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凡有些天赋,这些书看完,便足够出去祸乱天下。
如今的蛮夷就是最好的例子。
这一仗本不该打。
距离他们兵败也就剩下几日时间。
“这么说你得感谢我。”林青槐想起建宁帝要带皇后回来之事,默了下,接着说,“赶紧破阵,我离京已有二十日,磐平关的仗没打完,得尽快赶过去。”
“为师这就去布阵破阵,你师祖留下的阵法手札在桌上,你好好看,有用。”觉远拿起阵法图,浑身轻松地开门出去。
林青槐笑了下,拿起师祖留下的手札翻开。
第三页便是师父刚才给自己看的阵法,名为地煞伏天,以生辰八字和根泥为阵眼,引七十二地煞星入局,断人气运。
师祖对此阵的批注是——歪门邪道,害人不浅。
林青槐忍不住笑了下,继续往下看。
师祖留下的阵法手札记录了几十个阵法,有改运道的改命的,还有改风水的,行军布阵的也有十多个,看着非常的复杂。
批注比阵法有意思,不是假的就是乱来。
其中几个行军布阵的阵法,比如帘山居士用来吓唬他们的那个四仪生死阵,他倒是批的很认真,破阵法也简单明了——火攻。
林青槐笑着看完,暗暗为自己之前的心虚赶到羞愧。
她和司徒聿重生,让她潜意识里信了帘山居士催眠王娴的话,还因此对他生出忌惮。
他的造诣但凡有师祖一半高,就不会算不出方朔会死在上京。
不过也因此得了好处。
师祖的这本手札值得好好看,尤其是行军布阵之法。
林青槐放下手札,起身开门出去。
“方丈在观星台,说我们若是饿了就自己去厨房弄吃的。”谷雨从隔壁出来,神色略显疲惫。
“去准备早饭吧,师父布阵估计得很长时间。”林青槐打了个哈欠,提醒道,“师父和五师兄吃素,你别弄一桌肉出来,他会打死我。”
她带了不少肉食跟着,少吃几顿没问题。之前在镇国寺,她可是几个月才能吃到一回。
“我会注意。”谷雨听她这么一说,眼里浮起好奇的光芒,“阵法好学吗?”
“学了没什么用,你要是想上战场不如学兵法。”林青槐笑容愉悦,“师祖说了,天下没有不能破的阵,只要心够狠。”
“明白了。”谷雨嘴角抽了下,招呼冬至去准备早饭。
林青槐在廊下站了一会,回屋里待着。
往炭盆里添了些炭,她去书架那翻了一会,找到几本和兵法有关的典籍,津津有味地看起来。
典籍上记录的都是各种排兵布阵的法子,有针对骑兵的,有针对布兵的。
每阵多少人,用什么武器,怎么攻防都写的十分清楚。
师祖的批注也有意思,几乎都是——试过,弟子人数不够,人少无法判断能否有用。
典籍的最后还有师祖的心得,大意是说,此书偶然所得来历不明,若有人看到莫要以为捡了宝贝。行军打仗,当以人命为重,不经排演的布阵之法,切勿让将士们套用。
林青槐看得入神,一本看完,意犹未尽地翻开下一本。
这一本主要讲历朝历代的几次征战,明显深奥许多,师祖的批注越来越少,心得只有一句话——战火乃黎民苦之根源。
她放下书,想到磐平关此时还战火不断,眉头皱了起来。
到这月底,这一仗整整打了两个月。
磐平关守将已是疲乏之极,伤亡严重。一旦磐平关破了,延平府根本挡不住蛮夷大军,大梁的百姓从此会深陷战火之中。
大梁不能输!
午时之前,跟着师父一块来淩山的五师兄来传话,让她上观星台。
林青槐放下手里的典籍,穿上斗篷出去。
“师父让你去帮忙。”了明说完便转身走下台阶,“山上风大,你一会站稳了别跌出阵去。”
“明白。”林青槐吐出口气,跟上他脚步,“五师兄能看懂师祖留下的阵法吗?”
她跟了明不熟。
了明排行第五,但进了镇国寺不久便下山游历,一年回寺里一次。
每回他回寺里的时候,自己不是在后山便是在家中,难得遇到。
“看不懂。”了明偏头看了她一眼,复又移开目光,若无其事地给她带路,“为何没人同我说,六师弟你是女子?”
