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初月梳洗完,就去厨房下了碗葱花面,又做了一碗玉米糊,待到早晨的药熬好,一起端去了邵全德屋里。
她掺着邵全德的背,一点一点把他扶起来,嘴里还轻轻唤着。
“阿爹你醒醒,初月给您喂点吃的,张嘴哈。”
邵全德自昨天病倒后,意识就不太清醒,原本林初月以为这样叫他是不会有太大反应,没想到喂了几口米糊就看见他眼皮轻颤,一点一点的睁开了眼,虽然不过是一条缝,但明显是和之前不一样了。
“阿爹……阿爹你醒了!”
林初月激动极了,眼眶不自觉都红了一圈。
“咳咳……”
听到邵全德的咳嗽,林初月急得有些手忙脚乱,她把人扶着靠在床头,立刻去倒了杯水过来,原本还打算喂他,没想到邵全德居然能够主动接过,自己喝了那杯水。
邵全德嘴角缓和,掀起眼皮朝林初月笑了笑。
“我没事了,阿月你别担心……”
林初月吸着鼻子:“您昨天可把我给吓坏了,当时家里就我们两个,我一下子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我很害怕在阿砚回来的时候您又出什么岔子,阿爹,您以后可不能再这样再吓我了!”
之前邵全德虽然身体不好,却也和常人差不太多,只是做不了太重的体力活而已,而昨天,人可是直愣的倒了。
林初月那会儿真是六神无主,慌了神,不然也不至于在那样冰天雪地,一遍一遍的敲着邵全福家的门。
邵全德眨了眨眼,抬手帮林初月拭掉眼泪。
“不哭了,是阿爹让你担心了,以后不会。”
林初月抿着嘴唇点了点头,又把小桌上的那碗药端过去。
“阿爹,吃药!”
为了不让林初月担心,邵全德仰头,几乎一口气喝完了那一碗黑乎乎的药汁。
接过碗,林初月转身打算去厨房洗洗,却被邵全德叫住。
“怎么了阿爹?”林初月皱起柳眉,“难道身体还是不舒服,那不然我就……”
“不是,”他伸手,指着林初月挽起的那一小节袖口,“这个镯子,怎么看着这样眼熟。”
林初月把碗放下扬起手,就见她腕上挂着一串颜色洁净的银镯。
“这……这不是我的镯子啊!”
她哪里有这样的镯子。
林初月把镯子转了几圈,就见镯子手环内侧刻了一个“张”字。
“这应该是张大娘的镯子。”
邵全德记得村里一有喜事,张大娘赴宴时手上便会挂着一只银镯,和他家初月手上戴着这只一模一样。
林初月心里一惊。
这该不会是什么传家宝之类的东西吧?
犹记得昨天张大娘和她聊的那些话,她整个人都呆住了,愣愣的。
“怎么了阿月?”
“没……没什么!”林初月赶忙摆手,拿起碗便往厨房去。
她可不想让她阿爹再知道些什么事情。
这东西,她得还给张大娘!
收拾了会儿屋子,林初月带上昨晚赶工好的几条绣帕,打算去交还村长夫人。
村长夫人分派到村妇手里的帕子数量各有不同,是根据每个人的速度分派,有的多有的少,但都估算的准,差不多同一时间绣完便可以还过来,也便于村长夫人收齐,一起送去县城里的铺子。
林初月到的时候,村长夫人家已经聚了不少村妇,大家都提着筐子,兴高采烈的等村长夫人验收。
毕竟一收完,再等村长夫人从县城回来,她们就能拿到工钱了。
村长夫人按照来人的先后顺序,一个一个的验收,轮到检查林初月的帕子时,她一边观察一边点头。
“邵家姑娘绣的是越来越好了,这花活灵活现的。”
虽然村长夫人只夸了林初月绣的好,但明眼人都能瞧见,这林初月篮筐里的帕子数量可不少,哪能每条绣得好还绣那么多的。
可那村长夫人的眼神,在林初月每一条帕子都能留恋一会儿,那可是止不住的欣赏。
在林初月旁边的张兰儿忍不住侧头去看,却没看出什么花样,这不和她绣的都是同一朵花么,怎么偏她林初月就更别致了。
张兰儿悄悄收回目光,抬手把自己和林初月一样的花样盖到了帕子最顶上。她和林初月绣的差不多,就算越不过她去,总归也会得到村长夫人一句夸吧。
村长夫人把林初月的帕子全部都收了,见没什么问题,林初月悄悄松了口气。她还害怕因为赶进度,使得效果没那样好。
一看见张兰儿最顶上的那条帕子,村长夫人就啧了声。
张兰儿心里窃喜,她知道肯定是自己的帕子也绣得很好。可很快,村长夫人的手便越过那条,又往下面翻。
在那一筐帕子里,村长夫人只收了五条。
“好了,收了帕子的数量都记下了,我今会去县城,把这些帕子送去铺子,回来之后就和你们结工钱。”
村妇们面露喜色,谈论着自己被收了几条帕子。
只有花样绣的好的才能被收下,而收下的越多,她们的工钱自然也就越高。
林初月心满意足,她秀的全部都被收下了。
接这份活,有得也有失,如果没被收下的绣品数量太多,那是会扣工钱的,所以每次送过来的时候,林初月都会有些紧张。
看见林初月一条都没留下,张兰儿心里不快,她握着那条明明和林初月绣的花一样的帕子,走到村长夫人面前。
“夫人,您为什么不收下我这条,明明……明明我绣的也不错……”
张兰儿不敢直面村长夫人,转头对上了正要离去的林初月。
“我的帕子和林初月都一样,为什么不留用我的!”
