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已经嫁给他了,怎么能收其他男子的簪子?况且这人还是曾经喜欢过他的。
她若是喜欢,他大可给她买其他的。
林初月立刻把匣子盖上,赶紧摇头。
发簪是很漂亮,样式她也喜欢,可无论如何她都不可能会收的。
她原本只是想醋一醋阿砚,没想到这尺度没有把控好,竟有些过分了。
谁能料到张大哥会送一只簪子给他,人家都送玉佩,手镯再不然也送个长命锁,偏偏就他送了发簪。
要命。
她才没有要红杏出墙,与别人结发之意呀。
“不喜欢不喜欢才不喜欢呢!”
林初月坐得端正,面向邵砚山,一双手放在膝前,乖巧极了。
邵砚山掀起眼皮看她,单手放在桌上,捏着那茶杯,手指抚摸上面青花纹路,语调却依旧没什么起伏。
“不喜欢这发簪,你都要看这样久?”
骗他做什么,喜欢便喜欢。
做得这样精巧,招人喜欢也是正常,他又不是不能理解,只要不是喜欢送发簪的人不就行了?可偏偏却要骗他。
通常来讲能起欺骗之意,必然是要掩饰些什么,而阿月又掩饰能什么呢?
邵砚山想起,似乎许多年前张成可在年节之际,向林初月,表明过心迹,而林初月又是如何回应的?
她说,她会尝试着喜欢张成。
捏着茶杯的手指骤然用力,指尖泛白,片刻后,青花瓷杯直接脱手而出,沿着桌面滚了几圈后,啪嗒摔落在地上。
茶杯裂成了几瓣。
茶水也尽数洒到了邵砚山那只白皙的手上。
林初月刚才喝过这茶,是有点烫的,这么多茶水突然撒到手背上,肯定要伤着了,想到那么漂亮的手也受伤,她恨不得这些水是烫在自己身上。
她立即捉起那只漂亮的手,拿着绣帕轻轻擦干旁边的水,看着上面果然红了一片,心里难受极了。
外面的李儿和朱儿依然听到里间的茶杯摔碎的声音,以为二人是发生了什么争执,匆忙进来想要劝阻,而一进来,就看见她们小姐拿着大人的一只手,一双眼泫然欲泣,咬着牙,拿帕子轻轻的擦着。
李儿赶紧上前:“小姐这是怎么了?”
邵砚山倒没觉得这茶水有多烫,而原本心中的情绪,也因林初月这般反应消退了干净。
算了,她要喜欢这簪子就喜欢罢,收下也无妨。她嫁的人叫邵砚山,又不叫张成,他这般在意是有些小气了。
邵砚山正要说无事,但这无还未说出来,就被身旁的林初月打断。
林初月语气有些着急:“李儿你赶紧去拿烫伤药膏过来,快!”
见林初月面色焦急,眼眶发红,李儿也没再耽误,赶紧去了外头拿药。
“阿砚怎么这么不小心!”
这么好看的手背红了一大片,这颜色看的她就触目惊心,可偏偏面前的这个人却不在意。
“手有些滑。”
“阿砚……是不是很疼?”
林初月曾经也有被烫伤过,但那都不严重,手上的红痕一下便消了,即便是这样,林初月也觉得火辣辣的疼。再看这时候邵砚山的手,这都好一会儿了红痕不见消,反而颜色又比刚才更深些了。
一定比她痛多了。
早知道她就不逗阿砚了,她怎么会不知道,那根本就不是一时手滑,真要是一时手滑,茶杯也不该是脱手而出。
必定是捏着太用力了,那茶杯圆滑,才会溜出去。
她逗阿砚,阿砚还拿自己撒气。
她只是想开开玩笑,根本不想这样。
李儿动作很快,一会儿就将那翠绿一小盏的烫伤膏拿了过来。
林初月用那木片挖了一勺出来,轻轻涂在邵砚山的手背上,一双眼盯着他,丝毫不放过他细微的表情。
没看见他的眉头蹙起一分,也没看见他的嘴唇压下一点,林初月这才安心下来,又一点一点的把膏药涂匀,随后收了东西,将那一小盏烫伤膏放在一边,执起邵砚山的手,轻轻的吹气。
李儿在一边收拾那摔碎的茶杯,收完了,发现林初月也把药膏涂完,察觉到了两人之间异常的氛围,就赶紧拿着膏药,一手拎着布包好的破碎的瓷片,轻手轻脚退出了里间。
“阿砚现在觉得如何,可好些了?”
