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瑟大人在去【死亡世界】之前,便是现在这样,将所有的事情都交代给斯诺德。
斯诺德和兰瑟大人,都以为他会平安归来。嘱咐只是一种担心,但最坏的情况还是发生了。
之后,斯诺德顶替兰瑟大人的位置,成为了新的祭司大人。
千年中,斯诺德都在想要如何修补兰瑟大人当年的失误,如何为兰瑟大人报仇。
他解决了阵法的问题,但依旧有些担心。
毕竟当年的兰瑟大人,也是觉得会成功。恐怖的对手根本不留给他们思考的时间。
这是一个残忍的决斗。你死我活。
斯诺德从未想过这一天来得这么快,如果【死亡世界】的大门不关上,骷髅兵便会一直扰乱人世安宁。
这也是为什么,阿斯特洛菲尔和安东尼忙得黑白颠倒,却从不催促祭司大人出面解决。
因为他在做更危险的事情。
“如果我再不能回来,你就顶替我的位置吧。将我的记忆,从伊莎贝拉和她的朋友的脑海中抹除。”
他不忍心让伊莎贝拉一直等待。
漫长的等待和煎熬。
对于伊莎贝拉而言,不修炼魔法,人生也许只有几十年,但是要用余生去想念一个只在她生命中一闪而过的人,太不值得。
如果他能回来,自然要永远地和伊莎贝拉在一起……可是他无法乐观地看待这件事情。他敬重的师父,便是死在了那人的手中。
一面要为师父报仇,一面是挂念在心上的人。
是要同归于尽?还是苟延残喘?
至少,他也要给她生活的世界,一个安宁。
阿斯特洛菲尔听着祭司大人的话,心中为伊莎贝拉和他的感情惋惜。
“祭司大人……当然会回来的,”阿斯特洛菲尔感觉眼睛有些干涩,“您不是还等着吃伊莎贝拉小姐的冰淇淋蛋糕吗……”
对了,她家的冰淇淋出了新款。
“要叮嘱的,就这么多了,”斯诺德的声音中听不出半点波澜,好像情绪都没有变化,像是一个没有感情的冰块人,“你出去吧。”
或许是经历了千般内心的折磨后,此时,斯诺德已经变得有些麻木了,或是刻意表现得不在意。
用冷漠、冷静掩盖内心的慌乱。
谁舍得心爱的人呢。
斯诺德想,也许被【死亡世界】吞噬的那一刻,他还会想起冰淇淋蛋糕的味道吧。
甜腻。
冰凉。
他不敢给伊莎贝拉任何的承诺,因为无法兑现,只会让伊莎贝拉更难受。
如果再早些遇到她,就好了。如果这一切的灾难再晚一些,就好了。
还想和你拥有更长的时光。一年不够,十年也不够。
————
阿斯特洛菲尔穿着暗红色的睡袍,金色的头发上还是湿漉漉的,水滴落在地毯上,很快就出现了浅浅的水痕。
他和祭司大人真的很像。
他甚至有些怀疑,当年祭司大人救他的时候,是不是就是看上了他的皮囊。
好让几百年之后,阿斯特洛菲尔顺利地顶替斯诺德的位置。
金色的头发,蓝色的眼睛。相近的身高。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白骨右手。
那道声音再次在他的脑海中响起。
“不想要常人的右手?”
“不想要,”那是的阿斯特洛菲尔还带着几分少年的倔强,“我想要记住曾经受过的伤害,时刻警醒着自己,以祭司大人为榜样,不断修炼,鞭策自己。”
然后他的断臂处有金色的光芒飞舞。
祭司大人用了神级治愈术,让他的右手又长了出来。和之前的右手一样灵活好用,不过是白骨的,没有一丝血肉。
最开始的时候,有人看到阿斯特洛菲尔的右手,或是嫌弃,或是惊恐。
后来祭司大人将他召入【神殿】,让他就在【神殿】中做神官,不允许出去。
阿斯特洛菲尔在那段时间早就想明白了,他不恐惧自己的右手,因为这是祭司大人的赐予。只要他自己看得起自己,就没有别人能看低他。
在【神殿】的漫长岁月中,阿斯特洛菲尔的法力长进很快。即使后来安东尼也成为了神官,但他的法力还在祭司大人之下。
阿斯特洛菲尔赤着足,走到了床边。他有些气馁地坐在床上。
他可不想当下一届的祭司大人啊。
祭司大人是他心目中神一样的存在。他总觉得自己这样低微的人,是会玷/污这个名字的。
他躺在床上,本来湿漉漉的头发瞬间蒸发变干,床上只有很浅的水痕,但那水痕不一会儿也消失了。
他蓝色的眼眸望着天花板,纵然很疲惫,却一点都睡不着。
他失眠了。
睁着眼睛,看着身边的暗夜渐渐变成第二天的朝阳。
直到听到侍女提醒他可以吃早饭了,他才从床上起来。
早饭?
