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了,我有用惯的工匠,而且我们在这里待的时间太久,取了图纸回荷香镇设计便是。”
曹煜恒颇有些失望,不甘心又问了句:“安然你的身子也不好,不妨多休息几日……若是不放心,可让赵老爷与竹林先行回去。”
赵竹林不知曹煜恒巴不得把他与安然分开,只跟着点头:“是,若安然不放心家里头,我先回去便是。”
赵安然摇摇头:“出来四日,安杰怕是着急了,他没离开过我这样久。”
与赵安然想的一样,此刻的赵安杰如同失了魂,白日里上课恍恍惚惚,下了学哪里也不去,坐在门口,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看着从外地回来必经的那条路。
翠珠收拾完屋子,走出来问:“少爷怎么又坐在这里?不是说了吗,老爷大少爷与小姐有要事,需要好多天才能回来。”
赵安杰迷迷茫茫:“舅母说姐姐去几天就回,今天都第四天了。”
翠珠笑起来:“夫人是说个大概,指不定有什么事儿给耽搁了。少爷莫要担心,小姐这次去,是为了咱们家的将来。少爷不是想去湛州吗?”
赵安杰低着头,委委屈屈嘟囔:“想……但我要跟姐姐一起。翠珠姐姐你说为啥姐姐去不带上我一起呀。”
翠珠听得屋里头的喊声,是银珠让她给夫人送饭。
她进屋取了饭食放入食盒,又急匆匆走出来:“少爷去跟二少爷玩会儿吧,别在这儿发呆,若是瘦了,小姐回来可要心疼……”
她是随口一句,赵安杰听在心里,忙跑进姐姐房里,对着铜镜看了又看,看不出自己瘦没瘦。心里更是别扭,一壁怕瘦了姐姐心疼,一壁又巴不得自己瘦了,叫姐姐好好心疼一番。
他茫然出了屋,又出了大门站在街上,手捏着衣角搓了搓,更觉得自己委屈孤单极了。姐姐从来没有离他这么久,姐姐会不会不要他?
这时从一旁巷子里钻出一个小女孩,冲他招手:“安杰哥哥。”
赵安杰定睛一看,这不就是朱流霞吗?从荷香庵那件事之后,他再没见过朱流霞了,都不知她过得怎么样。他忙跟上朱流霞,走到巷子里。
只见朱流霞头上戴着白花,抿唇看着他:“安杰哥哥,我要走了。”
“你要去哪里?”
朱流霞答:“洛城,很远很远的地方,恐怕以后都不会回来,所以我才来跟你道别的。”
赵安杰问:“你跟你娘一起去吗?”
朱流霞抬起头:“我娘死了。”
赵安杰一滞,有些后悔自己不该提这个话题,又见她面上没有一丝悲伤,便想起姐姐的话,心下好奇,为什么她的亲人没了,她都不伤感?
“你……你不伤心吗?”
朱流霞诧异的看了他一眼,想了想才答:“有点伤心,但是伤心没有用。”
伤心没有用。
赵安杰咀嚼这句话,觉得她说得对,又觉得哪里怪怪的。
朱流霞从怀中掏出一只草编的蚱蜢,递给赵安杰:“我家里只有些瓶瓶罐罐的,没什么好送你的,这个是我自己编的,给你做个纪念。”
赵安杰接过来,从脖子上取下一只小小的玉珏:“这个,是我娘给我的,据说她从小就带着的,便是日子再艰难的时候,她与我姐姐都没想过要卖掉。现在我将它送给你,让它保你一路平安。”
朱流霞小心翼翼的捧着那玉珏,又笨手笨脚挂在自己脖子上,用力点点头:“我会守护好它的!安杰哥哥,你是我第一个朋友,也是我最重要的朋友,我会一辈子记得你的。”
她转身要走,迟疑着又回头看赵安杰:“安杰哥哥,你不舒服吗?”
“没有,我姐姐好几天没回来了……”
朱流霞笑起来,露出两颗可爱的小虎牙:“她总会回来的,若是没有回来你也不必这样苦恼,人总是要一个人生活的。”
说罢,她一蹦一跳的走了。
赵安杰歪着头看着朱流霞的背影,似乎心情好了一点,他默默的转身回了家。
……
收拾好东西,赵进有些不放心:“安然真的要今日就走?”
赵安然点点头:“现下出发,天黑之前可以赶到下一个镇上,住一晚明天下午就能到家。若明日再走,后日才能到家。安杰定然是等急了。”
赵进给她披好了衣裳,又叮嘱赵竹林:“东西你再整理整理,可别漏了忘了。”
曹煜恒立在赵安然身侧,想了许久,方道:“安然,希望下次见面,能早一点。”
赵安然嫣然一笑:“自然,我还得早早的过来做生意呢。”
曹煜恒扭捏片刻,又满含歉意:“安然,今天早晨是我不好,我真不知你是生病,还以为你故意的……”
赵安然不以为意:“谈生意,若不是故意,如何能拿到最大的好处?你我都是商人,难道还不懂商人的心思?”
