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白色的花朵如同清晨绽放的朝阳,在昏暗的房间中静默而美丽。
伊莎贝拉不知道那束花放了多久,但看到那束花时,总觉得它们好像是刚被采摘下来的,在这昏暗的房间中象征着希望和光。
两位亲王看到伊莎贝拉来了,低声和躺在病床上的安德烈亲王说了些什么,就走了出去。
“伊莎贝拉……?”床帏被放得很低,伊莎贝拉透过薄纱只能隐约看见床上男子的轮廓。那人的声音听上去十分虚弱,伊莎贝拉甚至怀疑床上的人,和平日里的安德烈王子是一个人吗。
“是我。”在床上那个男子迟疑,想要再唤一声的时候,伊莎贝拉开了口。
“那就好……”
安德烈王子喘了几声,“伊莱尔,你先出去。”
伊莱尔低声说:“是,父亲大人。”他的面色比伊莎贝拉要严肃得多,语气乖顺。
听到伊莱尔王子的关门声后,床上的男子继续开口。
“伊莎贝拉,我对不起你和奥罗拉。”
男子的声音中带着沧桑和长久的喘息,像是一个已经运转了几十年的齿轮渐渐生锈,行动越来越迟缓,仿佛生命的尽头将至。
空气中一片死寂,烛火跳跃却无法照亮屋子的黑暗。
惨白的月光从落地窗洒落进来,照在了床头那瓶百合花上。
百合花无言,伊莎贝拉看着那一簇百合花,总觉得它们好像在夜里发光。
男子见伊莎贝拉没回复自己的道歉,知道她已经对他没什么感情了。
这样也好,他走也不会有什么牵挂了。
隔着薄纱,他看见了伊莎贝拉的手伸向了那束百合花。安德烈王子的脸上露出了几许欣慰。
“那是你母亲折的百合花,”安德烈王子看到伊莎贝拉的动作停住了,他说:“喜欢就拿走吧,我以后也没法照看这百合花了。”
而我的百合花,早已去了天堂。
这是,母亲折的百合花?
伊莎贝拉捧起那束百合花,不敢相信这是纸做的。如此的逼真,几乎看不见折痕和接缝,就算有折痕,也会觉得那就是花瓣上的纹理,十分自然。
“抽屉中,还有你母亲留给你的东西,你也一并拿走吧。”
伊莎贝拉按照安德烈王子的指示,找到了一个红木做的大盒子。
盒子外面雕刻着安德烈王子和奥罗拉王妃的名字。结婚之时,他还没当上国王。
伊莎贝拉抱着盒子和花瓶,等待着安德烈说完全部的话。
但是她等了很久,也没听到安德烈王子再说一句话,只有微弱的喘息声,好似一条鱼在岸上搁浅了太久,生命的气息一点点流失。
她迟疑着开口,“……父亲?”他还有意识吗。
在听到伊莎贝拉唤自己父亲的时候,安德烈王子剧烈地咳嗽了几声,转而又是大口大口地喘息,那声音比刚才剧烈得多,伊莎贝拉真怀疑他好像吸入了黑胡椒粉。
“伊莎贝拉,你终于肯叫我父亲了。”男子捂着胸口,咳嗽得眼泪都流出来了,声音颤抖而虚弱,好似感动得一塌糊涂。
男子想问她,会不会原谅她。但想到伊莎贝拉叫一声父亲都是如此难得,便也不求她的原谅了。
我要去天堂寻找我的百合花了,愿你也能活成别人心中的百合花。
他闭上了眼睛,声音变得很轻,仿佛白云一样,“好了。”
好了。她可以走了。
“你出去吧。”
伊莎贝拉不知他在想什么,只是觉得有些捉摸不透,“要我叫伊莱尔进来吗?”
“不必了。”
男子看着伊莎贝拉犹豫着走出去的步伐,手紧紧地握着衣角,多希望伊莎贝拉停下来,问问他,想不想吃一碗长寿面?
那日伊莎贝拉给国王汉米尔做的长寿面的味道此刻在安德烈王子的鼻尖游窜。
隐约中他看见了伊莎贝拉端着一碗长寿面向他走过来,放在他的面前。
面上有硕大的虾仁,漂亮的荷包蛋,绿绿的青菜。还有一双他并不怎么习惯用的筷子。
他笨拙地拿起筷子,将面条加起来,放在嘴里,面条滚烫,汤汁和面条一同涌进了他的嘴里,他大口大口地喝着汤,身上冒着汗,几乎都要喘不过气来了……
伊莎贝拉刚刚走出皇宫的时候,就听到皇宫中响起了丧钟声。
她站在【神殿】前的台阶上回望皇宫,看到那里的人行色匆忙,全都穿着青灰色的服装,每个人的脸上都是泫然欲泣的神情。夜色很浓,很快就将那些人吞没在了视线中。
她怔怔地看着那里,却不知道泪水已经不由自主地掉了下来。原本以为自己对那个背叛母亲的男人没有任何好感,为什么他去世了,她还要为他落泪呢?