他拜入师父门下没多久,便跟着师叔在外游历,只知道师父又收了许多师弟,见过的不多。
六师弟在镇国寺胡作非为,他倒是听说过,没想到师弟会变师妹。
“你也没问啊。”林青槐开了句玩笑,抬头看向高高的观星台。
上京也有观星台,钦天监时常上去观测星象,观云测雨。
她掌权后,偶尔会和司徒聿一起上观星台,什么都不说,就只看天上的星星。
“观星台是北朝的相术大师所建,他死于战乱之后,无人能上淩山。师祖从蛮夷逃到大梁,意外破了留在山下的阵法,于是住了下来,收徒传授相术。师父不说,我也不知他出家前在此处学艺。”了明说完,两人也到了观星台上。
山巅风大,站在观星台上双腿好似被人推着,站都站不稳。
林青槐施展功夫稳住自己的身形,恭敬行礼,“师父。”
“你们过来,小五你守住死门,小六你守住生门,无论发生什么都要守好自己的位置,不要离开。”觉远从阵法内退出去,指着生门和死门的位置,让他们站好。
地煞伏天阵布阵之时无需帮手,破阵却必须要人稳住生门的旗子,若生门关闭,想再破阵还得等上三日。
“师父,除了守住生门,我还要做些什么。”林青槐在自己的位置上站好,有些惊奇地看着地上的小旗子。
每一面棋子对应的,似乎都是不同的方向。
“其他的不用做,你只需稳住生门的旗子,不让旗子离开自己的手,不要偏离自己的位置。”觉远说完,往后退了一步,拿出龟壳起阵。
狂风乍起,观星台的白雪被卷起来,四周一片模糊。
林青槐抓紧了手里的小旗子,绷着脸,稳住自己的双腿不让自己被刮走。
不过片刻,眼前便什么都看不到了,整个人似乎被白雪掩埋,寒风呼啸着刮过耳朵,刀子一般锋利。
林青槐缓缓吐出口气,眼前的白雾也越来越浓烈,像是有什么东西压了下来,沉沉落在自己的头顶。
她不敢大意,抓紧旗子的同时,再次施展功夫稳住身形不动。
不知过了多久,那种被埋在雪下的感觉终于散去,脖子里传来清晰渗人的凉意。
一滴一滴,似冰在脖子上融化。
林青槐睁开眼,看到漫天大雪,禁不住怔了下,本能出声,“师父?”
“阵法破了。”觉远拍了拍肩膀上的雪花,抬脚朝她走过去,“山上冷,时不时会下小雪,还能自己走吗?”
观星台上风大,站一个时辰不动也不容易。
“我试试。”林青槐说着试了试自己的腿,苦笑连连,“有点难。”
她都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
地上的旗子都变了颜色,有些则全部烧光了只剩下一截旗杆。
“站着别动,我过去接你。”觉远收起龟壳,余光扫了眼了明,走到林青槐身边伸手过去,“抓着我的手慢慢挪动双腿,别着急。”
林青槐听话照做。
双腿早已冻得发麻,一迈开便有种腿和身体已分离的错觉,整个人控制不住地往前扑。
“没出息,才一个时辰就要人扶,为师也站了一个时辰。”觉远揶揄一句,及时扣住她的手腕将她带回来,停在原地不动。
林青槐勉强站稳后,忍不住嘀咕,“你老当益壮,我不能跟你比。”
“就知道贫。”觉远笑骂一句,见她没事随即松开手下去。
林青槐哭笑不得,活动了下双腿,缓过劲来随即跟上去。
用过午饭,大家收拾一番启程下山。
林青槐背了许多书,一直到装不下为止。
“磐平关破不了,之前蛮夷内乱便耗费了许多粮草和兵马,打了快一年兵们早已疲乏不堪。”觉远看着行色匆匆的林青槐,好气又好笑,“为师都不着急,你急什么。”
“当然急了。大梁损失近一万的兵力,快些过去能少损失一点。”林青槐走得飞快,“出家人当慈悲为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我等在这救谁呢。”觉远没好气,“你手里是不是还有欠条没还我?”
林青槐脚步顿了顿,笑了,“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好像还有一张。”
觉远:“……”
拿命换来的徒弟想丢都丢不掉。
了明跟在他俩身后,听着他俩的话,嘴角一直抽抽。
这么皮一定是六师弟,没被换。
离开淩山,师徒三个带着谷雨和冬至昼夜兼程,花了三日时间终于赶到磐平关。
孔尉收到通传迎出来,看到风尘仆仆的一行人,赶紧迎进去。
他半月前便收到太子的急信,知道林青槐要来。
中途收到消息,说她改道去了淩山,还以为要再过几日才到,没想到这么快。
“打得怎么样了?”林青槐坐下来,先问军情。
从蛮夷举兵进犯到现在,还差几日便满两个月。天气寒冷,不利于兵马行动,打得要比秋收后辛苦。
“耗着他们呢,再有一个月就要准备春耕,得让他们急了,再痛打才能把他们打服。”孔尉提到战事,脸上的笑容霎时散去,“除了第一次被偷袭损失了上万兵马,这两月将士们只是受了轻伤,都不打紧。”
林青槐点点头,给他和方丈师父做介绍,“这是镇国寺的方丈觉远大师,他是我的授业恩师,略懂些阵法。”
“孔尉见过大师。”孔尉听说他懂阵法,眼神当即亮了起来,“他们用的阵法初时吓了我们一跳,打了数回倒是不怕了,但每回损失的箭矢的都不少。”
林青槐闻言,下意识皱起眉头,“可是用了草人?”
