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大成的话,让他书生先是一愣,随后又讽刺的笑了起来:
“你是说京城中的那道政令,我也略有耳闻,只不过是皇上找人陪她玩罢了!
可大臣们似乎不那么想,你没瞧见最下面那句吗?若于朝廷无功者,便以欺君之罪论处当斩!
怎么,难道你想试一试?你可是你们家唯一一根独苗,你若是试了只怕……”
书生做足了欲言又止的姿态,将文大成气得浑身发抖,而这时那老者过来拉了文大成一把:
“你怎么没和爹说这最后一条,于朝廷无功者当斩的话,这话爹虽然不大能理解,可是斩这一字爹倒是明白,你莫不是真不想要这命了?!”
文大成连忙扶住了
老父:
“爹你就相信我吧,这事我自有打算,难道你没有看到这结果吗?”
文老头听了文大成的话,看着不远处的菜畦里面一汪碧绿的菜苗闭上了嘴,可是又想着儿子,如今还没有头绪,眼中不由闪过了担忧。
“不管我试与不试也和你没有一文钱的关系,现在立刻从我家滚出去!”
文大成本来便是想瞒着文老头自己去揭了皇榜,等到时候,是功是过他一人扛下,真没想到这一切,都被这书生给搞砸了!
那书生装模作样的扇了扇扇子,一派附庸风雅之相:
“怎么和我没有关系,等那张家子过来和你文家退亲的时候,你便知道和我有没有关系!
我倒想知道一个被人退过亲的姑娘,如何还能再许人家,到时候还不是乖乖要嫁到我府上为妾!
只是,到时候这贵妾的位置,只怕是不能给一个被退过亲的女子了!”
那书生说完这话便摇着扇子洋洋得意的走了,而文大成站在原地看着那书生的背影,目眦欲裂。
妹妹乃是他从小看到大的,一向也算是放在手心里捧着护着的,如何能被这等禽兽这般作践?!
文老头这会儿看了看文大成,又瞧了一眼那安静沉默的小厢房张了张嘴,随后低声叹了一口气:
“儿啊,要是不成,咱们就认命吧。那李秀才虽然品性不怎么好,可你妹妹嫁到他家,终究不会如咱们这般整日粗茶淡饭……”
“爹!妾通买卖,届时妹妹便可随意被那正妻变卖出去,如此,我就没有妹妹了啊!”
文老头听到这话,嘴里哆嗦了两下:
“可是,你是咱们文家唯一的独苗了……”
“爹,你放心,我不会打无准备之仗,此时我会好好考虑清楚,毕竟是性命攸关的事。”
文大成这般劝慰文老头,然后脑中拼命的回想起自己那日到底做了什么,便闭着眼睛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又回想着自己当日发生的一幕一幕,缓缓将一切重现。
只是,不知为何,他看着那菜地的一头,总觉得那里像少了什么东西。
而也正是因为少的这东西,才让他脑中的灵光一直不曾闪现。
……
文大成还在一直回忆当日发生的一切,而今日,
乌拉那拉氏接了那圣旨之后,便一直坐在正殿发呆。
一直贴身伺候乌拉那拉氏的松花和春水,二人几乎高兴的都要疯了,娘娘要出宫怎么能不带她们这两个贴身宫女呢?
此前潜邸时她们想要买些什么东西,也只能偷偷的拜托那些门房或是采买的婆子才可以从外面买回来。
只是如此倒是舍不得要说上几句话,塞上几个碎银子,而这入了宫,这价格就更大了,便是他们这些贴身伺候的宫女都有些吃不消了!
没想到,如今她们也可以自己出去瞧一瞧京中的繁华了!
大概是因为乌拉纳拉氏发呆的时间太长了,让兴奋过头的两人终于察觉到了不对:
“娘娘这是怎么了?能出宫难道您不高兴呢?”
“本宫当然是高兴的,只是……本宫真的可以吗?”
乌拉那拉氏这么说着,紧咬着嘴唇。
作为曾经的满族姑奶奶,她在家中也算是掌上明珠,幼时扬鞭纵马也是有的,可是今朝她真的还会有当日的开怀吗?
答案自然是有的。
自从玲珑的那条政令大大减少了工作时间之后,对于今日那些想要自己的折子看都没有看,便直接来到了乌拉那拉氏的钟粹宫。
“皇后怎么还在这里枯坐,还不去换身衣裳?”
乌拉那拉氏蓦然回神,看着玲珑:
“皇上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朕今日左右无事,便想来瞧瞧皇后准备的如何,没想到皇后似乎不愿意出宫?”
乌拉那拉氏眨了眨眼睛,然后轻轻摇了摇头:
“不是的,只是……臣妾一时太过兴奋,这心里一直没转过弯,皇上不必担忧臣妾,正事要紧!”
