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没想到,你们俩之间还是差了些缘分的。阿砚可比张成好多了,如今也是京官了,又在朝廷里面做事,大好的前途,张成哪里比得上阿砚呢。”
林初月想说没有,张大哥很好,他真诚善良,乐于助人,甚至凭着自己的努力,大小也在北境那边做了一个百户大人,他是个很好的人。
阿砚和张大哥之间,从来没有比较一说,他们都很好。
但林初月还未开口,张大娘就牢牢的握紧了她的手。
那平常看起来和蔼的笑,添了几分苦涩:“阿月呀,你和阿砚好好的,不用担心我们,就算我们哪天做不动了,只能待在家了,周围不是还有邻里吗?再不济,知道我们这副模样,张成那小子也该从北境滚回来了。”
“我们有儿子的,虽说现在还未有儿媳,但也不是孤寡无疑的,阿月你可不用操心我们。”
听着张大娘这番话,林初月心中又酸又涩,说不出的滋味。她怎么可能不关心不操心张大娘他们呢?
对于林初月而言,张大娘可以说是给予了她第二次生命的人,如果不是张大娘在那年北风寒雪中把她捞回了暖烘烘的屋里,林初月想,她可能已经变成了一抹孤魂了。
把那装着簪子的红木盒子还给了回去,拜别张大娘,林初月随后就让王善和她那在于安城里的一位掌柜的吩咐,让他们聘几个人,来这张家村里做事,工钱给高些,平常在意着点张大娘一家人,不要太明显,若是有什么动静,记得即刻通知她。
走访了一天,天色渐渐暗沉。
林初月他们一家在张家村的屋子经常都有人帮忙打扫,以至于她这趟过去,屋子内还是干干净净的,甚至她过去,邻里邻居还拿出了新被褥给她。
这让原本计划着回于安城的林初月临时改了决定,在张家村歇息了几日。
半月后,林初月踏上了回程。
在于安城的这半月,林初月也没有落下给邵砚山写信的事情,几乎每隔个两日林初月便要发出去一封信,虽知道邵砚山收到信也要等半月以后,但林初月还是忍不住要写。
尤其是那几日与张兰儿见了面,又到张大娘家里做客的时候。
她感触多极了,总想着身边有个倾诉的人,可看来看去,除了李儿便是朱儿再没旁的人了,他又不好讲这些,话与村长夫人,钱夫人赵姨娘她们说。
林初月只能把这些话都写在信里,在一封一封地发往京城。
她大概算了算,从她离京到踏上回程,约莫向阿砚写了近三十封信。
可她收到的回信呢,只有前头的五封,后头的日子是再一封也没有收到了。且这五封来自阿砚的信,着墨是一点一点减少。
到最后一封,只写了让林初月处理完事务便早些回京。
从收到信上字里行间的话语,林初月大概猜测应该是邵砚山那边事务繁忙,这些日子恐有什么事情发生。
她出发前,还收到一封来自她爹爹的信。
那封来自他将军爹爹的信,除了倾吐思念,让她注意身体不要过于疲累之外,还隐约提及了一些关于她母亲的事情。
大意是说近些日子,那十几年前太常寺少卿被人诬陷一案再次有人提及了,这次不仅仅是为曾经的太常寺少卿一家正名,还隐约要给那还存于世上的太常寺少卿后人给予补偿。
还说到了追封。
林初月却觉得没什么,人死了都过了这样多年,那些追封又能有什么意义,只是留给活在世上的人看的罢了。可她外祖一家人丁已经凋零,一个都不剩了,除了林初月之外,竟已无一人还在这世上。
那又给谁看呢?
总归死了都死了,那些蒙受不白之冤的人早也看不见了。
比起这些追封类的补偿,林初月更希望看到罪魁祸首得到惩罚。
她希望那只手遮天,颠倒黑白的孙寿,为他做出的事,付出应有的代价。
回京的路上,许是因为太过匆忙,林初月甚至一封信都没来得及写,颠簸了将近一个月,身体已经有些吃不消,路上反复都不大舒服,不过好歹,总算又回到了京城。
只是等到她赶回家中的时候,天色已经不早,里面昏昏暗暗的,只余下门口还点着两盏灯笼。
她一路进去,府上的人大多都歇了。
等到进了自己院里,跟着的李儿和朱儿,连忙去遣小厨房的人,熬了一碗姜汤过来。
这一路反反复复终日都待在马车上,林初月这趟下来,意外地着凉了。
这边熬着姜汤,那边又吩咐人烧着水,沐浴过后喝了一碗姜汤,林初月才勉强解了身上几分疲乏。
来回于安城和京城,的确不是件简单的事情。
但过了这么久,却依旧不见邵砚山回来。
林初月觉得奇怪,于是就找了院里的嬷嬷过来问。
“夫人您不在的这些日子,大人时常时不回府,就宿在翰林院那边的,偶尔才过来带些换洗衣服。”
她素手纤纤拨弄着茶杯:“ 都是这样吗,这个三个月?”