林初月抬腿要走的步子,一下顿住,她只能尴尬地笑了笑,转头看向张兰儿。
大家都不容易,只为挣点钱,怎么就非得拉她下水。
第4章 进城 初月有了新的挣钱机会……
张兰儿的声音不小,一时间还在自喜收用帕子数量的村妇们全都噤了声,目光齐齐的投向她。
“都一样?”村长夫人低低笑了声,走到张兰儿面前,从她篮筐里拿出盖在最顶上的手帕。
张兰儿梗着脖子点头:“明明……明明就都一样的。”
她刚才都仔细看了,不会错的,明明绣的就是同一种花,按照村长夫人发给她的花样子,她都确认过的。
村长夫人招了招手,示意林初月走近,林初月一下明白她的意思,走到村长夫人身边。张兰儿的帕子被村长夫人展开。
“邵家的姑娘,你说说这帕子上绣的是什么。”
林初月点头,捏起帕子仔细的观察:“应该是芍药。”
村长夫人满意的笑了笑,“嗯,眼力劲不错。”接着,村长夫人的视线又转向张兰儿。
“你可知道我给你的图样是什么花?”
张兰儿被村长夫人问得有些脸红。
她也是前段时间听邻居说,村长夫人这里有绣帕子的活计,不算太难,挣钱又快。张兰儿就想着,也个邻居一样去村长夫人那里接下一份差事,挣些钱。
接这活之前,村长夫人问她有没有经常在家里做女工,绣的花怎样。张兰儿幼时是跟着自己婶婶学过的,甚至还被她婶婶夸过,只不过后面荒废,有些时间没练过了,但听说这花样不难,所以她自信满满的同村长夫人说,自己练过绣工,绣的还算不错。派发花样的时候,也比旁人多领了几条。
张兰儿倒也不是夸海口,她是仔细看过村长夫人给她的图样,确实是不算太难,要她参照图样绣手帕,她有这个信心干好,可要问她这是什么花,就真是为难她了。
“不……就是芍药吗?”
“芍药?”村长夫人板着脸,“我给你的花样那可是牡丹!”
“我要你绣牡丹你却给我秀出朵芍药,这样的帕子,我怎么可能留下!难道要我拿着这样的东西,去县里的绣铺丢人现眼吗?”
村长夫人气急了,当初让张兰儿接活的时候,她就有仔细问过她有没有练过绣工,要练过绣工的人,怎么会分不清芍药和牡丹。就算两者长得像,但也不等于说是一模一样。
“您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
“不是这个意思?不是这个意思,那你问这些做什么,绣的不好就是不留用,我当初收你们进来可曾说过规矩?一定要通过我的检验,这你们都是开口应下了吧?”
见村长夫人开始生气,还留下的村妇赶忙应和。
“是啊,村长夫人确实说过的。”
“对的,没错的,如果没收下,那是要自己认亏的。”
“对啊,村长夫人不收肯定是绣得不好嘛!”
村长夫人这才消了气,“你都听见了没,张兰儿?”
