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原流行的,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促成的婚事里,很多情况下, 当事人双方都见不了两会面便要入洞房, 除了能看看脸之外, 也没什么能涉及喜欢与否。
倒是才子佳人的情爱小说戏剧很多见,写的光怪陆离,脑洞与现代的网络小说不相上下。
或许是越缺什么越向往什么, 生活里难见神仙眷侣,只好笔下多写写。
不过这跟宛多的心态没什么关系。
她说, 这一次找机会跟姜慕白搞到一起, 一半原因是为了报复。
报复他曾经闹出那么大一桩事。
宛多跟灼华一见如故,先前在外头人多眼杂,很多事不便说, 如今见灼华还是关心她,屏退左右, 跟她细细的说了前因后果。
这一次来中原,宛多的心愿有之,但也确实抱着想要嫁个权势够高之人的心思, 但这并非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寮国的处境来考虑。
进宫嫁给已经日薄西山却格外奸猾的老皇帝,宛多万万不考虑,她有自知之明,那种男人玩不过。
就是要挑个有实权还能受她影响的最好。
姜慕白是个绝好的人选。
个人角度, 她确实看上了姜慕白那张脸,又听说这是个没实权的闲散王爷,但妙就妙在,没实权却是含金量很高的亲王,所以在旁人明里暗里的撮合下,也确实打算跟姜慕白发生点什么。
哪知道,姜慕白看着温和,却坏到骨子里,瓜没扭下来,还差点儿把自己搭进去。
搞出走丢又被人绑进青楼那么一桩事情,姜慕白不仅自己可以摆脱宛多,还搞坏了她的名声,将对灼华的怨气也都发泄在她身上了。
那可是曾经被拐走了两天两夜,最终在青楼被救回来的人,稍微有头有脸的人,谁会愿意娶?
大家活的都挺累的,不希望头上再顶三斤绿色。
一直听到这儿,都在灼华的理解范围内。
而接下来,宛多打算一不做二不休。
“反正我的名声已经没了,我就要拉他共沉沦。”
至少十倍的将损失讨回来。
她不仅要让姜慕白也颜面尽失,还要让他忍受切肤之痛。
先前姜慕白约喝酒,完全也是为了只得罪寮国公主,而不得罪寮国,同时也是为了维持自己谦逊内敛的表面设定。
而故意让宛贡没法赴约的就是宛多本人了,她抓住这个机会,找人将宛贡绊住,亲自过去,把姜慕白堵了个正着。
宛多口无遮拦,频频提起沐灼华的名字,姜慕白担心传出流言,便将侍从都遣退下去。
这事儿如果换了别人,不愿跟宛多相处,大可直接拒绝。
奈何姜慕白就是心思多,一点好名声都不想折损,如果这时候闹的难看,在外人面前,就是他先前得罪了宛多公主,如今却连道歉都不愿意……
于是姜慕白少不得就要扮上假笑,跟宛多周旋。
之后就着了道。
宛多摆弄着头发,看向灼华的目光带着深意:“我的计划是很顺利啦,只不过顺利的过了头,因为我也带了酒,还额外带了药,可根本就没机会下给姜慕白……”
只有一点药末好不容易弹到姜慕白杯子里,那杯可疑的酒还被姜慕白“不小心”碰翻了。
“所以是有你帮我?”
“算是吧……”灼华心虚的嘿嘿一笑,“我之前说要撮合你们,是摆脱了挺有本事的人。”
这个人叫赵回,干这种事儿一把好手。
虽然没法打入昭王府内部,但猎场这地方,动点手脚不成问题。
宛多当然领了灼华这个人情。
但实际上并非必须,自从她能进姜慕白的营帐,只要扯开衣襟跑出去,姜慕白就说不清了。
只是那样一来,闹得太过难看,容易逼的别人鱼死网破罢了。
姜慕白自以为他喝的酒水没问题,其实酒里下的药,比宛多带来的劲儿还足,整个人意识到不对的时候,为时已晚。
等生米煮成熟饭,二人要被赐婚,宛多以受害者的姿态提出要求,正中老皇帝下怀,顺水推舟将昭王丢去偏远南疆。
那地方对姜慕白是灾难,可对宛多来说如鱼得水。
“我今后是跟两国接壤之,一边的王妃,另一边上的公主。这样一来,我在边境上还不横着走?谁能不服我?姜慕白看不惯我,肯定是我不在他王宫里头待着他才开心呢,我也就真的能如同今日在大帐中说的那般,仍旧在寮国当我的公主了!”
当然了,被姜慕白当成眼中钉肉中刺,要提防被他杀了,是微不足道的后遗症,可南疆是她的主场,到了那儿她还未必就怕了姜慕白。
灼华听完宛多的心路历程,佩服之余,还觉唏嘘。
平行世界的宛多公主么,虽然也不拘小节,但脑回路也没这么清奇啊!
