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她就带着姑娘们浩浩荡荡的上楼了,目的好似是看自己的“心上人”躲在哪个屋里不敢出来见她,实际上就是闹。
这样折腾了半天,算是吸引够了眼球,心说若是宛多真在这暖胭阁,也该露面了。
除非她不在。
不在反倒是好事,说明人已经安全了。
于是灼华便散了银子,迈着四方步,打道回府。
临出门,差点跟人撞了个满怀。
抬头一看,那一张线条干净流畅的脸,就让她装出来的醉酒彻底醒了。
面前的不是她哪个后宫,而是姜濯川。
灼华第一反应是——
殿下是来喝花酒的,被她给撞破了!
原文中的姜濯川一本正经,肯定不会这么干,可不代表面前这位有血有肉的太子爷不会!
或许……他就是无意中知道了这青楼里头姑娘一个赛一个的温柔婉转,是那些循规蹈矩的女官所比不了的,才不需要伺候枕席的女官,整日往外跑呢?
这年代,逛青楼是合法的,不过是于名声上有碍。
所以撞破了,最多就是有点尴尬,倒是没什么。
外头有谢廷玉的人,但可能是因为谢廷玉也觉着撞破这事儿尴尬的很,才只拦了不相干的人,没拦姜濯川。
灼华决定,给逛青楼的太子爷几分薄面,就当不认识他,于是将先前脸上的惊讶都生硬的收了回去,挪开目光要走。
哪知她刚绕开,就被姜濯川直接捉住了手臂。
“沐……公子,你来这儿做什么?”
啊这……
何必说破,让大家都尴尬呢?
灼华瞥了他一眼,只觉这人好没道理:“您来干什么,我就是来干什么的。”
姜濯川眉头紧锁。
一个姑娘家,这样不走心的女扮男装,她到底知不知道来这种满是登徒浪子的地方有多危险!
若非红柳去通报,他都不会知道!
见姜濯川一脸的低气压,灼华莫名就有点儿心虚。
可心虚来的莫名,来的毫无道理,以至于很快就转变成了恼怒。
我来救人,您来喝花酒,怎么好似您理直气壮,我却做错了事呢?
她刚要反唇相讥,就被姜濯川牵着手腕,硬生生的拖了出去。
而且还是往马车上拖。
灼华秀眉紧皱,她被拽的疼了!
而且,她还得去找谢廷玉复命,于是便顾不上眼前的人是太子还是谁,用力掰着姜濯川的手指不肯走。
“你松开,我不回宫!”
然姜濯川也是习武之人,大手如同钳子一样,灼华一丁点儿也掰不动。
“必须回宫,别闹。”
谁闹了!
“放手,我可以解释!”
虽然也不知道两个逛青楼的,怎么其中一个非要跟另一个解释……
然姜濯川还是拖着灼华往马车方向走。
“上车再解释也是一样的。”他是真的不想让往来行人,看到灼华在青楼门前徘徊不去!
可上了他的车,二人孤男寡女的相处,就算再下来,还不是让谢廷玉连带着那些差役们都看到了么?
灼华挣脱不得,越想越气,穿越以来的愤怒和委屈,都涌上心头。
兔子急了还要咬人,平时越是平静无害,到了气头上就越冲动,灼华头脑一热,就咬上了姜濯川的胳膊。
姜濯川万万没想到自己会被咬,整个人都懵了,下意识就松了手。
然而他松手了,灼华却没松口。
街上打架常见,人咬人可是难得的新鲜事儿,也亏着外头的行人被差役拦的差不多,这尴尬的一幕才没引来里三层外三层的围观。
灼华刚回过神来,就听到身后暖胭阁里一阵骚乱。
“别让她跑了!”
“小蹄子你给我站住!”
一阵叮叮咣咣的声音那之后,就听到一个略有口音的女子喊道:“前头的沐姑娘,救救我哎!”
灼华回头,就见穿着粗布衣衫,蓬头垢面,好似个烧火丫头一样,但眼光格外明亮的宛多公主直冲过来,抱住她之后,转了个180°。
然后,宛多公主就成了三明治中的馅儿。
灼华泪眼婆娑的转头,英勇就义似的抬手要试图阻拦从暖胭阁里追出来的打手。
打手们都下意识刹了闸。
按说……肯定是要追那个已经跑远了的姑娘,可眼前这个女扮男装的小公子,才好似生无可恋,被人欺负了似的。
他们要抓的,是谁来着?
