊。”
“她说什么了?”孟唯景坐到座位上。
“我也想知道。”许苏回答的铿锵有力。
“?”孟唯景舔了下唇,缄默一秒钟,“你是认真的?”
“当然。我一直都认真。”许苏转过脸,眼眸纯澈,“但你知道,认真也不是万能的。”
孟唯景:“……”
“同桌桌。”许苏靠近他,“你报什么项目了?”
“没报。”孟唯景评价道,“没意思。”
许苏大喜:“那这周末我们继续?”
上周去苏峰家吃饭,没来及找孟唯景。虽然在学校每天也会让孟唯景补课,成效明显,但许苏觉得远远不够。
“还去我家?”孟唯景身体朝后仰,用椅子后两根腿支撑,长腿用力悬空,整个人飘忽所以。
许苏稍楞:“不然呢?”
“呵——”孟唯景胸腔微颤,指骨分明的手轻抵在桌面上,随手抽出下节课要上的课本,语气拽拽的,“你这人真是的。”
“……”许苏看他,“我怎么了?”
孟唯景挑了挑眉,手指停在脸侧挠了挠,“倒也不必如此直白。”
许苏没回话,就觉得孟唯景挺了解她的。还是她对知识的渴望已经到了如此直白狂野的程度,让人一览无余了?
*
运动会当天,锣鼓喧天,许苏戴着一顶浅紫色的太阳帽,穿着长衣长袖只露一张脸在炽烈太阳下观看了为时两个小时的开幕式。
花样繁多,举牌姑娘样貌美丽,身材妙曼,可那都不及这份阳光的热爱来得澎湃。
“这天太热了啊。”沈雨竹扇了扇手里的扇子,“许苏,一会我们去买水吧?”
许苏指着面班长脚下平置的一箱水,“那里有免费的。”
“哎呀我不想喝那个啦。”沈雨竹说,“我想喝带味道的,我下午要跑三千呢,需要补充能量。”
“好吧。”许苏说,“我陪你。”
陶文洁从班长脚下的矿泉水箱里拿了两瓶水,透明瓶身泛着白光。她看了一眼 * 沈雨竹,走到许苏面前伸出手。
“给。”
许苏的视线被帽檐遮挡的严严实实,陶文洁手伸过来时,她还以为是有人在和沈雨竹说话。
许苏看了一眼陶文洁,又看了一眼沈雨竹。“谢谢,我不渴——”
“给你就拿着。”陶文洁直接甩了矿泉水到许苏腿上,“这大热天到学校超市来来回回,是你傻呢还是有人使唤人使唤惯了。”
许苏喉间一梗。
沈雨竹毫不生气,“那我就自己去好了。”她拍拍腿,从手边扯起一件校服当防晒衣,临走吐槽了一句。“还真是扫兴。”
沈雨竹一走,陶文洁那张脸表情又开始难以捉摸:“你记住我跟你说得话。”
许苏:“没忘。”
“还有啊。”陶文洁说,“你认真想想别人为什么来接近你?”
“为什么?”许苏简直懵逼。她没招谁惹谁啊。
“哼。”陶文洁冷笑一声,视线朝后一扫,“你和你同桌关系挺不错。”
说完这句她就走了。
许苏懵逼之余回头去寻找某个身影。就见高三七班大队伍的最后面有人蒙在校服里面睡觉,双手环胸,白色上衣被按压出褶皱,长腿呈大字,占据了左右不少空间。
许苏走到他面前,指着他转头询问班里一个男生:“孟唯景?”
那个男生叫崔莱,他说:“如假包换。”
许苏就放心了。
孟唯景被校服包裹得严严实实,他应该也戴着鸭舌帽,所以校服被撑起中间撑起一圈凸起,下面都是空的。
许苏悄没声地掀开校服,那衣服后面被孟唯景压着,不会滑落。里面的视线略微暗淡,充斥着浅浅的暖色。
她在掀到一半的时候看见孟唯景相互交叉的小臂,青色的血管微凸,和一层薄薄的几近透明的绒毛。
再往上就是下颌角,挺削瘦的。
再往上——
许苏猝不及防与之对了眼。
就见靠在椅子上的少年眉眼深邃,深情淡淡的勾了一下唇。他额前的头发压在帽子里,只露半张光洁的额头,眉峰下隐匿的痣在此刻愈发清晰。
刚刚睡醒的原因,没什么表情,眼里含着清浅的光。
他没说话。
许苏手指蜷缩了一下。
她小心翼翼地说:“我有事情想问你。”
他不动,时间好像在某一瞬间冻结。炽烈的光照着许苏帽檐遮不住的半张脸,照得她口干舌燥。
“进来。”刚睡醒的缘故,孟唯景的声音略带沙哑,但没有不耐烦。
“哦——”
“进来?”崔莱耳尖,听到这这声,突然含蓄得笑起来,指导许苏,“你应该让他‘出去’!”
许苏热得脸红扑扑,她对孟唯景说:“要不你出来?”
她没懂崔莱的弦外音,更没压低声音。这话一出口,周围男生突然爆笑起来。
“卧槽啊景哥!你对你同桌做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