玲珑抿唇一笑:
“朕今日的正事便是去陪皇后出宫,毕竟那政令也算是朕提出来的,所以说交由皇后负责,但朕也想跟着去瞧一眼,不知皇后可允?”
乌拉那拉氏听着玲珑这话,先是一愣,随后眼圈变红了起来,皇上之所以这么说,想必也对自己的胆怯心知肚明吧。
“臣妾谨遵皇上旨意!”
有了第一次出宫,玲珑这次出宫也驾轻就熟,只是今日因想要去忙了别的事,玲珑身边只跟着傅尔丹。
傅尔丹是一幅粗犷汉子的模样,这会儿顶着
一脸的络腮胡子,八面威风地走在玲珑的身后,看上去颇有几分气势,即便是几人穿着常服,寻常也不敢有人凑上来。
玲珑想着这是皇后第一次可以自如的从宫里出来,便也只带了她一人,至于其他妃嫔可等皇后下一次一起带她们出来。
而皇后虽然幼时也曾策马扬鞭,是当之无愧的满州姑奶奶,可是如今大清的不少八旗闺女更推崇汉女的那种柔弱顺从,便是皇后也随之将自己曾经的本事都抛之脑后。
也不知是否是因为看到这难得的景致,心中激动,这会儿跟着玲珑出来,没走多久便已经有些呼吸急促。
玲珑瞧了乌拉那拉氏那有些异样的呼吸,不由自主的皱了皱眉,难道如今女子的体质就这般差吗?这才走了多少路呀!
乌拉那拉氏察觉到玲珑在看自己,不由自主的攥紧了手中的帕子:
“爷,妾身……”
“罢了,蕙兰累了,咱们便寻一个茶楼,先坐坐歇歇脚吧,今日也只是出来看看外面,之后那些正事由你带人来办!”
玲珑这么说着,乌拉那拉氏便知皇上这是首当其冲,先为自己扛下了压力,之后自己做什么阻力都会极小,不由感激地看了玲珑一眼。
“是,妾身谢过爷!”
随后,乌拉那拉氏便走上前来落后于玲珑半步,紧紧跟随着。
不远处便有一茶楼,外面龙飞凤舞写着一个气势不凡的茶字的旗子在半空中飘摇着,配着那周边那颗巨型古树,看上去别有几分意境。
“此处景致颇为不错,就在此处吧。”
玲珑这么说乌拉那拉氏自然也没有什么意见,傅尔丹耳听八方,眼观六路,仔细的看着周围人的动作,也谨慎地跟着玲珑进了茶楼里面。
一行人刚一进去,那店小二便笑意盈盈地迎了上来,玲珑随手点了他们家的几盘招牌点心和一壶清茶,寻了一个临窗的位置便坐了下来。
乌拉那拉氏犹豫了一下,在玲珑的眼神示意下,坐在了玲珑的对面,随后玲珑看着自己身后那想要当柱子的傅尔丹,轻轻一笑。
“傅尔丹你也一起坐吧,这般谨慎的站在我后面,旁人便是不觉得什么也会察觉到异样。”
玲珑的话让如今尚还年轻的傅尔
丹微红了脸,想着也确实是这么个道理,便也坐在了一旁。
“这,皇,四爷,不知您今日出来想要去往何处,奴才去吩咐人,为您清扫好前路。”
清扫前路,自然是将玲珑目的地打理的干干净净,确保那些人不会渗透进来。
可是玲珑今日本就是兴致突起,又怕皇后那般娴雅的性子,顶不住压力,连第一步都不敢踏出,这才来陪皇后一同出宫。
“此事不必忙碌,朕今日不出城,有年羹尧守着京畿,又有何惧?”
玲珑这么说着,却想着年羹尧乃一代名将就这么被圈在自己身边,虽说由他担任九门提督,确实让自己的安危有了保障,可是于国却无大益,实在是有些浪费人才了。
这么一想,玲珑不由瞧了一眼,坐在自己身旁的雍正,原本应该担任九门提督的,可是孝懿仁皇后母家的隆科多!
这隆科多,玲珑记忆并不深刻,只隐约能记得他的那些花边新闻,比如和他那放肆的小妾李四儿……
乌拉那拉氏跟着玲珑出来后,便一直安安静静的吃着点心,喝着茶水,一句话也不说,看上去就好像是出来做陪客一样。
玲珑轻笑:
“蕙兰怎么这般拘束?这茶楼之处,正是人们高谈阔论之事,这其中可有许多消息呢!”
玲珑说着微微眨了眨眼,而乌拉那拉氏听到玲珑这话起初有些不解,随后便恍然大悟。
对着玲珑露出了一个受教的眼神后,乌拉那拉氏便乖乖端正做好,一幅认真倾听的模样,看得玲珑好笑不已。
“蕙兰这般若是被人瞧去,只怕好些话都不敢说了!”
这打听消息嘛,自然要暗着来,这般明晃晃的做出一副偷听模样,是生怕自己不会被人糊弄吗?
