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当于是解元汇聚一堂夺取会元,这难度等级肯定是上了一个层次。
林初月想了想,若要拿她那时的环境比较,那就相当于是各省的状元汇聚首都,再比一场,选出全国高考状元。
想想就觉得头皮发麻。
可还未等林初月敲响邵砚山房门,她那安排过去蹲榜的人就手脚利落的进了院子,跑到了她身前。
林初月见他头上有些汗,便让他在主屋里坐下,不着急,先喝水歇歇。
歇了好一会儿,王善张口的第一句就是恭喜。
“恭喜掌柜的,小掌柜中了会元,那可是进士里的头一名呢!”
见林初月面色平淡,王善只觉得奇怪。
随后,她扯了扯嘴角开口:“报喜官来我这儿都过了一个时辰,我已经知道了。”
她的热情,已经在接待那些上门道贺的人上耗尽了。
王善有些尴尬,他没想到自己居然慢的这样多。
“无事,你接着说,袁述清这个名字,你在那榜上看见了吗?”
王善赶忙点头:“看见了,看见了,第二百三十七名。”
林初月心里松了一口气,为袁述清感到高兴。
没想到他第一次参加会试就能一举中第,虽说名次靠后一些,但能做进士已是难得,想来李姑娘袁大哥肯定会很开心的,也不枉他们几经周折,从于安城辗转来京城。
“好,那我让你看的另外人呢?”
王善笑着答:“掌柜说的,可是那傅彦。”
他记得,他们掌柜指名道姓让他看的,除了袁述清那便是傅彦了,应该是没记错的。
林初月嗯了一声,示意让他继续说下去。
“那傅彦可是厉害的很,就排在我们小掌柜下面。”
王善虽不知道为何他们掌柜要让他看着这人,但他也知道,能在这会试中出类拔萃,定然非同一般。
他们小掌柜如此,这个傅彦也是如此。
林初月心下一惊,果然和原书说的一模一样。她这下走神,光顾着和王善说话,一时间竟没注意到旁边的房门已经打开,邵砚山已经站在一边许久了。
“傅彦可真是厉害……”
林初月目光游离,按照原书的解释,其实傅彦是可以拿下会元的,只是因为主持这场会试的人,是傅彦的父亲,工部左侍郎兼文渊阁大学士傅长明。
为了避嫌,看出自己儿子文章的傅长明,将原本是会元的傅彦给撸下来,抬了本该是第二邵砚山为会元。
其实这也难怪,主持会试的几人,除了傅长明外,那就是武英殿学士礼部郎中夏贺舟,还有一位,督察院右督副御史曾昌同,这几位和傅长明向来不对付,政见不合,若不避嫌,恐遭这两人口舌。
当初林初月看到这段,还很为傅彦觉得委屈。
如今想来,竟说不出心中是何滋味。
听见林初月的话,那王善又跟着附和:“那可不是听说,傅进士他原来还是京城的解元呢,国子监出身一直被许多人看好,这次没有中会元,倒是让许多人失望了。”
说着,王善又笑了声:“还是我们小掌柜厉害,能压他一筹!”
林初月对此不置一词,这倒是出乎王善的意料。
看他们掌柜兴致不高,想了想王善接着说道:“掌柜,您让我看那身无长物的进士,我倒确实瞧见了几位。”
见林初月没说什么,那王善又开口:“榜上第五十三名的贺思邈,听说是一个穷苦州县出生,但却年纪轻轻就中了进士,还面相姣好,有不少人都图他的主意呢。”
“除了这位贺进士之外,还有一位也是热议的,是那榜上第九十五名的曾渊,虽家庭贫寒,但却为人热心善良,也是年纪不大就中了进士,说起来倒还离着我们于安城不远,就在临近的益州。”
“这两位掌柜您觉得如何,可要我再去探听?”
林初月刚想说点什么,转头就看见站在门口脸色不太好看的邵砚山。
她立刻觉得尴尬,自己这点心思,竟还被阿砚给知道了。
“算了,下次再说,你先下去休息吧。”
王善应下,转身离开了主屋。
林初月站起身来,笑着走到邵砚山面前。
“恭喜阿砚,杏榜头名,可是了不得!”
邵砚山面上却不见太多喜色,只淡淡的应了一声。
只林初月一个人笑,这笑意很快就僵在嘴边,她垂着头错开他的视线,往门外看了一眼,轻轻吐气。
“阿砚可知,袁大哥这回也考中了?”见邵砚山没怎么回应,她又接着道,“很快就要殿试了吧,那殿试是啊,阿砚还能看见袁大哥呢!”
