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静婉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巴掌打得发懵,耳边嗡鸣声不断,她恍惚间听到刘氏的骂,身子一僵,她满眼无助的望着继母,不住的摇头。
刘氏每每见到孟静婉气就不打一处来,她每日为孟家上下操心劳力,自己生的两个孩子,竟还不如孟敬国死了的原配留下的一个女儿得孟敬国疼爱。
刘氏早早就看孟静婉不顺眼,更何况如今正好抓住了她的短处,见她狡辩,立即抬手要去扒她身上的衣服:“你敢说没有,那你身上这些都是什么?你爹在牢里受苦受罪,你却在外面与野男人滚混,真是白养你,下-作的东西,你怎么没死在外面,还回来祸害我。”
孟静婉受着刘氏的折磨,她将身子蜷缩起,死死拽着身上的衣服,她怕极了这样的动作,她不能教刘氏将她身上的衣服再脱下来,那些痕迹她无法示人,更不想再让人看到自己的狼狈,这是她最后的尊严,仅剩的尊严。
刘氏拉扯了半晌未能将孟静婉衣服扒下来,反倒将自己累的直喘粗气,她一时不如愿,便转而抬手去打孟静婉,边打边骂。
孟静婉虚弱无力,她只能抱紧自己,生生受着,她不知自己是如何回来,如何被刘氏发现,甚至被邻里发现……
背上刘氏捶打的疼,远不及心上的痛,更不及昨夜的生不如死,孟静婉只觉眼睛热的厉害,可她昨天流了太多的泪,今日如何也流不出,只有一片干涩的疼。
刘氏打累了,又骂咧咧的端着碗,从孟静婉书桌上拿了支毛病,出了屋门,去她小儿子房里送粥给他喝。
孟静婉不知自己挨了多少打,身后一片麻木,几乎要失去知觉似的,让她一时动不得,刘氏摔门的声响,震的她耳膜发颤,之后周遭慢慢寂静下来,在这寂静沉默里,孟静婉不知自己怎得,原本干涩的眼睛竟一点一点湿热起来。
孟静婉蜷着身子在床上坐了许久,最后强撑着仅剩的一点力气起身下了床榻,她知道继母和弟妹都靠不住,父亲还在狱中,他们这是明显的陷害,父亲在里面待的愈久,就愈危险,她不能倒下,不能放弃,必须先将父亲从狱中救出来,这是她在这世上唯剩的亲人了。
双脚落地时,孟静婉感受到双腿的疼痛和无力,她扶着床沿,一步一步缓慢艰难的向外走,打开屋门,外头夕阳落却,孟静婉看着外面如血的残阳,她不知自己竟昏了这么久,几乎一天一夜没进食,她饿的厉害,艰难的走到厨房,锅中空空如也,在一旁的瓷盅里,孟静婉找到了只剩一个碗底的白粥,她直接站在厨房里,拿着勺子将粥喝下,虽无法果腹,但至少不会让她饿晕过去。
孟静婉吃了几口粥,忽听见厨房门被人用力敲响,她抬头见刘氏正倚在门畔,冷眼瞧她:“呦,能下床了,快点将晚饭做了,你弟弟妹妹都饿了。”
孟静婉将碗里的粥吃完,她放下碗,没理刘氏,从她身侧跨出门,才走两步,就被刘氏从后的拦住:“怎么,吃饱了就再出去鬼混?”
孟静婉脚步顿了顿,便继续往前走,果不其然,再次被刘氏拦住。
“好好在家里待着做饭,别再出去给我丢人。”
孟静婉垂在身旁的手握了握,她忽转身推开阻拦的刘氏,第一次对她大声讲话:“我爹现在在牢中受苦,我留在家里做饭,那谁出去救爹爹?你吗?还是阿弟阿妹?”
刘氏仗着自己是继母,孟静婉又知礼,背着孟敬国暗下欺负了她多年,今是第一次遭到她的反抗,刘氏怔了怔,待回过神来,不由大骂:“你…你你反了天了,竟然敢动手打我,不要以为在外面找了野男人,就有人给你撑腰,等你回来,我一定告诉他,他的女儿是多么下-作!”
