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文海就眼尖地看到了她手腕上那一道道的伤痕。
“这怎么回事?谁伤的你?”
这样如花似玉的妹子也敢下这样重的手,真不是人!
灼华急忙要捂二哥的嘴,让他别大呼小叫了。
她原本就是打算低调再低调的!
“别喊了别喊了,是我自己不小心……”
“怎么可能?谁不小心会把手腕割的一条一条的?”沐文海算是被气昏头了,“是不是那个简知?我进城的时候可看到他的车队了!”
说罢转头就要去找简知理论。
灼华一个没拦住,急的追在他身后,可偏偏脚腕上的伤也没彻底好,速度就不太跟得上。
也亏着如今集市上人够多,阻碍了沐文海的脚步,这才让灼华终于在他冲去揍简知一拳之前,就将人拉住了。
简知当时还在跟伙计说话,突然就浑身不自在,疑惑的转身,却啥都没看见。
沐文海也不知道自己这弱风扶柳的妹子是怎么做到差点儿将自己拽的一个趔趄,他在墙根后头整理着衣领,咬牙切齿道:“小妹,你确定不是被那简知哄坏了脑子,他这样伤你,你却还替他说话吧?”
按说不至于啊,小妹虽然傻了好些年,如今也算是达到了沐家人该有的水准,简知再是出了名的奸商,可之前金陵城里围着小妹转的青年才俊也多得很,没道理哄的灼华这般死心塌地。
灼华气得跳脚:“都说你听我慢慢解释了!你却不听我说就要走!你找谁理论去?伤我的东西都沉江了!搞不好如今已经流到大海里喂鱼了!”
听灼华这样说,沐文海放心了。
不仅放心,还在心底暗暗竖了个大拇指。
厉害啊,竟然反杀,把仇人都弄死了!
***
海边的小城市,就算是最好的酒楼,也显得颇有点简陋,拿的出手的菜式,里头用的菜蔬和肉类,明显就是从内陆运过来。
搞不好其中还有沐文海或者简知顺便带过来卖的干货,价格贵还不怎么新鲜,当地人吃个少见金贵,对灼华来说就很没必要。
必然是要点当地特色。
于是灼华上手就点了一大份鱼粥,又加了好些个海鲜,刚要问沐文海要不要再添点什么,就见二哥眼光复杂的看着她。
“怎么了?”
“小妹这是被简知那个畜生怎么苛待了,竟然就点这么便宜的吃食。”
“……都说了你误会了!”
她方才就要来跟沐文海将事说清楚,但沐文海一听这事儿说来话长,就非要拽她去个清净地方坐下慢慢说不可。
于是一直拖到现在,才给了她表演的机会。
如果是对别人,灼华或许还会夸大其词,来将自己表现的可怜一些,但这是对她关心则乱的哥哥,她只好报喜不报忧,关于受的苦,担的心,都只是轻描淡写的讲了讲,凶险之处都被略过。
但沐文海又不傻。
平常娇滴滴的连被吓着了都要晕过去,泡泡水就要感风寒,如今手腕脚腕上,零零碎碎至少几十条细碎的伤疤,还是从昭王他们过河的渡口一路漂流下来!
那么远的距离,岂是说没事就没事的?
沐文海走南闯北是看过大江大河在暴雨时什么样子的,若不是已经飘到足够远,直到雨都停了水流也缓慢了,根本不可能有人下网捞东西。
小妹分明是九死一生,却为了不让家人担心,故意说得云淡风轻的。
哎,这么懂事的妹子,命怎么如此苦呢?
沐文海心酸之余,又问灼华接下来的打算。
听闻她要回老家,点头道:“也好,你在金陵城这段时间,没享受到什么繁华也就算了,一天天净被搅合进麻烦事里,回去清净着,将来嫁个小富之家,做地主奶奶,也挺好。”
灼华又心塞了,她何尝不想呢!
于是将自己如今已经是圣上钦点出家人身份这件事,也说给沐文海。
沐文海痛心疾首,心说当年那位高人说的预言,果真是应验了啊!
一个不小心,去了一趟炳灵寺,被方丈秃驴见到,这才勾出一系列事端!可不就是行差踏错么,好端端的,什么地方不好逛,非要带她去佛寺!