是伊莎贝拉做的吗?
能见老大的次数不多了。他想知道伊莎贝拉是否有什么变化。
想到这里,阿斯特洛菲尔飞快地跑去浴室洗了个澡,然后换上衣服,走去了餐厅。
————
被斯诺德下了催眠咒语的伊莎贝拉睡得很香。
她竟然梦到了斯诺德拿着一枚戒指,向她跪地求婚。就像是顿克小公爵向普尔公主求婚一样。
正当她要说“我愿意”的时候。
伊莎贝拉感觉有什么东西在推她,那人的力气很大。伊莎贝拉一下就从梦中惊醒了过来。
原来是场梦。伊莎贝拉坐了起来,抱着被子,长呼出一口气。
她看着周围的景象,房间中都是金色的。锦缎窗帘遮住了窗外的光,屋子中很暗,暗淡的光线却让人感觉温暖。
被子上有淡淡的檀香的味道。伊莎贝拉抱着柔软而光滑的被子,这是斯诺德的被子吗?
想到这一点,她抱紧了蓬松的被子,顿时感到很幸福,好像有无数个斯诺德围绕在她的身边。
“喂,”床边的嘟嘟兔终于不耐烦了,它抱着自己的耳朵,梳着上面的毛毛,“醒醒。”
刚刚正是嘟嘟兔用力将伊莎贝拉从睡梦中推醒的。嘟嘟兔是第一次发现,叫醒别人比催眠还难。尤其是爹地下的催眠咒语。
伊莎贝拉掀开被子,“别在床上梳头发,掉毛,去地上。”
嘟嘟兔翻了个白眼,“我根本就不掉毛,只有你掉头发,”它跳到了伊莎贝拉的被子上,“麻麻,我要跟你说一件事情。”
突然严肃起来的嘟嘟兔,脸胖得像个小包子。
“吭吭,”嘟嘟兔清了清嗓子,后退了几步,跳到了床的另一边宽阔的位置上,一副要做演讲的样子,紧接着,嘟嘟兔发出的声音,竟然和刚刚那种软乎乎的声音完全不一样了,好像突然变成了人,“祭司大人,那阵法……您解决了吗?”
伊莎贝拉睁大着眼睛,看着嘟嘟兔。
此刻从嘟嘟兔身体里发出的,竟然是阿斯特洛菲尔神官的声音!
只不过语气比平时严肃了一些。
嘟嘟兔无视掉伊莎贝拉想要提问的眼神,又继续模仿着斯诺德的声音:“算是解决了吧。”
伊莎贝拉的心中无数的疑问。
斯诺德到底有什么事情瞒着她?什么阵法要解决?
这是他昨晚想要告诉她的事情吗?
嘟嘟兔继续说下去,模仿着阿斯特洛菲尔和斯诺德的语气,将昨晚两人的对话悉数再现,好像一个小录音机似的。
伊莎贝拉的神色越来越凝重,从最开始的惊讶,变成了疑惑,最后心情复杂,想要说什么,却没有勇气说了。
为什么,斯诺德要阿斯特洛菲尔消除她的记忆?
“斯诺德要去哪里?”伊莎贝拉问。
嘟嘟兔又恢复了原来一本正经的小兔子的模样,它坐在床边,抱着自己的长耳朵摸了摸,“我也不知道呀。”
爹地是不要我们了吗?
嘟嘟兔有些烦躁,“如果爹地要坏坏哥哥消除你的记忆,我肯定也躲不掉。”我可不想被消除记忆啊,我的记忆力本来也只有爹地、妈咪和坏坏哥哥。
一个都不能少。
“为什么?”
“笨啦,我都会说话了,如果你的记忆被消除了,我却还知道过去的事情,我肯定会把过去的事情讲给你听。到时候不是你混乱,就是我被坏坏哥哥杀兔灭口了。”
嘟嘟兔也是知情兔。
伊莎贝拉下地穿鞋子,我要去问问他。
不……不行。这件事情是他想要瞒着她的。如果她直截了当地去问他,他会难堪,也会怀疑她偷听。可她的确很担心他啊。
伊莎贝拉必须想办法,试探斯诺德的心意。
———
餐厅的长桌前,只有祭司大人孤零零地坐着,长桌上摆满了各种颜色漂亮的食物。
有海鲜粥、牛排、炸薯条、水果沙拉、牛奶、吐司、水果汁……
侍女们忙来忙去,手中端着碟子,还在不停地送上早餐。
阿斯特洛菲尔看了一圈,没看到伊莎贝拉的身影。难道她在厨房做饭吗?那么自觉?
