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担心的是蛮夷和大梁开战,哥哥承袭爵位,就必须随军参战。
“回头跟你哥商量下,这事我也不敢给你爹乱出主意。”周静心下一松,面上又浮起笑意,“你爹爹最近回来得晚一些,你想吃什么交代孙嬷嬷,让她给你做。”
“我回镇国寺一趟,去吃斋。”林青槐放下拨浪鼓,笑盈盈站起身,“晚上不在家里吃了,回来可能也很晚。”
过年的时候天天有邀约,就除夕之前给寺里送了木炭和一些年货过去,答应小九的糕点还没送。
“路上小心。”周静好笑摇头。
林青槐摆摆手,蹿出门外招呼谷雨去马厩牵马。
小九是从师父从奉安附近捡回来的,来的时候已经有四岁。他总说他家在奉安,一直惦记着回去,她想给他带点东西回来。
方丈师父不在寺内,寺中大小事务都交给大师兄了悟。他比方丈师父严厉许多,教训人的手段一套接着一套。
林青槐拎着食盒从马上下去,人还没进禅院,就看到小九他们几个,可怜兮兮地扛着扫帚往大殿那边去。
她笑了下,把食盒递给谷雨,负起手踱步跟上去。
“要是六师兄在就好了,镇国寺十年才办一次法会,那些人又不是不知道,天天来缠着大师兄,惹得他心情不好害我们也挨罚”小九气鼓鼓嘟囔,“我今日都扫了四回台阶了。”
“我也四回了啊。”小十一崛起嘴巴,一脸不忿,“他们为什么一定要来镇国寺办法会,上京的寺庙那么多。”
“名气大吧。”小十也跟着叹气。
小七年纪稍微大些,抿着唇,一声不发。
林青槐跟在后边,默默听着他们唠叨,一直到出了月门才故意清了清嗓子,引起他们的注意。
“六师兄!”小九一看到她就把扫帚给扔了,炮仗一样朝她扑过去,“上元节都过了你才来,我的糕点呢。”
“给你带了,在禅房那边,我刚才听你们说谁要办法会。”林青槐半蹲下去,伸手帮他调整帽子,“上京的百姓都知道,镇国寺的法会十年一次,平时不给百姓办。”
“外地来的,说是想给死去的人超度,要办个很大的法会。”小九耸肩,“具体我们也不清楚,这事大师兄管。”
林青槐眸光转了转,笑道,“我去见大师兄,你们先去扫台阶,一会我找你们去。”
小九他们几个一听,顿时欢呼起来。
林青槐抬手敲了下小九的脑门,把刚弄好的帽子又给弄歪了,不禁好气又好笑。
大师兄在禅院抄经,她进去时他头都不抬一下。
林青槐什么都不问,给自己倒了杯茶,乖乖坐到团蒲上。
“那些人的口音很怪,不像是上京附近的百姓,也不像是四处行商富商,他们想住到寺里来。”了悟放下笔,不疾不徐开口,“寺内的护卫增加了不少,我这边也安排了弟子巡夜,还是不放心。”
“他们是冲着皇帝来的。”林青槐烦躁敛眉,“我去换一身衣裳,随你去见见那些人。”
帘山居士能算到她和司徒聿重生,必然也能算到建宁帝命不久矣。若此时建宁帝出事,阿不都趁着兵将士气大涨,直接杀过磐平关,大梁定会手忙脚乱。
天风楼盯着整个西北的客栈和道观、庙宇,愣是没发现他们祖孙俩的踪迹,按脚程算,帘山居士此时已回到蛮夷。
他在上京时就给阿不都送了信,让这些人扮做流民潜入大梁。
“快去快回。”了悟看了她一眼,眉头紧锁。
寺里的师叔师伯怕担责,谁都不愿意出面处理此事,没想到小师妹如此干脆。
她甚至不问一句,这些人是不是会武功。
林青槐回到自己以前住的禅院,换上僧衣,又收拾了下头发稍稍做了易容,掉头回去。
来人就等在大殿上。
一共二十多个人,全都一副虔诚的姿态,不停叩拜菩萨。
师兄说他们都身怀武功,不可大意。
林青槐到了门外便感受到,那些人身上散发出来的煞气,在心里嗤笑一声,跟着了悟抬脚入内。
菩萨可不要这样的信众。
“本寺十年一次法会的规矩,已定了一百多年,诸位施主请回,莫要在此处影响其他的信众。”了悟单手竖掌,神色淡漠地看着跪在团蒲上的众人。
“佛家不是慈悲为怀吗,我的祖父病死在路上,我们当子孙的只想做一场法事送他上路。”领头模样的男人开口,“香油钱不是问题,我们苏家是江南来的富商。”
“施主是江南哪儿的人。”林青槐竖起手掌插话,用的江南本地方言,“江南所有的地方小僧都曾游历过,你说出来,小僧想想是否有姓苏的富商。”
他们的口音是西北那边的,跟江南屁关系都没有。
“这位小师父刚才……”领头模样的男人噎了下,迟疑笑起来,“刚才在说什么?”