“不是草人,试过火攻没烧起来。”孔尉尴尬挠头,“还请大师帮我们破阵。”
觉远敛眉思索片刻,徐徐出声,“用的是裹着冰的草人,蛮夷大军驻扎之地不远,是纳罗江。将草人浸入江中放置时间长了,便成了冰人,可收箭矢,又能因火攻冒出烟雾,让你们误会他们的兵力充足。”
孔尉和林青槐一听,霎时明白过来。
蛮夷大军并未全部在关外,来的最多两三万人。
用冰人假装成兵卒,故意引孔尉他们增兵。
若是兵力全部压在磐平关,大军化整为零从饶谷关突袭入境,即可破了磐平关又可直奔延平府。
“我立即传令下去,往饶谷关增兵!”孔尉脸色微变,“蛮夷那边已经连续两日未有主动进攻。”
“师父你和五师兄留在这,我去饶谷关。”林青槐急得站起来,“可有小一些的甲胄?”
“有。”孔尉说完,吩咐人去给他们取甲胄,又命副将通知所有将领过来商议军情。
蛮夷先锋闯入饶谷关好几次。那边虽安排了四万人马,若是整个大军二十万人马杀过来,这边增兵不及,延平府只有五万兵马,不一定挡得住。
林青槐趁着甲胄还未送过来,起身去看摆在房内的沙盘。
打了两个月,两边的将士都很疲乏,磐平关的守将以为自己以十万兵马,挡住了将近三十万的蛮夷大军,定会掉以轻心。
此时强攻,若布置得当,真有可能一举破了磐平关,拿下延平府。
帘山居士虽死,给出的计谋却让人防不胜防。
林青槐盯着饶谷关的沙盘看了一阵,回头招呼孔尉过来,沉声开口,“库房可还有桐油?”
“有。”孔尉眼底布满了杀气,“我即刻传令辎重营,单兵带上桐油赶往饶谷关。”
这边留下部分即可,余下的都运到那边去,杀他个片甲不留。
“你安排吧,我一会带着人先去饶谷关大营。”林青槐抬起头,神色凝重,“距离天黑还有两个半时辰,我让赤羽卫先去探消息。”
之前从饶谷关潜入的蛮夷先锋,都是一股一股的,人数几百这样。
山上说不定已经藏满了人,只等进攻的响箭和战鼓响起。
“行,我通知了其他的守将过来,计划制定妥当便去饶谷关。”孔尉说完,想起一个人来,面色松了松,“凌卓昨日到的,一会让他跟你一道过去。”
去年端午节,凌卓在龙舟赛上被她打了一顿,到了西北还念念不忘,想找她切磋武艺来着。
“这一仗打赢了,我就教他怎么玩鞠球。”林青槐也稍稍放松。
凌卓是猛将,有他在,将士们的士气会提升起来,真遇到蛮夷大军也能坚持等到援军。
“他求之不得。”孔尉忍不住笑了下,看到将士送了甲胄过来,其他的守将也到了门外,旋即正色起来。
林青槐带着谷雨和冬至去换甲胄,觉远和了明师徒俩留在大营的议事堂,听孔尉安排布置兵马。
片刻后,林青槐换好了甲胄出来,跟着凌卓带着谷雨和冬至离开营地。
在他们身后,六万援军也开始上路。
磐平关离饶谷关有上百里,冬日行军不便,马匹走的倒还算快。
到了太/祖用人力堆出来的神龙山附近,林青槐算着时间,命赤羽卫的两名先锋,披上白色的斗篷上山查探军情。
此处离饶谷关大营还有十五里地,沿路未有遇到斥候。
“几十万的人马藏在山上,斥候应该不难发现。”凌卓说完抬头一看,先上山的赤羽卫先锋已不见了踪影,霎时愣住,“人呢?”
“白色斗篷上了山,你便看不到了。”林青槐偏头看他一眼,继续策马赶路,“蛮夷那边喜欢用羊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