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驻军内几个守将时常跟父亲联系,传消息的速度还是比不上天风楼。
“通知孔尉在做好接手西北驻军的准备,已入境的蛮夷先锋要及时除去。”司徒聿眉峰压低,“杨靖安还有四日入京,父皇拿回虎符会派人八百里加急,送去延平府。”
“行。”林青槐点点头,叫来等在台阶下方的谷雨,让她去送信。
谷雨领命出宫。
建宁帝跟兵部尚书谈了约有两刻钟,李来福出来招呼他们进去。
林青槐和司徒聿对视一眼,一起入内。
御书房内,西北的舆图在建宁帝的书案上铺开,兵部尚书拧着眉站在一旁,神色凝重。
“太子过来看下舆图,蛮夷大军绕过磐平关从饶谷关入境,是否可行。”建宁帝指着舆图上的饶谷关,眉眼间的杀气,想要忽略都难。
“回父皇,饶谷关虽已多年不用,山上的机括和陷阱也非一时能拔除干净。大军上山不现实,弄出来的动静也大,若先锋营先潜入大梁,再绕回磐平关里应外合,磐平关一日便破。”司徒聿绷着脸,星眸黑沉,“儿臣立即通知孔尉,加强巡视。”
孔尉在延平府附近的驻军驻地,离饶谷关不是很远,带兵过去半日可到。
这是自己的疏忽。
忘了上一世阿不都的大军先锋,有不少人便是经过饶谷关入境。
“还没安排下去?”建宁帝面上浮起不满。
“回父皇,已命人给磐平关守将送信,大约明日此时能到。”司徒聿埋头回话。
自去年他们从延平府回来,天风楼便增开了六处西北分部,信鸽也养了许多。传递消息的速度,比神机阁快上一日左右。
“嗯。”建宁帝应了声,目光落到林青槐身上,停顿片刻又看向兵部尚书,不耐烦出声,“回去准备好粮草,若蛮夷发兵攻打我大梁,即刻出兵应战。”
“臣领旨。”兵部尚书领命退下。
建宁帝等他走后,目光又回到林青槐身上,不怒自威的语气,“云姐儿你跟朕说说,什么产业,会让你的人留意到饶谷关有情况。”
她若是榕哥儿,靖远侯世子的封号非她莫属。
可她偏偏是个姑娘家。
“回圣上,臣女在西北开了几家收羊毛的铺子,掌柜的入冬后会带人四处收羊毛。”林青槐低下头,睁着眼说瞎话,“此番,他路过饶谷关前的桐固县,听百姓说起山匪一事,担心山匪袭城,于是来信请臣女同意他回京。”
对于帝王而言,臣子优秀能干是好事,但臣子的手若是伸得太长不行。
建宁帝不知她和司徒聿是重生回来的,自己所做之事被他知晓的越多,越容易惹来猜疑。
毕竟她和司徒聿之间还没下旨赐婚。
“原来如此。”建宁帝眸光沉了沉,想起前几日在镇国寺,她一眼看穿蛮夷来的暗卫一事,心头的火气的散去,“朕原本要赏你,留着吧,春闱结束后你想要什么赏赐再说。”
“谢圣上隆恩。”林青槐再次行礼。
她不要什么赏赐,别让她进翰林院直接给她授官,让她去西北。
再有几日便是花朝节,蛮夷大军的先锋潜入大梁,看得出来阿不都有攻打大梁的意图。
帘山居士到底给了他什么计策,他们是一无所知,真打起来,吃亏的是大梁。
“下去吧。”建宁帝疲惫摆手。
自从老三主动展示自己的才华能力,所做的每件事都和自己差不多,甚至许多决策比自己想的更好。
云姐儿也是,好似他们曾经一起共事过一般,那种默契和信任,让他很是费解。
“父皇可是觉得青槐关注的事太多了?”司徒聿看出他的脸色不对,清了清嗓子,笑道,“她到底是靖远侯的女儿,若是这样的来信都看不出来蛮夷的意图,那才有问题。”
建宁帝细细一想也是,叹了口气,问他如何看待眼前的问题。
蛮夷此时若是发兵攻打大梁,他们会非常被动。
西北驻军总兵回京,群龙无首。
“打仗并非说出兵便出兵,蛮夷先锋过来试探,说明他们的准备还不够充分。”司徒聿敛眉,“我们得在最快的时间内,通知磐平关守备将先锋一网打尽,便能拖到西北驻军换将。”
拿到虎符,孔尉才能号令三军。
在此之前,他只有磐平关守备不到两万的兵马,挡不住蛮夷大军。
“杨靖安到了哪,你即刻随朕去见他。”建宁帝站起来,精瘦的面容覆满了寒霜,“多争取半日,便有无数的百姓免受战火之苦。”