但是桌上这些菜品……看上去不像是伊莎贝拉做的啊。她做的菜比这些闻上去更香吧。
比如那有毒的麻辣烫。
阿斯特洛菲尔坐在了往常的位置上。他面前的盘子上放着三明治和烤羊排。
旁边安东尼的位置上也放着同样的食物。
在【神殿】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即使【神殿】中的某个人不在,出差或是某些原因没能用餐,那个人的位置上也要摆放上相应的食物。
阿斯特洛菲尔又看向了其他的位置。
老大面前的食物和他的食物一样。只不过老大的手边还有一碗海鲜粥。
害,不是伊莎贝拉小姐做的,也不知道他能不能吃下去?
往常老大都是不吃饭的。
斯诺德旁边的位置上也摆放着相应的食物。
应该是伊莎贝拉的位置。阿斯特洛菲尔想,可能老大在等伊莎贝拉小姐。
过了一会儿,三个侍女也走到餐桌前坐下,纷纷开始用餐。
阿斯特洛菲尔看着慢条斯理地吃着三明治的斯诺德,咽了咽口水。
斯诺德放下那个三明治,拿出手帕,擦了擦嘴角。实际他并不怎么喜欢这个三明治的味道。只不过想时日不多了,珍惜粮食而已。
“怎么了?”他问。
“呃……”阿斯特洛菲尔的眼睛盯着斯诺德旁边的位置,“伊莎贝拉小姐不来用餐吗……一会儿就凉了……”
斯诺德语气平静,“她在睡觉。等她睡醒,会有人给她送早餐过去。”
哦。
阿斯特洛菲尔看不见伊莎贝拉的表情了。真可惜。
他低下头,拿起刀叉,切割着盘子中的烤羊排。嗯,味道一般吧。
正在这个时候,一个粉色的身影走进了餐厅。
斯诺德抬头看了一眼,却被伊莎贝拉吓到了。他给她施了催眠咒语。她怎么会这么快就醒了??
此时的伊莎贝拉没有半点倦容,反而是沐浴后,还换了一身裙子,款款来到了餐厅。
伊莎贝拉在衣柜里翻了好半天才找到合适的衣服。毕竟里面一大半都是斯诺德的西装、领带、手套、帽子。
只有一个很小的柜子里放了几件裙子,刚好她能穿。不知是不是斯诺德特意准备的。
伊莎贝拉走到了斯诺德的身边坐下,也不和正在紧盯着她的阿斯特洛菲尔打招呼,也不和惊讶的斯诺德打招呼,自顾自地用餐。
她喝了口柳橙汁,然后拿起小刀,将盘子中的三明治切成了几块,优雅地吃了起来。
阿斯特洛菲尔看着伊莎贝拉的神情,怎么感觉好像是吃饭没叫她,她生气了呢?
斯诺德也感觉到伊莎贝拉好像生气了,像是在和他较劲,故意不理他。
他也不知道要和她说什么。
场面一度有些尴尬,餐厅中只有刀叉声交错。
阿斯特洛菲尔迅速吃完了烤羊排,放下刀叉,“老……老大,我吃完了,我先走了哈。”
斯诺德低低地应了一声。
然后阿斯特洛菲尔又看了眼伊莎贝拉,小心翼翼:“伊莎贝拉……小姐,我先走了?您慢慢用餐。”
伊莎贝拉点了点头,“我也吃完了,一起走吧。”
她将银白色的刀叉扔在了盘子中,发出了清脆的撞击声,惊得阿斯特洛菲尔浑身一颤。
而旁边的斯诺德却坐在位置上,深吸了一口气,没说话。
这是……两个人吵架了,还要他当炮灰?
阿斯特洛菲尔苦着脸,企图走快一些,然而伊莎贝拉却一直跟着他,还有不知道哪里窜出来的小兔崽子也跟在他的后面。
“坏坏哥哥,坏坏哥哥。”
“嘟嘟啊,你都会说话了啊?哥哥好欣慰,”阿斯特洛菲尔在自己的房间门前停下了脚步,“但是哥哥要上厕所了,你别再跟着我了。”
伊莎贝拉突然叫了阿斯特洛菲尔一声,阿斯特洛菲尔瑟瑟发抖地看向伊莎贝拉。只听她说:“神官大人,我有些事情想问您。”
哈?
你有什么事情不去问老大啊?
“他要去哪里?为什么要你消除我的记忆?”
阿斯特洛菲尔看着走廊那一边走过来的男子,他咽了咽口水,老大不赖我啊,不是我说出去的!
伊莎贝拉看阿斯特洛菲尔卡住了,便知道他们一定是在瞒着她。她直视着阿斯特洛菲尔的目光,而阿斯特洛菲尔却在躲避。
“神官大人知道的,对吗?”伊莎贝拉上前一步,却被人拉住了手腕。
那道熟悉而低沉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有什么疑问,来问我。”
阿斯特洛菲尔不过是按照他的命令行事,他不希望看到阿斯特洛菲尔两面为难。他也知道,这件事,不会是阿斯特洛菲尔说出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