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病中不要多心,一切有朕和诸位医士,你年轻,又身强体健,很快便会恢复的和从前一样,朕还等着你在今夏的行围射鹿夺魁呢。”
北箫闻言只笑笑,说届时若是康复,在猎场上一定会拼尽全力,不让陛下和姐姐失望。
贺穆将赵元吉留下照顾北箫,他带着北歌朝疏光殿的偏殿而去。
偏殿内,诸位医士已经交流过,亦与院首探讨了一番,最后,众人依然全是对北箫的病无从下手。
在南齐,太医院院首已是国手,在各郡县寻找出的名医,医术未必会高于院首,陛下想要广纳医士无错,只是那疑难的病症,即便再多的医士,若没有医治过此类病症的经验,短时间内,也终究是无解的。
贺穆听完医士们的禀报,心上微沉,他似乎不死心:“当真无解吗?你们真么多人,难道就想不出一个可行的办法?”
满室的沉默下,北歌的心凉了一半,她转过身,暗自将已不受控掉下来的眼泪擦拭掉。贺穆望着北歌孱弱的背影,自北箫生病至今,她是日渐的消瘦,她身子本就不好,若在这般下去,难保不会再次病倒。
贺穆命众人退下,他站起身,慢慢走到北歌身前,他望着她低垂的头,她纤长的睫满是湿漉,面上沾满了泪,他握住她略有冰冷的手:“…过两日,还会有一批医士到宫中,届时一定会有办法的。”
北歌已被今日的情景打击到,姝怀太妃染病后匆匆离世的前景更是在脑海中挥散不去,她慢慢抬头,满是泪的美目望着他,忍不住悲观的问道:“若是最后一批太医也没有办法,那等待箫儿的,是不是就只剩下等死了?”
他被她的话,问的双手一颤,他摇头:“不会,不会的。”
“…不会?”她已经暗下的美目,似乎有了点点光亮。
“是,”他望着她笃定:“不会有这么一日,箫儿会好的。”
若是真到了最后,整个南齐也无人能解的地步,还有大周,无非是大周……大周那般广大,看病而已,即便放她回去,她也未必能够遇到那个男人——那个伤她至深的男人。
作者有话要说:预测失误,下章应该就会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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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北上
三日后, 走水路前来京都的民间医士抵达皇宫。
所有人依次替北箫把完脉后,退至了偏殿,这次贺穆没有让北歌同行, 他独自带着赵元吉前去了偏殿。
这次的结果与从前无二, 大家都对治愈北箫没有十足把握, 又因此病凶险, 稍稍用药不慎,便会有性命之忧。无人敢拿北箫的性命冒险,此病仍旧是无解。
贺穆命众人退下, 只留下院首:“箫儿的身子还能撑多久?”
“…至多一年, 这还是在箫公子如今的身体状态下, 时间拖得越久,箫公子的身子越虚弱,只恐越不好治愈。”
“在箫儿身体允许的时间内,你与举国的医士都研究不出救治方法吗?”
院首听着询问,沉默片刻,随后双膝跪地:“臣等无能, 还望陛下责罚。”
贺穆看着跪地的院首, 深深长叹, 他命院首起身, 他暗自沉默良久, 最后开口:“你曾经所说的那位能治箫儿病症的医士现下身在大周何处?有没有可能将他请来南齐,朕愿以重金相邀。”
“臣两年前与师兄互通书信,师兄提及常年居于大周幽北郡, 依臣对师兄的了解,师兄应当是不愿前来……且师兄如今属大周国人,陛下若是将其强召来南齐,只怕多有不妥,且师兄脾气略有古怪,臣以为既是请他为箫公子治病,必然不能强迫于他……臣也只是怕会对箫公子有所不利。”
院首说的委婉,贺穆也听得明白,那位能替箫儿治病的医士脾气古怪,若是强行将他召来南齐,得罪了他,他即便表面屈服救治,暗下也许会对箫儿身子不利。
他并非想要强人所难,只是若是让北箫去大周治病,北歌一定会陪在她弟弟身边,同他一起前去大周。
贺穆听见院首口中‘幽北’二字时,心上不可控的咯噔一声,那里是所属萧放的地界,是歌儿曾经生活的地方,亦是今生他们初次相遇的地方。
三年前,他从幽北将歌儿救回来,如今,他又要将她送回去吗?