“早上来的信说他在路上感染了风寒,要晚几日到上京,这会刚过宜城不久。”司徒聿恭敬回话。
“感染风寒是假,拖时间让蛮夷大将军两面夹击我磐平关是真,朕真是信错了他。”建宁帝大怒,“备马出宫。”
司徒聿应声跟上。
……
林青槐在司徒聿和建宁帝出宫后才收到消息,父亲也随着建宁帝一块去见杨靖安,她原本也想跟上去,考虑到日此春闱开考只得按捺下来。
夜里睡到寅时起来,梳洗干净出去,哥哥和娘亲恰好从外边进来,妹妹睡的香甜也被带了过来。
林青槐心底软得一塌糊涂,眼眶止不住泛红,“不用送,人太多了你俩在家等着,等我考完了去接我便行。”
“要在里面待许多天,撑不住别硬撑。”林青榕脸上写满了担忧,“考生都是男子,你身为女子会有诸多不便,忍不住就算了。”
春闱要考好几日,几千个学子同时考试,就她一个女子。
“放心吧。”林青槐眨了眨眼,笑道,“别忘了我之前住在哪。”
她在镇国寺住了十四年呢。
“那不一样。”林青榕看着过了年,一下子蹿高的妹妹,努力压下担心。
这是她自己努力挣来的,没人拦得住她。
“去吧,等你考完了我们去接你。”周静抱着小女儿,见她一点都不紧张,打消送她去贡院的念头。
今日所有的考生进考场,来回一趟不容易。
“真不用担心。哥,你在家好好照顾娘亲和妹妹,我很快就考完了。”林青槐得意抬高下巴,“我会第一个出贡院,十六午时左右,你们在外边等着就是。”
周静眼里溢满了心疼,想说些什么,又觉得说什么都不合适。
科举是她自己要考的,苦也得咽下去。
“去吧,我会照顾好她们。”林青榕轻轻叹气,“等你回来。”
妹妹看起来很有把握,他该信任她才是。
“走了。”林青槐笑了下,大步走出揽梅阁。
谷雨将一早准备的好吃食和衣物,以及一些姑娘家用的东西带上,随她一道出府前往上京东南方的贡院。
此次参加春闱的考生共有两千名,路上遇到不少住在各地会馆的考生,马车走的不快。
林青槐看了下自己的名帖和会试卷结票,阖上眼假寐。
春闱一共要考三场。初八进场初九开始考第一场,十二开始第二场,十五是第三场,二月十六中午交卷离场。期间不能离开贡院,吃住都在里边。
她考过一次,回想起来似乎还在昨日。
到了贡院,林青槐从马车上下去,温亭澈的声音从身后清晰传来。
她回过头,脸上绽开明媚的笑,“你们这么早?”
温亭澈和贺砚声他们几个都到了,最晚的是自己。
“一会礼部尚书主持要释奠先师,早过来顺便瞧瞧。”温亭澈气喘吁吁地停下来,“我这次一定要赢过你。”
“好。”林青槐好笑扬眉。
说了会话,礼部尚书的车驾到,考生纷纷让到两侧。
林青槐想起上一世,南宫逸也住持过释奠先师仪式,唇角弯了弯。
不多时,供桌摆好,礼部尚书念完圣上写的勉励圣旨,释奠先师的仪式即将开始。
辰时一刻,仪式结束。
所有考生开始核对名帖和会试卷结票,进入考场。
林青槐拿到的考棚号牌和上一世不同,但也没离得多远。
进去后,她坐下来平复了下心情,开始检查带来的东西。考试院没有因为多了她一个女子而设置女考官,也没特殊照顾,就和往后考试一样。
她上一世考过一次,这一年看书也没停下,每月还要回国子监考试。有信心自己能进殿试,拿不拿得下状元现在不好说,毕竟上一世她是男子的身份。
这次殿试,主考人虽还是建宁帝,其他的考官未必同意让她拿第一。
在贡院住了一夜,次日开始正式考试。
林青槐拿到卷子看了眼,见题目和上一世一样,稍稍安心。
熬到第九日,她第一个交了卷子顶着一身臭味走出贡院。
幸好天气寒冷,数日不洗澡更衣也还能忍。
大门外,司徒聿和哥哥都在,爹娘带着妹妹也来了,还有纪问柳以及青云书院的所有学生。
林青槐眨了下眼,脚步轻快地朝他们走过去,“我出来了。”
“一定会榜上有名。”司徒聿抬起手,想起靖远侯和夫人就在边上,又尴尬放下,“孤先回宫,二十九放榜,这几日你好好歇歇。”
林青槐给了他一个只有他们能懂的眼神,微笑点头。
司徒聿依依不舍,忍住想要抱抱她的冲动,先行坐上马车离开。
