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乾正殿内的争执迅速传遍街头巷尾。
有说是宣北王急于即位去逼宫,有说是小皇帝心有不甘怒斥堂叔枉顾纲常。
一番品头论足后不禁得出结论,小皇帝好可怜,宣北王名不正言不顺。
萧天霸徜徉其中,捅捅身边一身素衣目不斜视的白少之,“他们都在说宣北王坏话耶。”
“那又怎样?”白少之面无表情。
“宣北王不是你恩人吗,还收留你在山庄开医庐?”
“不错。”
“那你就应该跳起来跟那些人理论啊,宣北王是个好人,让他们不要乱嚼舌根。”
白少之停下脚步,直直的盯着萧天霸。
萧天霸顿时安静下来,别别扭扭的看着周围,“怎么了,觉得我英明神武正义感爆棚?”
“觉得你狗拿耗子。”白少之吐出一句话,往前走去。
“你怎么能说我多管闲事呢!”萧天霸气呼呼,“我说的不对吗,维护自己的恩人有错?”
“你是怎么长这么大的?”白少之皱眉问道。
“......吃饭。”萧天霸傻呆呆回答。
“......”
不知是戳中了哪个奇异笑点,白少之噗嗤笑出声,一贯保持的温和疏离感顿时有了点鲜活之气。
“你笑了耶,”萧天霸顿时被转移了注意力,“真奇怪,平时我逗你你都不笑的。”
“我怎么没笑?”白少之扬起眉毛。
“都是假笑,跟刻出来的一样,假模假样的。”萧天霸嫌弃道。
白少之微微含笑着看萧天霸,若有所思的问道,“你什么时候逗过我?”
“很多时候啊,”萧天霸立马说道,“我出那么多糗都是为了逗你笑的,你偏偏一点都不在意。”
白少之顿了一下,慢慢看着萧天霸。
后知后觉的萧天霸:“......”
一段长长的静默后,白少之先打破了尴尬,轻轻转移了话题,“宣北王是我的恩人不错,这些年是他收留我居住在山庄,避免我四处漂泊。相应的我也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尽心研读医书,精进医术。只要是山庄或者府上有任何伤寒病痛者,我都全力以赴尽心诊治。外面的普通百姓生病,我也会以宣王府的名义治病开药分文不取。这就是我报答宣北王的方式,这是我的能力之内,也是我擅长的方式。除此之外,我既不关心也无能为力。”
萧天霸静静听着,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白少之总是给他这样的感觉,一种很清醒的通透。
“你好聪明啊,”他傻傻的笑着,挠挠脑袋,“我就不一样了,要是有人这么说我的恩人或朋友,我肯定不管不顾立马冲上去开打,然后就会惹出不少祸,嘿嘿嘿...”
“你也没什么不好,”白少之帮萧天霸捋顺被挠乱的头毛,“豪爽仗义,不求回报,这是好事。”
“真的?”萧天霸眼睛亮晶晶。
“真的。”
两厢对望,空气中擦出不寻常的小火花。
沈青宁远远望见长街那头的萧天霸和白少之。
封无衍顺着她的目光望去,问道,“旁边是谁?”
“一个大夫,”沈青宁说着就想笑,她已经把萧天霸的英勇事迹讲给封无衍听了。
封无衍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目光变得略微复杂,“牺牲挺大。”
沈青宁一下没绷住,笑倒在封无衍身上。
萧天霸终于看到了那头的沈青宁,大喊着冲她招手,“宁......青宁!”
沈青宁笑着等他走到近前,先是冲白少之拱手施礼,又转向萧天霸,“怎么样,痊愈了吧?”
“当然痊愈了!”萧天霸夸张大叫,“就那一点小伤,怎么可能难倒我白莲寨少寨主!”
沈青宁懒得揭他的短,转头冲白少之说道,“多亏白大夫妙手仁心,悉心照料,我替天霸谢谢你。”
“不必。”白少之淡淡说道,然后望了一眼沈青宁旁边的封无衍。
“这是我的......未婚夫婿。”沈青宁轻轻介绍道。
“两位真是一对璧人,”白少之淡淡称赞道。
封无衍竟然难得的面露丝丝微笑,冲白少之点点头。
萧天霸瞥见,还以为自己眼花了。
“人既然交到你手上,我的任务也算完成了,”白少之冲着沈青宁说道,“我也该回医庐了,我们就此别过。”
沈青宁想挽留一下,毕竟对方照顾萧天霸这么久,于情于理也该好好感谢一番。
还没开口就被萧天霸急吼吼抢了先,“着什么急,刚见面就要走,医庐不是还有阮莲照看着吗?”