身后,一个人将猝不及防的伊莎贝拉揽入在了自己的怀里。
他的胸膛那样温暖宽广,就像是她最喜欢的抱枕。她将自己的头埋在了他的怀里,低声哭泣着。
他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垂下眼眸,体会着她的悲伤。
一千多年了。他早就没有了亲人。也不再会体验失去亲人的痛苦。他不知道自己要如何安慰这个正在经历着失去亲人的少女,他只能抱着她,听着她哭泣。
嘟嘟兔用头轻轻地蹭着伊莎贝拉的小腿,以示自己的安慰。
它自出生便没见过真正的兔爸爸,兔妈妈,只知道将它放在阳光下照太阳的是爹地,爹地喜欢的人就是麻麻。
呜呜呜,嘟嘟兔不想失去爹地麻麻。嘟嘟兔要永远和爹地麻麻在一起。
斯诺德揽着伊莎贝拉的肩头,将她带到【神殿】中。
站在【神殿】大厅的侍女看到伊莎贝拉来了,十分激动,想要说什么,却看见祭司大人做了个“嘘”的手势,立刻闭上了嘴。
斯诺德将她带到了一个房间,那个房间的桌子上摆放着金色的桔梗花和【祈祷蜡烛】。
大抵是他的卧室。
房间中所有的蜡烛都发出金色的光芒,灯光不亮,但却莫名有种温馨。
他抽出手帕,弯下身,小心地去擦拭着她脸上的泪水。
伊莎贝拉拿过手帕,自己胡乱地擦掉泪水,声音有些沙哑,“我没事。”
眼睛都红了,还说没事。
斯诺德将一个抱枕塞到了伊莎贝拉的怀里,“困了就睡吧,有什么事情明天在想。”
他的手搭在了伊莎贝拉的头顶上,刚想要施咒语,伊莎贝拉就握住了他的手腕,“我不困,”她拉着他的手,看着他袖子上闪闪发光的金色袖口,“斯诺德,说说你吧。”
说说他?
他有什么好说的。
忽然想起来一件要告诉伊莎贝拉的事情,但是想想,还是等伊莎贝拉情绪好的时候再说吧。
“你有亲人吗?”
斯诺德听到伊莎贝拉的话,沉默了几秒,“有。但是我早就将他们的模样都忘记了……”时间太久了,而和亲人的交际也不多,“记忆中最后一个面孔,就是兰瑟大人的。”
而现在,他的记忆中,还多了伊莎贝拉的面孔。
“兰瑟大人是你的师父?”
她记得,他之前说过兰瑟大人很厉害,教过他魔法。
斯诺德的一条腿搭在了另一条腿上,而后背靠在了沙发上,他侧过脸,“是,他……还是上一届的祭司大人。”
第一次听闻这种说法,祭司大人还有上一届。不过想来也是,阿斯特洛菲尔都说斯诺德活了一千多年,一千多年前一定还有其他的祭司大人。
“他……去世了吗?”
伊莎贝拉紧张地问面前这个活了一千多岁的大祭司,如果上一届祭司会去世,那这一届祭司的生命又有多久?这个问题,从他的皮囊,根本得不到任何答案。
“是,他去世了,”斯诺德竟然叹了口气,好像很疲惫似的,他修长的手指捏了捏眉心,“伊莎贝拉,既然说到这里,有一件事情,我不得不和你说……”
作者有话要说: 目测五号左右完结。
第108章 抉择
“伊莎贝拉, 有一件事,我不得不和你说……”
伊莎贝拉看见他蓝色的眼眸望向她,那如宁静湖泊般的蓝色中, 似乎隐藏着危机。
她隐隐有种不安, 但还是努力扯出笑容,眼神闪烁, “坏消息吗?”
少女牵强的笑容,犹如一根鱼骨, 横在了他的喉/咙。
他有愧疚, 又有不舍, 甚至还有几分期待。
如果不告诉她呢。
或者让她就这样忘记他。
斯诺德第一次这样的没有把握,面对心爱的人, 手足无措。
他的越拖延,伊莎贝拉却越害怕,脑海中无数个念头都涌现了出来。
他得绝症了?他要和她分开?他的寿命快到了?
他和她有不共戴天之仇?还是祭司大人不能结婚……?