他一双眼注视着她,眼底漆黑:“你很关心这些。”
林初月话头一噎,想起刚才当着邵砚山的面,自己和王善说的那些话,又顿觉羞愧。
“……还……还好,不过也是因为阿砚在我才这样关心的。”
其他的,真的只是顺带而已。
“是吗?那你让王善打听的那些……”
“那只是随便问问,我好奇而已!”林初月赶紧打断了他,“我也是头一回来京城,以前从未见过这般世面,觉得好奇才让他多问问。”
“好奇那些身无长物的寒门学子?”
邵砚山明明语气平淡,脸色如常,但说出来的话,实在让林初月恨不能找个缝钻进去。
下次再谈起这些,她定然不到主屋的院子里了!
心里挣扎了会儿,林初月还是决定如实说了,反正终究是自家人,也不会被别人听到。
“倒不是好奇……我不是也不小了吗……就”林初月绞着手指,狠狠心才开了口,“就,物色物色夫婿?”
“前些日子进京时,你不是也说让我多关心关心自己吗,我这也不是做到了吗!”林初月说着,一边扯着唇角。
“所以,那些寒门学子,就成了你的网中之鱼?”他看着她,神色淡淡的,但那双漆黑的眼又似有情绪翻涌。
他让她好好关心自己,有说过让她去榜下捉婿吗?
她要是这么着急嫁了,为何不与阿爹说,父母之命,这样不是更好?非得自己抛头露脸做这样的事?
可想想林初月与阿爹说自己想要找夫婿。
他……总觉得很不舒服。
即便知道这样做是合理,毫无错处,可他仍旧不太舒服。
他……这是怎么了?
压下情绪,他把双手拢在袖中,放置身后,在林初月看不到的地方,那双苍白近乎病态的指尖掐进手心,用劲太大,手背青筋乍起,微微颤抖。
林初月被他说得更加不好意思了:“哪能说是网中之鱼呢,我哪有那样的手段,说不定我看上了人家,人家还未能看上我呢,我可没那么笃定。”
她好像丝毫不介意一般,没有太过激烈的反应,只是眉目间带着几分羞怯,贝齿不时轻咬下唇,视线游离,紧张不安。
是了,女子谈起自己婚嫁之事,总归是这样的。
邵砚山直直看着她,目光趋于平淡。
他没资格过问,没资格多管,甚至作为亲人,他还应该帮她才是,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奇怪极了。
“你很好。”
是那些人不一定配得上你。
听见邵砚山这鼓励的话,林初月脸颊微红:“那或许是因为我们一家人,阿砚向着我才这样觉得,旁的人,可能就不是这样看了……”
林初月自己也觉得自己还行,长得不算差,现在也还算能挣钱,虽说出身算不得太好,但至少在这世道安身立命是绝对不算难事,甚至她目前的条件,也算够得上富庶家庭的边了。
杏榜上的寒门进士缺钱,她有钱,她需要品行能有保证的夫婿,寒门学子又大多品行上佳。
越这样想着,林初月觉得还是有几分可行。
但她以后若在京城定居了,是不是要把阿爹带过来呢?
想到这里,林初月抬头看向邵砚山:“阿砚,你说我们要不要找个时间,把阿爹也接来京城?”
“若是我真看中了喜欢的,也好让阿爹帮我把关,阿砚你觉得呢?”
邵砚山看着她,眸色复杂却又不置一词,随后他转身出去。
“时候不早,我去做饭。”
怎么阿砚也不和她商量商量这事儿?算了,也不着急,反正还早着呢。
只是再过些日子就要殿试了,阿砚怎的不去看书,还到帮她做起家务来了。
想到这里林初月赶紧喊住他。
“阿砚你回房歇着吧,我来!”