白少之刚想说话,沈青宁也立马帮腔,“白大夫至少一起吃个饭吧,劳你照顾这么久,我们都还没有感谢你呢!”
“不必......”,话刚出口,就被萧天霸一把攥住手臂,“走走走,吃饭去。”
白少之推辞不过,被沈青宁和萧天霸一左一右架到客栈。
四人坐定,点了满满一大桌菜,萧天霸刚想叫酒,立马被白少之阻止,“刚好了伤疤转头就忘了疼吗?”
“嘿嘿,我错了我错了,”萧天霸赶紧举手起誓,“我保证以后绝对滴酒不沾。”
“要是做不到呢?”白少之淡淡瞥他。
“那就罚我......”,萧天霸皱眉想着,“......罚我学狗叫!”
“不行。”白少之断然拒绝,萧天霸没脸没皮,这点小丢脸他根本不放在心上。
沈青宁默不作声的看着两人。
“那就罚我......一个月不许摸刀。”
“你现在本来就不能摸刀,伤口刚刚长好,剧烈的动作会让它再次开裂。”
“哪有那么严重,你就是吓唬我。”萧天霸毫不在乎。
“再说了,撕裂不是有你吗,一回生二回熟,哈哈哈。”
沈青宁想起了萧天霸之前每次治伤的便秘表情,神色更加复杂。
“罚你写一百张字帖。”白少之淡淡说道。
这一段时间无事,又不能练武,百无聊赖的萧天霸被逼着临摹了无数诗词,每次都跟要他命一样。
果不其然,萧天霸的表情立马跟见了鬼一样。
但是他不甘示弱,立马说道,“那好啊,那就写你的名字,写满一百张白少之!”
对面的沈青宁和封无衍:“......”
就在这时,临窗的街上突然传来大呼,“不好了,宫里出事了!”
第74章 秘密 而你,不过是黄粱一梦
大鄢皇宫, 太医们行色匆匆的步入寝殿。
宫女太监在外跪了一地,是一些被放归故乡不愿离去的。
大太监姜丰守着外阁,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头发花白的太医院首座慢慢踱了出来,苍老的面颊一夜之间好像又添了几岁。
“怎么样?”姜丰赶紧迎了上去。
太医缓缓摇头, 浑浊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 长叹一口气, “薨了。”
台前阶下瞬间哭成一片, 整个皇宫都笼罩在一片悲戚之中。
锦和十七年春,平文帝驾崩。
离退位诏书颁布不过过了七天。
“怎么可能!”沈青宁初听,简直惊掉了筷子,“我们前一阵见他,不是还好好的嘛?”
封无衍没有说话, 萧天霸抢了个先, 惊讶道,“你们去皇宫了?”
封无衍轻轻点点头。
“为什么去?”萧天霸又问。
在这个爆炸般的消息面前,不知道他为何独独对沈青宁和封无衍进宫这件事,格外上心。
不过对面的两人显然心不在此, 都没有回答。
还是白少之先开了口,他召来小二问道,“消息可当真?”
“千真万确!”小二拍着胸脯保证,“都开始采办后事了,下午应该就会昭告天下。”
四人陷入了沉默。
“你们真见着皇帝了?”萧天霸小心翼翼的开口, “那他这短短几天就暴毙身亡会不会有什么内幕?”
很显然, 肯定有内幕。
“啪!”隔壁桌一人忽然拍案而起。
“怎么会这么巧!刚跟宣北王起了争执这边就暴毙身亡,八成是某些人狗急跳墙!”
马上有人接了话茬,“仁兄这是什么意思?”
“还会有什么意思,除了他还会有谁担心夜长梦多, 恨不能立刻坐上皇位!”
“仁兄说话要讲究证据,胡乱攀扯可是要砍头的。”
“我胡乱攀扯?你去外面听听,到底是谁狼子野心,步步为营,装神弄鬼伺机逼宫的?那野狐狸和鱼肚子上难道写的是我的名字?”
这话说的倒是有理,走到这一步,众人回过头来,恍然觉得之前的异象实在过于巧合。
难道一切都是宣北王利用舆论做的局?