斯诺德的手再次伸了过来,他摸了摸她的头发, “别乱想了,你现在太累了,等你睡醒再和你说……”
他的声音此刻极具魅惑力, 像是一个海妖,侧坐在星海中的礁石上, 对着她歌唱。
伊莎贝拉的耳边响起了钟表“滴答——”“滴答——”的声音。顿时间她感到困倦袭来,抵挡不住,那困倦的海浪向着孤岛上的她拍过来。
蓝色的海浪中翻着诡谲的光芒, 水光中她看见一双冰蓝色的眸子,那双眸子温柔地望着她,如同月光一般照着她。
孤岛上的她放弃了最后的挣扎,心甘情愿被浪潮吞没。
“滴答——”
耳边的钟表声变慢、变淡。
片刻后,伊莎贝拉睡着了。
斯诺德看着伊莎贝拉安睡的容颜,觉得世界仿佛都安静了,美好就定格在这一瞬间。
他起身,将伊莎贝拉打横抱起,抱到了房间中的大床上。
伊莎贝拉抱着被子,平躺在床上,犹如一只漂亮的玩偶,巧克力色的长发铺陈开来,衬得她的肤白胜雪。
他站在床边,看着伊莎贝拉安宁的样子,有那么一瞬间,他很想弯下腰去吻醒他的小公主。
但斯诺德克制住了这种冲动。
他复又深深地望了她一眼,走出了房间。
房间中的光变暗,金色的光点也消失。只有清亮的月光落在地面上,如同铺散开来一层银白色的树叶。
————
阿斯特洛菲尔在安东尼神官替换他之后,才拖着疲惫的步伐往回走。
哎,忙完已是深夜,他想要去买一杯珍珠奶茶,魔法奶茶店都关门了。
他有些沮丧。走到【神殿】门前,看到那台自动贩卖机的时候,眼睛一亮,这可真是个好东西!
夜色中,一个穿着白色袍子的男子站在自动贩卖机前,买了一袋蜜桃乌龙茶。
阿斯特洛菲尔将吸管插/进饮品包装袋,喝了一口冰凉的茶水,“啊,人生真是美好啊。”
尽管这几天忙得黑白颠倒,但只要喝上一口解渴的饮品,他感觉浑身的疲惫和灰尘都被洗去了。
每当路过伊莎贝拉魔法奶茶店的时候,阿斯特洛菲尔都要买一杯珍珠奶茶。
完全是靠珍珠奶茶在续命。
站在【神殿】外面,吹着夏夜的凉风,喝着蜜桃乌龙茶,真是惬意。
月光下的皇尔赫城,已有上千年的历史,不知千年前这片土地上的建筑又是什么样,千年前这片土地上的人又经历了多少世事轮回。
阿斯特洛菲尔喝完了茶,起身拍掉灰尘,走进【神殿】。
他伸了一个懒腰,一会儿要洗一个香喷喷的玫瑰浴,然后穿上最喜欢的丝绸睡衣,戴上他的青蛙眼罩,美美地睡上一觉。
虽然像他这种法力高的人,早就不需要通过睡眠休息来补充体力了,但是生活要有点仪式感嘛。
耳边突然传来祭司大人的声音,“阿斯特洛菲尔,来书房找我。”
害,玫瑰浴洗不成了。美容觉也睡不成了。
阿斯特洛菲尔揉了揉眼睛,“收到。”
看来老大已经知道他回来了。
他径直走向二楼的书房,路过其中一个房间时,他回头看了一眼那房间的门。
咦,【神殿】中的房间门通常都是开着的,就连他们睡觉的时候也都没有必要关上。
老大的卧室门怎么关上了。
可能老大在换衣服?
老大到底是在卧室还是在书房啊?
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书房的门前,书房的门开着,里面亮着暖色的灯光。
有长长的暗影从房间内拖了出来,打落在门口的地砖上。
阿斯特洛菲尔敲了敲门,“老大?”
“嗯。”
男子站在窗边,身后的窗户开着,习习凉风从外面吹进来,乳白色的薄纱窗帘被风掀起,在光影中照耀。
斯诺德的神情便隐在那飘扬的窗帘中。他的存在,好似一道幻影。
阿斯特洛菲尔看着祭司大人已经穿着一身板正的西装了,心想,刚刚那卧室的可能是另有其人。难道,是伊莎贝拉?
“走之前,有些事情要叮嘱给你。”
他的声音平静如常,一如往日吩咐阿斯特洛菲尔时的语气。
但此刻,阿斯特洛菲尔的心却揪了起来。老大……这么快就要走了吗?
他和伊莎贝拉小姐说清楚了吗?
阿斯特洛菲尔点头,语气变得严肃起来,“祭司大人,那阵法……您解决了吗?”
斯诺德的目光望向了窗外无尽的夜空,声音中有种缥缈虚无,“算是解决了吧。”
谁知道会有什么突发事件。
当年兰瑟大人研究出了阵法,想要将上古黑巫师永远地封印。当年看似完美得无任何纰漏的阵法,最后在兰瑟大人操作的时候还是出了变故。
兰瑟大人没有将那个黑巫师封印,自己的灵魂却被黑巫师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