那嬷嬷却摇了摇头:“ 这倒不是,也就近一月以来才这样,两个月前大人是偶尔才宿在翰林的。”
林初月叹了一声,果然如此,她就说怎么眼瞧着自己那么多封信,阿砚才回了五封。
原来是因为太忙。
“ 你可知大人是为何事而忙碌的?”这句话一问出口,林初月便后悔了,就算想要知道阿砚为何而忙碌,也不该问自己院里的管事嬷嬷,嬷嬷在这内宅之中待着,她又怎么会知道阿砚的事情。
可让林初月没想到的是,她的管事嬷嬷只迟疑了片刻就回答了她。
“ 好像是从今上的千秋宴之后。”
“嬷嬷你说什么? ”林初月一愣,当即问话便脱口而出。
别人不知道她还能不知道吗?
从孝仁帝千秋宴之后,朝堂内外局势便悄然改变。
因着这次千秋宴司礼监的外派提督织造太监孙海涛出了岔子,连带着孙寿也受到责难。
照理来说,作为司礼监的掌印太监,孙寿是不会因这么个小小的事情而受到多大的责难,毕竟他可是孝仁帝身边的宠臣,许多事情孝仁帝都是对他相当信赖。
可这孙海涛出事并非主要,仅仅只是拉孙寿下马的一个引子。
作为扣紧皇宫内廷的重要一环,司礼监掌印太监孙寿的作用尤为重大。要是孙寿出了什么岔子,那相对而言,瓦解太后王氏一族会容易上许多。
正是深谙这个道理,所以次辅李纬一直暗暗想要扳倒孙寿。
但以他的能力和目前内阁的处境,想要一口气扳倒孙寿几乎是不可能的,所以他隐而不发,蛰伏了将近十年,才连同司礼监的秉笔太监吴而有,搜罗了到了大大小小,足以让孙寿倒台的罪证。
光凭他李纬一个人,想要彻底把孙寿拉下马,是完全不行的,若没有司礼监秉笔太监吴而有在一边暗自助力,这条路是走不通的。
孙海涛贪墨对孙寿是没有什么直接的影响,但如果孙海涛贪墨来的银子,是给了孙寿结党营私勾结朝臣图谋皇权的资本的话,那性质就截然不同了。
如今稳坐司礼监第二把交椅的人,是吴而有,提督东厂的人,是秉笔太监吴而有。
吴而有和孙寿二人关系,在明面上还算和谐过得去,整个司礼监也传不出他们半分不合的消息。
但谁不想坐稳司礼监的第一把交椅。
明面上虽没什么摩擦冲突,可谁又能保证暗里也还是一如既往的和谐安稳。若真要是这般,那李纬又怎么能策反得动吴而有呢?
有了偶尔有的助力,又有那孙海涛贪墨的引子,这桩桩件件,后头再一番添砖加瓦……
朝中本就有许多明哲保身派,是看不惯王氏一族和司礼监孙寿的所作所为,一旦他们处于劣势,这些明者保身的中立派,很快就会与他们形成对立。
李纬会趁机拉拢这些人。
除了这些明哲保身的中立派之外,还有那么一小部分,是暗暗的在和王氏一族以及孙寿等人反抗的。这些人里面,不乏当年与被孙寿等人迫害的官员有交联的。
甚至林初月的爹爹,就是其中一员。
一只蚍蜉或许难以撼动大树,但成百上千只蚍蜉。撼动一棵内里已经腐朽的老树。
并不是不行。
林初月知道,今年首辅宋凯中就会辞官致仕,而接替着首辅之位的,则是如今的次辅李纬。之后的李纬,他手中权柄,只会越堆越高。
在未来的三年,外戚只会渐渐势弱。
这一切的一切最初的开始,就是在当孝仁帝今年的那场千秋宴之上。
管事嬷嬷猜,林初月兴许是因为舟车劳顿,身子乏累,一下子没有听清楚她刚才所说的话,于是又再重复了一遍。
“大人是从今上的千秋宴之后,就开始变得忙碌的 。”
林初月收回心绪,缓缓点了点头,而后她又问。
“ 嬷嬷你可知今上的千秋宴过去多久了?”
她这些日子一直都待于安城,几乎不知道京城里近日来发生的这些事情。
管事嬷嬷想了想才开口回答:“ 差不多过去一月了。”
林初月心下了然,也就是说,孙寿,差不多要彻底倒台了。
第77章 国舅谈生意 奇怪极了……
静默了片刻, 林初月才又问:“大人这样久没回来,可曾交代什么?”
管事嬷嬷摇头:“大人未曾说什么,可能大人还不知道夫人归家了, 可否要遣人去只会大人一声?”