“听……听到了。”
“今个既然有人说了这些,那我不妨就把话直说,若是你们有人不满意这份活,大可不做,我本来从县城揽下这些活不算简单,如今风雪这样大,我要去城里一趟也难,不满意的,你们大可不做这些。”
村妇们皆出口否认,这是村长夫人给她们谋得好事,让她们能在空闲时候多给家里挣一份□□,谁能不满意,有得便有失,秀得不好不被留用,那是再正常不过的道理,谁能不明白。
偏偏村长夫人这样好,还有人去惹事生非,想到这里,有些村妇就对张兰儿不满了。
好好的折腾什么。
张兰儿心里委屈,但也不敢开口,紧紧攥着装满手帕的篮筐,垂下头,灰溜溜的走了。只是在走之前怨毒的看了一眼林初月。
林初月觉得莫名其妙。
她明明什么也没干,怎么好像这张兰儿还怪上她了。
她才委屈呢!
简直是委屈他母亲给委屈开门,委屈到家了。
“邵家姑娘你先别急着走,过来,我有些话和你说。”
林初月又被村长夫人拦住,拉进了屋里。
“你是怎么认出那张兰儿绣的是芍药?这两种花儿长得可是很像,你那绣花的功夫还是我教的,我记得没教过你芍药怎么绣吧?”
当初村长夫人说是说看中林初月手长得好看,但更是心疼她一个孤伶小姑娘才教她绣花,但她从来是有什么花样便教什么花样,不会教多的。
他们这张家村的,可长不出芍药和牡丹,所以村长夫人好奇林初月是怎么知道的。
“芍药的叶子通常就一个尖,而牡丹的叶子呢,看起来像鸭掌一样,会岔开有好几个尖。”
林初月初中生物课讲起毛莨科植物的时候,老师就有提过,她一直都印象很深。
村长夫人满意的点头:“这倒是一个区别,谁告诉你的,难道是邵老头,他还会和你谈论花卉?”
“不是不是,我看书知道的,阿砚他有不少书,我偶尔也会去翻翻。”
“那倒也是,邵老头看着也不像那样的人,”村长夫人话题一转,“从书中知道的,这么说邵家姑娘倒是识字的?”
“……认识几个。”
林初月有些心虚,对于古语的繁体字,生辟点的,她可真不知道。之前她洒扫屋子时,翻过邵砚山的书,林初月依稀记得能看懂些,但笔画多的太复杂的繁体字,就只能半猜半蒙。
当时她还纳闷,自己一个孤女怎么还看得懂书,细想时,没察觉到邵砚山进来,以至于被邵砚山说冷言待之,还被勒令再也不许进他的房间。
“也是了,毕竟这十里八乡可就出了你家邵砚山这样一个廪生,你认识些字也不稀奇。”
林初月只能笑着应下,把这些功劳摁在邵砚山头上。
“时候差不多,我就要动身去城里了,邵家姑娘想不想去,送完帕子就和我一起回来。”
村长家里也是整个张家村难得有牛车的人家,因为时常进出县城,原本还需要请人驾车的村长夫人自己都渐渐学会了驾车。
林初月听了,眼睛发亮,“可以吗?”
今天的气候算得上不错,连日的雪在昨个下午就停了,天气也渐渐放晴,山路里的雪化了,路就没那样滑,架起车要比之前容易许多。
两人也没磨蹭,收拾好就从村长家出发,只不过在去县城的路之前,林初月先回了趟家,和邵全德说了声自己要进城,邵全德也没怎么问,只让她路上注意安全。林初月还揣了些近日来存到的钱在身上。
难得进城,她想购置些东西回来。
余安县城里要比张家村热闹许多,青石板砌的路面虽还有些积雪,但路边全是小摊,贩着各式各样的吃食玩意儿,林初月之前也有进过县城,但实在隔得太久,记忆都模糊了,再看到,她觉得新鲜极了。
看见林初月一双眼睛四处张望,村长夫人笑她:“邵家姑娘别急,我们先把帕子送了再来这街上逛。”
林初月乖巧的点头。
牛车到了铺子口,村长夫人停下车,让伙计帮忙看着,带上林初月一起进了里面。
铺子里的伙计都眼熟了村长夫人,知道是来交帕子的,便和在里面的掌柜交代了声,掌柜验完帕子直接给村长夫人结了钱。
“你们张家村的人手艺倒是不错,尤其是这条,牡丹绣的活灵活现,都快赶上真的了。”掌柜拿起一条帕子指着。
村长夫人眼尖,一眼就瞧出那是林初月绣的牡丹,她笑着把身后的林初月推过去。
“这条帕子就是这孩子秀的,手可巧了。”
“年纪小小就能有这样的手艺,和我们这里的绣娘差不多了。”
虽然掌柜会放出去一些绣帕子的活,但这些活计都是小花样,且也简单,加上放出去给人做,价格是会比绣娘便宜些的节省了成本,但那些真正复杂的成衣花纹,他们这是有专门的绣娘负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