林青槐递了个颜色给了悟,面上绽开大大的笑容,继续用江南方言说,“我在问你们是哪个江南的富商。”
了悟往后退了一步,扭头出去。
“小师父你怎么走了。”说话的男人见了悟要走,不假思索地爬起来要去追他。
“施主稍安勿躁,我师兄只是出去处置寺里的突发事件。”林青槐伸手拦他,说话的同时心中升起警戒。
此人的功夫不低,自己和了悟师兄联手才有赢的可能。
看来得智取。
“寺里发生了什么事。”男人看了眼林青槐,目光落到门外。
“几个小师弟打扫殿前的台阶闹起来了,一会师兄就回来。”林青槐镇定竖掌行礼,继续用口音很重的方言跟他说话,“你们想在寺里办法会?”
男人倏然回头,目光黑沉地盯着她,“是这样,不过镇国寺的这个主持不好说话,我们求了好几日他都不答应。”
“寺里有规矩,这事也不是不能通融。”林青槐刻意压低了嗓音,“我帮你去说服师兄,你给什么好处?”
男人怔了下,眼底的狂喜一闪而逝,“你帮我说服他,好处少不了你的。”
林青槐眨了下眼,再次单手竖掌行礼,“阿弥陀佛,还请施主稍等,我去去便来。”
男人细细打量她一阵,笑呵呵点头。
林青槐绷着神经转过身,一直到走出大殿才放松下来。
整个大殿都被赤羽卫给围了起来,苍蝇都飞不出去。
“他们不是江南人,而是来自西北,动手吧。”林青槐跟羽卫长说了句,回到师兄身边,捏紧了手中的佛珠,“意图行刺皇帝,一个都不能放过。”
赤羽卫领命冲进去,殿内立即传来金革之声。
了悟偏头,目光在少女沉静的侧脸上巡梭一圈,淡淡移开,“你如何知晓他们不是江南人。”
“我用江南话问了啊,他答不上来还听不懂。”林青槐一脸无辜,“我爹给我找的厨子有个是江南来的,我跟他学了许多方言。”
上一世,她在江南任过两淮盐政,没什么方言是听不懂的。
为了查私盐贩运的通道,她可是把所有的方言都学了一遍,
“谢了。”了悟面颊发热。
这些人来寺里闹了好几日,他没证据他们是有所图谋,赤羽卫也没查出什么来,只得加紧防备。
若不是她过来,三言两语揭穿了他们的伪装,说不定还要闹上许久。
“我们是师兄弟。”林青槐给了他一个俏皮的笑容,看到赤羽卫把人拖了出来,顿时松了口气,“剩下的事情就不用师兄担心了,他们会处理。”
了悟跟过去看了眼,见大殿上到处都是血迹,默了默。
林青槐没进大殿,跟赤羽卫的羽卫长说了下这些人的来历,让他们自行处置。
建宁帝一直住在后山,寺里的护卫只是做样子。
“多谢林小姐帮我们辨别。”羽卫长恭敬行礼,“此功是林小姐的,查明后定会禀明圣上给姑娘应有的奖励。”
“不用客气,我就不上去见拜见他了,你们去忙吧。”林青槐微笑摆手。
羽卫长带着抓到的人,收队离开。
大殿前还没走的香客,大气都不敢出一下,也不敢再进入殿内。
林青槐摇摇头,吩咐谷雨将镇国寺的消息送给惊蛰,走下台阶去找小九。
上次去奉安没跟他说,她心里挺过意不去。
“六师兄?”小九见她的样貌改变了许多,有些不敢确定地看着她,“上边发生了什么事”
小十和十一也跑过来,后边跟着小七和十二。
“没事,有大师兄呢。”林青槐蹲下来,招手示意小九他们也蹲下。
小九不明所以,但还是乖乖蹲下去,“六师兄可是有话要跟我们说?”