真就为了利益,将自己的婚姻价值全部榨干呗?
但见宛多面上的笑容,意外的带点娇羞。
“而且能跟昭王成婚,也不亏啊,虽然心肝都是黑的,可那张脸,啧啧啧,真的是不错。”
跟平行世界的那位一模一样,平常有原则,爱算计,但只要脸好看,原则都是狗屁。
如此一来,灼华知道自己没牵错了红线,彻底放心,拍着宛多的肩膀:“那你今后千万小心,你摆了姜慕白一道,他如今肯定恨你恨的要死。”
宛多歪头:“安心啦,他接下来要在南疆立足,怎么可能会弄死我,如果我死在他的王土之内,他还能有好果子吃?”
所以二人一定会维持住一个微妙的平衡,貌合神离……
不,表面上也不会合,只会是同床异梦,相爱相杀。
从另一种意义上来说,确实挺适合姜慕白的,他那个pua大师,不适合由圣母感化,就是和以暴制暴。
这一聊就聊了整个上午,午膳灼华就不便在这儿蹭了——
她怕碰到宛贡王子,对方想来个好事成双。
离开之前,宛多提醒灼华,让她别光担心别人,还是得顾着自己,那姜慕白的心思最爱迁怒,指不定会做些什么。
灼华心说,她的防范意识都已经刻再骨子里了,别管姜慕白是爱她还是恨她,行为上都没区别。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呗,大不了缩在东宫。
等回到自己的营帐,久未谋面的邱思雨刚好在。
她低垂着头抱着膝盖窝在床脚,整个人好似一坨缺乏营养的蘑菇。
房子塌了,灼华能理解。
她悄无声息,尽量让自己不要打扰到邱思雨。
失恋可以安慰,而无法对外人言说的单恋就安慰不来,相约喝酒一醉解千愁是个办法,但她跟邱思雨明显没有这种交情。
灼华狗狗祟祟的扒拉了两口饭,随后悄无声息的脱衣服,躺回床上。
可偏偏在小宫女们端了食盒出去之后,营帐里过于安静,就连布料之间互相摩擦的声音,都显得巨大。
灼华就连翻身都不想翻了。
然就算一动不动,就觉着连呼吸的声音都大。
见了鬼了,大家闺秀就是不一样?呼吸都没声音的?
灼华忍不住了,她还是躲吧,然而刚一披上衣服要出去,就听到身后传来很低的啜泣声。她一转头,就见邱思雨正默默低泪,不时用帕子擦一下。这擦拭也只是机械性的,大多数的泪珠,都在顺着脸庞往下落,一滴一滴吊在被子上,晕成连绵不断的阴影。
灼华有点麻爪。
她该不该去……安慰啊?
好像应该,毕竟这事儿还是因为她才搞出来的。
若是她没有穿越,姜慕白就不会因为感情纠葛而结识宛多,也就不会跟宛多相爱相杀,被坑到南疆去。
虽然留在金陵城也没什么好结果,造反失败生死未卜,是原文中他注定的结局——
有穿书前辈的爱与关怀,倒是假死之后隐姓埋名过活了,可在邱思雨眼里,没区别。
对于邱思雨来说,她如今因为昭王娶了别人,去了南疆,再也见不到而伤心,远远好过在为了姜慕白付出许多心力去争去斗之后,才发现一切都是徒劳,却又无法回头,只能深宫残月了此生。
那才是真的悲剧。
她此刻还有不嫁给姜濯川的机会,算是得救了。
这么一想,简直应该恭喜她。
于是,灼华拍着邱思雨的肩膀:“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原本你们是公开的舅甥,就是没结果的,反倒是再不相见,相忘于江湖,省着彼此蹉跎,才是最好的结局。”
邱思雨突然就不哭了。
她盯着灼华,好一会儿之后,颤声道:“你……你怎么知道我心悦昭王?!”
啊这……
对哦,她怎么知道的呢?
从原文知道的。
“咳咳,我这人没别的本事,察言观色还勉强做得到。你对我最感兴趣的时候,不就是在太后那边有意将我跟昭王撮合成一对的时候么?”
灼华很牵强的拼凑原因。
邱思雨咬着下唇,手足无措的全然没了往日大家闺秀的淡定:“原来这么明显,完了完了,你都看得出来,太后娘娘,还有王爷,肯定也都看在眼里,只是因为这事实在荒唐,有辱门楣,才没说出来……”
她“蹭”地跳了起来,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完了完了,太后娘娘这该怎么看我,一定觉着我寡廉鲜耻,我……我死了算了!呜呜呜……”
大家闺秀的面子,对她来说无比重要。
羞耻心瞬间将昭王成婚并被赶去封地的悲痛都冲散了,灼华眼见着邱思雨活蹦乱跳,心说这也算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安慰成功……吧?