沈青宁这一桌一直沉默着。
萧天霸偷偷瞥了瞥白少之的脸色,用手碰碰他的胳膊,“你没事吧?”
白少之只轻轻摇摇头。
四人步出客栈,整个街头巷尾都在谈论小皇帝的突然离世。
哀叹可怜者有之,猜测宣北王是幕后黑手者有之,感怀帝王一生身不由己者有之,痛骂宣北王道貌岸然者有之。
每个人都义愤填膺,满面正义,显然早已忘记当时欢呼皇帝退位的人也是他们自己。
白少之停住脚步,突然说道,“我想去看一眼。”
“看什么?”萧天霸迷惑。
“看小皇帝,”他转向沈青宁和封无衍,“你们能带我进去吗?”
“当然可以,”沈青宁点点头,又指指萧天霸,“我师兄也可以,他武功很不错的。”
白少之望着萧天霸。
萧天霸立马拍胸脯:“我可以!”
夜里,四人一身黑衣飞进了皇宫。
封无衍紧紧牵着沈青宁,虽然对方轻功也还可以,飞檐走壁不在话下,但是他不放心。
萧天霸一手搂住白少之的腰,带着他跳上跳下,脸蛋红的像石榴籽。
白大夫的腰好细,身上也香香的。
“你怎么了?”白少之突然在他颈边问道,“呼吸比刚才急促了不少。”
“......”,萧天霸赶快稳住心神,“是因为用了内力。”
“哦,”白少之自言自语,“可能是我太沉了。”
“当然不是,”萧天霸赶紧把小细腰往自己怀里紧紧,“轻得很,轻得很,你就是太瘦了,以后多吃点。”
“你怎么心跳这么快!”白少之一靠近立马感觉到。
“......你□□时能不能不要职业病上身!”
萧天霸忍无可忍捂住他的嘴,直接把人抗在肩上跳下宫墙。
四人来到后宫皇帝寝殿,偌大的养心阁已经魂幡铺陈,帷帐高悬,白漆漆的长烛手臂粗细,燃着幽蓝的光。
一身孝衣的宫人竟都是奴才婢女,仅有的几个妃嫔才人早已不知所踪。
“怎么进去?”沈青宁低声问道。
封无衍刚想抬手,白少之突然拿出一个东西,“我有办法。”
他给三人一个药丸,叮嘱含在嘴里,然后燃起一炷香吹了一下。
“好香啊,”萧天霸一脸陶醉,“这是什么呀?”
“迷魂香。”
袅袅香雾散进阁内,众人立时陷入昏睡。
四人进了阁内,绕进后殿,里面赫然摆放着一口厚重的金丝楠木。
沈青宁倒吸一口气,在没见到之前,她始终不敢相信小皇帝已经死了。
几人沉默着,封无衍率先靠近了一步,信手一推,厚重乌黑的棺材盖立刻错开两寸。
年轻英气的小皇帝就躺在一堆殉葬品中,安详的像是睡着了。
白少之走近两步,伸出长指探向小皇帝的颈部。
“小心,”萧天霸提醒着。
白少之轻轻点点头,手指移向小皇帝舌下。
“不可能是宣北王做的吧,”沈青宁瞅着白少之的动作,轻轻跟封无衍说道,“这样也太明显了。”
“是很明显,”封无衍点点头,“但也不能排除他的嫌疑。”
“现在外面矛头都指向他,他这么做不就是授人话柄?”沈青宁不解。
“之前大家不都觉得他是天命所归吗,”封无衍的声音浅浅淡淡,“现在又指责他狼子野心,这说明了什么?”
沈青宁眼睛眨呀眨。
封无衍轻轻勾起嘴角,摸摸她的脸颊,“说明民众就是随风倒的蠢货。”
“只要善加引导,还愁大家不会再次倒向他吗?”
“咦,你好可怕。”沈青宁盯着封无衍略带蛊惑的眼神,忽然打了个激灵。
“我只蛊惑你一个。”
封无衍笑的风华绝代。
两刻钟后,四人消失在重重宫墙间。
“不是七绝丹。”白少之言简意赅道。
“什么丹?”萧天霸皱眉问道。
沈青宁和封无衍却听明白了。
白少之之前担心小皇帝死于七绝丹,也只有林郁的七绝丹才能避过太医耳目,让小皇帝的死成为无人可解的悬案。
这样看来,宣北王的嫌疑似乎可以排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