*
这日正是品绣大会初赛,林初月挑了身还算喜庆得体的衣服换上,带着自己这段时间辛苦绣制的绣品,跟着陈大人过来的人上了马车,一同去了那品绣大会出赛的场地。
这品绣大会在京中,一年一度都是由当今皇后主持,算得上每年早春最盛大的一次仪式。
今年,又赶巧,碰上了三年一度的会试,京城内外,可比往年来都热闹了许多。
街道四通八达,往来人流繁密,林初月在马车上都能听见嘹亮的叫卖声,街道上往来人流熙熙攘攘,她坐的马车,在道上行进的都磕磕绊绊,她坐在上头一颠一颠的,全然不如往常通畅。
靠近那品绣大会的场地,周围的谈论声,欢笑声才渐渐变小。
林初月掀开帘子往外看,外面的人流已然没有刚才那样多,周围的建筑倒是要比之前路过的街道更加高耸些。
再走了没一会儿,便到了品绣大会的场地。林初月跳下马车,跟着陈大人派过来的人,随着品绣大会接待人员的指引,往那品秀苑里走。
这品绣苑位于城东,是开除皇帝特地为了每年一度的品绣大会而建造的别苑,专用于品绣大会初赛,先是通过这出赛筛出一批人选,之后的赋题赛,就要进皇宫内评比。
先不说绣工,光对人的心态,也是有很大的考验。
虽说出赛不在皇宫内评比,但主持品绣大会初赛的人,却是皇宫内十二监之一的尚衣监首席掌司和几位监工,这几位内官,平常只在皇宫里各司其职,若不是这一年一度的品绣大会需要,断然不会出宫。
初赛的规则很简单,首先先交出自己代表作的绣品,之后再有几位掌司监工评选,每人说不定都会被问上几句话,更有甚者,会被当场要求绣下绣作,所以相应的,交了作品之后,参赛者还不能立即离场,需得等到自己的绣品评选完了之后,方能离开。
虽提前就已经知道了参赛流程,但想起要直面内官,林初月心里或多或少都有几分忐忑。
这交作品的顺序,并不是由你先来便可,而是按照各个府邸所派绣娘抽签决定先后。
林初月她们运气好,那位代表他们抽签的苏绣绣娘抽了个第三,也就意味着,她们会是第三家交作品的府邸。
轮到林初月时,她不卑不亢的将自己绣品呈上,随后缓缓走到自己位置上,垂首等待着这几位内官的评定。
和之前那几位绣娘立刻收获了评价不同,她的作品倒是被看了好一会儿,才有内官对她开口。
“林姑娘,你这绣艺流派,应是顾绣吧?”
林初月应声抬头:“是。”
“竹林深处,曲径通幽,炊烟袅袅,倒是意境深远,”说着那位身穿尚衣监服制的内官,伸手抚了抚那绣图,“落线平整,几乎没有接口。”
“我在尚衣监待了十几年,也未曾见过一副意境这样好的顾绣图,林姑娘年纪轻轻,造诣却不浅。”
林初月不置一词,只微微俯身,面带笑容。
坐在主位上的内官,因着旁边人几句话看了林初月一眼,原本云淡风轻的内官突然心下一惊,片刻后才又恢复镇定。
“许久没见过顾绣的传人了,不知这位林姑娘,可否再简单绣上一副绢帕给我们瞧瞧。”
林初月没想到,这当场绣绣品的事,居然让自己给摊上了,但早就做好了各种心理准备,这事也在她的承受范围以内。
随即,内官吩咐旁人递尚针线绣绷,林初月想了想,朝窗外看了一眼,片刻后立即下针。不到两炷香的时间,绣品已经完成,林初月束了线后取下绣绷,递上了自己这幅绢帕。
上面一根枝桠,带着一朵栩栩如生的杏花,零星几个小花苞。
坐在主位上的内官,看着这条绣帕,心里微微触动。
“林姑娘技艺精湛,短短两柱香,成品也如此之好……”
听到这话林初月心里基本有了信心,想来这初赛,应当是稳妥了。
也确实如林初月所料,她顺利通过了初赛。
后面半月,她将参与在皇宫内举行赋题赛。
有人欢喜,自然也有人忧愁。
这短短一轮初赛,就已经筛掉了一大半的绣娘,甚至有不少人含泪欲泣,拿着自己的绣品面上沮丧。
林初月这边结果,倒基本上都是好的,他们这边各个流派的绣娘,只被筛掉了一半,相比其他家来说已经好上不少。
毕竟厉害的可全在流云阁和宝翠楼那边了。
又和那几位绣娘交流了几句,林初月才坐上马车回了家。
她到家时,差不多过了晚饭点快有一个时辰。
放下自己的东西,林初月随便收拾了会,转身就打算去厨房随便弄点吃的,却不巧,迎面撞上了刚从房里出来的邵砚山。
他穿的很单薄,早春天凉,也只罩了件海青色的直身,内襟缀系带松散的系着,外襟干脆就没系,搭在那,领口松松垮垮,隐约露出浅浅的一片玉色。
眼尾鬓边还挂着水珠,一头乌发湿漉漉的,身上带着浓浓的水气,想也不用想,应该是刚洗完澡。
他出来的匆忙,一晃看见林初月,怔顿片刻后,下意识拢紧了衣领,动作忙乱,显然也没想到林初月会在这时进来。
今日既是品绣大会初赛,也是殿试的日子。
两人都是天还未亮就出发动身,一个去皇宫保和殿,一个去城东品绣苑。
殿试和会试不同,只有一日,但学子生员们都是黎明而入,日暮才归,整整一天都忙着考试,也是在令人疲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