曹煜恒笑起来,又道:“我倒是真没想到,你会用胭脂来掩盖生病的面色。”
说到胭脂,赵安然顿住脚步问:“对了,我怎么都没看到正经的卖胭脂水粉的店铺?这些东西,都是在小摊贩上买的呢。”
曹煜恒面露古怪神色,支吾片刻才道:“你年幼不知道也是正常,那些东西只有烟花女子采买,专供的成衣店会有,但没有谁大喇喇摆出来卖。寻常也无人买,最多去小摊贩买一点罢了。”
赵安然皱眉问:“寻常无人买?那是因为没地方有卖啊。我原以为是荷香镇太小,但你们湛州这样的大城,竟也没有。曹大哥没想过做这个生意?”
曹煜恒扭捏许久,觉得有些事宣之于口实在是不好,但藏藏掖掖着不是他的做法,左右将来要合伙做生意。
他说道:“前朝有位贞女说女人当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涂抹脂粉的都是下贱之人。自那以后,我们大齐便没什么人用这些。便是大户人家的夫人们,也都是自己在家里做,谁会去外头买?”
赵安然若有所思,难怪原女主有那番本事,却是等到几年后才施展开的。原来不是因为她年幼,而是被政策给限制了。但既然如此,说明这几年有人将这门生意做出来了,所以女主才能顺势捡这个便宜。
赵安然决定自己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说不定自己做出来之后,原女主朱流霞能早点发迹呢。
估摸着这时,朱流霞已经要去洛城了,只要自己这辈子不带安杰去洛城,二人便再无交集,赵安然心里头高兴。女主怎么样她无所谓,只要她的小安杰不再变成那个十恶不赦的大魔王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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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因着照顾赵安然的身体, 马车一路行得慢,等到家的时候,已是傍晚。
初夏的天黑得晚, 太阳没落, 月亮已经悄悄升起来。安杰一下子扑进姐姐怀里不肯起来,陈氏劝了许久,总算让他松了手。
赵竹川格外高兴,因为搬回来各种没见过的礼物, 让他整个人都心花怒放起来,数次邀请安杰与他一起玩。但安杰只牵着姐姐的衣角,就是不肯去。
赵安然因为烧久了, 脸蛋红扑扑的,还不忘了给安杰介绍好玩了,又道:“我去湛州武馆看过了,觉得还不错,等我们去湛州,就送你去武馆学武, 竹川也去, 好不好?”
赵竹川乐得直跳, 而安杰依旧泱泱的, 瓮声瓮气应了声, 不再出声。
赵安然有些诧异, 忙伸手探探安杰的额头:“安杰你怎么了?不舒服还是不开心?”
赵安杰迷迷茫茫抬头问:“姐姐,人总是会一个人的,对吗?身边的亲人,朋友,不能一直在一起吗?”
赵安然一滞, 犹豫着想说些什么安抚他,顺便详细问问他到底是怎么了。
只陈氏走过来:“好了安杰,你姐姐病了,需要休息,有什么事儿明日再说。安然,药已经熬好了,你先回房,我让素锦照顾你。”
赵安杰忙站起来,摆摆手说:“姐姐快去歇着吧,生病了可难受呢。”
姐姐回来了,即便他心里还是困惑,眼神里的迷茫已经褪去,转头跑到表哥身边,缠着赵竹林讲他们去湛州的事情去了。
第二日赵安然的病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不过她忙碌得很,没等安杰醒来就出了门,先去铺子上转了一圈,看了看这几日的账册,倒是松了口气。
小红不愧是她一眼看上的,伶俐得很,将素房斋打理得有条不紊,甚至听说前日酒楼有人闹事,也是她出面解决的。
趁着一早没人,看完了铺子,赵安然马不停蹄去会了会之前给他们设计客栈的老师傅,因是合作过,了解她的习惯,自然更放心些。
赵安然随手画的草图,乱七八糟的,老师傅眯着眼睛,竟也看懂了:“安然你这主意不错啊,我从前可从没见过客栈还能这样设计的。不过酒楼这样设计的话,是不是太奇怪了?也太简单了?”