她依旧面色担忧,原因无他,虽说这红痕没有再加深了,但这一大块,也实在有些让她心悸。
邵砚山抬眸看向林初月,见她这般,内心也有些自责。
他不该在她面前生气,更不该拿那茶杯撒气,比起的手上的疼,他更加不愿意看到林初月为他担心。
“很好,没事了。”
其实从一开始就没什么事,只是她过于担心了。这是他自己的手,他怎么会不知道究竟是严重还是无碍。
但让她担心,总归是他做错了。
“阿月对不起,让你担心了,以后……”
他正色道:“以后不会再手滑。”
他会慢慢改掉这个陋习。
“你朝我道歉做什么,阿砚根本就没有做错。”
阿砚这么好,怎么会做错呢?
都是她,坏极了,就想着逗他。
好好的,她眼睛突然有些酸,但又不愿意被邵砚山看见,只得扑到他的怀里,一双手挽着他的腰。
“是我不该,不该逗阿砚。”
“那张大哥送给我的簪子,我不会收的,我会还给他,我已经与阿砚成亲了,怎么会再收其他男子的发簪,就算要收簪子,也只能收阿砚送给我的簪子,我只与阿砚结发。”
生气都只知道自己生闷气的人,林初月不舍得让他不开心。
“那发簪那样好看,阿砚要送给我一个更好看的才行。”
她埋在邵砚山怀里,说话声音都嗡嗡的,也就只有离她那样近的邵砚山才能听清她说什么了。
邵砚山有几分无奈,他伸起另一只手,轻轻拍了拍她后背。
他垂下头,低声道:“不止一个,要送阿月许多好看的簪子。”
“阿月头上素静,可以带许多簪子。”
邵砚山这会儿已经在想了,好像他那位同窗的哥哥有送予他不少罕见的珠翠宝石,当时只在信里提过几句,但那位都说罕见,必当好看极了,好像就贮在京城的大运钱庄里。
那些打磨成簪子,肯定好看。
阿月应会喜欢吧?
林初月破涕而笑,她抬头看向邵砚山。
“可不能带许多簪子,满头的珠翠宝石会压得头皮疼,再说了,那一头的簪子哪里会好看,再漂亮的,数量多了也会变得俗气的。”
邵砚山垂眉思忖,他想象了会儿林初月满头珠翠。
“阿月只会好看,不会俗气。”
她衬得住珠翠宝石,无论何种。
林初月愣了会儿,眨了眨眼,定睛看他,却见邵砚山不似开玩笑。
他眉眼轻扬,柔声道:“阿月即便满头珠翠,也只风华绝代,与俗毫无关系。”
真是……
怎么会有人,就真的会这样一本正经无比认真的夸她呢。
哪里风华绝代了?
虽然她自认为算长得好看的,可她也知道,比起那些真正风华绝代的美人来说,她这般样貌还是有些差距的。
譬如原书女主陈菀心,凭心而论,她是比不上的。
就她面前的这个人,都要比她好看许多。
阿砚真是的,把她夸的都有些飘飘然了,幸好她还残存着几分自知之明,不至于太飘。
“有没有人说过,阿砚嘴巴很甜,很会说话?”
他摇头:“未曾。”
“那今天我说了,阿砚可要记住。”
“记住什么?”
“记住阿砚嘴巴像裹了蜜一样,很甜。”
她伸手挽着他的肩头,定睛看着他那颜色偏淡的唇瓣。
颜色是浅浅的粉,因着刚才喝了水,偏里处,颜色又更艳些。
倒真像是在里面裹了蜜一样。
她下意识就探出头,卷上了那片唇。
像是品尝味道似的,亲吻过后,她砸了砸嘴。
林初月笑道:“确实是裹了蜜,好甜啊。”
她只简单的说了句事实,却没注意到面前的人脸色已然有些不对。
他声音低哑:“还想尝尝吗?”
林初月瞠目,讶异于他的话。
但看清邵砚山眸底的深沉,以及那翻涌着的诸多情绪后。
她好像又明白了点什么。
她这是又招他了?
犹豫了会儿,林初月还是决定遵从本心。
她庄重地点头:“想!”
阿砚的眼睛好看,唇也好看,鼻子也好看,哪里都好看,看着她都馋了。
几乎在她回答的瞬间,邵砚山起身,利落自然的搂住她的腰,挽着她的腿,将她抱起。
明显是要去里面了。
林初月抬头看向窗外,她想,这个时候再过不久就要用午饭了吧。
“阿砚,会不会不太好,毕竟这可是白日宣……”
他压着她的唇,堵上了那个字。
“不会。”
林初月有些上气不接下气,刚被他放在那鸳鸯褥子上就急忙开口。
“可马上就要用饭了。”
“我会快些。”
林初月皱眉,这要怎么快一些?