孟静婉盯着刘氏,身上气的发冷发抖,母亲去的早,父亲再娶了刘氏想她能好好照顾她,可是自幼以来,刘氏对她并不好,她也曾私下对父亲诉苦过,迎来的是家中的鸡飞狗跳,父亲并未做什么,只是短短说了刘氏几句,望刘氏能好好照顾年幼丧母的她。
结果刘氏哭着要上吊,说父亲指责她不贤惠,指责她虐待继女,若是教邻里知道了,她就没脸活下去。
父亲最后被刘氏闹的带着她躲到府衙里过了一夜,结果被同僚瞧见,告到了大人那去,父亲被罚了半个月的月俸。
这原本不是什么大错,只是父亲平日为人正直,难免得罪了小人,故意将这小事放大来寻父亲的错。
此事也并非是父亲告诉她的,而是刘氏心疼那半月的月俸,故意骂她挑事,才惹了这祸来。
孟静婉不觉都是自己的错,但不久刘氏怀了孕,她知道父亲夹在中间为难,很多时候都选择闭口不言,不过受些委屈,她只想父亲在家能过得开怀。
但孟静婉今日才发觉,刘氏无知也好,无心也罢,父亲被陷害入狱,她竟丝毫没想着如何将父亲救出来,反而来一再找她的麻烦。
“我若不出去想办法,爹爹最后能不能从狱中出来都难说,你不能帮忙便罢,若是再拦我,爹爹若是被人害死了,我们一家人就都等着饿死吧。”
孟静婉话落,一直骂人的刘氏忽然安静下来,她们这一家子全靠着孟敬国的一点俸禄…她可不想让自己和孩子挨饿。
孟静婉见刘氏终于闭嘴了,转身继续朝家门外走。
结果走了几步刘氏又追了上来,一脸认真的看她,孟静婉以为刘氏能想到什么法子,却听她压低声音对自己说:“你在外找那男人,能帮上咱家的忙吗?”
孟静婉已经说不出心里有多冷,面上似乎连冷笑都再难扬起,她绕过刘氏,沉默的出了家门。
***
当日堂审结束,裴绰将衙里的几位大人都留了下来。
几位“老狐狸”面面相觑,只得乖乖坐下,他们瞧着主位上年轻的裴绰,表面风平浪静,心底的算盘已经打了起来。
“本官听说…孟敬国抓到了?何时抓的?怎么没人报给本官?”裴绰目光扫过在座的每一个人,开口问道。
堂下一阵沉默,接着有一人清了清嗓子开口:“大人…人是前两日抓的,您政务这般繁忙,岭南上上下下好多大事需要您操心,像孟敬国这样的小人物,我们怎好打扰您…”
“孟敬国官是不大,贪的却不少,在本官这就是重中之重,以后他有任何消息都要第一时间报给本官,若是延时不报,别怪本官治你们的罪。”
裴绰话落,几个官员连忙从椅子上起身,齐齐向裴绰请罪。
“这样的事,本官不希望再发生第二次。”
裴绰说罢,从主位上起身,率先离开了府衙,留下几个“老狐狸”在背后小声嘀咕。
裴绰乘车回府,果然不出他所料,今日堂审,那几个人真敢当着他的面耍滑,若非他昨夜看了案卷,只怕要被他们糊弄过去。
连孟敬国小小县录事都能贪墨,这几个人,裴绰不信是干净的,只是他们几个在地方根深蒂固,他暂时抓不到他们的错,治不了罪,早晚一日,他要将这些“蛀虫”,从岭南拔出去。
马车缓慢平稳的停下,裴绰撩开车门的帷幔,低头探身下车,他下车一抬头,便瞧见站在自家府门前的身影。
那个身影,裴绰尚是熟悉的,他看着来人,瞬间眯起了眼睛,心上的厌恶感涌起。
还真的是黏上来,教他甩不掉吗?