赵安然摇摇头:“越是高贵的东西,越是简单。师傅不必担心我,只需要按照我的想法设计就行。”
老师傅嘿嘿一笑,敲敲地图说着:“安然,这图纸好画,但细节不好弄,我先给你弄出来,到时候若是有空,我与你跑一趟,亲自去看看才好。”
这位老师傅是赵进寻的,从前是石匠木匠,一辈子没出过荷香镇,也不肯出去。
赵安然听他这样说,自是高兴坏了,忙不迭点头:“师傅肯去,自然是最好的,我原本是打算开两家的,还琢磨着另一家要不要去寻当地人设计呢。您的设计真的很好,是我见过最棒的。”
老师傅哈哈笑起来,与这个小家伙合作时间也不短,知道她嘴甜得很:“你啊你,以前人家都说我不过是个匠人,只有你,总说我是什么设计师,是艺术家,与那些个诗人画家一样,我若真有这般本事,怎么会待在这穷乡僻壤?”
赵安然挽着他的手臂:“是师傅您不肯出去,若是您愿意,必定名扬大齐。”
老师傅摆摆手:“什么名扬大齐,我连字都不认得,也不喜欢那些个虚无的东西,人啊,还是踏踏实实做事才是最好的。”
赵安然知道老师傅的性子,也不多说,拜别他之后,转道又去了田庄上,去看看公孙居士。
公孙居士听了赵安然的来意,有些好奇:“你说的东西,我倒是可以试着做出来,无非是用油与花粉花瓣,我这里都是现成的。但是这东西做出来,真的有人买有人用?”
赵安然答道:“我有信心,居士可莫要小看女人的购买力,你看寻常人都是自己做衣裳,但成衣店女人的衣裳也没见着不好卖啊?这油膏面乳做出来,一定是有人买的。”
公孙居士琢磨着安然的话,点点头:“成,你要的东西,我明日一早让人送到赵府去。不过安然,你真的要自己试?”
赵安然应了:“当然得试,我不止要做油膏面乳,还有做胭脂水粉出来,但胭脂水粉我还不知道怎么做,回头得寻这方面的能人来研究。”
公孙居士一辈子古板,听到这里,不由得皱紧眉头:“安然,这东西正经人不用,你做这个做什么?”
赵安然说道:“女儿家都爱俏,正经人不用?那是人丑多作怪才说出来的话。居士您想想,如今百姓的日子越来越好过,不用辛苦还有钱了,谁不想自己更美更好看一点?”
公孙居士不赞同:“女子才德是最要紧的,容貌哪里比得上才德?”
“可是谁都喜欢好看的人呀?”
赵安然嘿嘿笑起来,“居士您说我说得是不是?才德是遮掩在面目下面的东西,你说若一个人长得就面目可憎,你看都不想看一眼,又怎会与之来往?反之若这人容貌不俗见之干净亲切,你愿意与之多说说话,才能知道深藏容貌之下的那颗心是不是纯粹,才德是不是优秀,对不对?”
公孙居士觉得脑袋打了结,不免笑起来:“好吧,你乐意做,就去做吧。”
赵安然见他敷衍,又说了句:“那居士您说,若来寻你的,不是我这么个可可爱爱的女娃娃,而是个满面皱纹的老妪,来跟你谈生意,你可乐意多让我一分?”
公孙居士哈哈笑起来,点了点赵安然的头:“不害臊,就你还可爱?你最惹人嫌了,若不是你祖父,你看我乐意见你么。”
赵安然吐了吐舌头,这才转身出去。
这么一忙碌,回家已是半下午。
翠珠颇有些不乐意:“小姐昨日才会来,今日怎的出去跑了一天?还病着了,也太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了,出门也不晓得将我们谁带上。”
赵安然笑起来:“怎的几日不见,翠珠你变啰嗦了?”
翠珠瘪瘪嘴:“从晨起小少爷没见着您起,就一直不高兴,去学堂也无精打采,中午回来还跌了一跤,哭了呢。”
安杰是个坚强的孩子,等闲受了伤都不会哭,哪会因为跌了一跤哭泣?
翠珠叹气:“这几日小少爷问了我好多回,问您是不是不要他了,是不是不回来,要把他丢在赵家。今早还说是不是您嫌他拖累您?”
赵安然心一疼,她不是真的宋安然,自然不能体会那种被亲生父亲抛弃的感觉。拖累?宋元曲当然当他们是拖累了。
这种不可磨灭的伤害,已经种在安杰的心里,所以他才会这样没有安全感。
翠珠嘟嘟哝哝:“老夫人也絮叨了一天,说您怎么不顾惜自己的身子,中午少爷摔跤,闹得老夫人那也是人仰马翻。”
赵安然听了这话,忙把手中的汤饮尽道:“我去看看祖母。”
老夫人身子骨不好,即便入了夏,房间里也是门窗紧闭,不透一丝儿风。银珠与素心素锦三个轮换着当值,好轮着透透气。
赵安然进了屋就问:“外祖母可要紧?”
老夫人就着银珠的手喝汤,见到赵安然忙不迭招手让她过来:“你这丫头怎么回事,有事儿让你舅父,或者让竹林办就是了,你呀,就该在家里好生待着,这身子还没好,就四处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