想到这儿,沐文海恨不得跳起来扇自己两个耳光。
好在小二已经端了酒菜过来,他才强行冷静。
自己丢人也就算了,小妹在身边,不好连累她跟着丢人。
酒足饭饱,沐文海生怕小妹心内郁结,强打精神带着灼华又去逛集市。
其实灼华的心态比谁都好,只是说出来,根本没人信。
这功夫,最贵的那波珠子都被人买走了,剩下的要么成色平平,要么不够圆润。
沐文海说,他来这儿主要是卖货,将内地的布料药材一类带来卖,但进货就大可不必。
没有皇商的名头压着,珠宝的销路实在很成问题,带在身上赶路,还特别容易被打劫。
他之所以来买珍珠,是为了履行对乐如是的承诺。
无独有偶,乐如是想买的珠子,正是灼华要买的异形珍珠,只是对形状的要求很苛刻,非要先天就长成小鱼的形状。
灼华寻思着,那可挺难找,在现代那些用异形珍珠整活的艺术家,也是根据材料发挥,想要特定找某个形状,可比直接开口要浑圆的还难呢。
沐文海倒是不觉怎样,这种小东西不值钱,就是他先前挑的时间太久,老板才临时起意涨价。
“当地都说长成那样的珍珠,是之前包了小鱼在里头,就跟琥珀似的,乐姑娘之前经过海边,听说过没见过,所以才托我买。”
灼华瞥了沐文海一眼,心说这备胎当的也太心酸了。
“但是方才那个老板的鸟气我是不可能再受了!去别人家再找找吧,实在没有鱼型的,海螺型海龙型都差不多,反正一个意思嘛。”
嗐,刚说他苦情到了缺心眼的程度,没想到还是挺懂得变通的。
逛了一圈,伴手礼也买完了,兄妹二人一同去找简知,一个是道别,另一个算是打招呼+道谢。
到底是将他妹子捞上来的人,沐文海再担心他意图不轨,面子工程都要做。
简知也是早就决定放弃,所以兴趣缺缺,全然没有讨好他的兴致了,只是目光偶尔落在灼华身上,带着些许遗憾。
直到沐文海去扶着灼华上马车,再不回头,他的目光才肆无忌惮的落在姑娘窈窕的背影上。
哪里都好,就是志不同道不合,让人心内唏嘘不已。
就这么看着看着,简知突然感觉不太对劲。
方才那车旁边,似乎有好几个等抬货生意的闲汉蹲在树荫下打瞌睡,怎么一转眼,都没了?
灼华心内满是喜悦,倒是不曾注意过身边发生的那点细节变化,但在车上坐了一阵,陡然心底就升起一抹不安的情绪。
沐文海的商队规模不大,人也不多,此刻她的马车在队伍中间的位置,能听到前后都有马蹄声,还有车轮转动骨碌碌的声响。
可是……这车队越走,灼华越觉着身后的车马声,实在小了点。
不对劲,凭着灼华多日来跟各路人马斗智斗勇的机警,立刻察觉到了问题所在。
夜越深,路上人就越少,车队里的人轮流进车厢里头休息,就留一人赶车,没得聊天对象,也都安安静静的。
在安静的环境之中,没道理连脚步声和马蹄声也轻了。
除非,他们从队尾开始,被悄无声息的,调换成了另一队人。
第59章 . 在劫难逃 又一次
原本这商队该是在先前的城镇多停留一日, 第二天一早再出发的,但沐文海对简知始终有敌意,又觉着跟在那个老奸巨猾的家伙身后, 捡不到什么便宜, 就选择了提前上路,眼不见心不烦。
既然是黄昏时才启程, 那等到下一个可以落脚的地点, 少不得就得深更半夜。
他原本是临时起意, 如果还被人跟上了,那就说明,追兵早就盯上了他们。
目标也许是沐文海, 或者灼华本人。
灼华一想到这个可能性,就出了一后背的白毛汗。
她立刻拉开车帘, 叫车夫快马加鞭, 冲到前头去,她要找沐文海说话。车夫不明就里,但毕竟是小姐发话, 扬鞭照做。
走到前头之后,灼华就见沐文海也不在他的车上, 估计是一路颠簸坐的烦了,而且此刻夜深,为了安全兴路缓慢, 步行也跟得上,就下车来散步。
他也不是不小心,奈何路窄而曲折,打头的人完全注意不到车队后半截的异状。
灼华想低调一点,就自己跳下车, 去拍二哥的肩膀。
哪知沐文海这人看着心粗的很,但最近接二连三的呗刷新三观,早就不是当初的他了,此刻表面上悠闲,实际上紧张的很,被人一拍肩膀,“嗷”的喊了出来。
灼华被吓了一跳,刚想抱怨心脏病都要被吓出来,突然就听到队伍末尾的方向传来一阵喧哗。
转头就见在夜色中,队尾的几辆马车上,火把灯笼都在同时被熄灭,那些原本穿着车夫和杂役模样的人,都用面罩遮脸,只露出眼睛,纷纷亮出兵刃,在月光下闪出雪亮的光。
这眼熟的手法,分明就是之前在渡口对昭王的人马发难的那一帮土匪!