秋猎前半程丰富多彩,后半程无风无雨,很快迎来了结束。
历来的秋猎,皇帝都会借着谁家儿郎够英勇,猎到了提前标记过,带彩头的猎物,给他赏赐。
这个赏赐既然是个彩头,那么其中又至少有一半,会请求赐婚。既有面子,还能跳过媒妁之言,是很多私下看对眼的小儿女,一致认为最浪漫的方式。
然而今年有所不同,这次秋猎是名副其实的多事之秋,先是有行刺的事,以至于大家的心思都没放在狩猎上。后来又出了昭王和寮国公主这档子事,实在是一场闹剧。
跟他们在一块儿被赐婚,好像也跟着变的丢人起来。
所以那几个猎到了彩头的青年才俊,纷纷求了别的赏赐,婚事什么的,低调点儿吧,总比出洋相来的好。
没什么备胎突然冲出来说要求娶,灼华暗暗放松下来,然而在打道回府之前,又被闫道蕴找了去。
灼华这次很是理直气壮,突发情况这么多,那必然没法有关键性进展嘛!
闫道蕴见她这次很是理直气壮的模样,没跟往常似的打击她,反而温柔如水:“这么心急?依我看,如今的进展已经很不错了,毕竟……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你让太子越久无法得手,等真成了他的女人,手里的筹码就越多。”
灼华迷惑。
她如果真在姜濯川身边得宠,那怎么还会跟闫道蕴同流合污呢?
闫道蕴眼神阴毒中带着妩媚,却是不打算跟灼华解释太多了。
他突然觉着,这样还青涩的时段,能维持一阵似乎也不错。
早晚会凋零变质的花,哪怕不够美,也足够珍贵。
原本灼华被叫出来,就是忙里偷闲,既然闫道蕴放过了她,她立刻归队。
车上很安静,邱思雨之前哭的累了,又殚精竭虑很久,此刻靠着车厢睡了过去。灼华虽然因为喜悦而病好了一大半,但剩下的一小半也够她受,也跟着胡乱睡了一路。
回到宫里之后,晕晕乎乎的下车,就发现储秀宫的气氛不太对。
有点冷清。
再一揉眼睛,确认了不是错觉,是人真的少了。
虽然伴读们身边伺候的人不算多,但连上做粗活的,管理宫殿的,还是有许多人,如今却见管事的几个都不在。
灼华从不会轻视任何蛛丝马迹,她心内不托底,去找周芷兰打听。
周芷兰这几天倒是早就养好了病,每日无聊的很,所以宫内风吹草动都知道,她告诉灼华,是管事的几个人,都被太后娘娘身边的女官叫走了。
“太后叫她们做什么?”
周芷兰托腮:“已经有人将昭王要被发配到南疆的噩耗告知太后,据说昨日娘娘都气昏过去了,如今醒过来,还是怒不可遏,想要知道究竟是谁在暗中捣鬼。”
暗中捣鬼的人在她面前只觉后经发凉,强作镇定问:“那她也该查昭王的仇人,查咱们这些伴读做什么?”
周芷兰眨了眨眼睛:“因为太后听说,宛多公主跟某一位伴读关系很好啊。”
“哪一位?”
“那就不知道了。”周芷兰一耸肩。
她八卦只为了打发时间,很缺乏探究精神,听个热闹拉倒。
灼华听的差最后一步,浑身难受,也不知道太后究竟能不能从余姑姑那儿打探出,就是她被谢廷玉叫去救了宛多。
若是打听出来了,那她怕是要遭麻烦。
要说灼华宫内宫外名头都很大,太后之前没听说这事儿,估计是因为……她身边的人多半都是昭王的人,不会跟她透露些有的没的,所以只捕风捉影的听到一丁点消息,却没锁定究竟是谁。
余姑姑是受大公主照顾的人,她或许能机灵一点,不把沐灼华供出去。可若是所有的管事都被叫去,保不齐哪个就和盘托出。
灼华知道自己运气向来不大好,立刻就要开溜。
但她没想到自己运气会差到这般地步——
临出门的时候,差点儿跟周芷兰屋里的小宫女撞个满怀,那小宫女手一抖,砸了食盒,地上狼藉一片,灼华只能小心翼翼的提着裙子绕开。
结果就在刚迈出储秀宫的大门槛,便被慈安殿来的两个女官给拦住了。
“沐姑娘,太后娘娘请你说话。”
用词挺客气,态度却不容置疑。
灼华深呼吸。
不慌,系统说过,只要她身边恶意值超标,会有人救她的。她就不信了,难道因为她救过宛多公主一命,就会被太后迁怒无人敢置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