但很快她就知道了。
浮浮沉沉间,她把那交颈鸳鸯枕巾抓皱的不成样子。
她想,以后还是少招阿砚一些。
这后果,她有点不好消受。
*
这最后一日的假期很快结束。
邵砚山这日便要去翰林继续修注会典。
他起得很早,动作却也轻,他想让林初月再睡一会儿,却不想林初月在他漱口净面的时候,就已经睁开了双眼。
林初月不是个浅眠的人,她睡着要真是累了,别人是很难把她吵醒的。
可现在是她不想睡了。
这是婚后阿砚第一日去翰林,她想起早一些,帮他换衣,看看穿着常服的阿砚是如何模样。
她这会儿才起来,身上随便披了件外袍,邵砚山却已经差不多要走了。
他看见林初月这样,下意识便皱了眉,马上让她伸手,帮她理了理衣服穿好。
“早间也凉,你这样容易受寒,衣服一定要穿好。”
林初月闷闷说了句知道了。
她原本还想帮阿砚换衣服呢,帮她穿衣服呢,可却起得晚了一大截,眼下这场景,反倒是和她想象中的对调了。
“阿砚要去用早饭了?”
“恩。”
可自己还未漱口净面呢,肯定不能与他一道了。
林初月叹了口气,只想着明天再早起些吧。
这会儿,却又被身穿官服的邵砚山吸引了目光。
他头发竖起戴着乌纱方冠,一袭深青色的交领宽袖,胸背处饰以鸂鶒补子,腰间束着青色素带边缘以绿色点缀,踏着一双绿绦缘青色素履。
这般颜色的服制,衬得邵砚山气质更加冷肃,但偏偏对上林初月,他眉目间的柔意又显而易见。
“那阿砚去用早饭吧,别耽误了时辰。”
他点头,随即又叮嘱:“好好照顾自己。”
“知道了。”
她都这样大了,怎的还操心她不能照顾好自己呢。
送别邵砚山,林初月又回去补了个觉,瞧着日头差不多,才让李儿和朱儿伺候她起来。
自从享受了一次别人伺候起床的滋味,林初月再也改不掉这恶习。
既然改不掉,就只能默默享受了。
因着成亲事宜,她已经许久没有关注京杭码头那大铺子的情况。
前几日听闻那临时安排的掌柜说,有一位江宁府的素罗商人,想与他们合作,给他们供料。
既然有考虑做成衣铺子的生意,林初月当然也有与其他商人买过这些布料。
但说实话,绝大部分都是他们这边当地的纺织商,少有外地的。
江宁府,那可是绫罗绸缎最为盛名的地方,更是名绣苏绣的发源地。
那她临时安排的掌柜,也有拿几匹素罗纱罗与妆花罗给她看,就那般纺织工艺,林初月瞅着也觉得新鲜。
不仅纺织工艺好,手感也是上流,那底纹选的漂亮极了,与那颜色搭配妥当,真不愧是江宁府的出产的东西。
林初月观察过了,有些罗素织出来的布匹颜色,是其他锦缎全然比不上的。
就譬如那黑金纱罗织,金线银线与罗素交织,看起来光彩粼粼,在日光照映下,像是有多种颜色变换。再譬如那山茶花纹方柳绿色的,林初月也见过其他品种的绿,但是此种纱罗织做的绿,格外好看,艳而雅致。
能将这两种元素杂揉在一起,却还这般和谐,实在难得。
她这回过去,就是要再看看其他种类的布料,若觉得不错,便可与他定下协议。
她这边采买一批,再替于安城那边采买一批,先试着做些绣品或是成衣,后面再根据销量决定采买纱罗织的品种数量。
他们铺子,总是要越做越好才是。
用过饭后,林初月让人牵着马车送她去了京杭码头那边。
林初月到的时候,那江宁府的商人已经等了好一会儿。
她有些不好意思,虽说也不过比原本约定的时间晚到了一刻钟,但想着原因是在自己,还是因为自己贪睡误了时辰。心里便有几分愧疚。
“实在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林初月下意识去看那商人面前的茶,被口处一缕烟都没有,似乎已经有些凉了。
想到这里就招手,让人又去泡了一壶茶过来。因着心中那几分愧疚,林初月特地让人取那品绣大会皇后娘娘赏赐的君山银针。
此茶产自君山,因为形状酷似针,所以才得名君山银针。
这是每年洞庭湖那边都会进献给京城的贡茶,产量不多,要不是因为品绣大会上林初月出色的表现,这茶,是绝对不会赐给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