乌拉那拉氏没有想到又被玲珑这么说了,当即脸颊微红,她今日也不知道怎么了。
这一出宫虽然心里高兴极了,就连呼吸都觉得松快了许多,可是这脑子就像一团浆糊一样,皇上说一句她才做一句,真的是高兴糊涂了。
“咳,妾身妾身不曾做过这种事,让多谢爷指点。”
玲珑含笑摇头:
“谢什么,正是因为知道蕙兰你不曾做过,所以我才特意要说给慧兰听。
毕竟日后你
们女子在外行走不便,这打探消息还是在此处最是方便。”
乌拉那拉氏微微一愣,原来是这样吗?
“好了,不说这事了,好好吃茶!”
玲珑这话一出,乌拉那拉氏应了一声,看上去虽然是在吃茶,可是那耳朵却已经给竖了起来,而外面那喧哗之声渐渐传了过来。
“嘿!佟佳家如今也不知道是怎么惹了皇上不喜欢他们,还是皇上半个母族呢!
听皇上原来的意思,可是对孝懿仁皇后颇为敬重,却没想到将隆科多的职位给撸了!”
“让我说撸的好!你说佟佳一族怎么就出了这么一个玩意儿,先抢了岳父的妾,如今那妾室在外面,俨然一副正妻做派,也不知将那原配夫人放在哪里?”
“隆科多的原配夫人?听说那可是他母家的表妹,身份尊贵,也不知道如今怎的被一个妾室欺负到这种地步!”
“咳咳,诸位,佟佳一族家大业大,纵使现在不得皇上宠爱,可到底还和皇上有几分亲远,此事莫要再提。”
“怎么不能再提了?这事又不是假的,我二舅姥姥的小儿子的二姨便是在佟佳一族的府上寻了一份工。
听说如今那妾室越发的张扬,便是原配夫人,也要任她折磨呢!缺衣少药时常有,冷饭馊食更是顿顿不落,简直不像个人!”
“!”
一瞬间人群中响起了惊呼之声,也是,这事儿实在是太过耸人听闻了,听过宠妾灭妻的,可是却没见过这般宠妾灭妻的!
一介小小妾室居然还能骑在正妻的头上,还磋磨起了正室!
一个妾室如何能有这么大的胆子,自然是有人在她背后撑腰的,这撑腰的人是谁?自然不言而喻。
一瞬间,隆科多是个糊涂虫,在这小小的茶楼里此起彼伏的响了起来。
其实按理来说,隆科多也算是半个皇亲贵族,寻常人也不敢这般议论。
可是谁让新帝登基后一句话没说,便直接将佟佳一族大半的人都撸了官职放回家散养。
能被新帝厌弃至此的人,还能有什么前途吗?所有人对此都心知肚明。
至于他们茶余饭后说学这些磨牙花子的闲话,佟佳家便是想计较,只怕也有心无力,毕竟他们已经不是曾经那鼎盛的佟佳
氏了。
众人的闲言碎语落入了在临窗一行人耳中,傅尔丹倒还好,面上没有什么变化。
反倒是皇后,听了这话气得将手里的点心都捏碎了,最后又慌忙的察觉到自己失了仪态。
乌拉那拉氏将那碎了的点心扔到了一旁,取了帕子将掌心轻轻擦干净。
玲珑这会儿慢悠悠的将杯中的茶一口饮尽,看着乌拉那拉氏:
“刚才的话蕙兰都听到了,不知蕙兰作何感想?”
乌拉那拉氏紧咬着唇:
“隆科多,实在是太过薄情……”
玲珑眉头微微一挑:
“真的只仅仅是因为隆科多太过薄情了吗?”
乌拉那拉氏深吸一口气,轻轻说道:
“妾身明白爷的意思,只是爷有所不知,如今的世道,对女子桎梏太多,赫舍里氏妾身也有所听闻过,她膝下已有一子,即便是想要脱离佟佳一族,只怕也不太可能。”
乌拉那拉氏这么想着,不由生出一股同为女子的兔死狐悲之感。
“是吗?不知道蕙兰觉得若是以这样一个心性软弱的女子,来成为我颁布的那条政令中的第一人……”
乌拉那拉氏听了玲珑的话,渐渐瞪大了眼睛,而玲珑隔着桌子抓住了乌拉那拉氏,方才因为气愤攥紧而有些冰冷的手。
玲珑继续道:
“我那道政令背后的深意蕙兰不会不知晓,如今改变一个女子命运的抉择就在你的手中。
如果你觉得她合适,如果你觉得她有可能,便可将她招进宫来一叙。
届时……很可能有一个命运本该悲惨的女子,她将在你的手中凤凰涅槃,浴火重生。”
玲珑的话如同蛊惑着人踏入深海的海妖一般,让乌拉那拉氏不由激动的呼吸急促了两下,她深深的看了一眼玲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