先前简知点破这些人别有用心,灼华心内就隐隐有了预感,本以为脱离了昭王的掌控,更是几乎伪造成了死亡的局面,结果没消停半个月,就又被找上门,灼华的眼泪瞬间流了出来。
沐文海还因为她是吓的,立刻将人护在身后,同时扯下外套蒙在她头上,担心她看到血腥的场景,会吓掉了魂。
灼华被兜头遮住了视线,总觉着这境况有点熟悉,但下一秒就收回心神,将衣服又从头顶拽了下来。
若真是土匪来取人性命,蒙着晚一时半刻看到又有什么用?再者说,她是看过这种场面的,还是大白天的,就在眼皮子底下,血都溅了一身那种。
跟昭王带在身边那些看似仆役,实则护卫的高手们不同,沐文海身边带的,真就是些打杂的,粗浅功夫会一点儿,遇上好手就不行了,对方又都带着兵刃,很快就败下阵来,背靠背将主子们围在中间,只是持着棍棒的手都在抖。
但这一次,跟之前渡口处的凶恶不同,就算仆役们身上多少也挂了彩,却没有致命伤,现场血腥味并不重,只是气氛越发紧张,每一口呼吸中都夹杂着铁与血的腥气。
然后,那群劫道的土匪中,走出一人来,对于沐文海运送着的货物不屑一顾,目光只死死钉在灼华身上,似乎想将她扎个对穿。
沐文海脊背挺得笔直,奈何也没挡住探头探脑看热闹的灼华。
他咬牙切齿:“你好奇什么!被人家见色起意了,有你好果子吃?”
灼华无奈极了,她就是想知道,是不是哪个备胎亲自来劫人,所以才看而已,伸头缩头都是一刀,不至于做个鸵鸟,将头埋进土里就当没危险了。
不过这土匪头子明显不属于她的鱼塘,毕竟这人虽然蒙了面,却也能看到头发花白,一道深触骨骼的伤疤劈开了眉骨,形成一条沟壑,看起来格外狰狞。
平行世界里那些穿书者多半看脸,就算有寂缘那个例外,他至少半边脸是好看的,且手好声音美,总有可取之处。
眼前这男人么,实在不行。
易容术的概率也不高,毕竟都遮脸了,纯属多此一举。
灼华闹不清这人究竟是谁的手下,但见男人抬手指着她:“将这姑娘交给我们,就饶你们不死。”
呵,好大的恩赐啊!
灼华腹诽一句,但几乎没思考,就决定英勇就义了。
如果身边是简知的人,她还可以试着当个红颜祸水去养蛊,让备胎们掰头一下,但如今这可是她哥,亲的,不能祸害。
“也罢,我跟你们走,但你们得先放无辜之人离开。”
她这样说着,推了沐文海一把。
没推动。
真不给面子啊哥,这可是我难得的高光时刻好吗!
“小妹你别犯傻,他们这种土匪,哪有信誉可言!制住你让你连自尽保清白都做不到之后,还不是得杀了我们灭口!”沐文海眼里近乎冒火,说着就要扑上去跟那土匪头子决一死战。
灼华劝他:“不会的,真不会,不信你瞧着。”
这样低声说了一句之后,她又扬声道:“对面的英雄,我就站在这里,你让商队先走,如何?”
说着,她拔出先前简知卖给她的,防身用的匕首:“如果你食言,我就自绝在这里。”
她倒不是真的想英勇就义,没这个必要。
从前能用金手指跑第一次,今后也可以跑第二次。
只是要先让二哥和无辜之人离开,离得越远越好。
刀疤男沉默片刻,答应了,让手下都后退了几步。
沐文海这才确信,这些人真的只想要灼华一人,而且……还挺珍重她的?
他心内满是自责和困惑,觉着是自己太无能才没保护好妹子,自己一直等到最后一辆马车经过身边,还想试着拉灼华上车。
灼华摇头。
逃不掉的,这两旁的无尽夜色中,一定还埋伏了好手,就算瞬间砍断绳索,直接丢弃货物骑马狂奔,也未见的不会遇到绊马索或者毒箭之类的玩意儿。
所以还是别给自己添麻烦了,体面点,也能省着挨累,睡个好觉。
沐文海不肯走。
灼华咬牙:“我是你妹妹,可你手下这些伙计,就没有姐妹,没有家人么?他们的命也是命,不比谁的低贱,没必要枉费。”
沐文海攥紧了拳头,指甲扣进血肉之中,靠着疼痛勉强维持着理智。
如今意气用事没用,也只能一步三回头的离开。
直到车队消失不见,灼华才将举在脖颈前的匕首放下了。
再晚几分钟,她估计就要举不动了……
有人在这种壮烈决绝的时刻还需要换手的吗?那也太掉逼格了!
“走吧,要捆我吗?还是有马车什么的,车门一锁我肯定就逃不了啦。”
刀疤男的面巾都尴尬的抖了抖,他做作的咳了一声,似乎是认为这剧本不太对。
被劫掠的姑娘如此淡定,实在让他接下来的剧本不好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