邵砚山已经半月未曾回来了, 这府上的主人也就独独邵全德一人。平常没什么事情往来几乎没有客人,一府内静悄悄的, 林初月来时就察觉了, 实在是太安静了, 倒显得这三件的宅子莫名的空旷。
她原本是想着要是到家早些先去见他阿爹,后面再等着阿砚回来,但现在的情况怕是都不行了, 这会儿已是深夜,林初月不好去打扰邵全德, 只能明天再去拜见。
林初月点头;“明日我会让人去说一声,现在时候也不早了,早些休息吧。”
虽说林初月进不得皇宫但她的爹爹可以,她想着, 明日一早,便派人去与她爹爹附上言明自己归来的消息, 再让她爹爹同阿砚说一句,这样阿砚便知道了。
其实早得几日前,估算着大概回来的日子,林初月就已经捎了封信回来。只是当下这个时代, 传信还是没有那样及时, 林初月要比信中所说的晚到了一天。
时候已经不早,梳洗一番,酝酿了片刻睡意, 林初月便让人灭了灯,上床歇着了。
这日林初月起得倒不如邵全德早,不过醒来之后前几日奔波的疲惫倒是消散了不少,用过饭后林初月去了邵全德屋里小坐了会儿。
聊了聊林初月这趟去于安城见到的种种。
“明言大哥如今也入了渝林书院就读,只待三年后再参加乡试。”
林初月回张家村,是有到他们大伯家里看看的。那张氏还是一如既往没什么变化,只是因得现在知道林初月的本事多少,高看了她几分,但举手投足依旧是让人不舒服的态度。林初月只是为了看邵大伯和邵大哥,所以并不大在意那张氏的姿态。
听见林初月这话,邵全德面露喜色。
“那真是太好了,大哥也该安心。”
林初月在一旁点头:“大哥努力了这样久,总算收获了应有的成果。”
“是啊!”邵全德喜不自胜,而后又想到什么似的侧头开口,“你邵大伯可有让带什么话来?”
林初月随即回答:“大伯说让您在这边好好安心待着,若有什么事情只管叫人传信过去便是,虽说路途遥远,但总归有个联系也好。”
“ 恩,大哥说的对。”这会儿抬头看向林初月,一双有些浑浊的眼里透着欣慰,“阿月这趟辛苦了。”
林初月摇头:“倒也没什么辛苦的,只是坐一个月的马车确实累了些,但休息了一夜就好了。”
路上奔波确实疲累,但和在张家村于安城见到的种种以及其带来的开心所比较,林初月就觉得,这些疲累算不得什么了。
在邵全德这里坐了会儿,聊了些于安城那边的事,林初月便出发动身去了将军府。
只是她的这趟去的不凑巧,林朗如今正在皇宫内,并没有这样快回来。
“小姐,昨天将军等了您一天,见着您还未归来,这才匆匆去了皇宫。”那常跟在林朗身边的仆从,对着林初月解释。
林初月应了声,而后又问:“那爹爹可有说过,他何时归来?”
“这将军倒没有说过,只是如今皇宫内事务繁忙,需要将军的地方也比往常多省一些,小人猜测,应明天才能回来。”
林初月说了一句知道,便交代那仆人等到林朗归来,记得和他说自己的事,那仆人连连应声,这会儿也没其他的事情,自己父亲又不在,林初月也就没在将军府多待,一出府门,这会儿又去了,她在京杭码头那边的铺子。
她许久未来这边,三月前把那铺中的事项交给了个自己放心的掌柜和几个伙计,打点好一切自己就没再管过了,好歹也是自己费了不少心力得来的铺子,倾注了这么多心血,林初月当然不会对其不管不顾,这会儿回了京城,落脚不久就要来这边看。
说着来这边看,主要的目的还是问问三月前她定下的那匹绫罗料子制成的绣品,后面的销量如何。
林初月朝那江宁府的商人定这批绫罗,是为了筹谋一批新的样式绣品。
成衣那边,林初月知道卖的不错,她那间小铺子的销卖量,比前些日子都快要翻了一倍,只是这京杭码头这边的铺子,并没有她那间小铺子生意那般简单,只需要知道销量便可。
若是这边的话,那林初月还是得仔细看看才行。
见林初月一行过来,那掌柜眼睛像是放了光一般,赶忙招待着林初月去了里间,让外面伙计盯着铺子。
“阿月掌柜您来了。”那掌柜笑着,与林初月,坐在一处的红木雕花八仙桌旁。
林初月应了一声,身边的李儿着人取了屋子里还储备着的君山银针,这会儿已经泡好了茶。
茶香袅袅沁人心脾。
李儿拿起白瓷彩绘茶壶,朝林初月和那掌柜身旁的杯里斟上茶水。
这会儿,掌柜已经着伙计把这段时间的账目取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