他是不是该庆幸,萧放此时已经举兵南下,离开了幽北,他现在身在的郑州离幽北颇远,再过不久,他便会举兵进攻长安,届时会离幽北更远。
贺穆因着院首话沉默许久,最后淡声道了句:“朕知道了。”他从椅子上起身,出了偏殿,朝疏光殿正殿走去。
正殿内,北歌替北箫做的荷包刚刚绣好,是两只灵巧鲜活的麻雀,在夏花繁茂的枝头侧耳嬉闹。北箫拿着新荷包爱不释手,北歌见北箫高兴,也随着他笑,同他聊些无关紧要的闲话,比如苑子里的桃花开的极好,不知入秋会不会结出桃子,桃子会不会甜,昨儿晚膳吃的羹口味如何,今天还想不想吃,皆是些家常,姐弟二人一问一答,窗外夏日傍晚静谧,流淌了满室的岁月静好。
贺穆站在寝殿门外,他瞧着里面的情景,站在门外许久没有进去,他似乎不愿打扰这般情景,最后他慢慢转身,沉默的离开了疏光殿。
***
晚些时,北歌见贺穆还不曾回来,派人去打听,才得知贺穆回勤政殿处理政务了。
她心知贺穆近来为了箫儿的病费了不少心力,更是为箫儿请来举国的医士,他对箫儿的关心,不比她少上半分。北歌亲自去小厨房替贺穆煲了汤,连带着做好的晚膳,一起送去勤政殿。
勤政殿内,贺穆听闻北歌前来,连忙放下手中的折子,走到大殿门前去迎她,他瞧着她手中提着的食盒,又向外瞧了瞧天色,正该是用膳的时辰,他心头蓦然一暖,笑问:“做了什么好吃的?”
北歌随贺穆走到西偏殿,她将食盒放在长案上,同贺穆落坐,她将菜色一一端出来,之后将放在最下面一格的汤盅拿出来:“穆哥哥尝尝汤,看看合不合口味。”
贺穆依言将汤盅端到近前,一开盖子,盅内香气四溢,他浅尝了一口,便笃定笑道:“这是歌儿的手艺。”
北歌听了,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许久没做过了,只怕手生,若是不好喝,你可千万勉强。”
“歌儿做的自然好喝,”他说着将汤倒入瓷碗中,津津有味的品尝起来,他喝了一整晚才开始用晚膳:“你照顾箫儿已经够辛苦了,就别为了我再下厨了,我怕你累坏了。”
“煲个汤而已,不费事,穆哥哥才是真的辛苦,前朝政事繁忙,又费心照顾我和箫儿……”
贺穆听着北歌所言,放下手中的碗筷,他伸手握住她轻搭在案前的小手,语气格外认真:“歌儿,你我之间,何时需要这般客气了?你知我心意,我对箫儿,一如对自己的亲兄弟无二。”
北歌垂眸看着贺穆握来的大手,掌心的温度将她包裹,她笑笑,带着丝丝苦涩:“穆哥哥…箫儿的病还是无解吗?”
贺穆闻言攥着北歌小手的力度更紧,半晌他才缓声开口:“朕打听到…大周有一位医士或许可救箫儿的命。”
北歌闻言猛然抬头,她眸中堆满了急切:“真的?那穆哥哥可不可以将他请来?”
贺穆眸中神色一暗:“只是……他不肯来南齐,若想看病,只能要箫儿北上去往大周。”
“也好,”北歌连连点头:“只要能救箫儿的命,去哪都好,那何时能够启程?箫儿每天都在受苦,若有方法能治他的病,我一天也等不得了。”
“我已命人安排了,后日就派军队护送箫儿北上。”他看着她,看着她眼中因此事隐隐泛起的光,试探的问道:“你要陪着箫儿一起去吗?”
北歌被贺穆问得一愣,这似乎是毋庸置疑的,她顿了片刻,明白贺穆心意,她反手回握住他的大手:“穆哥哥放心,我会照顾好箫儿,照顾好自己,箫儿病好后,我们便第一时间回来。”
贺穆闻言暗暗苦笑,他还是万般舍不得,他感受着她柔软的小手,话中隐隐藏着不甘:“下个月你生辰时…原该是我们的昏礼。”
北歌闻言心弦一动,她瞧出贺穆眼底的伤感,略有愧疚,她轻弯唇角说道:“穆哥哥闭眼。”
贺穆先是一愣,接着在她目光下,依言闭上双目,他握着她的手,察觉到她的动作,殿内烛火幽幽,他的心跳随着她的小动作,越跳越快,如同窗下燎燎跳跃的火光。
北歌粉唇碰上贺穆侧脸的一瞬,他的双目猛然睁开,他愣住片刻,在她离开他的一瞬,蓦然转头,碰上她尚未来得及收回的粉红。
她本就通红的小脸,瞬间涨红如血,明艳的小脸一时醉若桃花,她慌忙躲开,手足无措间,将案上的汤盅打落在地,惹了一片狼藉。
他用力握住她的手,不肯让她退后分毫,他再次凑上前,他英挺的鼻子抵在她的琼鼻上,他的气息萦绕在她鼻息间,相依相偎:“朕等你。”
她早已周身滚烫,脑中发热,她听见他的言语,一时恍惚出神,便听他又道:“歌儿,我等你,你一定会回来的,对吗?”
她当然会回来,南齐是她的家,南齐有她在这世上最亲近的人。
她听他所言轻轻点头。
“你回来,我们便举行昏礼,好吗?”