他和父皇处理完杨靖安回到上京,她已进了贡院。
孔尉及时收到消息将蛮夷的先锋除去,阻断了蛮夷大军欲前后夹击的计划,信刚送到上京。他收到信,想起今日是春闱最后一日,早早易容赶来贡院等着。
上一世,林青槐从贡院出来,也是他先到。
太子的车驾走远,纪问柳等人全都围上去,巴巴看着林青槐。
从她进贡院,书院这边就在算日子,等着来接她。
“上榜应该没问题,等放榜吧。”林青槐笑盈盈地看着纪问柳,“到了张榜那日,我就不去看了,你们看完告诉我结果便可。”
“好,那你先回去歇息,这几日待在里边吃不好睡不好。”纪问柳也笑起来,“不用去看,我问父亲便好。”
林青槐点点头,余光瞧见归尘师父和师娘也在,跟纪问柳说了声,过去同他们打招呼。
“我们等一会便好,你快回去梳洗歇息。”柳青青目露慈爱,“都瘦了一圈。”
归尘垂眸打量她一阵,点头,“确实瘦了。”
林青槐哭笑不得,“那我先跟爹娘回去。”
她都没怎么吃东西,能不瘦吗。
随着考生陆续走出贡院,春闱正式结束。
城中的百姓,谈论西北驻军总兵杨靖安感染重症不治之余,又免不了惋惜被害死的懿宁公主。春闱一结束,大家的焦点马上变成了林青槐,都在讨论她能否上榜。
天风楼再次开赌局,买林青槐进前甲榜一赔二,买她落榜一赔五。
林青槐回到侯府梳洗干净倒头便睡,醒来已是第三日辰时。
听谷雨说天风楼又开了赌局,得知买自己落榜的人是买上榜的十倍,便不管了。
这回的主考官和上一世一样,是翰林院的两位学士,出了名的刚正。
又有建宁帝和司徒聿盯着,甲榜的名单送上去后,若是没有自己的名字司徒聿一定会细查。
“天风楼那边送来西北的消息,我都给你放在桌上,郑老他们请来的人也由王管事安置妥当,其他便没什么了。”谷雨边说便往外走,“我让人打水过来给你梳洗。”
林青槐笑了下,拿起桌上的信筒倒出里边的信。
孔尉代任西北驻军总兵,曾在父亲麾下任副将的几个将领,担任主将。
蛮夷分批屯兵边境,但迟迟未有下一步的动作,疑似军中出现变故。
这封信是昨日送到的,应该是帘山居士突然病死,阿不都在犹豫。
犹豫就表示他对帘山居士给出的阵法和计谋,没把握开打了能达到预期。
蛮夷国中的乱局才平息,再打一仗只能速战速决,拖时间长了粮草不够,兵马也会疲乏。
若无一击中地的把握,轻易出兵只会让蛮夷亡国。
林青槐放下手上的信,算了算时日,提笔写信。
以她对阿不都的了解,这一仗有五成的可能会打起来。
若阿不都的目的只在磐平关和延平府,那就是十成。拿下磐平关和延平府,西北等于是丢了大门,无论如何都要守住。
林青槐写完信,招呼谷雨进来吩咐她立即送出去。
神机阁留了人在延平府,只要信一到就会送去给孔尉。
谷雨走后,她抓紧时间洗漱干净换了身衣裳,等谷雨回来。
明日是花朝节,也不知今年镇国寺的桃花开了没。方丈师父到了淩山后跟当地的县令一起赈灾,之后又来了一封信,说留在淩山研究师祖留下的手札,暂时不回上京。
他若是在,自己倒是要回去一趟,问他阵法的事。
一刻钟后,谷雨从外边回来。
林青槐给院里的婢女留了话,带着谷雨去马厩把踏雪牵出来,入宫去见司徒聿。
司徒聿像是早就料到她睡醒了会入宫,人就在宫门后等着。
也不知等了多久,陈德旺的鼻子冻得通红,脸颊都被风吹得发僵。
“还以为你要再睡上几日。”司徒聿看到眼神便亮了起来,精致的眉眼浮起笑意,“我方才去了一趟兵部,刚进宫门。”
她上一世便是睡了三日才醒。
西北来的消息在她进入贡院后,收到便会抄录一份送到宫里来,他算准了她会来见自己。
未免父皇知晓,他索性等在宫门处。
“你若是说一直在等我也行。”林青槐笑了下,拿出荷包里的信递过去,“帘山居士应该是病死了,星澜说过,他活不过花朝节。”
司徒聿拿走信看完,剑眉压低,“阿不都的目的是磐平关和延平府,无论如何都得守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