宛多得到机会,立刻跑远了。
姜濯川神色一凛,他见状,已然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心内暗骂红柳那个传消息都能传错的二愣子就该回炉重炼,同时立刻将灼华护在身后。
然而,还没等他大显身手,将这些人解决掉,就有许多差役蜂拥而上。
倒不是姜濯川来青楼还声势浩大带了许多人,而是谢廷玉那边假扮行人的差役,见到跑出来的宛多公主,已经带人围上来了。
兵荒马乱,人救出来了,暖胭阁也因为面临查封。
灼华眼见着换了汉人衣衫,冲过来接妹妹的宛贡王子,心道真是功亏一篑!
明儿就要去秋猎,秋猎之后这帮使臣就走了,走之前他的婚事就会定下来。
差这么最后一哆嗦,被看见了,真是命苦!
然后就见姜濯川将自己的衣衫迅速褪下来给了灼华,让她可以遮挡。
简直是天降神兵。
灼华立刻将头一蒙,隔绝一切视线。
然后又被又一次被姜濯川拉住了手腕。
“走,上车再说。”
这一次姜濯川的动作轻了很多,虽然本质没区别,还是拽人上车,可灼华没那么抵触了。
态度很重要,而且没什么比先行逃离修罗场更重要。
于是她蒙着衣服,将领路的任务都交给了姜濯川,跟着他上了马车扬长而去。
宛贡王子来接到了妹妹,上下检查了一圈确认她没伤到哪里,精神状态也好,立刻转移了注意力,盯着那个用衣裳蒙了头,所以显得很古怪,却又不掩其窈窕的背影看了好一会儿。
然后他就被妹妹锤了一拳:“看什么看,这是你看美人儿的时候么!”
“……”宛贡觉着冤枉极了,脸都没看到,什么就看美人了!
他就是觉着那个背影莫名的熟悉而已。
然后不等王太子回话,她已经转向谢廷玉,明艳笑道:“这次多亏了沐姑娘,还有谢大人您啦,还请你送佛送到西,好好教训一下这些烂人。”
送佛送到西,似乎不是这么用的。
但谢廷玉没咬文嚼字,只“嗯”了一声,便撩起袍子迈进了暖胭阁。
他原本是没什么加官进爵的心思的,不愿在这种无聊的事上浪费精力。
如今,他改主意了。
他想要去争抢某个人,就不能停留在如今的位置,哪怕是本朝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大理寺卿,还是不够。
就连那一位看上去没有实权的昭王,他都得罪不起,这几日因为公事每每见面,都只能将愤恨压下,这种煎熬耗空了他的涵养。
而如今,带着灼华离开的另一位,他更加得罪不起。
锦缎宽袖下的拳头握紧,他心内发誓,总有一日要位极人臣,让龙椅上的人都无法轻视他,无视他的想法!
而与此同时,马车上,天生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某位储君,正在窘迫的,试图不露痕迹的将中衣袖子上的那块口水印遮起来。
如果只有口水印也就罢了,最主要还有点血痕。
姜濯川瞥了一眼那件灼华先前挡过头脸,如今已经规规整整被叠好放在她身后的外衫,没勇气去拿。
他不想让沐姑娘愧疚,也不想让这种暧昧的痕迹过于明显。
沐姑娘对他并没那么喜爱,这只会让她窘迫。
“抱歉,我是听红柳回禀说你去了暖胭阁,我还以为你是听了什么人的蛊惑,担心你有危险,这才过来的。”
至于为什么没让暗卫直接拦人,是怕灼华认为他送的暗卫其实是暗桩,太不尊重她。
如今却意识到,他亲自杀过来,似乎也欠了点考量。
灼华先前整个人都傻掉了,如今眼角还挂着泪珠,却是已经寻回了思考能力。
她当然意识到姜濯川这行为的不妥之处了。
但对方到底是一片好意,如果是她哪个哥哥,或者是她爹,听说之后肯定也是要冲动过来抓人的。
姜濯川在她这儿,跟这种能被称之为靠山的亲人,地位差不多。
他每每主动施以援手,灼华并不反感,毕竟她所处的位置很危险,说是四面楚歌都不为过,若事事都等她开口求救,怕总有根本来不及的情况。
灼华不会那么不知轻重,随便怪罪人。
但还是委屈。
她吸了下鼻子:“既然是特意为了我来的,那你当时在门口,怎么不直说?”
姜濯川蹙眉,他刚才,没直说吗?