她害羞的声音低弱蚊蝇:“好。”
***
后日一早,贺穆钦点了一支精兵护送北歌姐弟北上,去往大周,院首一路陪同在侧,照顾北箫的病情。
贺穆亲送北歌和北箫至京都城门外,他眼望着她的马车渐行渐远,他的整颗心,都随着她的离开,越来越远。
他驻足在城门前久久不回,他望着早已望不到的远处,前路遥遥,桃花将谢时,不知伊人可归否。
作者有话要说:贺穆:“歌儿,朕等你。”
侯爷:“等不到了”
第65章 郑州
北歌陪着北箫一路北上, 距京都越来越远,因北箫身子的缘故,行程不宜太颠簸, 是以出了京畿三郡, 便改为走水路, 乘船稍稍绕远路前往大周。
北歌一行人抵达南齐与大周的边境时, 比预计中晚了两天,大周地处中原,江流东西横贯, 想要前去幽北, 需要水路与陆路频繁交替。
负责护送的军队首领, 在离京前,受了贺穆的嘱托,此次北上,必须绕过大周京都长安,与长安东侧的郑州。
长安是大周的中枢,绕过长安便要多走上许多弯路, 北歌的记忆中, 对大周是一片空白, 北箫留心询问过路线, 得知贺穆已经提前吩咐绕开长安, 便放心下来。
因为绕路,院首送往幽北的信,在路程行至一半时退了回来, 回信之人并非是院首的师兄,而是师兄府上的管家,管家在信上说,师兄随着自家主子南下了,如今正身在郑州。
如今北歌等人刚刚绕过郑州城,正打算乘船去往幽北,看到信上所写,连忙调头赶回郑州。
护卫军首领只知贺穆吩咐绕过郑州,却不知为何绕过,而如今救命的医士就身在郑州,肯定是无法绕过去了,他心头有所顾虑,私下询问了院首此事。
院首亦不明缘由,只能猜测,陛下先前曾提及大周内战,北侯萧放的军队正驻扎在郑州,长安更是戒备森严,陛下许是怕双方交战,无意伤到路过的北歌姐弟,所以才让大军绕路。
护卫军首领闻此言深觉有理,便命手下兵士更严加戒备,将北歌姐弟护送入城中。
如今正值停战之际,郑州城内一切安宁,与平常无异,院首入城后来不及休息,便带着人四处打听,很快打听到师兄的下落。
叶老随着白寒之兄妹一路南下,离开了生活几十年的幽北。萧放此番领兵南下,是多年筹谋与积蓄的结果。
白寒之追随萧放多年,他等的便是离开幽北的那一日,他要带着白温之离开故乡,去一个没有人知道他们过往的地方,是以从战事打响,白寒之便将白温之带在身侧一路跟随萧放南下,白温之的病需要叶老时时照看,叶老虽不愿离开青荷山庄,但白温之的身子最要紧,也只得无奈同行。
萧放在郑州驻军停留的日子,叶老便在郑州城中施医,为城中百姓免费看病,在城中善名远播,所以院首稍作打听,便得知叶老如今身在城府中。
入城后,护军首领包下一间客栈,让北歌姐弟沐浴休息,本想着寻人至少要寻上两日,不想院首不过一个时辰便带人回来,说找寻到师兄的下落,已经向师兄递了信,在信上写明了前来的原因,便带人回来,因一路风尘仆仆,打算更衣之后再前去拜访。
舟车劳顿,北箫到客栈后简单吃了点饭菜,喝了药,便沉沉睡下。北歌替北箫盖好被子,一出房门,见院首回来,知他已打听到师兄的下落,心上欣喜,便想同他一起前去拜访,以显诚意。
北歌回房沐浴,换了一身较为正式的浅色襦裙,她平日常梳少女发髻,现下人在异地,箫儿本就年少,恐外人觉得她姐弟二人年轻不经事,便换了发式,做年轻妇人的打扮。按照她如今的年龄,也已过了嫁人的年纪,梳这样的发式也不算突兀。
北歌梳洗穿戴好出门,院首已经等候在客栈门前,有几名乔装好的南齐士兵正站在马车旁,见她出来,连忙搬来杌凳,请她上马车。
北歌向扶她上车的侍卫道了谢,随后撩开车门前的帷幔,坐入马车内,院首紧接着也登上了马车。
北歌将窗前的纱帐卷起,她瞧着车外的街景,大周的车道较南齐宽上许多,屋宇鳞次栉比,石墙砖瓦格外的整齐有序,夏季虽热,但风中多了几分干冷。
北歌看着外面的景色,询问一旁的院首,从前可来过大周,院首说此番也是第一次离开故土。她与院首闲聊了几句,忽然想起:“不知张大人的师兄现下家住何处?该如何称呼?”
张院首闻言,连忙回答:“臣下的师兄姓叶,如今住在刺史府中。”
“刺史府?”北歌闻言有些意外:“我听刘军长说大周正在内战,叛军的军队就驻扎在刺史府…叶医士怎会住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