“我明日去奉安,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带回来。”林青槐捏了下他冻得发红的脸,唇角弯起浅浅的弧度,“接下来的日子,寺里可能会有很多奇怪的人出现。你们看到了不对劲的地方,也不要自己去处理,要第一时间找大师兄。”
还有几个月才春耕,此时出兵虽比不得秋末,却不乏是个好时机。
如今的蛮夷有帘山居士,她是一刻都不敢放松。
“明白。”小九乖巧点头,“师父出门前也交代了,让我们听大师兄的话。”
林青槐笑了下,又忍不住捏他的脸。
自从归尘师父回来,他学医认真了许多,已经开始学着诊脉。
再过几年,镇国寺就要出个名医了。
“六师兄,你今日是不是要留在寺里用饭,天快黑了。”小九可怜巴巴看她,“我想要的东西很多,还要扫台阶,说完就天黑了。”
“留下来,你们快扫,我回禅院等着。”林青槐拍拍他的肩膀,笑着站起来。
小九到了寺里之后,一直等着他爹娘来接他还俗。
上一世,他等了一辈子都没等到。
……
还未立春,便是出了日头风吹过来也带着刺骨寒意。
林青槐乘着马车进了奉安县城,直接去书局找祝掌柜。
奉安的书局规模没有上京大,不过到店里买书的读书人不少。
朝廷虽然给每位考生发了盘缠,但有些早早来的考生,会选择住在离上京最近的奉安,节省银子。
她在车上看了会,见祝掌柜的从外边回来,唇角扬了扬,抱着暖炉下去。
祝掌柜的刚进门,看到有客人进店,下意识招呼,“客官想找什么书?”
“找一本能开书院的书。”林青槐开了句玩笑,抬脚上楼,“你给我说说,你们书局都有什么好看的书。”
“欸!”祝掌柜挠挠头,笑着跟上去。
到楼上给读书人预备的茶室坐下,林青槐喝了口热茶,道明自己的来意。
“我今日正想着忙完了回一趟上京找你。”祝掌柜拿出一封信递过去,“这是县令身边的师爷送来的,指明要给大小姐。”
林青槐诧异了下,拿过信拆开。
县令在信中详细解释为何不批文书,又说明了官办义学遇到的困境,希望她能帮忙从上京请几个老师过来。
官办义学办不起来,最主要的原因便是没有好的老师。
义学开了几年,去上学的孩子寥寥无几,先生也不愿意去教。
“你收拾一下,随我去县衙。”林青槐放下信,利落站起身,“跟县令谈好了,医学院若是开起来,能省不少的银子。”
县令是真心希望孩子们能上学,然而满奉安都请不到,愿意在义学教书的先生。
义学只教学生们认字,多的不教,若不是一个月几百文的俸禄,真没人愿意接这个活。
去私塾或者族学,一年的束脩就够养活一大家子人,还受人尊敬。
若是运气好教出个举人或者进士,在当地的声望会立即水涨船高。
“是。”祝掌柜激动不已,“小的马上就去换一身衣裳。”
林青槐先下楼,抱着暖炉坐在角落里,听来买书的人闲话片刻,祝掌柜的从楼上下来,殷勤给她打帘子。
县衙离书局不远,马车转眼便到。
两人进去报上姓名,不消片刻县令便亲自迎出来。
“青槐见过徐县令。”林青槐含笑行礼。
“林小姐莫要折煞了下官,文书和契约都准备好了,还请二位过目。”徐县令脸上绽开大大的笑容,热情为他们引路,“下官原想若是姑娘还不来,便拉下这张老脸亲自去上京见你。”
他也不是故意吊着不给文书,而是头年宜城雪灾,他担心这边的百姓也受灾,派了不少官差下去查访。
正好发现了几个镇子里有受灾的,他从年前就一直在下边没回来。
幸好是没死人,不然他得被问责。
“我来也一样,离得近,一日的功夫便到了。”林青槐进入大堂,师爷恭恭敬敬送上文书,还有一份契约。
契约的内容是,青云书院若是开设医学院,县衙可将书院旁边的宅子无偿转给医学院。
剩下便是些开铺子免税赋的承诺。
总的来说,县令给出的条件非常有诚意。
林青槐也爽快,签下自己的名字,拿出书院的印章盖章,又在县令的带路下去看医学院的宅子。
宅子很大,原来是上一任县令住的地方,被都察院查了之后家产充公,成了县衙账上的公产。
林青槐很满意,与县令约定安排老师过来时间,趁着还没天黑,交代祝掌柜的一番,上车去一个县。
青云书院分院慢慢开,每个地方的情况都要了解清楚。
各地的官办义学,不用看也知道不会办的好。
上一世她和贺砚声为了取消私塾,让所有学生都到官办学堂上学的事,跟朝臣没少争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