孟静婉看到从车上下来的裴绰,她下意识想跑上前,脚下的步子却不禁一顿,缓了片刻,她正欲再上前,却见裴绰突然大步朝自己走过来。
第118章 番外九:尘埃
孟静婉望着朝自己走来的裴绰, 一步两步三步,她的心不受控制的随着他的走近,一点一点紧绷起来。
等待的这些时日里, 孟静婉将准备的话,在心中默念了百遍,可现下等到裴绰, 却难能张口说出第一个字,她所有的勇气与决心, 因为那晚,在他面前卑微若沙, 不需要一阵风, 或许只要一口呵气, 就能吹的支离破碎。
裴绰冷着脸, 朝孟静婉的方向走去,但他没有停下, 他走到她的近前, 接着目不斜视的从她身侧路过,直直的朝府门走去,连一个余光都未曾给她。
孟静婉留在原地怔了一怔, 接着连忙转身追上去, 她疾步跟在裴绰身后, 她的声音带着颤, 向他解释:“大人, 求您听我一言, 我的父亲真的是冤枉的,您给我些时间,让我证明给您看。”
裴绰身高腿长, 他有意走的飞快,苦得孟静婉几乎是追在他身后跑。他无意理她,甚是讨厌她,对她的话自是充耳不闻,裴绰大步跨过府前门槛,只对看守留下两字:“关门。”
孟静婉立即被看守拦住,她自没力气去抵抗两个壮汉,她只能站在裴府门外,望着裴绰的身影在府内愈走愈远,最后在她的眼前彻底消失。
裴府朱红的大门被重重关上,‘砰’的一声,震得门外的孟静婉耳膜发颤。
孟静婉默默立在裴府门外,低着头,她瞧见地砖上有两只蚂蚁相伴着,透过门底的缝隙,悄悄爬到大门里面。
低贱若蝼蚁,人只要抬脚轻轻一碾便能将其粉身碎骨,孟静婉垂头看着不由低笑一声,她似乎在嘲笑自己,活得竟还不如两只蚂蚁如愿。
她自己,她的家,又何尝不像是这蚂蚁,只要裴绰一句话便能幸福团圆,同样,也只要裴绰的一句话,就能瞬间家破人亡。
孟静婉在门前站了一会,她的体力撑不住长久的站立,只能寻了裴府门下的台阶,席地而坐,她进不去,唯一只能做的只有等,等着裴绰从里面出来。
裴绰回到房中,有贴身的小厮上前帮他更衣,顺便询问他:“大人今晚是想去芸夫人那还是想去陈夫人那…”
“都不去。”裴绰宽了衣,询问府衙的事:“那晚几个当值的审得怎么样了。”
“还没松口。”小厮低声回答。
“看好了,明日我亲自去审。”裴绰命小厮备水沐浴,前夜没睡好,今又忙了整日,周身疲乏的很。
小厮得令退下,不大一会带人抬水进来,金尊玉贵里长大的裴绰矫情的事不少,比如睡觉时绝不能有一点光亮,且是独睡,即便是自己宠幸了多次的女人,也不会留在身边过夜,洗澡时从不教奴才伺候,身上的穿戴必须是单色,他最最讨厌的便是多个亮眼的拼凑在一起,深觉俗的很,男女皆是。
至于他后院女人的打扮,他几乎没一个入眼的,但容貌身量皆是上乘,裴绰对她们上心不多,能伺候好便罢,其余时间,他也没功夫审视她们的穿着打扮。
裴绰舒坦的沐浴后,唤小厮进来清理,他已先躺在床榻上,顺手拿了本书翻翻,准备入睡,忽然他似是想起什么,问了句:“门外的人还在吗?”