记不得了。
若是按着以往的脾性,他此刻定然是要复盘一下,看是哪句话搞出了歧义,但如今,对上灼华泪眼婆娑的眼神,就觉着那都不重要。
“是我鲁莽,没考虑既然你最初是跟着谢大人走的,自然是去办案。”
而不是胡闹,或者跟谢廷玉见了面之后,自己去青楼玩儿。
灼华点了点头。
看起来算是接受了道歉。
一般这种情况下,这页就该翻篇了。然而姜直男此刻最后的原则是:道歉可以,但该说的话,必须得说明白。
“只不过,若姑娘并不想嫁给他,我还是有一句良言相劝……”
“我知道!”灼华好不容易平复下去的情绪,就犹如风暴眼中的海,此刻又被姜濯川直接戳中烦心事,瞬间风浪滔天,再一次控制不住。
积累的压力实在太多了,她肩膀一抖一抖,泪珠又不要钱似的往下落。
她这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难道真想去办案?
最初那一次,是被残枫劫走,不过是谢廷玉为了她的面子才伪造了过程。这一次则是为了不用远嫁,不得不去救人。
那是她愿意,主动凑上去的么?都不是!
委屈,说不出,只能掉眼泪。
姜濯川慌了。
他知道女子爱哭,更有甚者,会用眼泪作为武器。但沐灼华明显不是这样,她只是为了发泄情绪而哭,并非为了得到什么。
这就让人越发心疼。
“抱歉,我不是有意的,别哭了。”
他也说不出别的好听的话来哄人,干巴巴的。
姜濯川突然就有点后悔,他不该看不上赵回,应该跟他多学一学。
哪怕如今让他跟赵回易地而处,让那位擅长的来哄人,他都愿意。
奈何这次赵回根本没跟他一起来,他想换都不行,恨不得挂到车外头,省着灼华看到他,就越发生气。
灼华旁若无人的哭了好一阵,逐渐止住了眼泪。
她只觉着最近积蓄的压力都减轻了。
果然,她不是什么调节情绪的高手,难受了忍着自己化解是没用的,必须得发泄出来。
方式么,可以是哭,可以是吵架,可以所打人。
也可以是咬人……
想到这儿,灼华瞥了一眼姜濯川的手臂。
素来行止得体的太子爷,如今的坐姿很别扭,一条手臂特意扭着撑在膝盖上,将手臂外侧那一截袖子完美的遮住。
灼华知道自己那一口咬的挺重。
她倒霉又不是姜濯川害的,结果她情绪崩溃还咬了他一口,姜濯川真是遭受无妄之灾。
一想到这儿,她彻底哭不出来了。
想掏手帕擦一把脸,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狼狈再说话,却尴尬的发现,这身谢廷玉给她预备的男装哪里都好,就是没来得及配小物件。
自然也没有手帕。
总不能将腰带解下来擦吧?
正不知所措,姜濯川就递了帕子过来。
白色细麻布的,很低调朴素,上头甚至没有什么彰显身份的刺绣。
看来是姜濯川布衣出行时的标配,就算遗失了也不会节外生枝。
灼华接过用了。
不是名贵料子,但软软的很舒服,带着一点体温,暖暖的。
“谢谢了,我回去洗干净之后还给殿下。”
“不用。”姜濯川道。
那帕子他原本贴身放着,如今见灼华用它擦过眼角,擦过嘴唇,总觉着是他亲手抚摸过似的……
然后他就恨不得锤自己两下。
这是什么登徒子才能有的想法!尚未成婚就开始浮想联翩,太不尊重了!
灼华愣了一下,不知道他是说不用洗还是不用还。
想了想,这人没那么浪荡,定然是说不用还。
反正就是块细麻布罢了。
既然他不要,灼华打算回去洗好之后,自己带着用。
这好像是姜濯川第一次送东西给她?
嗯,红柳那个暗卫不算的话……
总之,这是友谊的见证,要收好了。
见灼华将这帕子珍而重之的叠起来揣好,姜濯川又有点激动。
毕竟她对自己的好感度,已经有足足45%了!
将近一半!上次突然拔高之后,回落的部分又涨了回来,有了稳定的基准线!以这个基准作为支撑,就能期待下一次大涨了。
在很久以后,灼华知道姜濯川此刻的心理,不禁感叹,这分明就是股民心理!
但此刻,她只当这是革命友谊,倍感珍惜,觉着姜濯川这名字真是太贴切了。
鱼入浅滩遇濯川,果然是一股清流。
就这么回宫之后,因为又已经蹉跎到了深夜,灼华很轻车熟路的又去东宫借宿了。
这一回她没得适合的衣服,原本还想着跟女官要一身,喊了两声没找到人,然后就听到敲窗户的声音。
要是平常,她肯定吓一跳,然在东宫里,就莫名觉着安心许多,直接打开窗子,见到是红柳偷偷潜入储秀宫,给她带了她原本的衣服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