小厮被问得一愣,当即想起是孟静婉,他没继续留意,便说一会去外面瞧一瞧。
裴绰听了便觉麻烦,吩咐小厮不必去了。
小厮应了一声,快速收拾好浴房退下,顺便帮裴绰熄灭了房中的烛灯。
裴绰昨夜睡得早,许是劳累之故,今日至辰时方醒,他起身束发,洗脸,更衣,小厮前来禀告,说芸夫人今起了个大早,在厨房里忙活了一早上,亲自替裴绰做了早膳,问他可想去芸香苑用膳。
裴绰想也未想,直接开口回绝。
他最最讨厌的就是黏人的女人,这些伎俩,他在他爹的后院见得多了,真心也好,虚情也罢,他都不在意,也无心去在意,他对她们的要求很低,不过是在召见她们时,能伺候好他,再有便是无事少来烦他。
府中的厨子也是他从京城一同带来的,厨艺不逊于宫中的御厨,他也不知芸夫人是哪来的自信,会觉得自己的厨艺会比他请的厨子还好?
小厮听见回绝,已是习以为常,他见多后院的夫人们邀宠,多年来,却没见到一个成功。
或许他们大人天生性冷,又或许他们大人的心也是热腾腾的,只是不在她们身上。
裴绰在房中用了早膳,带人出府,他今日要亲自去府衙审那些小厮,他不信孟静婉区区一个小人就能买通府衙内的人,定是还有其他人在背后推动,这事真真是触了他的底线,待他审出来,一个也不放过。
锁了一夜的裴府大门,轰隆隆的打开,惊醒了台阶上浅睡过去的孟静婉。
孟静婉立即回头望去,便见裴绰精神奕奕从内走了出去,她连忙从地上站起身,略有局促的拍了拍身上的积沉。
裴绰看到还在的孟静婉,瞧她身上还是昨日的那身衣服,蓬头垢面的,脸色惨白的有些骇人。
裴绰不禁拧起了眉,他倒当真是有些佩服这女人,这世上竟然真的有女人,肯不顾自己的脸面到这般地步。
“大人……”孟静婉也知自己当下定是狼狈至极,她望着裴绰,怯怯开口。
裴绰难得开了句口:“走吧,孟敬国的事,到底冤屈与否,堂审那日自有分明。”他话落,目光便从她身上收回来,再不停留向停在不远处的马车处走。
孟静婉有一瞬的恍惚,接着连忙追上,她等了一夜,她必须将心中的话说出来。
她两日来几乎没有进食,身子早已虚弱不堪,她跑着追到裴绰身旁,还未站定,忽觉一股晕厥感汹汹涌上,她眼前一黑,身子摇晃,几乎要摔倒。
眼前恢复清晰时,孟静婉发觉自己,不自主的倒在了裴绰的怀中,她回过神来,仅是一瞬,飞快的从他怀中离开,甚至接连退后两步。
她的离开,几乎是用逃得。
裴绰眯眼瞧着孟静婉,接着目光收回,落在自己胸前被她弄褶皱的衣服上,蹙了蹙眉。
他已欲抬水将她推开,亏得她这次自觉主动离开,她方才是真晕也好,假晕也罢,他无心去探究,他只知她这“锲而不舍”的性子,若不教她彻底死心,她必定会日日来烦他。
“你还有什么想要与本官说的,现在一并说了,之后别再来。”
孟静婉听到裴绰的话,欣喜万分,她连忙开口:“大人,臣女只求您去臣女家中看一眼,您看过就会明白,我父亲是被冤枉的。”
裴绰听了,不禁冷笑,这孟家小姐,究竟是什么意思,那晚自荐枕席还不够,如今又要让他随她回家,她还想算计他什么?
“说完了?”裴绰冷冷开口。
孟静婉一愣,接着缓缓点头。
“别废没用心思了,”他说着朝她靠近一步,他俯视着压迫着看着她,沉声警告:“我念你昨晚是初次,不治你的罪,你该打听打听,向朝廷命官下药,该受什么刑罚。”
孟静婉感受到徒然靠近的压迫感,他的气息笼罩着她,她瞬间紧绷的几乎忘却呼吸,她听到他嗓音低低的警告,一张惨白的脸瞬间涨的通红,她怔怔看着裴绰,脑海中‘轰’的一声,她怔了许久才回神,一双黑白分明的美目渐渐逼红。